ZT晚明落晖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超级军网 时间:2024/04/28 08:34:11
作者:十年砍柴  
帝国崩溃前的晚霞(开栏语)
  
  
     明之亡亡于万历。然万历登基后,在张居正辅佐下,曾有过昙花一现的中兴。为什么中兴之局一下就崩溃了?这是个史家聚讼不已的问题。我想自己没有这个能力找到答案,只是从一个个小故事中,去看中国最后一个汉族帝国慢慢枯萎到死亡的过程。
    万历元年1573年到崇祯十七1644年年,共七十一年,唐德刚看晚清灭亡,也选取了七十年,那是鸦片战争开始的1840年到清室逊位的1911年。两个王朝都用了七十年走完中兴的幻象到灭亡的加速全过程,真是巧和)
    
    1644年即大明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日黎明,深居紫禁城的崇祯帝闻说李自成的军队已经入城,鸣钟召集群臣,无一人闻声前来勤王。走投无路的他,带着太监王承恩出宫,君臣二人走到后面的景山上自缢,并在衣襟上留下遗诏,“朕死,无面目见祖宗,以发覆面,任贼分裂,无伤百姓一人。”
    至此, 286年的明朝拉下了帷幕,尽管每天朝阳照常升起,把环绕紫禁城的筒子河染得金波粼粼,但属于大明的那轮太阳永远地坠落了,紫禁城换了新主。陕北黄土高原走下的西北汉子李自成在此短暂停留后,又仓皇南逃,或战死或为僧,众说纷纭,他是采来百花酿成蜜,却为他人做嫁衣。从白山黑水闯进长城以南的满清骑兵,在这片目送崇祯殉国的宫阙里,呆了近三百年。
    崇祯自缢前的二十四年即公历1620年10月11日,遥远的欧洲,66个不堪宗教迫害的清教徒,乘坐“五月花号”,经过大西洋的惊涛骇浪,九死一生来到美洲新大陆。他们订立了《五月花号公约》,宣誓:“吾等越海扬帆,以在弗吉尼亚北部开拓最初之殖民地,因此在上帝面前共同庄严立誓签约,自愿结成一民众自治团体。为使上述目的得以顺利进行、维持并发展,亦为将来能随时制定和实施本殖民地总体利益的一应公正法律、法规、条令、宪章与公职,吾等全体保证遵守与服从。”一个崭新的、不同于人类历史上任何一个帝国的新国家,开始受胎孕育,直到150多年后的呱呱落地。
    而在十七世纪初,大明帝国是当时世界上最强盛的,尽管郑和七下西洋的威风不再,但张居正经过励精图治的改革,国库充盈,才得以在朝鲜半岛打败野心勃勃的丰臣秀吉。那时候,棉花、红薯等新作物的大量种植,江南一带呈现繁华景象,传教士给大明带来了包括火炮在内的先进技术,《天工开物》这类纯科技书籍印行,秦淮河的笙歌,抚慰着无数得志或失意的士子。这样的帝国,为什么一下子崩溃了?
    历代亡国之君的死,其悲壮无过于崇祯,比起那些被新朝主人安置养老,或毒死、或凌辱而死的帝王,崇祯帝的死有一种凄美,如春日里突然从枝头飘落的桃花一样,或如秋天黄昏太阳落山时绚丽的晚霞一般。一个皇帝的自杀并不足惜,如果他的死能换来社会的进步,那还是一种庆幸。可是,留辫子的新主人,刚从奴隶制走出来,他们艳羡中原的物华天宝,他们叹服前朝的典章制度。他们不是将前朝的倾覆归结于皇权的专制,而是归结为专制得不够。在控制舆论、役使臣民等方面更进一步,直至登峰造极。在清朝的统治下,甚至不可能有海瑞敢那样直斥皇帝的文臣,不可能有处江湖而议庙堂的东林书院,尽管他们有更广阔的疆土和所谓的“康乾盛世”。
    今天,我们看明朝的灭亡,可能会从技术、制度、文化三个层面去思考。但技术、制度、文化这类概念,在历史的长河里,总是由一个个人物、一个个事件组成。所以,我觉得作为一个历史爱好者来说,留心那些故事和细节,也许更有趣也更有用。
    让我们一起回望明朝的太阳落山前,那晚霞满天的七十年。作者:十年砍柴  
帝国崩溃前的晚霞(开栏语)
  
  
     明之亡亡于万历。然万历登基后,在张居正辅佐下,曾有过昙花一现的中兴。为什么中兴之局一下就崩溃了?这是个史家聚讼不已的问题。我想自己没有这个能力找到答案,只是从一个个小故事中,去看中国最后一个汉族帝国慢慢枯萎到死亡的过程。
    万历元年1573年到崇祯十七1644年年,共七十一年,唐德刚看晚清灭亡,也选取了七十年,那是鸦片战争开始的1840年到清室逊位的1911年。两个王朝都用了七十年走完中兴的幻象到灭亡的加速全过程,真是巧和)
    
    1644年即大明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日黎明,深居紫禁城的崇祯帝闻说李自成的军队已经入城,鸣钟召集群臣,无一人闻声前来勤王。走投无路的他,带着太监王承恩出宫,君臣二人走到后面的景山上自缢,并在衣襟上留下遗诏,“朕死,无面目见祖宗,以发覆面,任贼分裂,无伤百姓一人。”
    至此, 286年的明朝拉下了帷幕,尽管每天朝阳照常升起,把环绕紫禁城的筒子河染得金波粼粼,但属于大明的那轮太阳永远地坠落了,紫禁城换了新主。陕北黄土高原走下的西北汉子李自成在此短暂停留后,又仓皇南逃,或战死或为僧,众说纷纭,他是采来百花酿成蜜,却为他人做嫁衣。从白山黑水闯进长城以南的满清骑兵,在这片目送崇祯殉国的宫阙里,呆了近三百年。
    崇祯自缢前的二十四年即公历1620年10月11日,遥远的欧洲,66个不堪宗教迫害的清教徒,乘坐“五月花号”,经过大西洋的惊涛骇浪,九死一生来到美洲新大陆。他们订立了《五月花号公约》,宣誓:“吾等越海扬帆,以在弗吉尼亚北部开拓最初之殖民地,因此在上帝面前共同庄严立誓签约,自愿结成一民众自治团体。为使上述目的得以顺利进行、维持并发展,亦为将来能随时制定和实施本殖民地总体利益的一应公正法律、法规、条令、宪章与公职,吾等全体保证遵守与服从。”一个崭新的、不同于人类历史上任何一个帝国的新国家,开始受胎孕育,直到150多年后的呱呱落地。
    而在十七世纪初,大明帝国是当时世界上最强盛的,尽管郑和七下西洋的威风不再,但张居正经过励精图治的改革,国库充盈,才得以在朝鲜半岛打败野心勃勃的丰臣秀吉。那时候,棉花、红薯等新作物的大量种植,江南一带呈现繁华景象,传教士给大明带来了包括火炮在内的先进技术,《天工开物》这类纯科技书籍印行,秦淮河的笙歌,抚慰着无数得志或失意的士子。这样的帝国,为什么一下子崩溃了?
    历代亡国之君的死,其悲壮无过于崇祯,比起那些被新朝主人安置养老,或毒死、或凌辱而死的帝王,崇祯帝的死有一种凄美,如春日里突然从枝头飘落的桃花一样,或如秋天黄昏太阳落山时绚丽的晚霞一般。一个皇帝的自杀并不足惜,如果他的死能换来社会的进步,那还是一种庆幸。可是,留辫子的新主人,刚从奴隶制走出来,他们艳羡中原的物华天宝,他们叹服前朝的典章制度。他们不是将前朝的倾覆归结于皇权的专制,而是归结为专制得不够。在控制舆论、役使臣民等方面更进一步,直至登峰造极。在清朝的统治下,甚至不可能有海瑞敢那样直斥皇帝的文臣,不可能有处江湖而议庙堂的东林书院,尽管他们有更广阔的疆土和所谓的“康乾盛世”。
    今天,我们看明朝的灭亡,可能会从技术、制度、文化三个层面去思考。但技术、制度、文化这类概念,在历史的长河里,总是由一个个人物、一个个事件组成。所以,我觉得作为一个历史爱好者来说,留心那些故事和细节,也许更有趣也更有用。
    让我们一起回望明朝的太阳落山前,那晚霞满天的七十年。
两位铁腕宰相的PK
  
  
    
    (上)
    晚明从万历元年(1573)到崇祯帝上吊的崇祯十七年(1644),短短的七十一年里,明朝从余晖满天的回光返照,很快就走向了天崩地裂的灭亡。
    张居正的新政,被认为是造就明朝回光返照之辉煌的主要原因。张能大权独揽,主导改革,首先是因为他在万历帝刚刚登基时,和另外一名铁腕宰相高拱的PK中胜出。
    高拱,字肃卿,河南新郑人。《明史》说他“才略自许,负气凌人。”属于那种牛皮烘烘的人,做他的同僚或下属,基本上会觉得不太舒服。他是张居正的前辈,曾经他做国子监祭酒时(最高学府的校长,正四品),张居正在他手下做司业,隆庆帝还是裕王时,两人都是裕王府邸的讲官。应当是彼此熟悉,知根知底。
    张居正,字叔大,湖北江陵人。《明史》说他“勇敢任事,豪杰自许”,和高拱一样属于那种敢为天下先、性格刚硬而才能出众的政治强人,然而他“然深沉有城府,莫能测也。”这点高拱所不能及,高手过招,一点差别就会决定胜负,高拱和张居正相比,落败就在他不够“深沉”的性格上。
    嘉靖帝驾崩后,当年在皇帝龙潜时做过讲官的高拱、张居正两人都得到了重用,顺理成章入阁,但高拱排名在前面,是内阁首辅。做了六年皇帝的隆庆帝,于三十六岁的盛年驾崩,继位的万历帝只是个十岁的小孩,先帝遗诏命高拱、张居正做顾命大臣,一起辅佐小皇帝,另外两个列入遗诏中顾命的一个是从小照顾万历帝的“大伴”司礼监掌印大太监冯保,还有一个是文渊阁大学士高仪,但性格仁厚而本分,他是被高拱举荐入阁的,但他秉承的是明哲保身之术。
    如此局势很明朗,内阁中两大顾命大臣高拱、张居正好似火星碰地球,都是要自己说了算,不甘为人下的主,一山不容二虎,他们的冲突是必然的。在万历帝登基前,两人已有矛盾,高拱报复了张居正的恩师、致仕在家的前首辅徐阶,而且对张居正和大太监冯保关系亲密很是痛恨。
    结交宫中太监,是明朝对大臣的一条禁令,皇帝担心内外大臣勾结,左右朝局。但官场上的事情,说归说,做归做,尤其在太监专权的明朝,没有内应,外廷大臣将举步维艰,因为大太监掌握有关皇帝的一切信息,他们和皇帝朝夕相处。万历帝的父亲隆庆刚当皇帝时,张居正早就看好照顾太子起居的冯保,百般结交,这个道理很简单,太子登基,陪伴他度过童年时代的太监一定会受到重用。而高拱正相反,他要千方百计遏制冯保的权势。-----应当说,高拱这样做,更符合开国皇帝朱元璋的教导,不许太监干政,是真正的为大明朝考虑。但当时,大明已建国两百余年,太监干政成为惯例,明知的选择应当是尊重现实。
    隆庆帝在位时,冯保已经是宫内太监的二把手,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东厂,也就是说他掌握了令百官十分恐惧的特务机构——东厂,东厂是皇帝私人武装,可以不通过朝廷的司法机构----刑部,自行侦缉、逮捕、关押人犯,到后来都能左右审判了。恰逢宫内太监最高职位司礼监掌印太监空缺,冯保作为二把手,本可以顺理成章的升任,但高拱担心他难以控制,向皇帝推荐了另一位太监陈洪担任此职,而陈洪能力实在太差,不久罢职。高拱干脆将冯保得罪到底,又绕过冯保推荐了另一人,可想而知冯保能不对高拱恨之入骨。
    隆庆临死前,遗诏让冯保晋升为掌印太监,入顾命大臣行列。对这样的遗命,高拱心里很是不服气,认为大明二百年来,没有太监深受顾命的规矩。但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因为正是先帝的既定方针,没人敢违背。
    
    
    (下)
    万历一登基,内阁两大臣高拱、张居正,加上内臣第一大太监冯保三足鼎立。这就如曹、孙、刘三股政治势力,高拱好比曹操,因为他是首辅,说话最有分量,而张居正和冯保好比刘备、孙权,和高拱没法单打独斗,但两人联合起来,力量的天平就向张、冯这边倾斜了。张居正早就和冯保暗通款曲,两人的联合几乎是水到渠成、一拍即合。
    对这样的局势,高拱也早默察在心,隆庆帝病重时,双方已经暗中来个回合,相互侦查火力。首先是张居正的亲信唆使户科给事中曹仲平上疏弹劾高拱。给事中是监察六部九卿的,和监察十三行省、两都的御使合称“言官”,专门给官员找毛病的,这本来是一种很好的制度设计,可到了明朝后期,一些言官基本上沦落成皇帝或者权臣的枪手,说让咬谁就咬谁,说咬几口就几口。曹给谏的上疏中列举高拱十大不忠。-----“不忠”是帝制时代能给政敌扣上的最大帽子。可快死的隆庆帝不想自己见列祖列宗前朝局动荡,他还得让首辅高拱在非常时期稳定局势,所以很生气,要求处罚这个乱咬的监察官员,张居正和冯保当然要保护为自己打头阵的先锋,便做了手脚把曹给谏调到京外,异地做官。
    高拱也不示弱,你能找到言官当枪手,难道我就找不到?因为他知道关键时刻皇上离不开自己,一方面上疏要求退休,反守为攻;另一方面授意御史张集上疏攻击张居正和冯保,举太监赵高杀李斯,引来秦朝亡国之祸,嘉靖朝大奸臣严嵩勾结太监害死夏言等典故。所指者谁,昭然若揭。
    扣帽子、抓辫子是那个时代政治斗争中最重要的技艺之一,张居正何等聪明的人,一眼就看出这个典故的破绽,说这厮如何把圣上比喻成秦二世?-----这一击简直无可抵抗,而冯保作内应,放出风来,说万岁爷爷因为被比喻成秦二世,非常生气。这一下,把上书的张集吓了个半死。
    张居正的聪明就在于他并不想去处罚被高拱指使的抢手,而是吓唬攻击自己和冯保的言官,制造一种气氛,让人不给步张集的后尘。
    这场风波过后,新皇帝登基,朝局基本稳定,高拱和张居正也到了摊牌的时候。高拱首先发起攻击,要求扩大内阁权力,削弱司礼监的作用,同时,和自己推荐的高仪商量,决定用“两高”同盟来和“张冯”同盟对阵,可高仪看出这场斗争的极大风险,不敢趟这池超级浑水,对高拱说,先生说的不错,所说的都是大丈夫该做的事情。但祸福难以预料,我固然不赞成先生这样做,但也不敢阻止先生。
    高拱决定先下手为强,孤身出击,草拟一道奏折,建议采取五项措施,限制司礼监的权力,扩大内阁的权力,并且通报给张居正。----同是辅臣,这是必须的程序,抑制宦官是个政治正确的命题,张居正没理由反对,还当面夸赞高拱此举将建不世之功勋,可马上向冯保通风报信,商量对策。高拱的奏折递上去后,得到的回答是:照先朝的既定方针办,也就是委婉地否决高拱的建议。高拱不甘心,干脆图穷而匕首现,授意一帮言官,明确攻击冯保有“四逆六罪”、“三大奸”,要求将冯逮捕公审治罪。
    到了这个份上,已是你死我活了,冯保必须反击,他向张居正讨主意,张居正说,咱们正好将计就计。
    如何将计就计呢?高拱要求限制太监权力的上疏批回来了,上面写有“照旧制行”,高拱说,这样重要的批示为什么不让内阁拟稿?怎么让宦官草拟意见呢?送公文的太监说这是皇帝亲自批的。高拱说了句,哪有十岁的天子能裁决政事呢?
    这句话出了大毛病了,冯保马上告诉皇帝。万历帝早慧,一听首辅大臣看不起自己,跑到两宫太后(嫡母和生母)那里哭诉,太后也觉得高拱太放肆了,是欺君。高拱的命运就这样被决定了。
    不久,宫中传出命令,说皇帝召内阁、六部、五府(即掌管军队的五都督府)进去听旨。将文武大臣都集中起来宣布旨意,肯定是非同寻常的军国大事。高拱听说后,高兴坏了,以为是要驱逐冯保,自己发起的攻势见效了,而张居正早就知道缘由,两人见面时他还装着什么也不知道。等大臣们跪下后,太监宣布:“张老先生接旨。”高拱立刻知道大事不妙,因为他是首相,按理应由他带领群臣接旨。果然,圣旨说大学士高拱擅权,把持朝政,不许皇帝管事,不知他想干什么?太后、皇帝母子三人很惊惧。令他回原籍闲住,不许停留。
    听完圣旨的高拱从开始的九霄之上,跌到冰海之底,汗如雨下,伏地不起,旁边的张居正扶着他的胳膊,才让他站立起来。
    两个宰相的PK,至此,以张居正大获全胜而告终。
 胜利者的高风亮节pose
  
  
    
    当着众臣,万历帝和两宫太后驱逐了首辅高拱。高拱当然知道自己被逐,是冯保和张居正在背后搞的鬼,对二人衔恨入骨。但得胜的张居正这一方,为显示自己的高风亮节,第二天,他联名对两人PK时作壁上观的另一位顾命大臣高仪,上疏恳请皇上收回成命,让高拱继续留在内阁。奏折读起来十分感人,他说高拱身历三朝小心谨慎,未尝有过。他还说高拱那份要求限制宦官等五条建议,是自己和高拱联名上书的,事先又和自己商量过。如此由此皇上怪罪高拱,那么臣的罪过也无可逃脱。如果皇帝以为建议明确内阁、宦官之间的责权是大罪过,那么臣请求和高拱一起罢斥。
    因为按明朝的祖宗规矩,上疏和皇帝的批示,就如红头文件一样,必须发给各级官僚看。不知内情的人看完这份奏折,当然以为张居正是何等光明磊落的男人。对于张这样的政治家来说,摆pose简直就是必修的武功。这种pose摆出来后,对失败的一方高拱来说,觉得更是一种侮辱。张居正这道挽留高拱的奏折,自然皇帝不会照准,而且批示,众卿不可党护高拱。《明史高拱传》对此只作寥寥数字的交代:“居正乃与(高)仪请留拱,弗许。”真是春秋笔法。
    张居正还对来向朝廷辞别的高拱说,我为先生申请了驰驿。所谓驰驿,就是沿途由兵部管理的驿站,免费提供食宿。这在交通不发达的古代,是一项特权。到了后期,很多本来没资格享受这项特权的人,也想办法从兵部那里搞来驰驿的文书,大揩官家之油。如海瑞在当淳安县县令时,浙江巡抚胡宗宪的儿子,也享受老子的特权驰驿,而且因为一个驿站的工作人员招待不好,把人家绑起来殴打。海瑞知道后,将胡公子逮起来,交给上司胡宗宪,说有人冒充大人的公子招摇,被我抓了。大人严以律己,不可能有这样的混账儿子。因为开后门来享受特权的人越来越多,到了明朝晚年,驿站已成了沉重的财政负担,崇祯帝决定改革,裁减驿站和工作人员,许多掏钱谋来一个铁饭碗的驿卒突然下岗,后来倾覆了大明江山的李自成就是被解聘驿卒中的一员。
    我估计面对张居正的惺惺作态,高拱恨不得朝他吐一脸唾沫。但毕竟是读书人,老先生忍住了,但用挖苦的话回敬,俺回家就回家,要驿驰干啥?先生如此关照老夫,不怕皇帝再责怪你“党护”我么?搞得张居正脸红一阵,白一阵。高拱装孙子的功夫还是不到家,事以至此,不如也假惺惺地表示感谢。
    这世上少雪中送炭之人,多落井下石之徒。皇帝命令高拱马上回家,就不能一刻耽搁,那些锦衣卫前几天还对首辅毕恭毕敬,此刻三番五次催促、威逼、将他积攒的钱勒索得干净,而原来的仆人也大多携款逃逸,真正是树到猢狲散。高拱坐着骡车,带几名老仆,出宣武门,沿着大约今天的京珠高速公路的走向,往河南老家赶路。今天开汽车或坐火车,很快就到郑州了,可那时得风餐露宿好些天。脱毛的凤凰不如鸡,混杂在普通商旅中的高拱,很是狼狈。出京不远,刚到今天房山良乡时,一个差人手持公文赶上,说奉张居正的命令,来给高拱送驿驰的勘合。高拱还想硬到底,大骂张居正两面三刀装好人,不受这道文书。旁边的亲朋劝他别硬扛了,这把年纪了。而且这享受特权的待遇,是皇帝批准的。君有赐而不受,那就是大罪。
    气愤归气愤,权衡利弊的高拱,最终还是接受了政敌的这番好意,一路接受公款招待,回到了老家
且将剩勇打死虎
  
     
    
    在张居正、冯保的联手策划下,皇帝和太后驱逐了高拱,此时高拱已是62岁高龄,而万历是少年,深衔高阁老,如果不出大的意外,高拱没有在政坛上复出的可能,基本上是一个死老虎。
    但对这个死老虎,冯保和张居正也不放过,尽管张居正表面上表现出大度和温情,向皇帝求情挽留高拱,申请回老家路上的公款接待。愤愤不平的高拱,远在河南老家,没想到自己没勾连到都城一件蹊跷的治安案件中,差点遭遇灭族的大祸。
    万历元年的一个早晨,皇帝照例从后宫出乾清门,到外廷去上朝。一位穿着太监服装的陌生男子直奔过来,被警卫擒住,皇帝命令掌管东厂的大太监冯保去侦查此案。
    首辅大臣张居正闻讯后,上疏皇帝,认为一个人不可能平白无故混进宫内,肯定有极大的阴谋,背后一定有指使之人,务必追查出来。
    由于东厂是皇帝的私人武装,直接听命于冯保,其侦缉、预审都在不透明的情况下进行,因此特别便于屈打成招或诬陷他人。冯保和张居正商量,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以此案牵连高拱,从肉体上消灭政敌。
    冯保亲自审问这位自称叫“王大臣”的嫌疑犯,私下里密语王大臣,告诉他,只要说是高阁老(拱)指使的来刺杀皇帝,将给你官做,并命令自己的仆人辛儒,陪着往大臣吃饭喝酒,帮他捏造一套说陷害高拱的口供。然后在这个人两腋下面,分别绑刀、剑一把。如此,才开始审讯。王大臣按照冯保的吩咐,说自己受高拱的指使,并供出高拱在京的家人李宝、高本等人是同谋,而且一搜查,嫌疑犯身上还藏有利刃。这样看来,能将此案办成弄死高拱全家的“铁案”了。
    “审讯结果”一传出,朝野议论纷纷,稍有头脑的人都不难看出这件案子背后有政治报复的影子。吏部尚书杨博(字维约,山西蒲州人)和左都御史葛守礼(字与立,山东德平人),相约找到张居正,为高拱辩解,杨博说,这件案子关系重大,如果就这样草率的定案,恐怕大臣将人人自危。张居正对二人说,难道二位先生怀疑我要周纳勾连高拱么?杨博回答得很巧妙,说,不敢这样怀疑,但只有先生您才有回天之力,洗刷高拱的冤情。而且更搞笑的是,急着撇清自己的张居正竟然很不谨慎,自摆乌龙。他拿出一份东厂的审讯笔录给杨、葛二人看,意思是此乃嫌疑犯的招供,与自己无关。可里面有四个字“历历有据”,葛守礼不愧是最高监察官员,一眼看出 这是张居正亲自删改的笔迹,张居正连忙解释,审讯的人不通法理,我替他们改了几字。
    主管刑部监察的邢科给事中,都是些依法办事、不畏权势的正人君子,他们商量道,这样的案件审理和刑科相关,如果我们一句话也不说,案子就这样定了,我等以后还哪有脸见人!于是联合上了奏折,要求这件案子由刑部、都察院、大理寺这三法司联合审理。
    张居正和冯保主意早定,硬要搞死高拱,不把此案交给刑部,但迫于舆论压力,命令锦衣卫左都督朱希孝再去会同冯保审理。朱希孝虽然是张居正的门客,但和高拱关系不错,他对王大臣用刑要他从实招来,王大臣大叫,你们许诺我的富贵,让我说高阁老指使,凭什么又要拷打我?而且朱接受杨博的建议,将王大臣原来的招供的高府同谋的家人,叫过来混杂在人群中,王大臣竟然辨认不出。事情到这一地步,冯保怕反过来牵连自己,匆匆将王大臣用毒药弄哑,让他说不出话来,然后再草草宣布处决。
    冯保、张居正如此追打死老虎,固然阴毒,但在那样的帝制时代,万一高拱重新掌权,他们害怕自己死无葬身之地,政治就是这样残酷。好在当时司法还不算很腐败,一大帮正人在朝,如果像后来魏忠贤那样,可以任意陷害东林党人,估计高拱难逃一劫。
  
  
  (注:究竟谋害高拱是冯保一人的主意,还是冯保提议居正赞成,也聚讼不已。朱东润先生过于褒张,他认为张毫不知情,最后反而是高的救命恩人。---我不认同此说。我以为主意是冯保出的,张乐观其成,而且在案件过程中参与谋划,因为他和冯保是政治同盟,必须达成一致意见。)
新政之初先自我扩权
  
  
    
    
    在内阁中驱逐了高拱,宫禁内有冯保的密切配合,两宫太后充分信任。皇帝的老师、首辅大臣张居正一人大权独揽,完全可以甩开膀子大干一场,充分展示平生抱负。
    当时的大明,已建国二百余年,矛盾百端,尤其是国家财政入不敷出,而普通百姓的负担日益加重。如果要使社会稳定,必须从经济、财政方面进行较大的改革,达到富民强国之目的。我们知道,张居正的改革最有成效的两项措施是“清丈法”和“一条鞭法”。清丈是重新清量全国的田地,再确定应交的赋税,并查处许多隐匿的土地,如此不仅增加了国家的收入,而且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土地兼并,减轻了普通农民的负担。一条鞭法则是将原来缴纳实物的赋税和出劳动力的徭役,统一折合成银两,简化了收税方式,稳定了国库收入,也做到了尽量不扰民,还促进了商品经济的发展。
    但如果经济改革,没有政治改革作保障,再好的方案只能是画饼,很可能在实施中无疾而终。而当时明朝的官僚系统已暮气沉沉,推诿、扯皮、低效,必须彻底改革行政系统。张居正选择以考成法来督促各级各地官吏的勤政。
    所谓考成法,类似现在许多公司都在实施的绩效考核。传统的行政系统运转,主要靠公文的传递、落实来维系,但公文维系的行政系统,极容易滋生形式主义和文牍作风,上面的文件发下去了,下面也就简单地再往下转发,至于公文所提的要求,办理得怎样,是否完成任务,就很难控制了。有些朝廷来的公文,一耽搁就是好几年,形同一纸空文。
    万历元年,张居正针对这种弊端,上书皇帝提出公文办理的改革,皇帝当然照准。这项改革的主要内容是:朝廷的六部、都察院,其奏疏凡得到皇帝批准的事项,转行到各衙门,根据事情的轻重缓急,地方的路途远近,限定办理的期限,每月底清点。另外造两册帐簿,上面记录事情的概要和规定的期限。一册送主管检察的六科,随时掌握办理的进程,一册送到内阁备查。六科的监察官员将执行情况随时记入帐簿,半年再复查一次,对拖延的追究责任,向上参奏。如果地方巡抚、巡按拖延,由六部中分管的衙门举报;而六部有拖延欺骗蒙蔽的,由负责监督的六科给事中举报揭发;如果六科的监察官员自己拖延欺蔽,就由内阁来监督、检举。官员工作的评定,就以此为基础。
    考成之结果,直接和乌纱帽挂钩,可想其威力。官场上,悠悠万事,官帽最重。如此一环扣一环,责任和权力明确,明朝那生锈的管理系统,似乎一下子就上了注入了润滑油,机器加速运转起来。
    但如果仔细分析这条办法,会发现一个奥妙,作为内阁首辅,张居正在自我扩权。各部督促地方,六科的监察官督促六部,而内阁督促六科监察官。也就是说,内阁把自己摆在官僚体系中最后裁决者的位置上,成为整个文官系统中最后负责人,只向皇帝一个人负责。而明朝自主元璋因胡惟庸案废除宰相后,百官理论上是直接向皇帝负责的,内阁仅仅是皇帝私人的顾问班子,法理上没有明确的权力。如此一改革,天下百官要向内阁负责,内阁首辅张居正就成了货真价实的宰相。
钳制言路成揽权关键
  
  张居正用考成法扩大了内阁的权力,自然要引起一些人的反弹,特别是主管监察的给事中、御史的监督、考核,也由内阁负责,这一下就惹怒了一些监察官员。
  明朝的监察制度完备而严密,监督中央六部九卿的给事中和监督地方的御史合称科道官,又叫言官,他们多是些七品的小官,但是能监督正二品的尚书,关键是科道官相对独立,比如兵部尚书够牛的吧?负责监督兵部的兵科给事中根本不用拍尚书的马匹,也不用奉承内阁辅臣,因为他不由兵部尚书管理。再加上有“风闻言事”的免责权,就如今天西方一些国家的议会,议员如何说行政官员的过失,不一定要证据确凿,哪怕有失实之处也不能说议员是诽谤诬蔑。所以,小小的七品官,动不动就敢弹劾尚书、侍郎、内阁辅臣,甚至可以直言不讳地指出皇帝的过失。
  ????考成法一实施,言官们的监督、评价由内阁来行使,这一下我们想一想,给事中和御史这类监察官还能独立、自由地弹劾内阁以及六部尚书么?那么大多数监察官员当然要想方设法取悦于内阁辅臣。此法一实行,相对独立的监察权受到了内阁的侵蚀。一位大臣在《群臣阿附成风稽祖制以安社稷疏》中,批评考成法实施后造成的监察官员独立性的丧失:“科道欲论一人,荐一士,则先送辅臣揭帖,名曰请教。”
  ????言官们认为张居正此举是钳制言路,是对二百年来成熟的监察体制一种破坏,于是针对张居正的第一波批评浪潮袭来,发动者主要是科道官。
  ????借题发挥、上纲上线是言官们弹劾大臣一贯的路数,此次对张居正也不例外。明朝迁都北京后,太祖朱元璋当年定鼎的南京作为留都,保留了一整套政府班子。万历二年,南京的一个太监张进喝醉酒了,殴打给事中王颐。这本来是一件小小的治安案件,但在正满肚子不平的科道官看来,一个阉人敢殴打堂堂的监察官,说明言官的地位下降,太监气焰的嚣张,而大力钳制言路的张居正,正好和大太监冯保亲如兄弟。物伤其类,户科给事中(监察朝廷财政部门)赵参鲁(字宗傅,浙江鄞县人)等人,便把这件事上升到政治高度,要求严惩惹事的太监。北京、南京两都的言官纷纷跟进,好不热闹。张居正很恼火,在给南京都察院右都御史(南京的最高监察官员)写信抱屈说,张进就是一个管膳食的太监,酒后放肆,送给内监执法者鞭笞,革掉他的馆管事权,也就行了。就算交付大家讨论如何处罚,也不能没完没了争个不停。到底为什么要议论纷纷?为什么要借一个太监酒醉而引起南北两都的台谏官员交相议论?
  ????当然张居正知道言官此举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必须用铁腕制止这股针对他的风潮,醉酒的太监被处理后,上疏弹劾的赵参鲁因没事找事连降数级,贬至广东高安县当一个典史,一个不入流的县政府办公室主任。
   钳制言路在张居正柄政之初,确实起到了确立权威、令行禁止的作用,但这项措施后遗症很大,到了万历帝清算张居正时,“钳制言路”竟成为重要的罪状。
言官前赴后继保卫话语权
  对赵参鲁的处罚并没有吓住言官们,明朝的士大夫中,很有一些骨鲠之人。赵参鲁在上疏中对张居正仅仅是影射,而紧接着三个言官,南京户科给事中余懋学(字行之,徽州婺源人)、河南道御史傅应祯(字公善,江西安福人)、巡按辽东的御史刘台(字子畏,江西安福人),上疏批评新政,炮火一个比一个猛。尤其让张居正伤心的是,傅、刘二人是隆庆五年张居正当考官取中的进士,是不折不扣的门生。因此张居正很愤怒地说,二百年来无门声弹劾老师。
  余懋学在奏折里提出五条建议:一是“存敦大”,要对下面宽厚一些,考成法使官场之风变得十分冷酷,国家元气大伤;二是“亲謇谔”,即要广开言路,虚心听取不同意见;三是“慎名器”,要赏罚分明;四是“戒份更”,不要轻易变更祖宗之法;五是“防谀佞”,内阁不要胡乱称赞司礼监太监。每一条都是针对张居正而来。
  而刘台更干脆,指名道姓批评张居正,奏折的题目便是《恳乞圣明节收辅臣权势疏》,言辞十分激烈,说,“高皇帝鉴前代之失,不设丞相,事归部院,势不相摄,而职易称。文皇帝始置内阁,参预机务。其时官阶未峻,无专肆之盟。二百年来,既有擅作威福者,尚惴惴然避宰相之名而不敢居,以祖宗之法在也。乃大学士张居正偃然以相自处,自高拱被逐,擅威福三四年矣。”“阁臣例无印信,衔列翰林,翰林之职,止备顾问,从容论思而异已。居正创为是说,欲胁制科臣,拱手听令。”并进一步发挥,说巡按御史巡按各地,进行监察,不是特大的官员违法案件,一般不派出。因为挑选的人很精明强干,授予的权力较大,各地官员大多知道顾惜名义,不至于太狼狈不堪。即使是都察院对御史也是有统无属(用现在的话来说,最高监察部门对督察各地的御史是业务指导,并不是他们的直接上司),如此是为了不对御史控制太多。现在张居正用考成法控制了监察官员,权力集中于内阁,没有了独立性,负责监察的给事中、御史谁愿意冒着丢官甚至生命的危险,直言为政的过失呢?这番话和现代比较,依然有其价值。如果美国没有独立检察官制度,总统克林顿和莱温斯基那点事,独立检察官能穷追不舍么?刘台的立论法宝是祖制,就是太祖高皇帝朱元璋创立的不设宰相的制度,为了显示自己是大公无私,他还特意强调:“臣举进士,居正为总裁。臣任部曹,居正荐改御史。臣受居正恩亦厚矣,而今敢讼言攻之者,君臣谊重,私恩有不得而顾也。”
  这当然也是政治上相当正确的手法。
  刘台在上疏中所说巡按御史的权责,如果看过传统戏曲的人想必不陌生。许多戏曲中总有类似的情节,富小姐后花园和穷书生一见钟情,赠书生钱财上京赶考,书生高中黄榜,点了八府巡按,拿着尚方宝剑,替天子出巡,有先斩后奏之权,回来后和小姐完婚。《玉堂春》中的苏三,被洪洞县的商人买回老家做小妾,遭遇冤案,被判死刑,如果不是她在南京青楼时有过数夜情的王公子,中进士后作为御史巡按山西,她不可能苟全性命。
  这样重要的监察权,现在要受到内阁的控制,搁谁也不愿意,御史们道理说得都挺好的,但不能不说有利益之争的成份在里面,屁股决定脑袋,身为言官,当然要想方设法保卫自己的话语权。
  
  
  对言官们的密集炮火,张居正当然要反击,尤其是对背叛师门的学生,一定恨得咬牙切齿。
  张居正和弹劾他的言官之间,处于实力极不平衡的状态。一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深得圣眷的宰相,而另一方是几个职位低、资历浅的言官,徒有一身胆气。双方交锋的胜负,估计这些上疏捋虎须的官员们事先知道自己的下场,这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气概还是值得钦佩。
  张居正最管用也是那时候大臣最常用的反击办法,就是撂挑子,以辞职来自证清白,同时给皇帝施加压力。皇帝那时候哪能离开他的张老师呀,自然是安慰。安慰也没用,张居正还是要辞职,并且以一种诚心诚意的语气对皇帝说,照理说在这样关键的时刻我不应该请辞,但受到了如此的非议,没法再在内阁待下去了。而且在皇帝面前伏地不起,哭得很伤心,皇帝亲自离开御座,扶起张居正,而且话说得很干脆,朕给你把刘台逮起来投进监狱。回到官邸的张居正虽然不说辞职了,但就是不出来办公,皇帝没办法,派太监带着礼物,上张居正的家中慰问。皇帝给足了张居正的面子,他见好就收,继续做他的首辅大臣。
  皇帝下旨对刘台廷杖一百,充军远方。但张居正虽然恨透了刘台,就如他上疏挽留高拱一样,必须摆出一副心胸开阔的姿态。刘台不顾座师的情谊和首辅的权势,冒死直谏,博得了道义上的支持。如果因为上疏弹劾张居正而被廷杖,张居正在舆论上将会更加失分,所以他上疏皇帝替刘台求情,免了刘台的廷杖和流配,仅仅削籍回家。
  但张居正心中是不会放过刘台的,他必须找一个合适的借口整治刘台,而贪赃枉法等腐败问题,往往是打击报复政敌最佳的方式,因为贪官谁都恨,因腐败被处罚没谁会同情。刘台巡按辽东时,和辽东的地方首长巡抚张学颜合不来,而张巡抚此时已调到户部做官了,他知道张首辅痛恨刘台,便诬告刘台曾经私下里收取罪犯的罚金替人免除刑罚,张居正如获至宝呀,派御史去辽东查核,同时派自己的亲信王宗载去刘台老家江西做巡抚,搜集他在老家不法之事。这些人都是张居正授意的,他们要拼命讨好张居正,周纳罗织,何愁没有“证据”?于是刘台以贪污腐败之罪流配广西,他的父亲和弟弟都受到了牵连。刘台后来死在流放的地方,巧合的是,他恰好与张居正死在同一天,这一对冤家师生好像约好似的。张居正一死,便有人上疏替他抱不平,刘台的案件再复查,纯系冤案,当年诬陷他的官员被处分,他得以平反昭雪,赠官荫子,反正是中国传统平反游戏的老一套,没啥新鲜的。
  除了控制朝廷言官外,张居正还想办法控制民间的舆论。最主要的做法是重申明太祖朱元璋的《卧碑文》,即天下百工技艺之人,都可以议论朝政,唯独不许生员(取得秀才资格的学生)谈论国事。因为他担心在朝廷对言路的钳制,会引起民间那些还没有出仕的知识分子反弹。并在万历七年,下令毁掉天下书院,首当其冲的是常州府龙城书院。后来举办东林书院的民间士人领袖顾宪成,还没有中举时曾在龙城书院学习过,龙城书院是江南一代士子们相互切磋、关心国家大事的一种象征。张居正此举,实际上是和天下士人为敌,自然也引起顾宪成这类要求广开言路的知识分子反感和抵触,也使他死后被万历帝清算、改革人亡政息具有某种群众基础。
  但张居正当权时,可不顾了这么多,他用独断专行的法家手段,短时间内成功地钳制了朝野的言路,使人不能对他的改革说三道四。
一则鸡蛋里挑骨头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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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处在不同位置,从不同角度观察思考问题的人,得出的结论千差万别,这是社会的常态。而以监督、批评各级官员为职业的言官,他们对其他官员的为政提出不同意见,更是可以理解的。因此,不能因为彼此有意见的差别,就能分出谁对谁错,谁进步谁守旧。
  ????比如刘台等人对张居正改革的直言批评,其中也不乏迂腐的意见,今天看来,张的改革是很有成效的,但不能因此而否定刘台等监察官员批评意见的价值,尽管批评者也可能有维护自身利益的想法。但在那样的帝制时代,不同意见之间很难得到平和的交流,而往往演变为“不是东风压倒西风,而是西风压倒东风”的激烈斗争,其代价是一方惨败而被淘汰出局,甚至其生命和健康都得不到保障,这是制度的悲哀。
  ????刘台反对张居正,可以视为因政见不同,都是为了大明江山。而有一些言官的批评,却完全是鸡蛋里挑骨头,语不惊人死不休,有沽直求名的嫌疑,放到传媒发达的今天,就是故意骂名人吸引眼球来炒作自己。
  ????万历朝吏科给事中雒遵弹劾兵部尚书谭伦,就是典型鸡蛋里面挑骨头的例子。万历登基之初,他揣摩当时首辅大臣高拱的心思,上疏弹劾大太监冯保,说冯保在皇帝登基那天接受百官朝拜,而冯宝立于皇帝身边,等于搭了万岁爷的便车,他在疏中说“文武百官果敬皇上耶,抑拜冯保耶?”这种说臣子僭越的指责,在那个时代是很要命的。但当时冯保深得皇帝信任,这一弹劾没起到什么作用。
  ????一年后,兵部尚书谭伦一个小小的失误,被雒遵抓住了,上升到相当的高度弹劾谭伦。
  ????先交待一下谭伦这个人的基本情况,他是嘉靖、隆庆、万历三朝的名臣。《明史》说他“沉毅知兵”,属于范仲淹、王阳明、曾国藩一类的人物,文人带兵而建立功勋。从宋代以来,我国就有文官治军帅兵的传统。嘉靖中期,倭寇在东南横行,他正担任浙江台州知府,和戚继光一起练兵。“立束伍法,自裨将以下节节相制。分数既明,进止齐一,未久既成精锐。”倭寇进攻台州及周边的县,谭伦亲自带兵迎击,三战三捷,将几乎所有入侵者擒斩,保住了浙江沿海的平安。后来升任福建巡抚,倭寇攻占了政和、寿宁两县,全闽震动。谭伦带领戚继光、刘显、俞大猷等将领先断倭寇退路,然后大破之,光复了一府二县,并请求朝廷蠲免受战火祸害地区的赋税。后又在北部边疆练兵,防备塞外胡骑。万历初升任兵部尚书,已是年迈体衰的老人了。
  ????万历二年春分(公元1574年),皇帝派成国公朱希忠和谭伦,代表朝廷去日坛祭祀,对为人臣者,这当然是莫大的荣誉。不巧的是那几天老谭感冒了,祭祀时咳嗽不停,这个小辫子被雒尊等几位言官抓住了,上疏弹劾谭伦不胜任兵部尚书的职位,说“岂不能将祀事于一时者,能寄万乘于有事”,意思是他连一时的祭祀都搞不好,怎么能在国家有事时领兵呢?因为这点小毛病被攻击,谭伦上书辞职。明朝的官员特别爱以辞职来表白自己,今天受儒教文化影响很深的韩国,高官受到在野党议员或媒体的攻击,也动不动辞职。一些人认为这是议会政治所固有的现象,其实在东方国家里,文官一直就有此传统。
  ????皇帝烦这些言官的上纲上线,故意将他们一军,批复道,咳嗽这种小病容易治,而兵部尚书很难选到合适的,既然认为谭伦不胜任,你们这几个言官和吏部商量下,看谁更合适。作为干部主管部门的吏部,当然不会像这些言官那样信口开河,他们认认真真回皇上说,兵部尚书是很难选的,若因为谭伦咳嗽的小过失令他退休,不但不近人情,也有失国家礼制。万历帝于是借吏部这份意见,处分了几个言官,让他们各降三级,而对谭伦,仅仅是批评他失仪,罚了一个月的薪水,继续留任,直到万历五年死于任上。尚书全年的俸禄才152两银子,官当到这个级别,哪怕再清廉,也是“工资基本不动”,区区一个月工资,可忽略不计。
张相老爸死得不是时候
  
  
  ????围绕考成法等改革措施,张居正打退了几位言官的进攻,取得了全面胜利,地位更加稳固了。到了万历五年(1577年),高拱被逐、高仪病逝后,吕调阳、张四维等新入内阁的大臣,都是张居正挑选的,犹如他的小跟班,对首辅张先生的主张,惟有点头附和的份,没有了掣肘的张居正,正雷厉风行地推进新政,大明的改革进入攻坚阶段。
  ????就在这关键时刻,这年九月,一个不幸的消息从张居正的老家-----荆州府江陵县传来,他的父亲去世了。
  ????张居正的父亲张文明,如果不因为他生了个位极人臣、青史留名的儿子,这个一生不得志的湖北乡下老头,名字必定会湮没在无情的岁月中。他二十岁那年,补了个府学生的资格,可以参加乡试,可连考了七次,整整二十一年,连半个举人都没摸着。这和约300年后湖广大地另一个中兴名臣曾国藩的父亲曾麟书的命运相似,曾国藩老爸终其一生也是个乡村老秀才,最后都是父以子荣。
  ????直到张居正中进士,点翰林以后,张文明才彻底断了科考的梦。如果他继续考,即使幸运地中举人、中进士,按照科场的规矩,他儿子将成为他的“前辈”,因此他只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儿子身上,儿子发达了,自己可以得到封赠。那时候,一个人做了大官,光宗耀祖可不仅仅是嘴上说说,而是朝廷实实在在的礼制规定,朝廷给他的祖父、父亲送一个名义上的官衔。《儒林外史》所写的时代背景正和张居正当政时吻合,第十七回有一个叫浦墨卿的名士讲了一个故事,有一位老先生,儿子已做了大官,他还要科举,点名时,监考的不敢收他,他把卷子掼在地下,恨道:“为这个小畜生,累我戴个假纱帽。”
  ????不得志的张文明幸有一个好儿子,张居正十二岁中秀才,十三岁去武昌考举人,本来很有中举的希望,当时湖广巡抚顾?U说,这孩子是将相大才,十三岁就中举,容易骄傲自满,应该让他迟几年,得到一番磨练。而且特意留他吃饭,并解下自己的犀牛角装饰的腰带,送给张居正,并说,“君他日当腰玉,犀角不足束君的腰(一品官用用腰带,二品官用犀)。”
  ????这种因为爱护而故意将青年才俊压一段时间的例子,当时不少。后来因触犯张居正被打屁股的吴中行,是常州武进人,父亲和哥哥都是进士。年青时他成为应天乡试中头名举人解元,参加应天乡试多是南京周围苏州、常州、松江、徽州、安庆等文风鼎盛地区的秀才,第一名的含金量远非别省可比。他的父亲吴性怕儿子得志太早,容易躁进,让他不参加来年会试,凉一凉过了四年再进京赶考。东林士人的领袖顾宪成十八岁中秀才,考了三届二十七年成为应天乡试的第一名,他以前落第时他父亲面有喜色,成了第一名父亲反而有愁色,父亲解释说,以前你落第必定知耻而发奋,我很高兴,现在一下子名冠东南士林,大家对你马上态度不一样,我能不忧虑么?对比现在“出名要趁早”的浮躁,令人感慨。
  ????张文明死时七十四岁,在那时也算是高寿了,看到儿子成为首辅,应当了无遗憾。可在这关键时刻去世,给张居正乃至大明的政局带来了危机。现在有人父母去世,儿女还坚守在工作岗位上,可能会作为先进事迹宣传的。可那时正相反,父母、祖父母死,官员必须解除公职,回家丁忧守制二十七个月,如果隐匿不报不回家丁忧的,一律削职为民。
  ????可在那个改革成败系于张居正一身的人治社会里,张居正离开相位近三年,谁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私事整成公共事件
  
   因为儿子位极人臣,湖北一个乡下老头的丧事,演变成1577年度大明帝国最大的公共事件。当然,张居正也不想这样子,但这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他必须面对,谁叫他是全国除皇帝外最大的公众人物。
   张居正嘉靖三十七年回南方出差,顺路省亲,当时他还是个正七品的翰林编修,从此和他爸一别十九年,再也没见面。朱东润先生在《张居正大传》中,说张居正和父亲情感淡薄,我觉得是有点想当然。人伦之情,人皆有之,他未必不愿意回家守墓庐三年,尽孝子之道。杰出的政治人物也有情,但他们经过一番利益考量能战胜个人情感。
   无论从张居正个人抱负的实现,还是大明帝国的整体利益,他此时暂别政坛是很不合适的,改革有可能会因此半途而废。但不回家丁忧守制,在以德治国的明朝,违背了立国的基本原则,这个罪过张居正甚至皇帝都担当不起。
   如何规避这个棘手的道德问题也算是法律问题,是摆在张居正面前最难过的一关。只有一个办法,皇帝出面,以圣旨的名义不让他回去守制,理由是非常时期国家需要。这叫“夺情”,君王为了江山社稷不得不如此。
   万历帝尚是一个少年,他也离不开自己的张老师。而大太监冯保当然也不愿意他在内阁中最重要的搭档离开,如果张一走,来一个和他合作不协调的首辅那将怎么办,他在宫内极力促进皇帝“夺情”。而内阁中惟张居正马首自瞻的几个辅臣,洞若观火,看透了皇帝和张居正的心思,既使他们心中可能在想,老张走了,我们的位置就会往前再进一步,但表面上不能表现出来,还得迎合皇帝和首辅,联名上疏,说内阁离不开张先生的主持,请皇帝下旨夺情。
  尽管张居正此时不想离开相位,但向皇帝上疏请求解职回家丁忧的程序一定要走。皇帝明确提出“夺情”,张居正再哀求回家,皇帝再强调要夺情。----如此几个回合,君臣两人演出了一场逼真的戏。最后张居正接受皇帝的“夺情”安排,且想出了一番折衷的办法,让自己的儿子回家主持营葬之事,并守制。-----孙子为祖父母守制也是法有明文的。而张居正“在官守制”,这二十七个月内,不领一文薪水,在内阁办事不穿官服而穿便装,使“执事不废于公朝,下情得展于私室。”也就是说明自己并没有贪恋权位不守制,而是以守制之身替公家办事。-----这确实有些自欺欺人的味道。皇帝当然欣然同意这个办法,而且说张先生平素清廉,没有了薪水恐怕家庭用度不足,每日尚酒饭一桌,每月送米十石、香油二百斤,茶叶、盐、木炭等生活用品若干,再加上其它的赏赐,在低薪养廉的明朝,远远超过张居正工资条上那点薪水。
  如此一番演习和安排,皇帝和张居正以为找到了万全之策,可以巧妙地规避守制这一铁律了。但他们低估了朝野对这公共事件的关注程度,大家都在盯张居正,不但是因为职位,更由于他的新政太惹人注目了,他能否回家守制已经不是他个人,也不仅仅是他和皇帝两人的事。
  “夺情”的旨意一下,就立刻激起了一些官员铺天盖地的反对声浪。
  
 危机公关的处理:廷杖
   经过考成法的实施,爱挑毛病提意见的监察干部----给事中御史这类言官已被内阁控制,他们不发一声。可按倒葫芦起了瓢,冒出两位翰林词臣和两位刑部官员上疏弹劾张居正。他们是:翰林院编修吴中行(字子道,南直隶武进人)、检讨赵用贤(字汝师,南直隶常熟人)、刑部员外郎艾穆(字和父,湖广平江人)、主事沈思孝(字纯父,浙江嘉兴人)。这四人中,吴中行、赵用贤是张居正任主考官的门生,艾穆是张居正的同乡(当时湖南湖北还没有分省,都属于湖广)。这简直是在张居正伤口上撒盐,当初刘台弹劾他时,他伤心地说立国二百年无门生劾座师,这回又说,严嵩(嘉靖朝的权臣,江西分宜人)当政时从没有老乡弹劾他,我混得还不如严嵩。
  首先上疏的是吴中行,翰林院的官俗称“词臣”,既不用负六部九寺官员的行政责任,也没有科道官的监察责任,而是在文墨上供皇上差遣,但很清贵,基本上作为帝国重要的后备高官培养,翰林院出来的,升官比一般人要快。吴的上疏以情取胜,说父子一别十九年,于今永诀,儿子不亲自凭棺临穴,不近情理,元辅当天下重任,正己才能正百官,然后可以正万民。这吴中行比较坦荡,他上疏后,抄了一个副本,送给老师过目,张居正看后,惊问:这上疏送进去了?吴回答干脆,不送进宫我是不敢告诉先生的。
  大家正为张居正守制问题争论不休时,彗星出现了,在古代被认为这是上天示警,另一位学生赵用贤抓住“星变”这件事,要求皇帝至少仿照先朝杨溥、李贤的成例,让张居正先回家守制,未满二十七个月时下诏让他提前回朝。
  艾穆和沈思孝联名上书,措词更为激烈,说陛下留张居正,声言为了社稷,可社稷所重莫重于纲常,而首辅大臣是维护纲常的表率,现在连纲常都不顾了,社稷怎么能安呢?
  这艾穆因为是张居正的老乡,张对他十分关照,他和海瑞一样,仅仅是个举人,这在重科第出身的明朝,是官场最大的劣势,但他名气大,张居正曾让他当诰敕房中书舍人-----即中枢看管皇帝诰命敕书的机要秘书,位置很重要,艾穆谢绝了这番好意。不久,他提拔成刑部员外郎(最高审判刑罚机构的副司长),有一年和御史一起去陕西录囚,即对死刑进行复核。张居正推崇刚猛治国,惩治犯罪要用重典。在这种“严打”的指导思想下,每个省取决犯人都有名额,不完成任务的相关官员要受处罚,如此冤案自然难免。而艾穆那年复核死刑,只杀了两个人,同去的御史很担心上面怪罪,艾穆说,我总不能用人命来博取自己的官位。
  可以说,这上疏弹劾张居正的四个人,都是有一身正气的君子,他们的出发点是好的,为了维护纲常名教,不惜得罪皇帝和宰相。张居正未必不知道这几个人的品行,也未必不知道这些人并非专门给自己作对。但作为主持改革大局的政治家,他看得更远,他看到几位道德感很强的小官员后面的潜流。有人盼望着这潜流无限泛滥,直至否定新政。所以张居正必需用霹雳手段阻止这潜流。张居正曾对人说过:芝兰当路,不得不锄。意思说再高贵的花,挡在大路中间,也得把其锄掉。
  张居正便用廷杖-----打板子的方法来“锄”这些芝兰,来应对他一生最大的公关危机。
  
  
  廷杖是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创立的不人道、严酷的刑罚之一,主要用来对付不听话的官员。大庭广众之下,撩开官员的裤子,让校尉用棍子打屁股,不仅是对肉体的伤害,也是对人格的侮辱。
  但事物总在不断地变化,因为触怒圣颜而被廷杖的多是耿直之士,往往获得舆论的同情,有辱斯文的廷杖便演变成一种荣誉性标志。黄仁宇评价道:“有的人却正好把这危险看成表现自己刚毅正直的大好机会,即使因此而牺牲,也可以博得舍生取义的美名而流芳百世。”正德朝的王阳明说得很明白:“为名与为利,虽清浊不同,然其利心归一。”
  廷杖通常由司礼监太监监督,行刑人和监督太监心有默契,看监督者站立姿势决定下手的轻重。若监督太监靴尖朝外成八字型,就下手较轻;若朝内成八字型,则下手较重。
  首辅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当然要往死里打。掌管礼仪大事的礼部尚书马自强(字体健,陕西同州人)、翰林院的长官王锡爵(字元驭,苏州太仓人)两大重量级人物前来求情都没有,连张居正儿子张嗣修的同年好友沈懋学(字君典,宁国府宣城人)拜托嗣修向父亲求情,也被拒绝。这沈懋学和张家的关系不一般,张嗣修中进士前,张居正物色天下的才子陪自己儿子读书,相互促进。沈欣然答应,后来中了状元,另一位大才子、《牡丹亭》的作者汤显祖(字若士,江西临川人)拒绝了,直到张居正死后才考取进士。
  吴、赵两人被打六十棍后,发回原籍为民。打完后,吴中行口鼻流血,奄奄一息。中书舍人秦柱(字汝立,常州府无锡人)很仗义,带着医官赶来治理才救了一命。这要担很大的风险,亲朋好友前来探视受伤的吴中行,看管的士兵都要询问记录,朝廷要了解哪些人在同情他。赵用贤是个大胖子,廷杖时,一片片手掌大的肉脱落,他老婆干脆将脱落的肉腌制起来收藏,留给子孙做传家宝。现在想来这种方式真有些恐怖。
  艾穆、沈思孝骂张居正更厉害,因此他俩的刑罚更重。两人被杖八十,三天后才苏醒,然后被发配到边疆充军。
  被杖的四人一下子成为天下士大夫仰慕的楷模,当时皇帝经筵的讲官许国(字维桢,徽州歙县人)送给吴中行一只玉杯,上刻诗曰:“斑斑者何?卞生泪。英英者何?兰生气。追之琢之,永成器。”送给赵用贤犀角杯一只,上刻诗曰:“文羊一角,其理沉黝。不惜剖心,宁辞碎首。黄流在中,为君子寿。”对二人做出高度的评价和美好的祝福。可世事难料,张居正死后,吴、赵二人重新回朝廷做官,许国已做到内阁中仅次于首辅的二把手,和吴、赵成为政治上的对手,许国谴责二人,“意气感激,偶成一二事,遂自负不世之节,号召浮薄喜事之人,党同伐异,罔上行私,其风不可长。”真乃此一时,彼一时也。
  今天看来,张居正这种危机处理方式霸道残酷,但在当时他能找到更好的办法么?不像一个民主社会里,可以到议会替自己辩护,又没有一个中立的仲裁机构。当时只可能一方不惜自己的生命博取舆论,另一方利用国家权利进行惩罚。上疏弹劾张居正不丁忧,既不是个纯粹的道德问题,也不是个纯粹的法理问题,而是各种因素搅和在一起的政治问题,不快刀斩乱麻将搅得没完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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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文,好文,张居正 !
少了张居正,俞大猷,戚继光和谭纶都会玩不转哟~
自由如风君~
偶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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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没下文了   等着看那:time: :time:
好文章
一山自唱一山歌,休论他人是非多!胸怀大志需手段,妇人之仁自取祸!
看过《明朝那些事》。十年砍柴这篇真的没啥新意。
明亡,亡于党争!
所谓正直官员特别是言官,很多是作秀,实际上对老百姓一点好处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