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索沃“独立”的前景和教训

于时语
　　10月24日，联合国安理会授权就科索沃的未来法律地位举行谈判，使得巴尔干的这块是非之地再次成为重要国际课题。
　　1999年春，北约发动对塞尔维亚和黑山共和国持续78天的轰炸，中间还出现美国“误炸”中国大使馆的插曲。塞尔维亚最后“有条件投降”，从阿尔巴尼亚族多数的自治省科索沃撤军，科索沃地位“特殊化”，名义上由联合国暂管，实际被北约军事占领，塞尔维亚的传统盟友俄罗斯的最后干预因投靠北约的东欧诸国阻碍而功亏一篑。
　　为了给已经沦为欧亚病夫的俄国留一块遮羞布，联合国决议科索沃在法律上仍然是塞尔维亚领土，其国际地位留待未来各方协商。换言之，科索沃成为“国际地位未定”地区。
　　
科索沃政治经济一团糟　　
　　
　　联合国委托北约管理科索沃，采纳了“先标准后地位”政策，也即科索沃的内部状况必须先达到一定的标准条件，才能开始关于其国际地位的多方谈判。
　　六年下来，这一政策完全失败，科索沃的政治和经济状况都是一团糟。政治上，原“科索沃解放军”（以下简称“科解”）代表的阿族“还乡团”对所有“非我族类”（塞族外还有吉普赛人和说斯拉夫语的穆斯林）大搞“民族清洗”，塞族人口不断外流，剩下大都在阿族迫害屠杀阴影中苟延残喘。
　　种族仇杀之外，经济上失败更加明显。据《纽约时报》，科索沃的失业率竟达70％！大部人口靠国际施舍度日。
　　华盛顿于是决定放弃无望的“先标准后地位”政策，认为科索沃局势无法改善，是因为其“国际地位未定”。在美国推动下，联合国终于在24日决议启动科索沃国际地位的谈判过程。
　　不管是“先标准”还是“先地位”，说到底是西方大国意志强加于当事的巴尔干各方。按照美国朝野表露的态度和消息，从前国防部长卡鲁奇（Frank Carlucci）2月中在《纽约时报》上的评论，到《华盛顿邮报》近日的社论，科索沃绝大部分领土脱离塞尔维亚而“自决独立”已成定局。
　　自决独立加上引号，是因为这既非真正自决，也不是真正的独立，不仅科解原来追求的“大阿尔巴尼亚”自决梦无法实现，科索沃的未来，至多是北约军队长驻监督的“条件独立”（伦敦《经济学家》的形容）。
　　对视科索沃为民族摇篮和“神圣领土”的塞族而言，这无疑是个很难吞咽的苦果，塞尔维亚因此是前南斯拉夫内战的最大输家。
塞族反而是最大受害者
　　和“春秋无义战”一样，南斯拉夫内战的各方都是不义之徒。但是在国际政治和公关宣传上，塞族却承担了最大的恶名，特别是受西方近年高唱的民族自决原则刺激，“民族清洗”成为南国内战的特色，而塞族被描绘为其中罪魁。　　
　　越来越清楚的事实却是塞族才是民族清洗的最大受害者：科索沃原有塞族人口绝大部分被迫逃亡之外，克罗地亚共和国原有的大量塞族人口，特别在其世代居住的克拉因纳地区，几乎被清洗一空。就是在塞族恶行昭著的波斯尼亚，其首府塞拉热窝地区原有大量塞族人口今天也荡然无存。（1918年塞族刺客在塞拉热窝刺杀奥匈帝国皇储Ferdinand，是一次世界大战的导火线。）
　　这决不是说塞族以及在海牙国际法庭受审的南斯拉夫前总统米洛舍维奇清白无辜，但是内战中其他各方，尤其是最大赢家克罗地亚已故总统图季曼（Tudjman）等人的“战争罪行”不比米洛舍维奇逊色，至今却只有寥寥几名受到起诉。
当年“盟军”成恐怖匪帮
　　这一不公情况的重要原因，除了米洛舍维奇被描绘为原南斯拉夫共产党的继承人（其实内战中许多领袖都是原南共显要，而科解前身则由“社会主义明灯”领袖恩维尔·霍查创立），便是统一后睥睨欧洲的德国和梵蒂冈罗马天主教廷携手，全力支持克罗地亚，详情难以尽述。
　　值得一提的是传统亲塞尔维亚的法国被迫就范，使得北约空中战争时出现法国军官向米洛舍维奇政权秘传军机的“卖国罪行”。
　　往事已矣。美国和北约目前显然已经“内定”：科索沃将获得“条件独立”，但不许出现“大阿尔巴尼亚”，这与“南国内战无良善”的实情有关。特别是北约空中战争时的“盟军”科解前身是阿共组织，后来更沦为杀人越货、逼良为娼、走私毒品的恐怖匪帮，不仅曾被美国国务院列为恐怖组织，其“英雄”哈拉迪纳伊（Ramush Haradinaj）今年3月因战争罪行被海牙法庭起诉，黯然辞去科索沃总理职位。这只是原科解黑幕的一角。
联合早报10.31
　　科索沃“独立”将受到西方的长期军事控制，还有另一重要因素，这便是九一一后回教激进主义的威胁，以及欧洲的“伊斯兰化”阴影。大多数信奉回教的阿族不能不引起欧美的潜在忧虑。
　　从这一点讲，阿尔巴尼亚人是欧洲的异数，代表在奥斯曼帝国统治下大批放弃原有天主教信仰而皈依伊斯兰的惟一欧洲原住民（波斯尼亚等地的回教徒大都是奥斯曼移民后裔）。从科解对斯拉夫回教徒的无情迫害，阿族的回教普世信仰颇有点问题。但祖上在外族高压下改变宗教信仰，总是一段不甚光彩的历史。
　　为了宣传自身的欧洲根源并缓解欧洲的疑心，近年来阿族中出现了一种强调原有天主教信仰的文化回归运动，而阿族中确实有小部分坚持天主教信仰的人士。已被梵蒂冈“列品真福”（尊为圣者的第一步）的已故特丽萨修女（Mother Teresa，又译特瑞莎嬷嬷、德肋撒修女）便是一例。
　　科索沃从北约军事干预下的“特殊化”到“国际地位未定”，再到未来西方管制下的“自决”和“条件独立”，可以说是列强支配弱小民族的现代版，值得在台湾问题上面临类似外来干预的中国关注。
　　科索沃“独立”成功，塞尔维亚狂热民族主义难辞其咎，而东正教文明领袖俄罗斯除了推动小部分塞族集居区的分治或者划归塞尔维亚，看来无力回天。这一结局的历史教训，是既无经济和军事实力、又缺乏国际支持的盲目民族主义，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作者在北美从事科研工作于时语
　　10月24日，联合国安理会授权就科索沃的未来法律地位举行谈判，使得巴尔干的这块是非之地再次成为重要国际课题。
　　1999年春，北约发动对塞尔维亚和黑山共和国持续78天的轰炸，中间还出现美国“误炸”中国大使馆的插曲。塞尔维亚最后“有条件投降”，从阿尔巴尼亚族多数的自治省科索沃撤军，科索沃地位“特殊化”，名义上由联合国暂管，实际被北约军事占领，塞尔维亚的传统盟友俄罗斯的最后干预因投靠北约的东欧诸国阻碍而功亏一篑。
　　为了给已经沦为欧亚病夫的俄国留一块遮羞布，联合国决议科索沃在法律上仍然是塞尔维亚领土，其国际地位留待未来各方协商。换言之，科索沃成为“国际地位未定”地区。
　　
科索沃政治经济一团糟　　
　　
　　联合国委托北约管理科索沃，采纳了“先标准后地位”政策，也即科索沃的内部状况必须先达到一定的标准条件，才能开始关于其国际地位的多方谈判。
　　六年下来，这一政策完全失败，科索沃的政治和经济状况都是一团糟。政治上，原“科索沃解放军”（以下简称“科解”）代表的阿族“还乡团”对所有“非我族类”（塞族外还有吉普赛人和说斯拉夫语的穆斯林）大搞“民族清洗”，塞族人口不断外流，剩下大都在阿族迫害屠杀阴影中苟延残喘。
　　种族仇杀之外，经济上失败更加明显。据《纽约时报》，科索沃的失业率竟达70％！大部人口靠国际施舍度日。
　　华盛顿于是决定放弃无望的“先标准后地位”政策，认为科索沃局势无法改善，是因为其“国际地位未定”。在美国推动下，联合国终于在24日决议启动科索沃国际地位的谈判过程。
　　不管是“先标准”还是“先地位”，说到底是西方大国意志强加于当事的巴尔干各方。按照美国朝野表露的态度和消息，从前国防部长卡鲁奇（Frank Carlucci）2月中在《纽约时报》上的评论，到《华盛顿邮报》近日的社论，科索沃绝大部分领土脱离塞尔维亚而“自决独立”已成定局。
　　自决独立加上引号，是因为这既非真正自决，也不是真正的独立，不仅科解原来追求的“大阿尔巴尼亚”自决梦无法实现，科索沃的未来，至多是北约军队长驻监督的“条件独立”（伦敦《经济学家》的形容）。
　　对视科索沃为民族摇篮和“神圣领土”的塞族而言，这无疑是个很难吞咽的苦果，塞尔维亚因此是前南斯拉夫内战的最大输家。
塞族反而是最大受害者
　　和“春秋无义战”一样，南斯拉夫内战的各方都是不义之徒。但是在国际政治和公关宣传上，塞族却承担了最大的恶名，特别是受西方近年高唱的民族自决原则刺激，“民族清洗”成为南国内战的特色，而塞族被描绘为其中罪魁。　　
　　越来越清楚的事实却是塞族才是民族清洗的最大受害者：科索沃原有塞族人口绝大部分被迫逃亡之外，克罗地亚共和国原有的大量塞族人口，特别在其世代居住的克拉因纳地区，几乎被清洗一空。就是在塞族恶行昭著的波斯尼亚，其首府塞拉热窝地区原有大量塞族人口今天也荡然无存。（1918年塞族刺客在塞拉热窝刺杀奥匈帝国皇储Ferdinand，是一次世界大战的导火线。）
　　这决不是说塞族以及在海牙国际法庭受审的南斯拉夫前总统米洛舍维奇清白无辜，但是内战中其他各方，尤其是最大赢家克罗地亚已故总统图季曼（Tudjman）等人的“战争罪行”不比米洛舍维奇逊色，至今却只有寥寥几名受到起诉。
当年“盟军”成恐怖匪帮
　　这一不公情况的重要原因，除了米洛舍维奇被描绘为原南斯拉夫共产党的继承人（其实内战中许多领袖都是原南共显要，而科解前身则由“社会主义明灯”领袖恩维尔·霍查创立），便是统一后睥睨欧洲的德国和梵蒂冈罗马天主教廷携手，全力支持克罗地亚，详情难以尽述。
　　值得一提的是传统亲塞尔维亚的法国被迫就范，使得北约空中战争时出现法国军官向米洛舍维奇政权秘传军机的“卖国罪行”。
　　往事已矣。美国和北约目前显然已经“内定”：科索沃将获得“条件独立”，但不许出现“大阿尔巴尼亚”，这与“南国内战无良善”的实情有关。特别是北约空中战争时的“盟军”科解前身是阿共组织，后来更沦为杀人越货、逼良为娼、走私毒品的恐怖匪帮，不仅曾被美国国务院列为恐怖组织，其“英雄”哈拉迪纳伊（Ramush Haradinaj）今年3月因战争罪行被海牙法庭起诉，黯然辞去科索沃总理职位。这只是原科解黑幕的一角。
联合早报10.31
　　科索沃“独立”将受到西方的长期军事控制，还有另一重要因素，这便是九一一后回教激进主义的威胁，以及欧洲的“伊斯兰化”阴影。大多数信奉回教的阿族不能不引起欧美的潜在忧虑。
　　从这一点讲，阿尔巴尼亚人是欧洲的异数，代表在奥斯曼帝国统治下大批放弃原有天主教信仰而皈依伊斯兰的惟一欧洲原住民（波斯尼亚等地的回教徒大都是奥斯曼移民后裔）。从科解对斯拉夫回教徒的无情迫害，阿族的回教普世信仰颇有点问题。但祖上在外族高压下改变宗教信仰，总是一段不甚光彩的历史。
　　为了宣传自身的欧洲根源并缓解欧洲的疑心，近年来阿族中出现了一种强调原有天主教信仰的文化回归运动，而阿族中确实有小部分坚持天主教信仰的人士。已被梵蒂冈“列品真福”（尊为圣者的第一步）的已故特丽萨修女（Mother Teresa，又译特瑞莎嬷嬷、德肋撒修女）便是一例。
　　科索沃从北约军事干预下的“特殊化”到“国际地位未定”，再到未来西方管制下的“自决”和“条件独立”，可以说是列强支配弱小民族的现代版，值得在台湾问题上面临类似外来干预的中国关注。
　　科索沃“独立”成功，塞尔维亚狂热民族主义难辞其咎，而东正教文明领袖俄罗斯除了推动小部分塞族集居区的分治或者划归塞尔维亚，看来无力回天。这一结局的历史教训，是既无经济和军事实力、又缺乏国际支持的盲目民族主义，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作者在北美从事科研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