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中星:ITER的奇妙史诗(核聚变相关转贴)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超级军网 时间:2024/04/28 00:31:57


最近教主出没频繁,让我想起去年看到的一篇iter的文章,特分享如下,文章较长,请备好饮料食物再观赏:
原文地址:
http://www.newyorker.com/reporti ... ian?currentPage=all

一项创造新能源的无畏计划可能会使地球免于大灾难。但是时间日益紧迫。


如果一切按照计划进行,若干年后——可能十年,也可能稍早,有史以来建造的最复杂的装置将会在法国南部阿尔卑斯山森林启动。该装置名为国际热核聚变实验堆[url=]([/url]International Thermonuclear Experimental Reactor,ITER),高一百英尺,重2.3万吨——是埃菲尔铁塔重量的2倍以上。在其堆芯,密密麻麻的高精度设备围住一个洞穴般的真空室,其中,超热的重氢云团以超音速快速旋转,在其流转过程中像DNA链一样扭曲。重氢云团会被电流(强有力的浪涌会使雷电流看上去像静电形成的微小电弧)烧焦,同时被集中的辐射波轰击。不带电粒子束(其所带能量足以几秒内就能摧毁一辆汽车)倾泻至腔室内,产生巨大的热量。流转的氢因此被电离,温度超过2亿摄氏度——是太阳燃烧核心温度的10倍以上。

地球上再没有比这温度更高的自然现象。和太阳一样,重氢云团将核化。氢原子急速上升,处于极速运动状态,相互猛烈撞击,融合形成新的元素氦,每次原子融合,都将释放爆炸能:剧烈放热、伽马射线、X射线以及朝各个方向快速移动的中子形成的洪流。没有任何物质能盛装这一反应。金属,塑料,陶瓷,混凝土,甚至纯金刚石,一旦接触,即被摧毁,因此该装置利用世界上最大的超导磁体系统,将这一超热云团盛装在一个“磁瓶”中。离堆芯仅数尺,磁体会被冷却到零下269度,接近外太空的温度。受磁体巨力控制,地球上的这个人造太阳将在巨大压力之下,悬于ITER内部真空原初的虚空之中。

对于该装置的创造者,这个过程——点亮并控制这颗自运行星体——会是数十年预备工作,几十亿、几百亿的投入,无以量计的人类才智,误入歧途,重新校正,混战,悲叹及嘲讽的高潮。 几乎没有工程能与之相比,无论规模,技术复杂度,还是其野心或傲慢。甚至为建造该设备而于8年前组建的ITER组织——堪称一个临时的科学联合国——也史无前例。35个国家参与投资,代表了全世界一半人口,其财政运作因此复杂无比,甚至需要自己的通货:ITER计费单位。

没人知道ITER真正的花费,可能确实也无法计算,但预算一直在稳定增加,保守估计是200亿美元,这个数字让ITER成为世界上最贵的科学装置。但是,如果真能将一个星体装入瓶子里,并且经济地完成,那这项技术能解决世界上接下来3000万年的能源问题,并且帮助地球躲过环境灾难。氢是一种原生核素,是宇宙中最为丰富的原子,一种基本上不必担心其短缺的潜在燃料。物理学家们希望最终能建造仿照ITER的商用反应堆,实现无碳、几乎无污染以及少放射性废弃物的太瓦级(译注:1012)发电。反应堆将仅靠海水和锂运行,永远不会熔毁,并实现一个如普罗米修斯盗火一般古老的憧憬:将天堂的光带到地球,并为人类的意志所驯服。拉丁语中,ITER即“道路”。

从我落脚的普罗旺斯地区埃克斯(Aix-en-Provence)到ITER施工场地的主干道是A51公路。车程大约半个小时,蜿蜒向北,经过农田以及波光粼粼的迪朗斯河(Durance River)。沿路几乎可看到所有形式的能源,从水力发电大坝到漂浮的太阳能板。浅褐色的褐煤层,蕴藏在普罗旺斯土壤之下,但是矿床开采已变得非常昂贵。离埃克斯几英里远,一个大型燃煤电厂,几百英尺的烟囱高耸入云,正改造为生物质发电,燃烧树叶、树枝及农业残渣。ITER正在法国替代能源委员会树木葱茏的校园外一两英里处建造,该委员会是一家国家资助的研究机构,创建于1945年,意在发展核能,现在也包括可再生能源。常绿槠及地中海松覆盖山脚。在它们下方,是法国政府最大的战略性石油储备。
ITER的总部是一栋五层高的大楼,两年前建成。波浪形灰色混凝土板条在落地玻璃前投下阴影,内部十分简洁:刷成白色的墙和混凝土抛光地板,其南面俯视工地。工地面积超过一百英亩,位于一条崖径背面。到反应堆启动时——官方预定的首次实验时间是2020年,这个工地将形成一个小镇。大概40个建筑会围绕在设备周围,从冷却塔到深低温设备——该设备将制造冷却超导磁体的液态氦。一座人行天桥从总部二楼横跨至崖径,此处未来会建造一个体量极大的NASA风格的控制室。但现在,天桥这一端为一堆赭土,通往广阔的工地只能驾车绕行。

季夏的一个早晨,我抵达ITER,空气温暖干燥,弥漫着松树、薰衣草和野百里香的香味。五百人为ITER中心组织工作,但这里出乎意料地安静、空旷。现在是法国的八月,许多工人休假了。气氛像J.G.Ballard(译注:作家,其维基页面:http://en.wikipedia.org/wiki/J.G.Ballard,可注意Ballardian定义部分)式的想象:一项乌托邦计划的现代性外壳,尚未完工,人烟稀少,藏于原始森林中,与世隔绝。几个拿着板夹的人站在太阳底下,筹划总部扩建事宜。为了省钱,总部施工时,完整的裙楼设计被否决,代之以临时的配楼,其楼梯和墙壁洞开,像舞台布景,距主楼几百码远,往返巴士穿梭其间。不过巴士已被证明不实用,因此,裙楼终究还是会建造,尽管现在造价更高。

在空空如也的大厅,我漫步至反应堆堆芯的模型:圆筒形,密布机械零件,包覆亮色的机械加工过的塑料。ITER的设计基于俄国物理学家Andrei Sakharov和Igor Tamm 1950年代提出的构想,即被称作托卡马克(tokamak)的装置。托卡马克是一个前苏联速记,其更准确、更几何学的名称是:环形磁约束核聚变装置(toroidalnaya(环形) kamera(真空室) s aksialnym magnitnym(磁) polem),或者轴向磁场环形室(toroidal chamber with an axial magnetic field)。Sakharov的草图描画了一个形状像甜甜圈的真空室,或充满电磁线圈的环形装置——ITER的堆芯完成后,也会是这个模样。

从许多方面看,ITER计划都是遗留至今的冷战碎片。Sakharov曾预测基于其构想的反应堆会在短短的十年或十五年内产生能量。随后建造及运行实验托卡马克的物理学家也持同样的乐观态度,常预测会在十年、二十年或三十年内成功。然而,当其他科学挑战成功被攻破——将尤里·加加林(Yuri Gagarin)送入了太空,将漫游者号送上了火星,人类基因组测序,欧洲核子研究组织(CERN)的大型强子对撞机(Large Hadron Collider)发现了希格斯玻色子——控制热核能仍然难以实现。美国国家工程院将建造商用热核反应堆(仿照ITER的一种设备)列为二十一世纪最具挑战性的工程之一。该领域的一些人认为工作机将会是一座人类成就的纪念碑,其成就甚至超过吉萨金字塔。

1985年日内瓦紧张的高峰会议上,里根和戈尔巴乔夫倡议提出建造ITER,他们同意“为了全人类利益”,合作“获取这样一种本质上用之不竭的能源”。自此,欧盟、中国、日本、韩国及印度陆续加入合作。在ITER词典里,每个合作伙伴都是一个国内机构(Domestic Agency)。不像之前的一些科学合作,每个合作伙伴均没有完全控制权,也就没有总的中央财政预算。每个国家主要以完成组件的形式为该计划出力,ITER组织会在法国将这些组件组装起来。这一模式会成为未来合作的模板——或者需要避免的教训。在总部,有一个圆形讲台,来自各个国内机构的代表一一入座,他们面前插了旗帜和名牌,活像联合国安理会成员。但是核工程外交有其局限性。大型装置要么照设定运行,要么不运行。妥协和客气可能导致灾难。成千上万组件——许多本身就是独立的大型装置——必须一个挨一个几乎完美地接合起来,投入运行后,将几乎不能修正缺陷。基本上,该计划能否成功就在于一个简单的问题:将来它们能组装在一起吗?

ITER设计整合的负责人Stefano Chiocchio——ITER首席拼图大师,在总部附近一个临时配楼里办公。他的黑莓手机里通常有一份诸多事项重叠、不可能实行的日程表,迫使他像一个作之字运动的原子粒子一样东奔西跑,并对会议进行轻重缓急的分类。他没有乘坐穿梭于建筑之间的巴士,而是驾车,以节省时间。他说话时,常常话说到一半,止住,以“OK”作结——让自己的思考在那里戛然而止。有时候,他朋友会在他大步流星时拦住他,“Stefano,”他们喊他,然后帮他整理好弄皱的衣领。
一位ITER的官员告诉我,某种意义上,Chiocchio的工程师们是该计划的“禁卫军”(Praetorian Guard)。目前,这台巨型机器数字化后,仅1.8兆兆字节,可通过一台安全的计算云读取,并且每天晚上都备份至位于巴塞罗那的硬盘组内。硬盘受到了很好的保护,但是对这些文件主要的威胁来自工作本身——同时来自ITER总部、各国内机构以及分布于全世界的分包商的设计变更。理想情况下,这些变更只有在得到“禁卫军”的批准后才能加入。但是,不兼容仍在扩散,许多不兼容就像叛乱分子一样蓄势待发。Chiocchio的团队必须猎捕到各类型的冲突:“不一致”以及“冲突”以及“差异”。大多数时候,时间似乎都不够用。

我本应该在主楼的五楼和Chiocchio会面,但是我到达的时候,没有接待人员,没有可以询问的保安,找不到任何人可询问他在哪。找他的过程中,我能听到我的脚步声在长长的、阳光照耀的走廊里回响。在一间会议室,我打断了正在进行的一次会议,几秒钟后,一个五十多岁的矮个子男人,笑容满面冲了出来。此人便是Chiocchio。他的头发花白——实际上已经谢顶,呈波浪形垂在两侧,显出他的圆脸,一脸倦容。他十分热情,引着我重新回到会议室并请我入座。

二十四名工程师围坐在马蹄形桌子前,气氛阴沉。危机感笼罩着ITER,就像垂死太阳的同轴星云。该项目几乎从启动就开始滞后,1993年启动的时候,设想的是装置能在2010年就绪,现在看来,肯定还会有进一步的延迟。会议室里斗志昂扬,但是,你也能感觉到怀疑,分歧以及黑色幽默。一名物理学家告诉我:“到处弥漫着焦虑,并且将要爆发。” 许多ITER的工程师和物理学家认为,延迟是ITER自身的原因,与工程或物理学准备基本上无关,而与ITER的组织和管理息息相关。关键的技术人员离开了,其他人因压力暂时离开以复元。不久前,日本物理学家、2010年就开始负责管理组织的总干事Osamu Motojima,让工人在总部入口竖起了一块花岗石板,宣告ITER的存在。大伙却称之为墓碑。

Chiocchio的工程师们聚在一起,讨论最紧迫的问题:放置托卡马克的大型建筑施工滞后。有关ITER选址的地缘政治争论持续多年后,最终选定普罗旺斯。参与争夺者逐渐减少,最后只剩下两个国家,法国和日本,最终达成妥协:选址在法国,但是ITER的总干事要是日本人。在法国建造像ITER这样的项目非常明智,理由很多。法国极其依赖核能,并且欧洲已建造了一些世界上最富盛誉的托卡马克。但是,该地区易发地震,并且风十分猛烈,大型建筑可能会摇摆几英寸。因此,机器连同两栋放置关键设备的建筑物会建在一个特殊的地基上——一种称为B2板的混凝土板——并由数百块抗震底座支持,ITER工程师称之为托卡马克地震隔绝坑。这些B2板必须支持36万吨的设备和基础设施。

早前,为了跟上进度,即使托卡马克大部分设计还没完成,建设还是十分赶。就像在火箭引擎设计好之前,建造它的壳——或者更糟,因为,如Chiocchio所说:“建造这些核建筑的难题之一是,许多情况下,建成后,你甚至都不能再在上面钻个孔。一旦墙壁砌好,它就只能是那个样子了。这些建筑需具备安全功能,即限制功能,一个主要要求是不能有辐射线可穿过或逸出的裂缝。我们要确保巨细靡遗——每根管道,每根电缆——因为,如果我们考虑不周,一个人说,‘O.K.,让我们把这个栓到墙壁上’——嗯,不行,我们不能这么做。”并且,ITER的巨大规模及机器密度使得事实上不可能知道事情会如何发展。6000英里的电缆会穿过机器,将电输送到25万个端点。供热系统会通过人造金刚石做成的一个大型窗口传送100万瓦的微波辐射。该系统要求绝对直的管状物传输这些微波,不得有其他部件阻碍其传输。

为了解决“建筑先于机器”的难题,工程师设计了特殊的遍及整个建筑的入口。“基本上,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确保建成预先规划好的空间,其墙壁内埋置钢板,该空间应能承受起内部的所有系统,” Chiocchio解释道,“我们必须置入大量这样的钢板,超过8万块,但是每块都要花很多钱,负责建筑的欧洲国内机构抱怨我们用的太多。”抱怨演变成争吵,争吵演变成滞后,而建筑的滞后现在威胁到了整个项目。“如果建筑不完工,装置组件就得摆大街上了。现在滞后一天——我不确定,大概就耗费近百万欧元?”

会议室里,工程师正在研究一个名为“托卡马克综合设施——B1层第34周进度及第35周安排”(TKM Complex——B1 level status week 34 and actions week 35)的PPT。设计整合团队的成员之一Jean-Jacques Cordier主持讨论。会议结束后,他提到没有足够时间检查三楼组件了:必须将计划汇总、更新规范、协调问题。“这不合理,”他说,“这表示我们在三个星期内要处理成千上万的数据点。”Chiocchio问他前面几层完事后有没有可能加快速度,但是在把图纸交给承包人之前有太多细节要考虑。“我们已没有救生圈了,”Cordier说。“如果我们现在延迟,我们就是切切实实地延迟了。避免延误的唯一方法是增加解决问题的资源。”

那天下午,Chiocchio和我共进午餐。他看上去精疲力竭。ITER建成后,将包含1000万个单个的部件,但是仅有28个人为他工作。他之后带我参观了他办公室附近的一个房间,三个人每天都坐在那工作——查找冲突。每个人面前,都放着巨幅的ITER微缩迷宫,整整占满两个电脑屏幕。靠近看,设计看上去就像把新泽西收费高速公路沿途的工业景观压缩放入一个假日酒店大小的立方体。“我们什么都得检查,从冲突到接口——像这里,”其中一个人指着示意图说——托卡马克的一个支撑结构没有与埋置板对齐。要解决这个问题,他必须得通知在他们楼下,一楼之隔的设计团队。通常,他说,禁卫军成员传达的消息都是别人不愿听的消息,他补充道:“事实上,不是人人都喜欢我们。”

在Chiocchio看来,许多设计冲突因为该计划的政治基础而起。某处的改变通常会使其他部分(由另一个国家建造)更贵,接下来的争吵就很难解决。最初,每个国内机构争着建造设备最顶级的部分,这样其工业发展就能获取know-how(技术诀窍);造成的结果就是,最复杂部分的设计与制造被分开——政治角力后的权宜之计,但是这有悖于工程的审慎原则。ITER的真空室——一种高精度设备,其运行要求完美的对称——本应由同一个制造商建造。但相反,它会被分成9个部分建造完成,两个在韩国,剩下的在欧洲。设计要求某些关键部位(features)焊接,但是欧洲人决定使用稍便宜的螺栓。禁卫军——除了说服,几无其他任何权力,必须确保装置完整。很难找到一般的参照系,Chiocchio夜以继日工作就是为了防止ITER变成科学上的巴别塔。他努力促进科学家使用相同的术语(甚至,有时候,相同的语言),使用相同的公制度量标准。这是个招人嫌的活,但是他伴随ITER有二十年了,并且,和其他许多建造托卡马克的人一样,他是带着使命加入这个项目的。热核能——也称作核聚变——与现有反应堆实现的裂变原子反应不同,其前景大得多。整个职业生涯都致力于建造出可运行反应堆的一个工程师告诉我:“聚变是一种有意思的病——其诱惑无与伦比。”在ITER总部,人们可以感受到这一点:一种心理力像磁场一样减弱或限制着悲观情绪。我在某个下午觉察到这点,当时一个沮丧的物理学家,在半开玩笑地给出充分理由证明《星际迷航》中的宇宙飞船是聚变供能后,整个人亮了起来。

Chiocchio同样是被使命感触动。他最开始做的是裂变,他的兴趣萌芽于有关石油峰值的骇人预测。“有个关于有限增长的故事,即地球缺少资源后会受到什么影响,但我觉得核能有助于解决这一问题。”他告诉我。“但是,一些年后,这么说吧,我受到切尔诺贝利影响,该事故使得世界范围内的核活动都停了下来。在意大利,我所在的项目缓慢结束——好吧,它没有终止,但显然,建造新的核电厂不可能再获得政治上的支持。”他最后在欧洲一个称为欧洲联合环(Joint European Torus,简称为JET)的托卡马克承包了工程。“聚变似乎有可能成为裂变的一个清洁替代,”他说,“但是,有一点不同:裂变已实现。聚变还在实现的路上。”

II—造星者

热核能的物理基础简单到令人着迷。裂变通过原子分裂产生能量,聚变则是通过原子聚合的微小作用。每个原子都至少包含一个质子,而所有质子都带正电,这表示它们会相互排斥,就像磁铁的同性端。质子被迫靠近时,它们之间相互排斥的电磁力越来越大。如果自然界只有电磁力,那么仅一个质子的氢原子可能是宇宙间唯一的存在,形单影只。但是质子离得很近时——距离不大于0.000000000000001米——另一种名为强力的基本力夺走支配权。强力比电磁力强大一百倍左右,并将原子核内部所有物质束缚在一起。

  要使质子足够靠近,克服这一势垒,并由强力束缚住,需要巨大能量。宇宙中每个原子都运动不息,物质温度越高,其无规则运动越剧烈。热核温度极高——在太阳核心,该温度为1500万度,迫使质子相互猛烈撞击,强力发生作用,使质子聚合。氢原子核相互猛烈撞击,融合形成氦。氦原子核相互猛烈撞击,融合形成铍。原子获得越多质子,就变得越重。但是,奇怪的是,每次结合也都会伴随微小的质量损失。1905年,爱因斯坦用他最著名的公式E=mc2阐明原子核聚合时损失的质量以能量的形式释放了。而该能量之巨不可思议——有些情况下,是之前原子融合所需能量的一千倍。若无此过程,星体不会燃烧,宇宙也会陷入无边的寒冷。

  本质上,太阳是一个4×10-----20兆瓦(译注:兆为106)的热核发电厂,其燃料为可供燃烧几十亿年的氢,每秒500万吨(译注:作者原文最初的版本作“6亿吨”,后更正)氢被转化为能量。“如果你穿越回过去——很久远的过去,你会看到第一个爬出洞穴的穴居人每次都惊讶于初升的太阳——那是人类第一次遭遇聚变反应堆。”Ned Sauthoff说,他是橡树岭国家实验室(Oak Ridge National Laboratory)的一名物理学家,也是ITER的美国项目经理,“虽然远隔九千三百万英里,但是,毋庸置疑,它带来的温暖和发出的光令穴居人印象深刻,并且,作为人,他说,‘我怎么才能拥有一个它呢?’”

  求索路上,人类首先对火下手——拙劣复制太阳,然后是科学欺骗。1951年,阿根廷总统胡安·庇隆(Juan Perón)宣布,在卫姆岛(译注:原文为Huemul,Nahuel Huapi Lake的湖心岛)上,他的科学家建造了世界上首座热核反应堆——拥有宏伟武器计划的美国和苏联都没想过要做的事。粗糙的裂变反应堆,倒是有:Enrico Fermi早在1942年就在芝加哥建造了一座。但是,当此之时,聚变仅在美国科学家的想象中实实在在占有一席之地:正秘密研制的氢弹,尚未引爆。

该公告上了《纽约时报》头版。(译注:原文为Times,似指《泰晤士报》,不过众多资料都表明应为《纽约时报》,如[url=http://www.iter.org/newsline/196/930http://www.thenewatlantis.com/publications/the-fusion-illusionhttp://en.wikipedia.org/wiki/User:Guigue/sandbox]http://www.iter.org/newsline/196/930http://www.thenewatlantis.com/publications/the-fusion-illusionhttp://en.wikipedia.org/wiki/User:Guigue/sandbox[/url],而且后文提到美国普林斯顿大学的物理学家买过该报纸,故此。)庇隆热情地颂扬该反应堆,称其“卓越”。庇隆没有提供细节,相反,他介绍了该项目的首席设计师Ronald Richter,Richter是来自奥地利统治下的捷克斯洛伐克的一名科学家,曾在第三帝国期间,在德国主持过军方资助的研究(译注:作者原文最初版本为“曾跟随Werner Heisenberg工作”,后更正。Werner Heisenberg,1901年12月5日-1976年2月1日,德国物理学家,量子力学创始人之一,曾获诺贝尔奖,维基页面:http://goo.gl/SKn6oc)。在卫姆岛上,Richter建造了一座燃料库,形状近于立方体,里面放置了一台他称作“热加速器”(译注:原文为thermotron,词典查不到这个词,根据“thermo-”和“-tron”两个构词元素猜测译出)的机器。只有极少数人看到过这个机器,并且Richter的零星描述很快就引发怀疑。一些物理学家怀疑他是个骗子,或者疯子——尽管一份美国情报评估猜测他是不是一个“疯狂的天才”, “置身1970年在思考”。要求他展示的公众压力与日俱增,Richter开始行为失常。他请求提供火药,以提高其机器的功效。最终,军方技术人员前往卫姆岛参观,回来后宣告“Richter的发现只是一个天大的吹嘘”。

先是洋洋自得地公告天下,转眼变成科学上的败退和羞辱,阿根廷树立的这一“榜样”困扰了该领域数十年。尽管如此,Richter的热加速器却带来一个意料之外的“收获”:它启发美国的物理学家们思考真正的热核反应堆应该长什么样。《纽约时报》刊发该新闻当天,时年36岁的普林斯顿大学天体物理学家Lyman Spitzer冲出去买了一份,他曾被招募研制氢弹。Spitzer是怀疑热加速器的一员,但是他被勾起了兴趣。因为聚变反应释放的能量高出火一百万倍,2.5磅合适的氢同位素产生的能量等同于1800万磅煤产生的能量。

Spitzer彼时正赶赴阿斯本(Aspen)滑雪之旅,当他乘坐缆椅上升时,他在脑子里一次又一次仔细思考这个想法。身为一名天体物理学家,他熟知星体燃烧所要求的严苛条件,也熟知缺少物理物质来盛装它们。聚变所需的超高温状态下,氢原子不像物质的任一常态——固态,液态或气态,而是以电离气体或称作等离子体的形式存在,具有独特的电性质。可见宇宙中99%的物质是等离子体。Spitzer知道,因其自由漂浮的带电粒子,电离气体会对磁场产生反应。也许,他推断说,一个磁铁系统可以在真空中盛装热核云。等离子体永远不必接触任何物体。

Spitzer获准放下其氢弹工作,在普林斯顿大学一个旧的兔棚里创建了一个秘密的热核能项目。他设计了一个桌面装置,他称之为仿星器(stellarator),看上去像一根被扭成“8”字型的管子。该装置在黑暗的兔棚内首次启动时,一道紫光稍纵即逝:等离子体,持续了一毫秒。最终,Spitzer将离子加热到了100万度。而在Spitzer摆弄其仿星器的时,政府对热核能的投入也开始增加,预算达到数百万,相互竞争的科学家也开发出不同磁瓶,有或然器(Perhapsatron)、磁镜装置、Fusor(译注:一种静电约束核聚变装置,维基页面:http://goo.gl/hb6ize)。

无论何种方法,物理学家推断随着等离子体变得密集、温度更高、持续时间更长,发生聚变的条件终将得到满足。但是,因为研究的关键是建造商用反应堆,简单的原子融合还不够。等离子体产生的能量必须至少等于物理学家注入的能量——原子的能量得失平衡——然后,更进一步,产生能量的净收益。终极目标是等离子体激发至自我加热的状态,几乎不用费心维持和控制,像星体一样,物理学家称之为“点火”。

早期装置的表现糟糕至极。它们吸收大量能量,仅仅激发瞬间的等离子体。物理学家很快就意识到,他们是在与完全不欢迎热核能的物理条件作斗争。在太阳的内核,重力造成的挤压极其强大,聚变产生的光和热因而能花上10万年曲折行进,穿过厚厚的气体抵达地球。因为不可能在地球上复制那样的压力,科学家试图以极端高温弥补。但是等离子体仍作“他想”。仅仅只是将其盛装足够长时间以加热就是一大挑战。你只要看看太阳表面——不稳定等离子体的汹涌之海——就能理解其中缘由了。有位科学家将其比作以橡皮筋束住果冻。

1958年,进展基本上停滞,相关工作解密,并在学者中间交流,甚至是与苏联交流。西方国家了解到Sakharov的托卡马克——Sakharov在其氢弹工作间歇构思而成。该托卡马克同样无法完全应付等离子体,但其设计非常精妙。Spitzer将其真空室形塑为“8”字型,以校正不可避免的磁场不平衡。Sakharov设计的真空室紧凑、对称,形状像甜甜圈——或环形,为了校正同样的磁场不平衡,他决定往等离子体中导入强有力的电流,以阻止其漂移。该过程不仅能稳定形成涡流的电离气体,而且能够给它加热。很快,托卡马克就达到了新的里程碑:获得了更密集、温度更高的等离子体。没有装置比它更有前景。如果Sakharov的托卡马克腔室内能形成一个自持的星体,那么它产生的热量能够驱动涡轮机,提供近乎无穷无尽的能量。

到Chiocchio加入ITER的时候,即1993年,聚变领域已走过了一段退步与成就交织的坎坷之路。科学家建造的托卡马克越来越大,根据计算,腔室体积越大,其等离子体维持在某一稳定且高能的状态、进而可自我加热的能力也越强。装置体量越来越大,其造价也水涨船高,对它们的期望也随之提高。在华府,其不足受到严厉的评断——特别地,随着1970年代的石油危机得到缓解,石油似乎丰富充足,情形就更是如此了。1980年代,两个化学家声称他们制造了“冷聚变”:室温下的热核反应,发生在看上去像普通试管的装置之中。骗局很快就被揭露,为已在力争可信性的真实研究蒙上了一层阴影:不可过于轻率地相信它们。可是,到1993年,物理学家已找出实现能量得失平衡的清晰途径。他们满怀希望:如果能建造足够大的装置,障碍就能攻破——几十年令人沮丧的努力终将收获能量。

在初创的那些年,ITER仅有一位极富远见的掌舵者——此为其历史上仅有:法国物理学家Paul-Henri Rebut。Rebut秃头,硕大的眼镜后一双锐利的眼睛,目光会迅疾地投向某个方向。Rebut之前设计了JET,一个广受赞誉的装置,真空室大到人可以穿行其中。他的一些同事称他为天才;他可以全副心思专注于工程障碍,并且能构想出复杂问题的简单解决方案。JET时期,Rebut晚上在设计办公室过道上踱来踱去——踱步时,他思路更清晰——有时候,他从一个工作站到另一个工作站,写下修正或者标记完整的想法。“他可能苛刻,”Chiocchio回忆道,“但是他非常非常聪明。”

Rebut甫一同意接管ITER,大胆作为的禀性就体现在了他的工作中。多年以来,在不同的车间,概念设计变为兼有双重目的的装置,部分用于实验,以证实聚变的可行性,部分用作商用反应堆的原型。Rebut抛开这样的设计,换为他自己的设计:一个庞然大物,事实上是彻头彻尾的原型。在他看来,聚变已然可行——并且,他曾解释说:“这个领域有个普遍的趋势:不够狠,走得太慢,必要的步子不敢迈得太大。”他构想了一个直径72英尺的真空瓶,其等离子体功率可达千兆瓦,也即十亿瓦,还可能更大,而且能运行1000秒。全球投入的大量努力如果不追求终极目标:点火,在Rebut看来都毫无意义。

当时,ITER尚无正式的组织。“我们所有人基本上都是从我们自己国家被派遣到这个国际团队。”Chiocchio回忆说。当时启用了三个办公室:一个在德国加兴(Garching),研究真空室的内部组件;另一个在日本那珂(Naka),工作主要集中在磁体;还有一个位于圣迭戈(San Diego)的设计中心,为Rebut的基地。Chiocchio在德国办公,但有时候会飞去看Rebut。“我记得他有一把带轮子的椅子,在设计师的工作室之间滑来滑去。”他回忆说,“Rebut自己是整合者。我们每晚给他们发回传真,他们则每天早上用传真发回回复。我们开玩笑说,这是用‘战略性传真’做设计。但是,这个办法不完全符合最佳信息传递原则。(译注:原文为“entropic”, “entropy”(熵)的形容词形式,此处“熵”应指“信息熵”,用于量度一个随机事件的不确定性或信息量,另外,可参考“entropy”的一个词典定义:a measure of the lossof information in a transmitted signal or message,见http://dictionary.reference.com/browse/entropic?s=t ,因此这里翻译时把脑洞彻底打开了。)不过,它也有个优点:我们每天不是工作8小时,而是16个小时。

设计极为灵活:关键部位不断变动,而且环环相扣,一动皆动。“团队不是很大,因此我们相互熟识。”Chiocchio说。工作尚处于概念阶段——不用担心准确的细节,因而,他们能充分理解其他部门同事正在做的事。等离子体内每时每刻都会出现新的、不可预见的力,ITER工程师竭力测量它们并将其纳入设计之中。“裂变的思维方式是它有个系统的程序——你规定你的负载、你的标准,然后你做出设计,”Chiocchio说,“刚开始,在ITER,有时候我会问我的老板:‘你能告诉我这个组件的主要要求吗?’而他会说:‘你开什么玩笑?试试找到解决方案。’这更像是,这么说吧,创造工程氛围。”

Rebut自己不会费事记录要求。这样的信息他都轻松记在脑子里。一位美国代表敦促他以更标准的方式工作。但是被他拒绝了。设计的规模和成本与日俱增,Rebut全凭直觉的风格以及不愿遵守基本的交际原则开始对他产生不利影响。1994年,美国成功开除了他。悄没声息离开不是Rebut的风格,他跑到国会,论辩说ITER组织没有足够的法律权力和足够的独立资金,并且,其领导是一群能力不济的官僚——这也许是最糟的。他论辩说,各方关注“一致”,基于最浅薄的共识做决定。委派到ITER理事会的代表“更多关心分赏给每个主队的工作,而非工程设计活动的成功”。Rebut预言,如果此种情况不改变,该装置绝不会成功。

  ITER仅是一个构想,仅是三个国家通过洲际传真鼓捣出的一堆图表,并且,合作已产生摩擦。在美国,1994年的共和党革命让国会立法者对国际主义产生敌意——特别是在不能立即产生效益的科学项目上。没人会怀疑Rebut设计的前景,但是其成本——100亿美元,对于未产生一个电子净功率的领域来说,是极为扎眼的。即使是在聚变界,怀疑也与日俱增。一些科学家害怕美国对ITER的投入会“吸走”用于国内研究的资金,他们开始秘密游说。1996年,两名德克萨斯州大学奥斯汀分校(University of Texas at Austin)的物理学家William Dorland和Michael Kotschenreuther,联合普林斯顿大学的研究人员运行了一个基于ITER设计的电脑模型,结果表明,ITER反应堆将不可能达成其目标。此事被《纽约时报》报道。项目成员向这条新闻张开了双臂,Chiocchio告诉我:“团队做出了正确的反应:不是一连串的否定,而是基于它们的分析,真心实意试着弄清楚我们应该如何做出所有可能的修正。”但是,在政治圈,《纽约时报》的新闻却不可能振奋人心。

  ITER团队向负责监管聚变研究预算的美国众议院科学委员会主席James Sensenbrenner寻求支持。“Sensenbrenner参观了那珂,考察了我们建造的真空室和磁体系统原型,”Chiocchio说,“组织此次参观的人告诉我:‘哈,我们真的成功说服他我们在恰当使用纳税人的钱。’”Sensenbrenner回到华盛顿,开始采取保险措施,以防ITER永远建不成。国会削减该项目的资金,并且,美国在1999年退出;圣迭戈的办公室关门,航班取消,美国物理学家被要求不要参与。Chiocchio告诉我:“我们以为ITER就这么完了。”

  当此时,痛苦与讽刺混杂:项目的合理性有增无已。几十年来,物理学家都在试验重氢同位素,即氘,该元素在海水中储量巨大。计算早就表明氘和氚——一种更重的氢同位素——各半的混合会是最理想的条件,但是,氚稀少且具有放射性;对于不是专为其设计的昂贵装置,它会产生辐射。90年代,两个托卡马克有所保留地试验性使用了氚。一个在普林斯顿,其温度高达50亿度,并且三年的试验有了很大进步。在欧洲,JET的科学家,仅使用10%的氚,就实现了超过了一兆瓦的聚变功率。试验尚未达到能量得失平衡,但是,科学家估计,氚混合比例达到理想条件,他们的等离子体产生的能量会超过投入的能量——即产生净收益——这在理论上尚属首次。几年后,他们开始证实这一估计,并且成功实现了16兆瓦等离子体,这已创造纪录,但离得失平衡仍有小段距离。Chiocchio形容说:“真的造成了这一印象:我们离目标近在咫尺。”

未实现的宏伟实验散落于物理学史:旧的蓝图埋进文件柜,半途而废的装置打包装进货箱,开挖的地表蓄满淤积的雨水——大科学(译注:原文为big science,一个词典定义:Scientific research involving large amounts of money and often large teams of researchers)的残留。随着人类知识前沿推进,进一步探索的成本和复杂性也随之增加。望远镜越做越大。宇宙探测越来越辽远。原子粒子撞击越来越猛烈。现在许多科学问题要求的资源都非个体——一所大学,一个公司,甚至是,其例子越来越多:一个政府——所能组织。“但是大科学具有一个特殊的问题:它不能按比例缩小。”物理学家Steven Weinberg最近在《纽约书评》(The New York Review of Books)上评论说,“建造一个‘半途夭折’的加速管道毫无用处。”因此,这样的项目通常因争论不休的政治而诞生,然后受到资金有限以及随时抛弃它们的意愿阻碍。某种程度上,成功的实验是受到了一剂明知故犯之不切实际——将花费想得太少,时间表想得太短,人的行为想得太理想——的一臂之力。最后现实一发威,危机便出现了。

ITER不是唯一面临类似危机的装置。许多大型装置获准建设,之后却因成本飙升而中途撤销。去年夏天,在普林斯顿大学等离子体物理实验室(Princeton Plasma Physics Laboratory)——一家由联邦政府提供资金的机构,脱胎于Lyman Spitzer的兔棚——那里的研究人员带我参观了一个装置未完全组装的部分,该装置名为国家紧凑型仿星器实验(National Compact Stellarator Experiment)。每个部件均为精美的金属人工造物,主要材料是不锈钢,其曲线和扭曲设计在超级计算机问世之前不可能实现。组装要求极为精确,按实验室许诺的方式建造是不可能的。该项目超出预算几千万,落后于预定计划好几年,在五年前被毙掉,不过,说不定有朝一日终能看到它组装完成——就像科学家白日做梦般说的那样。某种意义上说,它的命运比劳伦斯利弗莫尔国家实验室(Lawrence Livermore National Laboratory)的磁镜聚变试验装置(Mirror Fusion Test Facility)遭受的痛苦命运要好一些,资金撤出之前,该装置已于1986年完全建成——但是一次都没使用过。

在90年代,同样有充分理由认为ITER寿终正寝了,因为美国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举足轻重,而华府的态度十分严峻。但是,正如Weinberg所言,“要中断国际合作很难”——大范围的官僚惰性(bureaucratic in**ia)反而成为其自身可取之处。美国退出时,另一法国科学家Rob** Aymar是当时的负责人,他决定通过制造一个较小的装置来削减巨额成本。装置须在预算紧张、人员不多的情况下重新设计。设计开始于1998年,直到2001年才完成。新装置将按照理想的氚混合建造,但是不再追求实现点火,相反,目标变为产生的能量十倍于注入等离子体的能量,功率为0.5千兆瓦(译注:千兆,即109)。Aymar将其造价设为50亿美元,而这一数字——恰好(而且合宜)是ITER之前成本的一半——马上就作为它的造价被援引。但是,这一估计本来只是用于指导各方的工作分配,并未考虑现实世界中的制造费用,也未考虑工作最终会以异常的方式划分。设计仍然远未完成,并且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一估计绝对低了。“当然,官僚们希望ITER获得批准,而政客们则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位官员告诉我说,“如果他们当时说:‘哦,不是50亿,而是150亿,’那么不会有人希望建造它。”

美国学术界达成共识,并极力敦促政府,美国因此重新加入;并最终签署了一份正式将各方约束在一起的协议。美国国内机构办公室设在橡树岭(Oak Ridge)。但是,明知故犯的不切实际一仍其旧。ITER的前两任领导都没有等离子体物理学的背景。总干事Kaname Ikeda是一名公务员兼核工程师。他的主要副手Norb** Holtkamp来自高能粒子加速器领域。Holtkamp竭尽所能保护这一没有经验的新组织。“他曾经说过:‘如果你尽可能花钱,第一个10亿以后,就没人会阻止我们了,’因此他不断花钱、花钱、花钱,”一位前ITER工程师告诉我,“设计尚未完成!他就已经想行动了:动起来,动起来,动起来。”(Holtkamp拒绝评论。)科学和政治融会。当花了几十年研究托卡马克内壁的欧洲工程师提出建设ITER内壁时,一名中国官员站起来,强烈反对,激烈地争辩说,预设中国不能制造一堵墙壁是最大的傲慢。因此,最后决定:中国可以制造一部分墙壁。

很快,现实再次发威:进度落后,成本攀升。2010年,Ikeda和Holtkamp卸任,Osamu Motojima上任。Motojima是一位等离子体物理学家,一个“聚变人”(译注:fusioneer,一个定义:An adherent of controllednuclear fusionas a useable source of energy,来源:http://en.wiktionary.org/wiki/fusioneer ),他深知赌注是什么:如果ITER失败了,对热核能的探索可能无限期停滞。Motojima掌舵后,他宣告:“梦未死!”一个下午,ITER的首席物理学家David Campbell跟我说:“我穿过大厅,看着工地,有时候我得告诉自己:‘我们在那里建造ITER!’我们花了很长时间才走这么远。即使系统挫折重重,即使成员国不高兴,因为造价提高了,计划时间比他们希望的久,但是每个人都献身于此。”

最近教主出没频繁,让我想起去年看到的一篇iter的文章,特分享如下,文章较长,请备好饮料食物再观赏:
原文地址:
http://www.newyorker.com/reporti ... ian?currentPage=all

一项创造新能源的无畏计划可能会使地球免于大灾难。但是时间日益紧迫。


如果一切按照计划进行,若干年后——可能十年,也可能稍早,有史以来建造的最复杂的装置将会在法国南部阿尔卑斯山森林启动。该装置名为国际热核聚变实验堆[url=]([/url]International Thermonuclear Experimental Reactor,ITER),高一百英尺,重2.3万吨——是埃菲尔铁塔重量的2倍以上。在其堆芯,密密麻麻的高精度设备围住一个洞穴般的真空室,其中,超热的重氢云团以超音速快速旋转,在其流转过程中像DNA链一样扭曲。重氢云团会被电流(强有力的浪涌会使雷电流看上去像静电形成的微小电弧)烧焦,同时被集中的辐射波轰击。不带电粒子束(其所带能量足以几秒内就能摧毁一辆汽车)倾泻至腔室内,产生巨大的热量。流转的氢因此被电离,温度超过2亿摄氏度——是太阳燃烧核心温度的10倍以上。

地球上再没有比这温度更高的自然现象。和太阳一样,重氢云团将核化。氢原子急速上升,处于极速运动状态,相互猛烈撞击,融合形成新的元素氦,每次原子融合,都将释放爆炸能:剧烈放热、伽马射线、X射线以及朝各个方向快速移动的中子形成的洪流。没有任何物质能盛装这一反应。金属,塑料,陶瓷,混凝土,甚至纯金刚石,一旦接触,即被摧毁,因此该装置利用世界上最大的超导磁体系统,将这一超热云团盛装在一个“磁瓶”中。离堆芯仅数尺,磁体会被冷却到零下269度,接近外太空的温度。受磁体巨力控制,地球上的这个人造太阳将在巨大压力之下,悬于ITER内部真空原初的虚空之中。

对于该装置的创造者,这个过程——点亮并控制这颗自运行星体——会是数十年预备工作,几十亿、几百亿的投入,无以量计的人类才智,误入歧途,重新校正,混战,悲叹及嘲讽的高潮。 几乎没有工程能与之相比,无论规模,技术复杂度,还是其野心或傲慢。甚至为建造该设备而于8年前组建的ITER组织——堪称一个临时的科学联合国——也史无前例。35个国家参与投资,代表了全世界一半人口,其财政运作因此复杂无比,甚至需要自己的通货:ITER计费单位。

没人知道ITER真正的花费,可能确实也无法计算,但预算一直在稳定增加,保守估计是200亿美元,这个数字让ITER成为世界上最贵的科学装置。但是,如果真能将一个星体装入瓶子里,并且经济地完成,那这项技术能解决世界上接下来3000万年的能源问题,并且帮助地球躲过环境灾难。氢是一种原生核素,是宇宙中最为丰富的原子,一种基本上不必担心其短缺的潜在燃料。物理学家们希望最终能建造仿照ITER的商用反应堆,实现无碳、几乎无污染以及少放射性废弃物的太瓦级(译注:1012)发电。反应堆将仅靠海水和锂运行,永远不会熔毁,并实现一个如普罗米修斯盗火一般古老的憧憬:将天堂的光带到地球,并为人类的意志所驯服。拉丁语中,ITER即“道路”。

从我落脚的普罗旺斯地区埃克斯(Aix-en-Provence)到ITER施工场地的主干道是A51公路。车程大约半个小时,蜿蜒向北,经过农田以及波光粼粼的迪朗斯河(Durance River)。沿路几乎可看到所有形式的能源,从水力发电大坝到漂浮的太阳能板。浅褐色的褐煤层,蕴藏在普罗旺斯土壤之下,但是矿床开采已变得非常昂贵。离埃克斯几英里远,一个大型燃煤电厂,几百英尺的烟囱高耸入云,正改造为生物质发电,燃烧树叶、树枝及农业残渣。ITER正在法国替代能源委员会树木葱茏的校园外一两英里处建造,该委员会是一家国家资助的研究机构,创建于1945年,意在发展核能,现在也包括可再生能源。常绿槠及地中海松覆盖山脚。在它们下方,是法国政府最大的战略性石油储备。
ITER的总部是一栋五层高的大楼,两年前建成。波浪形灰色混凝土板条在落地玻璃前投下阴影,内部十分简洁:刷成白色的墙和混凝土抛光地板,其南面俯视工地。工地面积超过一百英亩,位于一条崖径背面。到反应堆启动时——官方预定的首次实验时间是2020年,这个工地将形成一个小镇。大概40个建筑会围绕在设备周围,从冷却塔到深低温设备——该设备将制造冷却超导磁体的液态氦。一座人行天桥从总部二楼横跨至崖径,此处未来会建造一个体量极大的NASA风格的控制室。但现在,天桥这一端为一堆赭土,通往广阔的工地只能驾车绕行。

季夏的一个早晨,我抵达ITER,空气温暖干燥,弥漫着松树、薰衣草和野百里香的香味。五百人为ITER中心组织工作,但这里出乎意料地安静、空旷。现在是法国的八月,许多工人休假了。气氛像J.G.Ballard(译注:作家,其维基页面:http://en.wikipedia.org/wiki/J.G.Ballard,可注意Ballardian定义部分)式的想象:一项乌托邦计划的现代性外壳,尚未完工,人烟稀少,藏于原始森林中,与世隔绝。几个拿着板夹的人站在太阳底下,筹划总部扩建事宜。为了省钱,总部施工时,完整的裙楼设计被否决,代之以临时的配楼,其楼梯和墙壁洞开,像舞台布景,距主楼几百码远,往返巴士穿梭其间。不过巴士已被证明不实用,因此,裙楼终究还是会建造,尽管现在造价更高。

在空空如也的大厅,我漫步至反应堆堆芯的模型:圆筒形,密布机械零件,包覆亮色的机械加工过的塑料。ITER的设计基于俄国物理学家Andrei Sakharov和Igor Tamm 1950年代提出的构想,即被称作托卡马克(tokamak)的装置。托卡马克是一个前苏联速记,其更准确、更几何学的名称是:环形磁约束核聚变装置(toroidalnaya(环形) kamera(真空室) s aksialnym magnitnym(磁) polem),或者轴向磁场环形室(toroidal chamber with an axial magnetic field)。Sakharov的草图描画了一个形状像甜甜圈的真空室,或充满电磁线圈的环形装置——ITER的堆芯完成后,也会是这个模样。

从许多方面看,ITER计划都是遗留至今的冷战碎片。Sakharov曾预测基于其构想的反应堆会在短短的十年或十五年内产生能量。随后建造及运行实验托卡马克的物理学家也持同样的乐观态度,常预测会在十年、二十年或三十年内成功。然而,当其他科学挑战成功被攻破——将尤里·加加林(Yuri Gagarin)送入了太空,将漫游者号送上了火星,人类基因组测序,欧洲核子研究组织(CERN)的大型强子对撞机(Large Hadron Collider)发现了希格斯玻色子——控制热核能仍然难以实现。美国国家工程院将建造商用热核反应堆(仿照ITER的一种设备)列为二十一世纪最具挑战性的工程之一。该领域的一些人认为工作机将会是一座人类成就的纪念碑,其成就甚至超过吉萨金字塔。

1985年日内瓦紧张的高峰会议上,里根和戈尔巴乔夫倡议提出建造ITER,他们同意“为了全人类利益”,合作“获取这样一种本质上用之不竭的能源”。自此,欧盟、中国、日本、韩国及印度陆续加入合作。在ITER词典里,每个合作伙伴都是一个国内机构(Domestic Agency)。不像之前的一些科学合作,每个合作伙伴均没有完全控制权,也就没有总的中央财政预算。每个国家主要以完成组件的形式为该计划出力,ITER组织会在法国将这些组件组装起来。这一模式会成为未来合作的模板——或者需要避免的教训。在总部,有一个圆形讲台,来自各个国内机构的代表一一入座,他们面前插了旗帜和名牌,活像联合国安理会成员。但是核工程外交有其局限性。大型装置要么照设定运行,要么不运行。妥协和客气可能导致灾难。成千上万组件——许多本身就是独立的大型装置——必须一个挨一个几乎完美地接合起来,投入运行后,将几乎不能修正缺陷。基本上,该计划能否成功就在于一个简单的问题:将来它们能组装在一起吗?

ITER设计整合的负责人Stefano Chiocchio——ITER首席拼图大师,在总部附近一个临时配楼里办公。他的黑莓手机里通常有一份诸多事项重叠、不可能实行的日程表,迫使他像一个作之字运动的原子粒子一样东奔西跑,并对会议进行轻重缓急的分类。他没有乘坐穿梭于建筑之间的巴士,而是驾车,以节省时间。他说话时,常常话说到一半,止住,以“OK”作结——让自己的思考在那里戛然而止。有时候,他朋友会在他大步流星时拦住他,“Stefano,”他们喊他,然后帮他整理好弄皱的衣领。
一位ITER的官员告诉我,某种意义上,Chiocchio的工程师们是该计划的“禁卫军”(Praetorian Guard)。目前,这台巨型机器数字化后,仅1.8兆兆字节,可通过一台安全的计算云读取,并且每天晚上都备份至位于巴塞罗那的硬盘组内。硬盘受到了很好的保护,但是对这些文件主要的威胁来自工作本身——同时来自ITER总部、各国内机构以及分布于全世界的分包商的设计变更。理想情况下,这些变更只有在得到“禁卫军”的批准后才能加入。但是,不兼容仍在扩散,许多不兼容就像叛乱分子一样蓄势待发。Chiocchio的团队必须猎捕到各类型的冲突:“不一致”以及“冲突”以及“差异”。大多数时候,时间似乎都不够用。

我本应该在主楼的五楼和Chiocchio会面,但是我到达的时候,没有接待人员,没有可以询问的保安,找不到任何人可询问他在哪。找他的过程中,我能听到我的脚步声在长长的、阳光照耀的走廊里回响。在一间会议室,我打断了正在进行的一次会议,几秒钟后,一个五十多岁的矮个子男人,笑容满面冲了出来。此人便是Chiocchio。他的头发花白——实际上已经谢顶,呈波浪形垂在两侧,显出他的圆脸,一脸倦容。他十分热情,引着我重新回到会议室并请我入座。

二十四名工程师围坐在马蹄形桌子前,气氛阴沉。危机感笼罩着ITER,就像垂死太阳的同轴星云。该项目几乎从启动就开始滞后,1993年启动的时候,设想的是装置能在2010年就绪,现在看来,肯定还会有进一步的延迟。会议室里斗志昂扬,但是,你也能感觉到怀疑,分歧以及黑色幽默。一名物理学家告诉我:“到处弥漫着焦虑,并且将要爆发。” 许多ITER的工程师和物理学家认为,延迟是ITER自身的原因,与工程或物理学准备基本上无关,而与ITER的组织和管理息息相关。关键的技术人员离开了,其他人因压力暂时离开以复元。不久前,日本物理学家、2010年就开始负责管理组织的总干事Osamu Motojima,让工人在总部入口竖起了一块花岗石板,宣告ITER的存在。大伙却称之为墓碑。

Chiocchio的工程师们聚在一起,讨论最紧迫的问题:放置托卡马克的大型建筑施工滞后。有关ITER选址的地缘政治争论持续多年后,最终选定普罗旺斯。参与争夺者逐渐减少,最后只剩下两个国家,法国和日本,最终达成妥协:选址在法国,但是ITER的总干事要是日本人。在法国建造像ITER这样的项目非常明智,理由很多。法国极其依赖核能,并且欧洲已建造了一些世界上最富盛誉的托卡马克。但是,该地区易发地震,并且风十分猛烈,大型建筑可能会摇摆几英寸。因此,机器连同两栋放置关键设备的建筑物会建在一个特殊的地基上——一种称为B2板的混凝土板——并由数百块抗震底座支持,ITER工程师称之为托卡马克地震隔绝坑。这些B2板必须支持36万吨的设备和基础设施。

早前,为了跟上进度,即使托卡马克大部分设计还没完成,建设还是十分赶。就像在火箭引擎设计好之前,建造它的壳——或者更糟,因为,如Chiocchio所说:“建造这些核建筑的难题之一是,许多情况下,建成后,你甚至都不能再在上面钻个孔。一旦墙壁砌好,它就只能是那个样子了。这些建筑需具备安全功能,即限制功能,一个主要要求是不能有辐射线可穿过或逸出的裂缝。我们要确保巨细靡遗——每根管道,每根电缆——因为,如果我们考虑不周,一个人说,‘O.K.,让我们把这个栓到墙壁上’——嗯,不行,我们不能这么做。”并且,ITER的巨大规模及机器密度使得事实上不可能知道事情会如何发展。6000英里的电缆会穿过机器,将电输送到25万个端点。供热系统会通过人造金刚石做成的一个大型窗口传送100万瓦的微波辐射。该系统要求绝对直的管状物传输这些微波,不得有其他部件阻碍其传输。

为了解决“建筑先于机器”的难题,工程师设计了特殊的遍及整个建筑的入口。“基本上,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确保建成预先规划好的空间,其墙壁内埋置钢板,该空间应能承受起内部的所有系统,” Chiocchio解释道,“我们必须置入大量这样的钢板,超过8万块,但是每块都要花很多钱,负责建筑的欧洲国内机构抱怨我们用的太多。”抱怨演变成争吵,争吵演变成滞后,而建筑的滞后现在威胁到了整个项目。“如果建筑不完工,装置组件就得摆大街上了。现在滞后一天——我不确定,大概就耗费近百万欧元?”

会议室里,工程师正在研究一个名为“托卡马克综合设施——B1层第34周进度及第35周安排”(TKM Complex——B1 level status week 34 and actions week 35)的PPT。设计整合团队的成员之一Jean-Jacques Cordier主持讨论。会议结束后,他提到没有足够时间检查三楼组件了:必须将计划汇总、更新规范、协调问题。“这不合理,”他说,“这表示我们在三个星期内要处理成千上万的数据点。”Chiocchio问他前面几层完事后有没有可能加快速度,但是在把图纸交给承包人之前有太多细节要考虑。“我们已没有救生圈了,”Cordier说。“如果我们现在延迟,我们就是切切实实地延迟了。避免延误的唯一方法是增加解决问题的资源。”

那天下午,Chiocchio和我共进午餐。他看上去精疲力竭。ITER建成后,将包含1000万个单个的部件,但是仅有28个人为他工作。他之后带我参观了他办公室附近的一个房间,三个人每天都坐在那工作——查找冲突。每个人面前,都放着巨幅的ITER微缩迷宫,整整占满两个电脑屏幕。靠近看,设计看上去就像把新泽西收费高速公路沿途的工业景观压缩放入一个假日酒店大小的立方体。“我们什么都得检查,从冲突到接口——像这里,”其中一个人指着示意图说——托卡马克的一个支撑结构没有与埋置板对齐。要解决这个问题,他必须得通知在他们楼下,一楼之隔的设计团队。通常,他说,禁卫军成员传达的消息都是别人不愿听的消息,他补充道:“事实上,不是人人都喜欢我们。”

在Chiocchio看来,许多设计冲突因为该计划的政治基础而起。某处的改变通常会使其他部分(由另一个国家建造)更贵,接下来的争吵就很难解决。最初,每个国内机构争着建造设备最顶级的部分,这样其工业发展就能获取know-how(技术诀窍);造成的结果就是,最复杂部分的设计与制造被分开——政治角力后的权宜之计,但是这有悖于工程的审慎原则。ITER的真空室——一种高精度设备,其运行要求完美的对称——本应由同一个制造商建造。但相反,它会被分成9个部分建造完成,两个在韩国,剩下的在欧洲。设计要求某些关键部位(features)焊接,但是欧洲人决定使用稍便宜的螺栓。禁卫军——除了说服,几无其他任何权力,必须确保装置完整。很难找到一般的参照系,Chiocchio夜以继日工作就是为了防止ITER变成科学上的巴别塔。他努力促进科学家使用相同的术语(甚至,有时候,相同的语言),使用相同的公制度量标准。这是个招人嫌的活,但是他伴随ITER有二十年了,并且,和其他许多建造托卡马克的人一样,他是带着使命加入这个项目的。热核能——也称作核聚变——与现有反应堆实现的裂变原子反应不同,其前景大得多。整个职业生涯都致力于建造出可运行反应堆的一个工程师告诉我:“聚变是一种有意思的病——其诱惑无与伦比。”在ITER总部,人们可以感受到这一点:一种心理力像磁场一样减弱或限制着悲观情绪。我在某个下午觉察到这点,当时一个沮丧的物理学家,在半开玩笑地给出充分理由证明《星际迷航》中的宇宙飞船是聚变供能后,整个人亮了起来。

Chiocchio同样是被使命感触动。他最开始做的是裂变,他的兴趣萌芽于有关石油峰值的骇人预测。“有个关于有限增长的故事,即地球缺少资源后会受到什么影响,但我觉得核能有助于解决这一问题。”他告诉我。“但是,一些年后,这么说吧,我受到切尔诺贝利影响,该事故使得世界范围内的核活动都停了下来。在意大利,我所在的项目缓慢结束——好吧,它没有终止,但显然,建造新的核电厂不可能再获得政治上的支持。”他最后在欧洲一个称为欧洲联合环(Joint European Torus,简称为JET)的托卡马克承包了工程。“聚变似乎有可能成为裂变的一个清洁替代,”他说,“但是,有一点不同:裂变已实现。聚变还在实现的路上。”

II—造星者

热核能的物理基础简单到令人着迷。裂变通过原子分裂产生能量,聚变则是通过原子聚合的微小作用。每个原子都至少包含一个质子,而所有质子都带正电,这表示它们会相互排斥,就像磁铁的同性端。质子被迫靠近时,它们之间相互排斥的电磁力越来越大。如果自然界只有电磁力,那么仅一个质子的氢原子可能是宇宙间唯一的存在,形单影只。但是质子离得很近时——距离不大于0.000000000000001米——另一种名为强力的基本力夺走支配权。强力比电磁力强大一百倍左右,并将原子核内部所有物质束缚在一起。

  要使质子足够靠近,克服这一势垒,并由强力束缚住,需要巨大能量。宇宙中每个原子都运动不息,物质温度越高,其无规则运动越剧烈。热核温度极高——在太阳核心,该温度为1500万度,迫使质子相互猛烈撞击,强力发生作用,使质子聚合。氢原子核相互猛烈撞击,融合形成氦。氦原子核相互猛烈撞击,融合形成铍。原子获得越多质子,就变得越重。但是,奇怪的是,每次结合也都会伴随微小的质量损失。1905年,爱因斯坦用他最著名的公式E=mc2阐明原子核聚合时损失的质量以能量的形式释放了。而该能量之巨不可思议——有些情况下,是之前原子融合所需能量的一千倍。若无此过程,星体不会燃烧,宇宙也会陷入无边的寒冷。

  本质上,太阳是一个4×10-----20兆瓦(译注:兆为106)的热核发电厂,其燃料为可供燃烧几十亿年的氢,每秒500万吨(译注:作者原文最初的版本作“6亿吨”,后更正)氢被转化为能量。“如果你穿越回过去——很久远的过去,你会看到第一个爬出洞穴的穴居人每次都惊讶于初升的太阳——那是人类第一次遭遇聚变反应堆。”Ned Sauthoff说,他是橡树岭国家实验室(Oak Ridge National Laboratory)的一名物理学家,也是ITER的美国项目经理,“虽然远隔九千三百万英里,但是,毋庸置疑,它带来的温暖和发出的光令穴居人印象深刻,并且,作为人,他说,‘我怎么才能拥有一个它呢?’”

  求索路上,人类首先对火下手——拙劣复制太阳,然后是科学欺骗。1951年,阿根廷总统胡安·庇隆(Juan Perón)宣布,在卫姆岛(译注:原文为Huemul,Nahuel Huapi Lake的湖心岛)上,他的科学家建造了世界上首座热核反应堆——拥有宏伟武器计划的美国和苏联都没想过要做的事。粗糙的裂变反应堆,倒是有:Enrico Fermi早在1942年就在芝加哥建造了一座。但是,当此之时,聚变仅在美国科学家的想象中实实在在占有一席之地:正秘密研制的氢弹,尚未引爆。

该公告上了《纽约时报》头版。(译注:原文为Times,似指《泰晤士报》,不过众多资料都表明应为《纽约时报》,如[url=http://www.iter.org/newsline/196/930http://www.thenewatlantis.com/publications/the-fusion-illusionhttp://en.wikipedia.org/wiki/User:Guigue/sandbox]http://www.iter.org/newsline/196/930http://www.thenewatlantis.com/publications/the-fusion-illusionhttp://en.wikipedia.org/wiki/User:Guigue/sandbox[/url],而且后文提到美国普林斯顿大学的物理学家买过该报纸,故此。)庇隆热情地颂扬该反应堆,称其“卓越”。庇隆没有提供细节,相反,他介绍了该项目的首席设计师Ronald Richter,Richter是来自奥地利统治下的捷克斯洛伐克的一名科学家,曾在第三帝国期间,在德国主持过军方资助的研究(译注:作者原文最初版本为“曾跟随Werner Heisenberg工作”,后更正。Werner Heisenberg,1901年12月5日-1976年2月1日,德国物理学家,量子力学创始人之一,曾获诺贝尔奖,维基页面:http://goo.gl/SKn6oc)。在卫姆岛上,Richter建造了一座燃料库,形状近于立方体,里面放置了一台他称作“热加速器”(译注:原文为thermotron,词典查不到这个词,根据“thermo-”和“-tron”两个构词元素猜测译出)的机器。只有极少数人看到过这个机器,并且Richter的零星描述很快就引发怀疑。一些物理学家怀疑他是个骗子,或者疯子——尽管一份美国情报评估猜测他是不是一个“疯狂的天才”, “置身1970年在思考”。要求他展示的公众压力与日俱增,Richter开始行为失常。他请求提供火药,以提高其机器的功效。最终,军方技术人员前往卫姆岛参观,回来后宣告“Richter的发现只是一个天大的吹嘘”。

先是洋洋自得地公告天下,转眼变成科学上的败退和羞辱,阿根廷树立的这一“榜样”困扰了该领域数十年。尽管如此,Richter的热加速器却带来一个意料之外的“收获”:它启发美国的物理学家们思考真正的热核反应堆应该长什么样。《纽约时报》刊发该新闻当天,时年36岁的普林斯顿大学天体物理学家Lyman Spitzer冲出去买了一份,他曾被招募研制氢弹。Spitzer是怀疑热加速器的一员,但是他被勾起了兴趣。因为聚变反应释放的能量高出火一百万倍,2.5磅合适的氢同位素产生的能量等同于1800万磅煤产生的能量。

Spitzer彼时正赶赴阿斯本(Aspen)滑雪之旅,当他乘坐缆椅上升时,他在脑子里一次又一次仔细思考这个想法。身为一名天体物理学家,他熟知星体燃烧所要求的严苛条件,也熟知缺少物理物质来盛装它们。聚变所需的超高温状态下,氢原子不像物质的任一常态——固态,液态或气态,而是以电离气体或称作等离子体的形式存在,具有独特的电性质。可见宇宙中99%的物质是等离子体。Spitzer知道,因其自由漂浮的带电粒子,电离气体会对磁场产生反应。也许,他推断说,一个磁铁系统可以在真空中盛装热核云。等离子体永远不必接触任何物体。

Spitzer获准放下其氢弹工作,在普林斯顿大学一个旧的兔棚里创建了一个秘密的热核能项目。他设计了一个桌面装置,他称之为仿星器(stellarator),看上去像一根被扭成“8”字型的管子。该装置在黑暗的兔棚内首次启动时,一道紫光稍纵即逝:等离子体,持续了一毫秒。最终,Spitzer将离子加热到了100万度。而在Spitzer摆弄其仿星器的时,政府对热核能的投入也开始增加,预算达到数百万,相互竞争的科学家也开发出不同磁瓶,有或然器(Perhapsatron)、磁镜装置、Fusor(译注:一种静电约束核聚变装置,维基页面:http://goo.gl/hb6ize)。

无论何种方法,物理学家推断随着等离子体变得密集、温度更高、持续时间更长,发生聚变的条件终将得到满足。但是,因为研究的关键是建造商用反应堆,简单的原子融合还不够。等离子体产生的能量必须至少等于物理学家注入的能量——原子的能量得失平衡——然后,更进一步,产生能量的净收益。终极目标是等离子体激发至自我加热的状态,几乎不用费心维持和控制,像星体一样,物理学家称之为“点火”。

早期装置的表现糟糕至极。它们吸收大量能量,仅仅激发瞬间的等离子体。物理学家很快就意识到,他们是在与完全不欢迎热核能的物理条件作斗争。在太阳的内核,重力造成的挤压极其强大,聚变产生的光和热因而能花上10万年曲折行进,穿过厚厚的气体抵达地球。因为不可能在地球上复制那样的压力,科学家试图以极端高温弥补。但是等离子体仍作“他想”。仅仅只是将其盛装足够长时间以加热就是一大挑战。你只要看看太阳表面——不稳定等离子体的汹涌之海——就能理解其中缘由了。有位科学家将其比作以橡皮筋束住果冻。

1958年,进展基本上停滞,相关工作解密,并在学者中间交流,甚至是与苏联交流。西方国家了解到Sakharov的托卡马克——Sakharov在其氢弹工作间歇构思而成。该托卡马克同样无法完全应付等离子体,但其设计非常精妙。Spitzer将其真空室形塑为“8”字型,以校正不可避免的磁场不平衡。Sakharov设计的真空室紧凑、对称,形状像甜甜圈——或环形,为了校正同样的磁场不平衡,他决定往等离子体中导入强有力的电流,以阻止其漂移。该过程不仅能稳定形成涡流的电离气体,而且能够给它加热。很快,托卡马克就达到了新的里程碑:获得了更密集、温度更高的等离子体。没有装置比它更有前景。如果Sakharov的托卡马克腔室内能形成一个自持的星体,那么它产生的热量能够驱动涡轮机,提供近乎无穷无尽的能量。

到Chiocchio加入ITER的时候,即1993年,聚变领域已走过了一段退步与成就交织的坎坷之路。科学家建造的托卡马克越来越大,根据计算,腔室体积越大,其等离子体维持在某一稳定且高能的状态、进而可自我加热的能力也越强。装置体量越来越大,其造价也水涨船高,对它们的期望也随之提高。在华府,其不足受到严厉的评断——特别地,随着1970年代的石油危机得到缓解,石油似乎丰富充足,情形就更是如此了。1980年代,两个化学家声称他们制造了“冷聚变”:室温下的热核反应,发生在看上去像普通试管的装置之中。骗局很快就被揭露,为已在力争可信性的真实研究蒙上了一层阴影:不可过于轻率地相信它们。可是,到1993年,物理学家已找出实现能量得失平衡的清晰途径。他们满怀希望:如果能建造足够大的装置,障碍就能攻破——几十年令人沮丧的努力终将收获能量。

在初创的那些年,ITER仅有一位极富远见的掌舵者——此为其历史上仅有:法国物理学家Paul-Henri Rebut。Rebut秃头,硕大的眼镜后一双锐利的眼睛,目光会迅疾地投向某个方向。Rebut之前设计了JET,一个广受赞誉的装置,真空室大到人可以穿行其中。他的一些同事称他为天才;他可以全副心思专注于工程障碍,并且能构想出复杂问题的简单解决方案。JET时期,Rebut晚上在设计办公室过道上踱来踱去——踱步时,他思路更清晰——有时候,他从一个工作站到另一个工作站,写下修正或者标记完整的想法。“他可能苛刻,”Chiocchio回忆道,“但是他非常非常聪明。”

Rebut甫一同意接管ITER,大胆作为的禀性就体现在了他的工作中。多年以来,在不同的车间,概念设计变为兼有双重目的的装置,部分用于实验,以证实聚变的可行性,部分用作商用反应堆的原型。Rebut抛开这样的设计,换为他自己的设计:一个庞然大物,事实上是彻头彻尾的原型。在他看来,聚变已然可行——并且,他曾解释说:“这个领域有个普遍的趋势:不够狠,走得太慢,必要的步子不敢迈得太大。”他构想了一个直径72英尺的真空瓶,其等离子体功率可达千兆瓦,也即十亿瓦,还可能更大,而且能运行1000秒。全球投入的大量努力如果不追求终极目标:点火,在Rebut看来都毫无意义。

当时,ITER尚无正式的组织。“我们所有人基本上都是从我们自己国家被派遣到这个国际团队。”Chiocchio回忆说。当时启用了三个办公室:一个在德国加兴(Garching),研究真空室的内部组件;另一个在日本那珂(Naka),工作主要集中在磁体;还有一个位于圣迭戈(San Diego)的设计中心,为Rebut的基地。Chiocchio在德国办公,但有时候会飞去看Rebut。“我记得他有一把带轮子的椅子,在设计师的工作室之间滑来滑去。”他回忆说,“Rebut自己是整合者。我们每晚给他们发回传真,他们则每天早上用传真发回回复。我们开玩笑说,这是用‘战略性传真’做设计。但是,这个办法不完全符合最佳信息传递原则。(译注:原文为“entropic”, “entropy”(熵)的形容词形式,此处“熵”应指“信息熵”,用于量度一个随机事件的不确定性或信息量,另外,可参考“entropy”的一个词典定义:a measure of the lossof information in a transmitted signal or message,见http://dictionary.reference.com/browse/entropic?s=t ,因此这里翻译时把脑洞彻底打开了。)不过,它也有个优点:我们每天不是工作8小时,而是16个小时。

设计极为灵活:关键部位不断变动,而且环环相扣,一动皆动。“团队不是很大,因此我们相互熟识。”Chiocchio说。工作尚处于概念阶段——不用担心准确的细节,因而,他们能充分理解其他部门同事正在做的事。等离子体内每时每刻都会出现新的、不可预见的力,ITER工程师竭力测量它们并将其纳入设计之中。“裂变的思维方式是它有个系统的程序——你规定你的负载、你的标准,然后你做出设计,”Chiocchio说,“刚开始,在ITER,有时候我会问我的老板:‘你能告诉我这个组件的主要要求吗?’而他会说:‘你开什么玩笑?试试找到解决方案。’这更像是,这么说吧,创造工程氛围。”

Rebut自己不会费事记录要求。这样的信息他都轻松记在脑子里。一位美国代表敦促他以更标准的方式工作。但是被他拒绝了。设计的规模和成本与日俱增,Rebut全凭直觉的风格以及不愿遵守基本的交际原则开始对他产生不利影响。1994年,美国成功开除了他。悄没声息离开不是Rebut的风格,他跑到国会,论辩说ITER组织没有足够的法律权力和足够的独立资金,并且,其领导是一群能力不济的官僚——这也许是最糟的。他论辩说,各方关注“一致”,基于最浅薄的共识做决定。委派到ITER理事会的代表“更多关心分赏给每个主队的工作,而非工程设计活动的成功”。Rebut预言,如果此种情况不改变,该装置绝不会成功。

  ITER仅是一个构想,仅是三个国家通过洲际传真鼓捣出的一堆图表,并且,合作已产生摩擦。在美国,1994年的共和党革命让国会立法者对国际主义产生敌意——特别是在不能立即产生效益的科学项目上。没人会怀疑Rebut设计的前景,但是其成本——100亿美元,对于未产生一个电子净功率的领域来说,是极为扎眼的。即使是在聚变界,怀疑也与日俱增。一些科学家害怕美国对ITER的投入会“吸走”用于国内研究的资金,他们开始秘密游说。1996年,两名德克萨斯州大学奥斯汀分校(University of Texas at Austin)的物理学家William Dorland和Michael Kotschenreuther,联合普林斯顿大学的研究人员运行了一个基于ITER设计的电脑模型,结果表明,ITER反应堆将不可能达成其目标。此事被《纽约时报》报道。项目成员向这条新闻张开了双臂,Chiocchio告诉我:“团队做出了正确的反应:不是一连串的否定,而是基于它们的分析,真心实意试着弄清楚我们应该如何做出所有可能的修正。”但是,在政治圈,《纽约时报》的新闻却不可能振奋人心。

  ITER团队向负责监管聚变研究预算的美国众议院科学委员会主席James Sensenbrenner寻求支持。“Sensenbrenner参观了那珂,考察了我们建造的真空室和磁体系统原型,”Chiocchio说,“组织此次参观的人告诉我:‘哈,我们真的成功说服他我们在恰当使用纳税人的钱。’”Sensenbrenner回到华盛顿,开始采取保险措施,以防ITER永远建不成。国会削减该项目的资金,并且,美国在1999年退出;圣迭戈的办公室关门,航班取消,美国物理学家被要求不要参与。Chiocchio告诉我:“我们以为ITER就这么完了。”

  当此时,痛苦与讽刺混杂:项目的合理性有增无已。几十年来,物理学家都在试验重氢同位素,即氘,该元素在海水中储量巨大。计算早就表明氘和氚——一种更重的氢同位素——各半的混合会是最理想的条件,但是,氚稀少且具有放射性;对于不是专为其设计的昂贵装置,它会产生辐射。90年代,两个托卡马克有所保留地试验性使用了氚。一个在普林斯顿,其温度高达50亿度,并且三年的试验有了很大进步。在欧洲,JET的科学家,仅使用10%的氚,就实现了超过了一兆瓦的聚变功率。试验尚未达到能量得失平衡,但是,科学家估计,氚混合比例达到理想条件,他们的等离子体产生的能量会超过投入的能量——即产生净收益——这在理论上尚属首次。几年后,他们开始证实这一估计,并且成功实现了16兆瓦等离子体,这已创造纪录,但离得失平衡仍有小段距离。Chiocchio形容说:“真的造成了这一印象:我们离目标近在咫尺。”

未实现的宏伟实验散落于物理学史:旧的蓝图埋进文件柜,半途而废的装置打包装进货箱,开挖的地表蓄满淤积的雨水——大科学(译注:原文为big science,一个词典定义:Scientific research involving large amounts of money and often large teams of researchers)的残留。随着人类知识前沿推进,进一步探索的成本和复杂性也随之增加。望远镜越做越大。宇宙探测越来越辽远。原子粒子撞击越来越猛烈。现在许多科学问题要求的资源都非个体——一所大学,一个公司,甚至是,其例子越来越多:一个政府——所能组织。“但是大科学具有一个特殊的问题:它不能按比例缩小。”物理学家Steven Weinberg最近在《纽约书评》(The New York Review of Books)上评论说,“建造一个‘半途夭折’的加速管道毫无用处。”因此,这样的项目通常因争论不休的政治而诞生,然后受到资金有限以及随时抛弃它们的意愿阻碍。某种程度上,成功的实验是受到了一剂明知故犯之不切实际——将花费想得太少,时间表想得太短,人的行为想得太理想——的一臂之力。最后现实一发威,危机便出现了。

ITER不是唯一面临类似危机的装置。许多大型装置获准建设,之后却因成本飙升而中途撤销。去年夏天,在普林斯顿大学等离子体物理实验室(Princeton Plasma Physics Laboratory)——一家由联邦政府提供资金的机构,脱胎于Lyman Spitzer的兔棚——那里的研究人员带我参观了一个装置未完全组装的部分,该装置名为国家紧凑型仿星器实验(National Compact Stellarator Experiment)。每个部件均为精美的金属人工造物,主要材料是不锈钢,其曲线和扭曲设计在超级计算机问世之前不可能实现。组装要求极为精确,按实验室许诺的方式建造是不可能的。该项目超出预算几千万,落后于预定计划好几年,在五年前被毙掉,不过,说不定有朝一日终能看到它组装完成——就像科学家白日做梦般说的那样。某种意义上说,它的命运比劳伦斯利弗莫尔国家实验室(Lawrence Livermore National Laboratory)的磁镜聚变试验装置(Mirror Fusion Test Facility)遭受的痛苦命运要好一些,资金撤出之前,该装置已于1986年完全建成——但是一次都没使用过。

在90年代,同样有充分理由认为ITER寿终正寝了,因为美国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举足轻重,而华府的态度十分严峻。但是,正如Weinberg所言,“要中断国际合作很难”——大范围的官僚惰性(bureaucratic in**ia)反而成为其自身可取之处。美国退出时,另一法国科学家Rob** Aymar是当时的负责人,他决定通过制造一个较小的装置来削减巨额成本。装置须在预算紧张、人员不多的情况下重新设计。设计开始于1998年,直到2001年才完成。新装置将按照理想的氚混合建造,但是不再追求实现点火,相反,目标变为产生的能量十倍于注入等离子体的能量,功率为0.5千兆瓦(译注:千兆,即109)。Aymar将其造价设为50亿美元,而这一数字——恰好(而且合宜)是ITER之前成本的一半——马上就作为它的造价被援引。但是,这一估计本来只是用于指导各方的工作分配,并未考虑现实世界中的制造费用,也未考虑工作最终会以异常的方式划分。设计仍然远未完成,并且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一估计绝对低了。“当然,官僚们希望ITER获得批准,而政客们则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位官员告诉我说,“如果他们当时说:‘哦,不是50亿,而是150亿,’那么不会有人希望建造它。”

美国学术界达成共识,并极力敦促政府,美国因此重新加入;并最终签署了一份正式将各方约束在一起的协议。美国国内机构办公室设在橡树岭(Oak Ridge)。但是,明知故犯的不切实际一仍其旧。ITER的前两任领导都没有等离子体物理学的背景。总干事Kaname Ikeda是一名公务员兼核工程师。他的主要副手Norb** Holtkamp来自高能粒子加速器领域。Holtkamp竭尽所能保护这一没有经验的新组织。“他曾经说过:‘如果你尽可能花钱,第一个10亿以后,就没人会阻止我们了,’因此他不断花钱、花钱、花钱,”一位前ITER工程师告诉我,“设计尚未完成!他就已经想行动了:动起来,动起来,动起来。”(Holtkamp拒绝评论。)科学和政治融会。当花了几十年研究托卡马克内壁的欧洲工程师提出建设ITER内壁时,一名中国官员站起来,强烈反对,激烈地争辩说,预设中国不能制造一堵墙壁是最大的傲慢。因此,最后决定:中国可以制造一部分墙壁。

很快,现实再次发威:进度落后,成本攀升。2010年,Ikeda和Holtkamp卸任,Osamu Motojima上任。Motojima是一位等离子体物理学家,一个“聚变人”(译注:fusioneer,一个定义:An adherent of controllednuclear fusionas a useable source of energy,来源:http://en.wiktionary.org/wiki/fusioneer ),他深知赌注是什么:如果ITER失败了,对热核能的探索可能无限期停滞。Motojima掌舵后,他宣告:“梦未死!”一个下午,ITER的首席物理学家David Campbell跟我说:“我穿过大厅,看着工地,有时候我得告诉自己:‘我们在那里建造ITER!’我们花了很长时间才走这么远。即使系统挫折重重,即使成员国不高兴,因为造价提高了,计划时间比他们希望的久,但是每个人都献身于此。”
III——走进装置

我走向法国原子能委员会(Commissariat à l’énergie Atomique,C.E.A)时,Chiocchio站在大门前

,他眼睛遮着以抵御阳光。他似乎惊讶于我的到来,但他随即热情地笑起来,并告诉我时间不多了。当

时是早上8点,我们试着赶上在“虚拟现实室”召开的一次早8点会议,这间虚拟现实室是ITER为了研究

托卡马克的三维设计而向C.E.A.租借的。我们还必须拿到证明,然后在广阔大地上驱车前行。

几分钟之后,我们的车停在了一栋混凝土建筑的后门入口,我跟着Chiocchio穿过一扇钢门,进入一个

巨大的大厅。他说:“这是放置Tore Supra(译注:维基页面:

http://en.wikipedia.org/wiki/Tore_Supra

)——欧洲首个超导托卡马克——的建筑。”我们从该装置旁边走过,这个庞然大物由Aymar设计,已

经25岁。目前设计的托卡马克都是以脉冲形式运行,2003年,Tore Supra实现了维持时间最长的等离子

体脉冲:6分钟,创造了纪录。几年后,一个日本托卡马克运行了5个小时。这些长脉冲并不是试图产生

能量,而是试图证实托卡马克终有一天能够产生被工程师称作“稳态”的等离子体。ITER的设计则正朝

着产生其表现最佳的等离子体迈进,即最高500秒;但是,一个真实的反应堆需要持续工作——没人知

道如何实现。

我们急匆匆穿过一个昏暗的大厅,然后进入一个小房间,里面聚集了15个工程师。模糊的ITER影像投影

在一个巨大的屏幕上,有人在分发偏振式眼镜,以便观看3-D效果。我戴上眼镜看着反应堆的圆柱形堆

芯,这是反应堆内原子密集、碰撞挤压的部位,被染上了鲜艳的颜色,似乎漂浮在看不到尽头的广阔灰

色空间内。投影上的物体生动可感。Chiocchio走到窗户旁,站到另一个工程师旁边。“你最好坐下来

,不然你会丢掉这份工作。”他说道。他笑着指向一个空椅子。“事情就是这样:竞争,O.K.——”但

是他坐不坐下却无关紧要。呆不了几分钟,他就要赶往下一场会议。

禁卫军的资深成员Jens Reich在放映一项审核,他是一位瘦长的德国机械工程师,像工作过度的博士候

选人一样紧张。Reich在波罗的海(Baltic Sea)附近长大,他的职业生涯始于研发洗衣机和其他家用

电器。后来研究经费枯竭,Reich申请了马克斯·普朗克等离子体物理学研究所(Max **ck

Institute for Plasma Physics)的一份工作,该所当时正招人建造造价达十亿美元名为Wendelstein

7-X的仿星器。很快他就感到一种归属感和使命感:他正从事一项重要但是无疑被误解了的的工作。“

我有朋友做太阳能。我们做的工作不那么立竿见影。” 他说道。

Reich所作审核的主要目的是评估各国内机构对磁体系统提出的变动,他的审核以名为中心螺线管的结

构开始,这部分是美国对ITER最重要的贡献。小学时,小孩常常沿着钉子卷绕导线,然后将导线接到电

池上:电流使线圈磁化,以此制作螺线管。ITER的螺线管原理与此相同,但是其重量为一万吨,高40英

尺,圆柱形,竖立在真空室中央。其线圈长度超过20英里,制作材料为铌三锡(niobium-3-tin),一

种很少用于大型工业项目的特殊材料。该金属能产生极强磁场:是地球磁场的26万倍,因而被选用。苏

联托卡马克最初的设计中,螺线管会向等离子体输送巨大的电脉冲,以加热并稳定等离子体,这是其设

计的关键。负责磁体系统建设的橡树岭工程师David Everitt说可以把螺线管想做一个巨大的火花塞

(sparkplug)。“这会是个技术奇迹,”他说,“必须要做大量的工作。电流不恒定。磁场很强——

虽然不是有史以来最强,但已经很强了——并且,如果一个模块中的电流方向与其相邻模块中的电流方

向相反,则会产生很大的分离力。”

当ITER的工程师谈很大的分离力时,他们谈的是灾难般的爆裂。螺线管会建在6组模块内,像扑克筹码

一样挨个堆放。这样设计的优点是不同模块均能产生磁场,让物理学家可以不同的方式形塑等离子体,

而其缺点是这些磁场同时也产生方向相反的巨力,如果不能严格平衡,则它们会作用于堆块,将其分开

。磁体系统的设计师计算出其大小能达到6×107牛顿,是发射NASA航天飞机(NASA

Space Shuttle)所需推力的两倍,模块堆因而会剧烈压缩。结构工程师了解了这一设计后,它们的反

应是:天啊!你们想干嘛?

中心螺线管的历史可以是ITER缺陷的一个典型,也可以是ITER克服这些缺陷之能力的一个典型,这取决

于你谈话的对象。从一开始,从磁体系统的技术要求就能看出建造会极度困难。为防止螺线管射穿房顶

,上端和下端必须固定1080个螺丝,让模块堆牢牢被压住。此外,铌三锡也难以处理,只有烘烤后,它

才能获得其超导特性:铌三锡线制成的电缆必须卷绕进一个模块内,然后放入充满氩气的定制炉子里加

热数天。每条股线均不足一毫米粗,它们与铜编织在一起。在炉子里,金属材料嵌合到一个易脆裂的模

内,之后便无法弯曲。

“中心螺线管面对的挑战是每次等离子体发射它都得出力,而装置的生命周期内等离子体发射有几千次

——因此,你必须制造可以产生几万次脉冲而不退化的超导电缆,这对铌三锡来说非常困难,”一位磁

体工程师告诉我,“铌三锡是一种脆性材料。它怎么才能不变为灰烬?每次脉冲,你都是在不折不扣损

坏它,使它发生微小碎裂。解决的方法是什么?不要脉冲那么多次,或者脉冲能量小一点。但是两条都

行不通。如果脉冲能量小一点,那你就无法获得需要的热量;如果脉冲次数少一点,那么装置的寿命就

会变短。因此你是在压榨材料的能力极限。”

该项目两败俱伤的政治只能让事情雪上加霜。ITER员工用“导体动物园”这个词来描述磁体内的材料“

兽群”。生产铌三锡线的分包商来自6个国家,令人眼花缭乱,其生产方式截然不同,甚至样本看上去

都不一样。用Chiocchio的话说:“你有来自全世界的供应商,这实在是个噩梦。”日本曾参与螺线管

原型的研发,因而希望插手其电缆的开发,并力争向“动物园”提供他们自己的材料。2010年,两家日

本公司将样本送到瑞士的一家测试机构。测试结果糟到不能再糟。在ITER生命周期内,螺线管计划运行

6万次脉冲,但是日本电缆运行6千次后就开始退化。工程师开始担忧:“这会成为ITER的一个致命缺陷

吗?”

橡树岭的官员担心计划落后,于是联系了新泽西的一家ITER供应商:牛津超导技术(Oxford

Superconducting Technology),该公司正为其他装置的大型磁体生产铌三锡线。他们索要了一份能够

用于螺线管的样本,经测试,该样本表现良好。之后,在2012年,他们敦促日本从牛津超导技术公司购

买该材料。“在ITER的组织结构中,很难说服日本心甘情愿花很多钱在美国购买导体。”一位前橡树岭

官员告诉我说。日本拒绝了,发生延误的威胁增加。工程师想尽力保持合作精神,尝试将日产电缆扭绞

得更紧,期望它能表现得更好。新样本送到瑞士,经过两年多的讨论与试验,日本造产品终于合格。“

全世界都大松了一口气。”这位前官员说。有些工程师自豪于团队合作,但是这个问题本不应该存在,

并且该话题仍然很敏感。《科学》(Science)发表了一篇有关此次成功的新闻,Motojima去信表示,

暗示日本制造商曾遭遇失败是不公允的。他坚持表示“这不对”。

延迟对建设的影响仍然明显。橡树岭的官员将螺线管的建造分包给了位于圣迭戈的家族公司:通用原子

(General Atomics),其业务从核电池到基于藻类的动物饲料,涉猎广泛。通用原子公司获得合同后

,在2011年,建设了一个6万平方英尺的工作区,在俯瞰梧桐峡谷(Sycamore Canyon)干涸河谷的一栋

大建筑里面。(该建筑隶属于该公司生产捕食者无人机的一家关联公司,不过这部分是“安全的”。)

我飞到法国之前,螺线管项目的首席工程师带我参观了这个几乎空无一物的广阔空间。他给我讲解了如

何在工作站之间移动极重的模块。一个35吨的吊车之外,他还购买了一台大型的压缩气垫托盘。该托盘

车由一家名为Airfloat的公司生产,供应给不同行业;承载飞机机身或火车头的Airfloat托盘车可以像

购物车一样滑行。

“磁体太重,我们得花超多时间加强地板。”公司一名发言人说。他们浇筑了大约价

值100万美元的混凝土,多为18英寸厚,可以承载200吨——模块以及必需的作业设备的总重。混凝土浇

筑完成之后要严格找平:10英尺内倾斜不允许超过1/8英寸。倾斜太大会扰乱托盘下的空气,让价值几

百万的超导电缆逐渐失控。地板看上去像磨光玻璃的搁板;我们从上面走过时,我问首席工程师他有没

有试过穿上轮滑鞋,从上面快速滑过?他大笑说:“我们有过各种疯狂想法:在这举行一场环行公路赛

——我们许多人都有自行车——或者一场轮滑曲棍球比赛。”

一百英尺开外,两个年轻人正在搁板上像北极营地的地方作业。他们穿着白色的特卫强(译注:原文为

Tyvek,维基页面:

http://zh.wikipedia.org/zh/%E7%89%B9%E5%8D%AB%E5%BC%BA )连体紧身衣,正在用环氧树脂

浸渍超导电缆,他们想要弄清楚另一个问题:该材料的线圈在真空密封后,似乎收缩了。我们走向一根

巨大的“螺旋弹簧”(译注:原文为slinky,这个词常用作两个意思:形容词,“紧身的”;名词,“

螺旋弹簧玩具”,该玩具长这样:

http://www.ctoy.com.cn/sell/show-850536.html,可能是因为它长的像“电缆护套”,所以用

了这个词。当然,也有可能有别的理解,望指教):产自日本的空心电缆护套,装在印有“易碎”的胶

合板箱里运抵。该护套包覆半英里的金属。电缆即如此制成。首席工程师对其规格大摇其头。

通用原子希望对螺线管的设计做一些修改。ITER团队聚集在C.E.A.的虚拟现实室之后,Jens Reich开始

审核这些修改。虚拟的托卡马克上方有一个指令:“导航——飞行”。会议的飞行员——一位手握操纵

杆的技术员——走向前,引导团队观看信息空间的虚拟景观(译注:原文为“cyberscape”,一个定义



http://en.wiktionary.org/wiki/cyberscape#English)。我们朝ITER的基座俯冲,随后进入真

空室。计算机不能处理完整的ITER 3-D示意图,因此,在Reich的示意下,装置大部分的渲染都被去掉

,只留下螺线管。

为逐项考察通用原子提供的一份清单,Reich引导飞行员前往各处。一些关键特征——管道和电缆——

屏蔽在包层内,因此,飞行员使用一个工具切开屏蔽,就像它是一个实物。Reich让飞行员将螺线管一

分为二,便于团队研究其横截面。为了制造磁体,通用原子想要改变其几何形状,而当飞行员测量模块

时,明显略宽了一些。Reich做了一条标注:如果设计中可用的间隙太小,那后果严重。片刻之后,他注

意到两根管道没有进展。“这些是怎么回事?”他说。“这是什么?”没人知道答案。“有个中间件找

不到了。”他说,并且记了下来。不过,总的来说,Reich心情不错,因为设计接近尾声,他已经在考

虑磁体复杂的安装过程了。

日本计划于5月份开始将导体运往通用原子公司,而通用原子计划于2018年完成所有6个模块的组装。

通用原子公司将把成品运到加尔维斯顿港(Port of Galveston),每个模块直径为14

英尺,将使用轮轴多达30个的卡车运输,以支承其重量。运送可能都会选在午夜之后,因为卡车需要占

用两条高速车道。在加尔维斯顿,模块会装上轮船,运往靠近马赛(Marseilles)的滨海福斯(Fos-

sur-Mer)。从这里,它们将沿一条特别加强的道路运往托卡马克的组装大厅:堆叠之后压紧之后接线

之后测试。组装大厅的高度是根据螺线管的高度确定的。模块堆一旦建成,其顶部就会装上一个像皇冠

的夹具。天花板上悬挂了一辆滑动吊车,其钢索放下四个吊钩,将夹具吊起,螺线管因而被垂直悬吊。

每个变量都要精确解释:钢缆承受巨大重量时的拉伸量;吊车移动时的动量;磁体摇摆的幅度;甚至是

天气——吹击建筑的风,以及风力会如何影响吊车的轨迹。缓缓地,螺线管——足足1000吨——被运到

托卡马克,并降落到真空室的中央。即使只是宽了几毫米,螺线管也无法放入为其设计的圆柱形紧密空

间。不容发生丝毫差错。

IV——红色按钮
ITER启动时会发生什么?能确定的是:人造星,因其在地球装置内形成,会是一个谜一般的奇迹。观察

它的唯一方式是透过远离它的控制室:磁场不可见,等离子体寂静无声。但是参观一座运行的托卡马克

——在韩国或瑞士或印度,并且提出如下问题:装置运行时,如果站在它旁边,向空中扔一块厨房磁铁

,会发生什么?答案:磁铁会急速飞向堆芯,并在装置上炸出一个洞。如果等离子体突然散开,会怎么

样呢?答案:逃逸的电子束会野蛮击打装置,巨大的力可能随之汹涌起伏,甚至可能掀起装置。控制室

内,可能看不太出来发生了什么,但是你会被科学的极致包围。

ITER启动时会发生什么?其答案,和所有实验一样:大概会是个谜,因为还没人制造出温度足够高、足

够密集、维持时间足够长,能够自我加热的等离子体。这样的等离子体会更难盛装吗?还是会具有意料

之外的平衡性?

ITER运行时,装置的中央脑:名为CODAC的电脑系统,会监控12万条信息流——其中包括等离子体的温

度、在电磁活动中的波动以及反应施加给装置的力。在此之前,全世界的物理学家都会同超级计算机打

交道,帮助预测原子粒子的行为。苏联建造首批托卡马克以来,对等离子体的不稳定磁暴和湍流的理解

已加深了许多——我接触的一个物理学家将其描述为涡流内涡流内的涡流—

—但是他们仍然是复杂的科学前沿问题。物理学家为其不稳定性发展出一整套术语:锯齿(sawteeth)

,漂移(drift),撕裂(tearing),腊肠(sausage),互换(interchange),逆流(counter-

streaming),螺旋形扭曲(helical kink),尾隆(bump-in-tail)。有时候,他们看上去像

Stainslaw Lem《索拉里斯星》(译注:维基页面:

http://goo.gl/OUsyma, http://goo.gl/JGUpRK)里的科

学家,将探究的目光投向灵性之海的“等离子体漩涡”——其行为无法理解。

1980年代,托卡马克的性能遭遇过一次“触顶”,因为等离子体的边界湍流无法控制:电磁漩涡将超热

堆芯内的能量以弥散和不可预料的方式向外扩散,磨损托卡马克壁上的墙面砖,将杂质吸入等离子体,

并使其冷却。这些不稳定性似乎无法克服,但德国研究人员的一个偶然发现使事情发生了转机:正确的

加热条件下,等离子体会在边界形成一个陡峭、干净的台基(pedestal),以自我约束(译注:原文为

“contain itself”,其本意为“自我控制”,这里发挥了一下,可能有误),其内部温度和密度猛增

。最初,该效应受到质疑。没有理论能解释这一现象,并且等离子体极少“送大礼”,只会“下绊子”

。但是台基是真实的,并且该工况被命名为H模(H-Mode)。现在,它普遍存在于托卡马克内,尽管物

理学家对其原理还只是粗略了解,并且它难以维持:当台基后方的压力太大时,等离子体爆发为耀斑,

必须加以平息。

现在尚不清楚ITER的功率是否足够大,以致能实现H模。现有最大的托卡马克内相关的加热系统有五个

船运集装箱那么大;而ITER的加热系统会是其三倍大,其运行方式也未经证实,就像徒手不能打开摩天

大楼那么大的钳子。即使其加热系统能运行,数量也可能不够。 目前的外推法,仅能提供一个模糊的

指导:产生台基的要求是什么,但不确定性的大小——物理学家称其为误差条(error bar)——仍然

令人气馁。ITER总部的一名物理学家Joe Snipes告诉我说:“我们一试再试——当我说‘我们’,我指

的是整个聚变界,全世界范围内,在不同装置上进行研究的专家——我们试着缩短误差条,但是我们真

的无法做到;H模取决于太多因素,我们无法理解。”一些工程师提出相关的加热系统——耗费10亿美

元的装备,最初是为里根的星球大战战略防御主动权开发——在托卡马克内是否已过了其效用期。其他

人相信必须“无所不试”,因为ITER说到底还是一个实验:探路是其目标。

Snipes的工作即是关于等离子体的运行。不久前,在ITER总部,他给工程师做了一场题为“ITER的运行

限制”的讲座。他要说的大多与等离子体行为的不确定性有关,但是他提醒同事们有些限制可能就是

ITER的建造方式造成的。当禁卫军担心部件之间的间隙,努力确保有足够空间组装装置时,物理学家也

在担忧同样的问题。中子应该会海啸一样逸出ITER的等离子体。因为这些粒子不带电,所以它们会逃离

ITER磁体的束缚,进入任何能找到的空间,穿入甚至是穿过障碍物——固体物质不一定总能阻止它们。

早前,物理学家已发现设计中引入的间隙越多,就会有更多中子穿透装置,加热吸收它们的物质。为了

研究等离子体对结构的影响,他们购买了MareNostrum(译注:拉丁语,意为“我们的海”,地中海的

罗马名。维基页面:http://goo.gl/mIgpiz)100万小时的CPU时间

,MareNostrum是位于巴塞罗那的一台超级计算机,放置在一座19世纪教堂灯光昏暗的中殿内一个一尘

不染的玻璃箱内。ITER的磁体会装在一个低温恒温器内,使用液态氦持续冷却。它们的温度若高于负

267度,就会“泯然众人”,失去超导性。彼时,磁体内的巨大电流就会寻找新的出口,像被筑堤改道

的河流。如果所有18个环形场磁体同时遭遇这一现象,410亿焦耳的能量就会寻找新的去处。一名科学

家将其比作两架747飞机同时闯入ITER装置。

要预测多少中子会击打磁体,需要复杂的计算,但是引入间隙的速度超出了完成分析需要的时间。“负

责此问题的物理学家在不断升级他们的模型,”Snipes告诉我,“每个微乎其微的间隙都会让他们头痛

不已。现在,这可能不是个问题了——在到达那个危险状态之前,我们会降低等离子体的性能——但是

这会限制我们能跳多高。”换句话说,即使ITER能够产生创纪录的热核反应,装置也未必能应付它们—

—一个让人极为泄气的前景。Dorland和Kotschenreuther提出他们模型后,陆续有人提出了多个更加鼓

舞人心的模型;其中一个模型预测ITER理论上能实现点火。但是,如果间隙急速产生,项目的基本目标

甚至都可能打折扣。

“你如果被不现实的时间表追赶,或者只给你一丁点人,或一丁点钱,而要求你建造

一个机器,就会发生这种事——因此,有些东西就要放弃。”隶属于该项目的一名科学家说。“每次总

干事庆祝一个里程碑时,他都没有承认我们为到达该里程碑而抄的捷径。”ITER总是在改造,以满足成

本降低提出的要求。该托卡马克曾经有两个名为分流器的排气组件。现在只剩下一个了。“这是很冒险

的,”这位科学家补充说,“这就像只造一架航天飞机,而期望它飞30年。如果仅有的那个分流器出了

什么毛病,建造一个新的可能要花上5年时间,这可能就是项目的死期了。”折中是争吵不断的一个来

源,许多争吵未得到解决,或者以罔顾全局的方式解决,有人说这是因为Motojima纵容了一种与开放科

学(open science)截然相反的文化,因为通行权由技术需求让渡给了外交敏感性,因为ITER的组织构

架仿效了日本公司——重行政,并且极为在意表现出有所进步的样子。“这个项目本应充满希望,但是

项目内的恐惧泛滥成灾。”这名科学家说。“各个层面都在努力隐藏问题,部分是因为人们相信形势已

病入膏肓,部分是因为其中一些决策者在红色按钮按下时早已去作古人了。”

到夏季时,有史以来最大的科学合作项目内的工作氛围越发焦虑。“ITER从来都是一个工作有点忙乱的

地方,呃?”Chiocchio曾跟我说过,但是失望明显在增加。之前几年,ITER几乎没达成其一半的目标

。启动装置最新的预定时间——2020年——再次被推后。官员们现在悄然改口为2023年或2024年。如果

时间表继续推后会怎么样?工程师的世界里,负载和热通量都严格测量,但是政治力量对精确的测量无

动于衷。无论如何,最终的结果都显而易见:失望的政客终于断定ITER延误带来的越来越多的损失根本

不值得。

6月,ITER理事会成员齐聚东京,可明显看出ITER组织正与其内部动荡“缠斗”。来自韩国的理事会成

员一度拿起他的文件,怒气冲冲地冲了出去。美国的项目经理Ned Sauthoff直白地表示他认为项目缺乏

核安全文化。美国的卷入程度越来越贫弱。能源部削减了M.I.T.一个托卡马克的资金,以支援ITER,这

一决定的含义再熟悉不过;国会议员们受邀参观该“步履维艰”的装置,他们回到国会山,表达了他们

的愤慨。(“ITER将会吃掉我们全部的国内计划。”)官方估计美国的贡献加倍了,达到10亿美元,然

后再次上升,达到24亿美元,仅仅为了收获“第一茬等离子体”——本质上,只是启动装置。夏天结束

之前,负责为能源发展拨款的参议院附属委员会的女主席Dianne Feinstein宣布,能源部提交一份美国

总财政承担额的详细评估之前,她会断掉所有提供给ITER的资金。这一要求符合逻辑,但也无法准确回

答;即使是ITER内部的人也不知道。能源部不愿给出一个数字,Sauthoff则跟我说:“我们身处一个未

知领域。”

与此同时,Motojima正努力让组织更精简,更集权,但是,他的努力困在了“第二十二条军规”(译注

:原文“Catch-22”,维基页面:http://goo.gl/nPUIFS)里:各

国内机构对ITER总部效率的信任不提高,就不会让渡更多控制权给总部,但是组织若没有更大的中央集

权,效率就永远不能提高。明显得“变”。我见到Motojima时,他刚从西伯利亚回来——他去拜访了新

西伯利亚的一个ITER贡献人——他看上去很疲劳。他对士气下降有自己的解释:部分是因为持续不断的

工作,但是,其中也有心理的成分,即他们无法看到自己工作的有形成果。大多数ITER员工不能透过窗

户看到建筑工地或者工地以外建造的组件。大型零件会适时运抵。进步将可以度量。态度会转变。从他

五楼的办公室总是能看到托卡马克广阔工地上的施工。

但是,Motojima还是遭受了严厉的批评。东京的会议达成一项决议:必须一劳永逸地制定出一份务实的

时间表。一名理事会成员告诉我说:“外面的人往里面瞅了瞅,就说:‘这糟透了。’他们说‘哦,聚

变项目本身就被误导了’,因而这是一个不可能的梦。不,不,不!ITER的领导才是糟透了。我们必须

集思广益,找到解决方案、一条可能的出路。如果我们不这么做,那我们麻烦就大了——我想会是一次

翻天覆地——整个项目,领导,也可能是别的。我的意思是,每个合作国都可能离开,但是那没什么用

,因为这个项目是可执行的。所有的成员国不是聚在一起成为一个团队,朝向一个目标。我们必须把他

们拉回正轨。”

翻天覆地不可避免。10月份,一份机密的管理评估断定项目“不良且可能逐渐失控”。该评估提出了11

条直白、尖锐的建议,其中一条是尽快换掉Motojima。ITER理事会召开了一次紧急会议。美国代表团的

赌注特别大,他们还需要安抚国会。能源部提交了一份新的美国贡献估计给Feinstein,约40亿到65亿

,她因而同意资助ITER(以及M.I.T.的装置),但是不无条件。上述11条建议被有效采纳之前,其中

20%的资金会扣留。本质上,她是在说ITER必须转向,否则美国在其中的角色可能会再次处于变数之中



这边厢,卷入ITER者开始好奇谁会是Motojima的继任者——有人提议赖斯(Condoleezza Rice),那边

厢,Motojima正加快改变的步伐。他仓促地炒掉了他的磁体系统负责人——一位有26年经验、直言不讳

但是倍受尊敬的老兵,并且把禁卫军的工作和其他部门的工作合并在一起。“我不再负责设计整合。”

Chiocchio说,但是,他试着跟我解释了好多遍他在此官僚机构中的新位置,我还是没搞明白。他有了

一些新职责,同时失去了一些。“基本上,”他说,“我还是继续做同样的工作,一点没变。”

V——阿波罗妙策

  Chiocchio加入ITER的时候,对能源的担忧还多是关于经济的,气候变化则让这个问题事关生存。事

实上,在地球上创造微型星体是人类未来没有选择的选择,这是一些聚变人的信条,同时该观点也反映

了由越来越多曾责难核能的环保主义者提出的争论。该信念基于一个简单的前提:燃烧化石燃料是首要

的生态灾难,但是现有的可再生能源无一能取代化石燃料。剑桥大学一名物理学家David MacKay曾提出

过一个问题:对于英国来说,要怎样才能完全停止使用化学燃料。他得出以下富有启发性的假设:即使

英国的能源消耗减半,仍将需要一个威尔士大小的风力农场,加上50座新的核裂变电厂,以及两倍于大

伦敦(Greater London)表面积的光伏电池——但是坐落于遥远的沙漠,电力以某种方式输送给英国消

费者。

一个温暖的午后,Chiocchio来到Guenter Janeschitz的办公室,一个工程师跟我提过Janeschitz:他

是“ITER的施瓦辛格”。Janeschitz是奥地利人,高大,金发。他是总干事办公室的高级顾问,但是他

的角色远比其头衔广泛、模糊,用Chiocchio的话说:“你审视ITER组织,也会看不清楚他在其中所处

的位置。”通常,发生危机的时候,Janeschitz就在那。Chiocchio1990年代就认识他了。“有一次,

我跟我妻子说:‘我在聚变领域会呆不久,因为我总是和Guenter吵架。’”他回忆道。“但是,有一

天他过来找我,并说:‘我喜欢你。你总是不同意我,但是我需要像你这样的人。’这让我尊敬他:他

观点非常坚定,但是他同时也真的能听取他人意见。”

坐在电脑前,Janeschitz阐述了自己主张聚变的理由:“接下来几十年,我们必须得替换石油,而在下

个世纪,我们必须得替换天然气——这两者加起来占了每个国家今天能源总使用量的60%。这是很多的

能源了。替换它们需要许多核电站,或者燃煤电厂。目前,煤可以用很久,因此煤也是一个备选项。中

国现在几乎每个星期都会建造一座燃煤电厂——这还只是煤。但是,中国的石油使用量每年也增长9%到

10%。这是一条指数曲线。这是不可持续的。因此,等着看吧,有一天,石油价格会上涨。当你买一桶

石油需要花200美元或300美元,全世界的经济都会受到影响。”

Janeschitz指着一张德国能源消耗饼图,说:“你看,可再生能源占12%,但是其中大部分来自生物质

。风和太阳能仅占2%,但它们已增加了很多。因此,可能会上升到15%,甚至可能是20%。但也就这样了

。并且,许多可再生能源的能源波动表示你需要大量储存。如果太多,你把它们放在哪?如果太少——

在德国,尽管有这么多风能,但如果不刮风了,他们仍会启动一些燃气电厂。那么你必须将能量输送到

需要的地方。在德国,风能分布在北海,但是许多工业位于南方。因此,他们需要在全国范围内建输电

线。他们现在正在建设,成本很高。”我之后查阅了一下:成本超过30亿欧元。

“将来聚变能应和风能价格相仿,”Janeschitz继续说道。“我们一些同行梦想聚变能价格能与现在的

竞争性能源价格相仿,但是,这意味着他们必须在科幻小说一样的装置上创造科幻小说一样的物理特性

。如果你现实一点,就知道聚变不会便宜。但是,考虑到石油价格将来会上涨,那到时OK。煤可能便宜

,但是因为气候变化,这会是个大问题。有人提出将煤燃烧释放的二氧化碳隔绝到地球内部,但是,我

说,你希望生活在地面上,而其下方有高压二氧化碳吗?并且,捕捉二氧化碳并运输到一个合适的地点

,然后将它们压注下去,所需的能量和费用——我的天,你需要将管道贯穿全国。并且,2到3个世纪内

,你不会有足够的地点来做此事。这就像可再生能源:问题在于规模。哦,我能利用风。我能利用阳光

。是,但是现在我们来谈谈数字,被大多数政客抛在脑后的数字。谈谈千兆瓦。谈谈兆兆瓦——那事情

就有趣了。这相当于几千座核电站,几百万个风车——当然,是在有风的时候。但是,如果不刮风了,

你怎么办?”

核裂变的批评者常常抓住废料不放,但是像Janeschitz这样的科学家同样也担心供应。据估计,就目前

的反应堆技术来看,世界上铀供应量会在一个世纪左右消耗完。之后怎么办?现已设计出更有效的裂变

反应堆,以及增殖反应堆——大量产生其自身所需的燃料,但是它们需要几十亿美元的投入,而且,它

们的广泛使用可能导致裂变材料快速增加。公众会接受吗?Janeschitz似乎认为答案是否定的。ITER理

事会主席Rob** Iotti,同时也是有几十年经验的核能工业管理人员,附和道:“我认为ITER对世界来

说绝对是必要的——否则我哪能忍受种种挫折。”

Janeschitz构想了一个未来:总有一天几千台商用热核反应堆会运行,等离子体在其中燃烧:星光点亮

全球。“我的观点,你需要非常大的聚变功率使其可行——2千兆瓦或3千兆瓦的发电厂。”他说。

他相信政治意愿和想象是这一愿景何时能实现的决定性因素。他们同侪之间普遍持有

如此表述的信念,他们经常使用“政治意愿”作为钱的同义词。韩国有很多政治意愿。此刻,中国正建

设一个聚变研究机构,该机构位于淮南市,一个类似小型大都会的城市,在其中心,有一个像艾波卡特

(译注:Epcot,维基页面:http://goo.gl/p8FmkJ)的球形建筑

,该机构甚至设计了一个反应堆原型。一位ITER官员开玩笑说:“我们星期五对ITER做了一个修改,他

们星期一就把这个修改加进他们的装置了。”

在美国,政治意愿长期受华府特殊的相对论支配:你是聚变界局内人还是局外人,相应的观点大不相同

。通常来说,局外人不能理解何以支出巨大,却从未收获能量。通常来说,局内人不能理解技术障碍如

此巨大、潜力也如此巨大的项目何以投入如此之少。局内人之间广泛流传的一份图表——二十世纪预算

短时效物品年代久远的残余物——描述了1976年的联邦计划:建造一个可运行热核反应堆。该图表追踪

了获得聚变能各种方案。“最大”努力——最贵的在最前面,初始费用高达每年90亿美元,计划于1990

年建成一个反应堆。“中等”努力,每年费用都不超过40亿美元,要多花15年时间。

聚变界可能因许多未达成的里程碑而容易落人口实,但是几十年来,美国付出的努力甚至从没接近过中

等努力。1977年,当时美国的聚变预算到达其峰值,按通货膨胀调整后,政府对科研的投入是7亿美元

;到1991年,这个数字降至不到一半。现在是5亿,比韩国预算多不了多少。一位能源部官员

——他是促成M.I.T.装置关闭的决策人员之一——说,美国科研人员应准备好借助国外技术搞研究。
一次交谈过后,Janeschitz给我看他绘制的一张草图,描绘了一条通向商用聚变堆的 “超快通道”。

商用聚变堆是一个像阿波罗计划一样的许诺。“阿波罗计划是一个类似的挑战,”他说,“但是阿波罗

计划的资金不受限制,并且有一个管钱的中央团队。”Sptnik(译注:前苏联于1957年10月4日发射的

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发射后的十四年间,美国花了1000多亿美元(折算为现在的美元)在NASA任务上

——每年几乎80亿。在Janeschitz的信封背面计算(译注:指粗略的估算,维基页面:



http://en.wikipedia.org/wiki/Back-of-the-envelope_calculation)中,相似的时间范围内

,超快通道会花300亿。毫无疑问,相比阿波罗计划,该计划更加迫切。本世纪中叶,大气中可能会包

含500ppm(译注:“ppm”即“parts per million”,意为“百万分之”)的二氧化碳,到2100年,单

单对大海的影响就会是毁灭性的:生态近乎完全崩溃。

但是,即使ITER达成其目标——甚至是超越其目标,并实现点火——未来的工作也令人生畏(译注:原

文为humbling,其实我觉得更接近于“自惭形秽”)。就算托卡马克的物理特性变完

美,聚变人可以将一个人造星无限期装入一个磁瓶,还是会有人必须要解决棘手的问题:如何保护磁瓶

周围的机器。商用反应堆内的等离子体会是原子大小的氢弹云,不停在爆炸。氚燃料具有放射性,但是

它不会变为放射性废料,而是会转化为氦。但装置本身会变成废料。因不断被中子轰击,几乎所有托卡

马克的关键部位都会被“活化”。它们的放射性低,仅持续一百年——科学家倾向于相信这个时间范围

是可以掌控的——但是中子的结构性影响会很可怕。

Janeschitz的超快通道包括大量材料科学的科研费用。其中一些会用于开发抗活化的金属,还有一些则

用于更迫切的结构问题。穿入钢结构真空室壁的中子会使气泡在其中形成气穴,降低真空室的完整性。

在一个商用堆内,中子就像台球开球,会使关键部件的分子结构完全重新排列。“想象一种物质,它每

个原子每两个星期就移动一次,”参与研究的一位科学家告诉我,“材料完全‘洗头革面’了!”

几年前,三名材料科学家在一篇学术论文里提出,聚变的要求是否代表了他们学科最大的那个挑战?该

论文的主要作者(lead author)Brian Wirth隶属于橡树岭,他告诉我他的同事记录下托卡马克墙面砖

内的一个奇怪的现象,墙面砖由钨制成,而钨是一种极端致密的金属。面对等离子体的墙面砖逐渐退化

,即使条件不是特别极端:暴露于低温等离子体也会导致墙面砖上出现被科学家称作“绒毛”(fuzz)

的物质。关于其形成原因,以及我们能否控制它,都尚无统一的模型。

我问Wirth商用热核反应堆内的材料是否要比国际空间站的屏蔽层更具恢复能力。“简化的答案是:如

果你告诉我物理学家能够设计出一个稳态等离子体设备,我现在没有材料来建造,”他说,“太空肯定

存在极端的辐射条件,但是其粒子通量——粒子击中空间站的比率——约比粒子击中原型反应堆第一壁

的比率少12到15个数量级。”

目前,基本上没有政治意愿想要解决这个问题。但是Wirth相信我们需要“十亿美元级的装置”——与

世界上最大的粒子加速器同样复杂的装置,以便用中子轰击不同物质,并开发相关的商用聚变材料。

上述挑战之巨——连同其他许多挑战——曾让托卡马克早期的一些支持者质疑设计本身是否存在固有的

缺陷。1970年代,Rob** Hirsch主导联邦政府的聚变计划,并帮助一些有史以来最大的托卡马克筹集

资金。但是他现在相信,不可能会有公用事业单位(public utility)会愿意管理如此复杂、风险如此

大的装置——即使它能产生能量。他说,聚变都掌握在学术界和政府研究人员手中,而他们忽视了其装

置的实用性,只关注装置内的物理学。

Janeschitz却说:“Benz发明汽车时,我相信许多人都是说:‘我还是就骑我的马吧——这简单多了。

’但事实上,大多数大型托卡马克已持续运行了几十年,没有一个因技术问题退役。”此外,商用堆的

设计必然会比ITER简单得多,因为它不需要保持实验的灵活性。Janeschitz做出了一个如同阿波罗计划

的承诺,他说,聚变剩下的问题在几十年内就能解决。但是需要大量资金,而是几乎是一次到位,而不

是几十年徐徐注入。在勾画其愿景时,Janeschitz引用了早期一位苏联托卡马克先锋的格言——似乎回

响在ITER总部大厅的一句格言:“社会需要时,聚变已蓄势待发。”

我离开法国前,和Janeschitz,Chiocchio,还有禁卫军其他几个成员一同参观了ITER工地。当时正值

中午,温暖的阳光照耀着。一行人可能已被复杂的物理学问题,甚至更复杂的政治压得喘不过气,但普

罗旺斯的午后时光依然美好。我们沿一条林中土路往下,经过法国国家电网为ITER送电的的电缆和变压

器。十二辆黄色运土车——自卸卡车、反铲、推土车——整齐排列。远处,起重机向上伸展,其L型轮

廓安静地衬在开阔的天空底下。对于一个恨不得争分夺秒的项目,工地的死寂略显怪异。
“它们在午休。”Janeschitz干巴巴地说。

我们经过一栋足有五个奥林匹克泳池长的空建筑。ITER的极向场磁体因太大不能移动太远的距离,会在

这里建造。我们经过一个巨型混凝土板的模型站(mockup station),该巨型混凝土板最后会用于支承

反应堆。因为另一个冲突,混凝土板的建造已停滞不前:为了省钱,欧洲国内机构坚持将混凝土板厚度

减为设计中规定厚度的一半——法国监管人断定这一改动不安全。为解决僵局,ITER工程师设计了一个

新的结构,使装置的重量分布在更大面积上。这样,Chiocchio就必须为此找个地方。他说:“这花了6

个月时间。装置已设计完成——每个零件都已设计好。你什么都不能改动。” Janeschitz摇头说道:

“不用说,你会听到抱怨,因为费用和后期改动。”

我们沿一个金属楼梯拾级而下,前往托卡马克施工坑,55英尺深处,方双脚落地。施工坑极为广阔,要

一些心理调适,才能完全意识到我们在地底深处。我们身处一条峡谷。底部的泥土已被轧平,遭日晒开

裂,大批设备存放在这个广阔的区域内。建造B2板处,高耸着光滑的挡土墙,支撑着施工坑。你可以看

到混凝土底座——共有493个——每个都是一个小型巨块,其上安装着抗震支座。发生地震时,因为此

支座,B2板可左右摇摆。

即使考虑了项目的所有难关,还是很难不感受到该雄心壮志之宏伟。在基础垫层的中

央,几英里长的螺纹钢筋被弯曲成精妙的蛛网形状,延展近200英尺。所有这些“蛛丝”有一天都将被

埋入混凝土,而托卡马克会立在中央:蛛丝最密集处。在蛛网边缘处驻足片刻、一览整片区域之后,每

个人都突然开始穿过一列木板,朝内圈走去,内圈是支承托卡马克堆芯之处:核爆点(ground zero)

。为什么我们都朝那里聚拢?难以回答。相比于站在蛛网旁边,在其中央并不能更好地观看巨型B2板。

也许,人类有趋向非凡之事发生地的冲动。聚变,宇宙间最丰饶的能量来源,还从未在地球上产生过能

量。自然为这个星球屏蔽了它所必需的严苛条件,它所用的是一个伟大的缓冲:几百万英里的真空。法

国南部这些物理学家和工程师试图做的,就是穿过这个屏障。35个国家正以不同的方式在共同努力。某

个角度看,布局必然会是一团糟。

那天晚上,我和一位ITER物理学家在工地附近一家咖啡厅喝咖啡,他十分沮丧,害怕装置将永远无法运

行。为什么还留在项目里?他答不上来。但是过了几个星期,仔细思考之后,他告诉我他心情好多了。

他同时从渺小和崇高的角度审视了自己的角色——就像在约克大教堂(York Minster

)(始建于1220年,完工于1472年)做了多年苦工但没目睹工程完工的石匠。“我现在觉得可

能我奉献整个职业生涯也看不到ITER产生令人满意的等离子体。”他说,“我不会因此沮丧。在我之前

已经有很多科学家,为同样的目标努力,也没看到目标实现。马丁·路德·金50年前有个梦想。他没有

活到那个梦想实现。但是,幸好有他,我们才能大步向前,帮助他实现梦想。为ITER奋斗的科学家的梦

想可以比肩马丁·路德·金的梦想——不是为了人类平等,而是为了能源独立。我们不会看到这个梦想

实现。但是我每天上班时,都不禁暗喜,我知道,我们离ITER之梦又近了一天,而其中有我一份功劳。
III——走进装置

我走向法国原子能委员会(Commissariat à l’énergie Atomique,C.E.A)时,Chiocchi ...
这么长,我居然看完了。
ITER并不乐观呀。
也许由中国独立建造,其他国家提供技术的模式更好。
我晕,这帮家伙自己都不认为有生之年能做成啊
估计这个项目会被政治斗争给毁了!
文中基本再说资金不足,扯皮太多,标准不统一,我觉得这三样放在中国就很好解决了
这种工程,必须中央集权的方式管理,一旦陷入扯皮就万劫不复了
太长,慢慢看


看了个开头......不知道是作者渣还是翻译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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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来分钟,简单翻了一遍。
没有讲什么有价值的理论和技术问题。就是讲讲历史,以及文学范的描述一下装置。

翻译渣渣是肯定的了。丫半懂不懂,还自以为是。看丫自作聪明的把太阳每秒中反应的氢从6亿吨改成500万吨,还特地标注一下'这是我改的哦',就知道他是什么成色了。要知道,太阳每秒的由于释放能量而导致的质量损失大概有400多万吨。

看了个开头......不知道是作者渣还是翻译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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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来分钟,简单翻了一遍。
没有讲什么有价值的理论和技术问题。就是讲讲历史,以及文学范的描述一下装置。

翻译渣渣是肯定的了。丫半懂不懂,还自以为是。看丫自作聪明的把太阳每秒中反应的氢从6亿吨改成500万吨,还特地标注一下'这是我改的哦',就知道他是什么成色了。要知道,太阳每秒的由于释放能量而导致的质量损失大概有400多万吨。
habus 发表于 2015-4-19 17:03
这么长,我居然看完了。
ITER并不乐观呀。
也许由中国独立建造,其他国家提供技术的模式更好。
有可能

三个和尚没水吃,真正突破还是要靠大国自己搞
先把Q做到大于1再说吧


呼唤教主!!! {:soso_e135:}

呼唤教主!!! {:soso_e135:}
你们慢慢扯皮吧,中国自己一定要坚定的搞下去
这个项目没什么前途的,最后就在扯淡中慢慢完蛋
zhyzq 发表于 2015-5-27 22:08
估计这个项目会被政治斗争给毁了!
估计某天美帝国会就会宣布撤资了
SSN19 发表于 2015-8-10 18:49
这个项目没什么前途的,最后就在扯淡中慢慢完蛋
别,还想着过两年去ITER工作呢
无论合纵还是连横,都没有大秦帝国来的快。
Tokamak.Y 发表于 2015-8-10 19:13
别,还想着过两年去ITER工作呢
搞科研又没关系的,大不了回来参加EAST的工作
这玩意儿注定了不会有好结果的,最终只会在扯皮中完蛋。别忘了哪个国家率先掌握可控核聚变技术并使之工业化哪个国家就能大大的领先全世界,在这种背景下哪个国家会死心塌地给ITER项目投入人力和物力?
SSN19 发表于 2015-8-11 06:42
搞科研又没关系的,大不了回来参加EAST的工作
ITER那给钱多
了然于心 发表于 2015-8-11 10:29
这玩意儿注定了不会有好结果的,最终只会在扯皮中完蛋。别忘了哪个国家率先掌握可控核聚变技术并使之工业化 ...
你完全说反了,现在是没人对它报什么认真的指望。
就和买彩票的态度差不多:花点钱试试,虽然基本是打水漂的命,不过要是万一中了呢?
感觉大部分时间就是扯皮,其实这装置在日本建设还靠谱点,法国人的建设效率太差了
重剑无锋 发表于 2015-8-11 17:16
感觉大部分时间就是扯皮,其实这装置在日本建设还靠谱点,法国人的建设效率太差了
大家都没什么希望,随便投点钱玩玩
了然于心 发表于 2015-8-11 10:29
这玩意儿注定了不会有好结果的,最终只会在扯皮中完蛋。别忘了哪个国家率先掌握可控核聚变技术并使之工业化 ...
然而现在任何国家都没希望在这代人的时间内把这事完全攻克了,所以大家都抱着玩玩的态度随便扔点钱进去
可控核聚变装置是将来的工业皇冠上的明珠,比发动机复杂多了
法国人的工作效率是非常可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