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摘】纪然冰命案二十年：一个青岛女孩的离奇死亡

　橙县是邻近洛杉矶的一个地区，空气清新，海滩多，世界闻名的迪士尼乐园、水晶大教堂、休斯飞机公司等都在该地区，是美国高档旅游区和住宅区。那里有一个海边城市新港滩(Newport Beach)，其环境之美、区域之高贵不亚于洛杉矶比华利山庄。游人来洛杉矶，最常下榻的就是新港滩的“四季大饭店”(Fourseasons Hotel)。前不久，一位华人富商还以1200 万美元买下了该处的一幢豪华巨宅。

　　我随即拨通了橙县警方的电话，值班警官米勒是我常常打交道的警方新闻发言人，他马上证实了电台中发布的消息，并纠正说，那位男子昨晚去报案时自称被害人的丈夫，实际上是男友，是个有妻子的台湾富商。他补充了一句：“大卫，你还不快去现场？所有的英文媒体都已经去了。”随后给了我现场的地址：

21622 Marguerite Parkway

Mission Viejo CA 92692

　　我跳上新买的红色艾奎拉(Acura) 小跑车一踩油门，沿着五号公路向南驰去。

　　在时速120 公里的高速公路上，我没兴趣去听收音机播放的早间音乐。看着里程表上数字的滚动，脑海中不断猜想着这件命案。最近几年，大陆赴美的人士越来越多，但一般都居住在华人比较集中的阿罕布拉市、蒙特利尔市，那里号称“小台北”，已形成了可以媲美唐人街的新城。一位大陆来的女子，带着五个月大的小孩，居住在这样一个远离华人社区、偏僻却又豪华的区域，竟遭人杀害，而发现命案的又是她的男友，来自台湾的富商，这其中一定有着不为外人所知的隐情。联想到最近常常听到大陆女子为了到美国来以身相许的种种事例，更感到这个案子中也许含有着复杂的隐情。

　　一个小时之后，我到了米逊维荷市。

　　这是一个新开发的社区，是远离高速公路的一片平原，到处都是一排排新建的住宅群落。21622 号正是数百幢相似的公寓群中的一幢。社区是开放式的，没有大门、围墙，却有着游泳池、喷泉、假山，碧波荡漾，流水潺潺，倒也错落有致。

　　在靠近21622 号公寓的附近，黑白两色的警车和十多辆矗着碟形天线的电视转播车已聚集在一处，一条黄色的警戒线隔开了围观的人群，围观的人不少，我挎着摄影包和采访本，亮出洛杉矶警局发的采访证，一位荷枪实弹的警员拉开警戒线，让我进去。但是在内圈，又有一道红色的警戒线，上面写着：“注意，不得靠近。”它把所有的人挡在外面，再过去几步，就是发生命案的凶宅了。

这是一幢两层高的公寓，上下各两面。命案发生在楼上靠左面的公寓里。只见穿着黑色制服的警员和穿着蓝色制服的法医处人员正在忙忙碌碌地进出。隔着公寓的纱窗，只见闪光灯一亮一亮，正在拍摄命案的现场照片。在公寓外，有一个阳台，我用自己照像机上300 英尺的长焦距望远镜头对着阳台聚焦，虽然看不到屋内什么，但可见到阳台上拉着一根绳子，绳子上吊着五六个衣夹，显然是主人用来晾晒小物件的。记者们在门外等待警方楼内调查之际，开始聊了起来。《洛杉矶时报》、《橙县纪事报》的记者都是我平常跑新闻熟悉的，这里就我一个中文媒体记者，自然地就聊起了死者的来历。他们好像对大陆与台湾的关系特别感兴趣，反覆地问我台湾的富商怎么会去大陆找女朋友。我只得一遍一遍地解释，大陆改革开放之后，许多台湾商人到大陆去投资办企业，在这一过程中认识了不少大陆女朋友。

　　而在跟他们闲聊的过程中，我也了解到被害的女子姓纪，叫珍妮弗(Jennifer Ji)，是中国青岛的女子。台湾富商姓彭，叫基米(JimmyPeng)，在圣地亚哥拥有一个叫“Ranger”的电子通讯设备公司。

　　这时已经是10 点多了，烈日当空，晒得人灼热难熬，老外记者好像不怕这酷烈的太阳，我便退后到一棵树底下乘凉。这一后退，再往上仰望公寓，倒给我看出公寓的结构来。一进门，是一间客厅，模模糊糊只见一个长沙发，客厅的里面似乎是间卧房。外间靠阳台的一边，也是间卧房。那么，纪小姐的被害处在哪一个房间呢？

　　突然见到一个法医的蓝色工作衣闪现，然后出现了一副手推担架车自房门中倒退而出。担架上，一条白色的被单裹得严严实实，从楼上慢慢地被移动下来，显然是尸体。

　　现场的所有摄影机、照像机都对准了这个目标，“嚓嚓”地拍摄起来。最后出现的是橙县警局凶杀组的侦探员怀特。他穿着灰色西装，精明瘦削的脸上留着一撮小胡子。我跟他很熟，于是就远远地打了个招呼。

　　两具尸体很快就被法医搬进汽车。在这时候，周围的几位年轻女邻居都由于同情和害怕而哭了起来。

　　怀特没有走，他立刻被记者包围起来，被询问各种各样的问题。一向沉静的怀特没有多说，只是表示此案将继续调查。最后走下来的是橙县警局的新闻发言人鲍勃警官，他向媒体发布了这样一个消息：

　　这是一起双尸命案。警方在8 月18 日23 时35 分接获一名男子的报案，他在公寓中发现他的女朋友纪然冰被杀。警方赶到现场后，在公寓中又发现一具五个月大的男孩尸体。该名男子经警方约谈十多个小时，已排除作案嫌疑，饬令回家。现知道该名男子持台湾护照，在圣地亚哥拥有Ranger 电子设备公司。两名死者的死因，将经过法医的验尸报告确定。

　　说完，鲍勃一行离去。

　　我立即走到公寓楼上，发现门已被警方封条封住。门的把手上留有警方用闪光墨色验指纹粉的痕迹。显然，他们已对门进行了指纹的鉴定。

　　现在要先确定被害人的身份、中文姓名。而仅凭警方公布的材料远远不够我写一个像样的新闻。于是我背着相机，在周围闲逛。命案现场的对门开着，一个30 岁左右的白人女性也站在门口。我走了上去：“嗨!”她也回答：“嗨!”我自我介绍是中文媒体记者，想知道一下这个命案。

　　这位叫琳达的邻居对我描述了昨晚的情形：“昨晚11 点左右，我刚看完一个美国的夜间脱口秀在客厅中喝冰水，准备就寝。突然一阵敲门声，出现了一个东方男子恐惧的脸，说他的太太被杀，儿子也不见了，想借我的电话报警，我就让他进来了。”

　我问：“那么后来他报警了吗？”

　　琳达说：“他说自己的英语并不熟练，让我打911 电话。我按照他要我说的内容给911 报警，并转述这个男人要我说的话：‘我的太太死了，小孩也不见了。’”

　　我向在场的其他人了解纪小姐的情况，其他邻居也纷纷热心地描述这位独居的东方女人的孤寂之状，说时常看到她推着小孩车在社区散步。

　　通过电话接线生的帮忙，我查到了圣地亚哥Ranger 电子公司的电话。随即打去，传来一名女子接线员的声音：“我可以帮你什么？”我要求与彭先生通话。不一会儿，彭先生来接。我直截了当地说，我是中文报纸的记者，想知道一下这件命案的情况。彭先生迟疑了一下，以低沉的嗓音说无可奉告。我再问：“那么，你的中文名字如何写？”彭先生也不愿透露，不过他还是说出了拼音：Peng Tseng Jie，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再打过去，彭先生就不再接电话了。

　　于是再打到警方，鲍勃接电话，我要求将纪小姐的中国护照上的拼音告诉我。鲍勃很帮忙，取出受害人的护照，一字一字地拼出来：JiRan Bing。

　　根据美国司法惯例，当持外国护照的人被谋杀之后，首先要通知该国领事馆，帮助寻找被害人的家属，以确认死者的身份，并让家属早日前来认尸。中国领事馆侨务领事崔爱民接到美国警方的通报，警方给了他从死者房中获得的电话，崔爱民随即与青岛的死者家属联络。

　　我也从警方处获得了纪小姐在中国的家属电话，立即拨通了纪然冰家在青岛的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位女性，我一提是美国中文报纸记者，她立即怔了一下，随后就说：“我是纪然冰的姐姐纪然波。”我问她是否知道纪然冰被杀的消息，纪然波说，家里已收到彭增吉传来的这一消息，全家都非常震惊和悲痛。现在他们不敢将这一消息告诉母亲刘香兰，生怕她受不了这一打击。她非常惊讶我们这么快就获得了这一资料。当我问起：“你看纪然冰有什么仇人，有可能是谁害了她？”纪然波脱口而出，“这一定是彭增吉的太太干的。”当再问她有什么根据，纪然波则三缄其口，不愿回答。

　　再三追问之下，纪然波只是说，她妹妹1990 年在青岛王朝大酒店工作时认识了彭增吉，后来到彭增吉上海的公司中当秘书，不知什么原因又到美国。全家人根本不知道纪然冰竟然在美国生了个儿子。他们全家都在设法尽快到美国来，处理这件惨案。

　　查到了纪然冰的家庭背景，我和同事艾伦即兵分两路，由她查找青岛王朝大酒店，了解纪然冰的工作经历，我则查找彭增吉的其他电话，与彭增吉联系。

　　查找青岛王朝大酒店的工作还算顺利。青岛人坦率真诚，对于我们从万里之外打去的采访电话尽可能地合作。我们了解到，纪然冰原是青岛海洋大学海洋化学系1989 年的毕业生，毕业后自愿应聘到中外合资的王朝大酒店当公关。艾伦说，那位姓张的经理对于纪然冰在美国突然遇害感到不能相信，“这是一位非常聪明、漂亮的青岛姑娘!”

　　纪然冰在王朝大酒店任公关时，工作表现不错，特别是英语能力很强，因口语流利常常被委以接待外宾的重任。纪然冰青岛海洋大学海洋化学系的老师还记得这位身材修长、白皙细嫩、聪明活泼的学生，对她爱好体育有着深刻印象，网球、排球、篮球几乎都是纪然冰所热衷的体育项目，打网球还能左右开弓。

　　追踪纪然冰家人的这一路总算有了一些线索。但我要追踪的彭增吉一路却遭遇了困难：彭增吉始终不愿意在公司接电话，偶然接了，也不肯开口回答任何问题，尤其是他与纪然冰的关系。

　　本文摘自：《纪然冰命案二十年》 作者：[美] 吴琦幸 出版社：世界图书出版公司 出版时间：2013年8月

延伸阅读：纪然冰命案的再反思

　　台湾富商彭增吉之妻林黎云涉嫌杀害彭增吉情妇纪然冰及其私生子纪启威案，经过八年缠讼，终以案件流审、林黎云认罪、获得减刑出狱而告终。针对近日一些海外媒体一直跟踪报道林黎云返台、语多同情的情况，美国《侨报》发表记者迟罕的文章《观察与思考--写在林黎云即将阖家团圆之际》，指出本案所暴露出的人性的黑暗与丑陋。原文如下：

　　据说，认罪杀害纪然冰母子的林黎云，就在一两周内，要回台湾与她的恩怨夫君彭增吉相聚了。又据近日媒体报导，林黎云在台湾的家人亲友们，如何为她的获释出狱振臂喝彩，如何翘首期待她的归来。又有社区人士向亿万富商彭增吉进言，劝导他今后要好好疼惜林黎云。一时间，林黎云似乎成了位受害者，一位须要社会寄予千万同情，家人百般呵护的受害者。然而，请别忘记，林黎云才刚刚承认自己犯下一级蓄意谋杀纪启威、二级谋杀纪然冰的罪名。大概一般人都会同意，毁灭生命是世间最残暴与丑恶的行径。就在最近，轰动美国的一件新闻是，一名男青年因为将一只哈巴狗扔向疾驰高速公路的机车，导致可怜的小狗葬身车底。结果，这位谋杀者被法官大人处以3年大牢徒刑。而林黎云所毁灭的，是宇宙间最可贵的生命——两条人的生命。

　　对于这桩8年前发生在南加橙县的双尸案，华人律师余晨峰，在听取了三审检方的结辨后，感叹本案所暴露出人性的黑暗与丑陋。的确，这起牵动两岸三地的纪然冰母子遇害案件，无论是涉案杀人者林黎云，抑或是始作俑者彭增吉，甚至是辨方一些证人和律师，围绕着本案的发生始末，都以不同形式，在不同程度上，展示了人性丑陋阴暗的一面。(对于遇害人纪然冰的责任，姑且按照西方习俗，不说死者的坏话吧)。回顾本案，将个中人性黑幕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幷加以鞭挞，也许于世人，起到一定警示与反省作用。

　　纪然冰双尸案的检方代表莫可，在法庭上曾展示了一幅纪然冰遇害时的特写镜头：死者全身血污身中18刀，其中多刀刺中内脏要害。面对此幅血淋淋的图片，令人感到谋杀者仇恨之深，愤怒之烈，本性之残。如果说，杀人者对于纪然冰因嫉生恨，尚有原因可寻。那么，对于来到世上仅仅数月的男婴纪启威也不放过，非要斩草除根而后快。杀人者丑恶凶残暴露无遗。检查官莫可，曾经请求法庭全场静默60秒，让大家感受凶手窒息杀害婴儿时的4分钟是何等漫长的过程。他的用意明显——只有一个因极度私欲产生极度仇恨的人，一个灵魂扭曲的人，才可能下得了这样的毒手。

　　也许，有人会说.林黎云是冤枉的。林黎云自己在1996年被判终身监禁时也曾高呼冤枉！这次三审时，林黎云在法庭上当认罪出狱前，频频拭泪，似乎显得十分冤屈。不过，善良的人们，无妨按照常理仔细推敲考量：如果林黎云真是清白无辜，她可能甘愿认罪背一世杀人罪名的黑锅吗？她会就此罢休，不向美国司法界讨还7年大狱的赔款？

　　显然，林黎云无法脱得了干系！她如何解释在死者身上因咬牙切齿留下的痕迹。如何解释警方拿出DNA的证据前，她一再否定自己去过纪然冰处的谎言？如何解释她在无法解脱齿痕是她的后，又狡辩只是口咬没有杀人。谎言与犯罪是一对难兄难弟。撒谎只能证明心中有鬼；犯法后千方百计地掩饰，唯一说明的是，没有悔改之心。林黎云更无法解释，她在被捕后，为何向彭增吉承认自己去了纪然处，与纪然冰发生了冲突，结果.纪然冰跌倒在刀子上的录音。请不要再以一个新的谎言去掩饰一个旧的谎言。这只能更拙劣地暴露人性之丑陋。

　　虽然，林黎云这次得以减刑的一个原因，听说是由于她在狱中是位模范犯人。这，似乎可以视为某种悔过的心态。不过，纪然冰的胞姐纪然波则一再指出，林黎云犯案后至始至终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忏悔。

曾经将自己喻为本案的始作俑者的彭增吉，在这次三审的整整3个月中，一直没有露面，是由法庭安排一位替身，在庭上宣读其证词。典型的为富不仁，实在不像个堂堂男子汉。当辩方律师一口咬定他才是杀人真凶，幷设法找出一万种理由加以证明时；当法庭上有这么多的疑问须要他这个第一当事人兼报案人的出面澄清时，他却远远的不知躲在何方，一声不吭，充分享受其沉默的权力。如果说，彭增吉应该向谁道歉忏悔的话，无疑，他首先应向纪家负荆请罪。如果他天良未泯的话，他应该终其一生以某种方式，设法弥补纪家惨失亲人之痛。

　　为了使林黎云脱身，从一二审到三审，辩方律师从薛曼换到邦尼特，二位大律师都使用了一个同样辩护策略：振振有词，一口咬定彭增吉才是真凶。其中原因应是：辩方不得不同意，只有林黎云和彭增吉去纪然冰处，纪才会打开大门。但，荒唐滑稽的是，就在6月30日，当林黎云在庭上认罪，换得出狱返台湾后，当即面露胜利微笑的辩护律师，再也不提彭增吉这个真正元凶。一切似乎都未发生。人性丑不丑陋？彭增吉林黎云的大儿子，在今年三审作证时，突然记起了他在8年前都表示记不得的证词：“妈妈的脚伤是在家里发生的”。而以解除是与纪然冰打斗所致之怀疑。人性丑不丑陋？难怪，莫可在结辩时会哀叹：彭增吉与两个儿子还有老友马列乐伯等人，组成了一个阴谋集团，以便为了使林黎云早日开脱罪名。

　　上个世纪，英国有部影片名叫罪恶之家。讲的是一个正人君子之家，男女老少，间接地导致了一个女子的死亡，在无意中犯下了杀人罪。当世人将艺术与生活相比时，将惊奇地感叹：艺术与现实，只有一墙之隔。但愿，关心纪然冰母子双尸案件的人们，会从这样一个人间悲剧中记取沉痛的教训，但愿人间的罪恶之家会有减无增。

（2001年7月20日 21:41 来源：东方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