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中亚学家老荒：乌兹别克斯坦人和猪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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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5月25日 20:24 阅读 22302

乌兹别克斯坦人和猪肉
（完整版）

遥想当年初到乌兹别克斯坦，俺对“猪”这个词那是十分忌惮,绝口不提！生怕引起当地穆斯林朋友的误解，让人家觉得俺们中国人是“不尊重宗教信仰、不尊重民族习惯”的低俗无理之徒。

住了一段时间，却发现在乌兹别克斯坦，对于“猪”的问题完全不必如此紧张，像在国内遇见不熟的穆斯林那样。比如，2007年是“猪年”（中亚的十二生肖里也有猪），新年将至，地铁口的书报摊上挂满了卡通猪形象的日历、贺卡。来来往往的行人，感兴趣就驻足挑选，不感兴趣就专心赶路，没发现有人眼神不满或一副被冒犯的熊样。再比如，我在筒子楼公共水房洗衣服，旁边一位洗衣服的妇女向我展示她购买的从中国倒来的二手手机。手机铃声响了，是电视剧《西游记》中“猪八戒背媳妇”的音乐。我和她简单介绍了几句八戒，她哈哈大笑，丝毫没有更换铃声的意思。
在乌兹别克斯坦，很多食堂、宾馆、餐厅可以吃到猪肉菜。就算没有猪肉菜的，也不会挂个针对猪肉的“外菜莫入”牌子。

大学食堂一般都有猪肉菜，城市里的公共食堂经常有猪肉菜，那是因为在这些食堂吃饭的人多，可供选择的食物种类相应也多。食堂里最常见的猪肉菜是泥肠。乌兹别克斯坦全国没有“清真食堂”，各食堂不会为信教群体隔离就餐区域，或提供专用灶具、餐具，选餐的窗口、柜台，猪、牛、羊、鸡并排摆放。

单位的食堂不一定有猪肉菜。比如我当时工作的单位，食堂就从不见猪肉。这倒不是因为单位照顾穆斯林搞特殊，而是这个单位工资太低，舍得在食堂吃饭的职工实在太少，以致大师傅一年到头就做两个主菜：牛肉饼、鸡肉卷，另有汤、面四五种。

在星级酒店吃自助餐，有火腿、培根、萨拉米等等，泥肠和香肠更不用说了。我还住过招待所和不少私人开的小宾馆，早晨能吃到煎蛋和泥肠，当然客人只要鸡蛋也可以。

至于大街小巷的餐厅，猪肉菜虽不是必备，但也不算难找。我在高档餐厅吃过猪排，在朝鲜族（乌兹别克斯坦有很多朝鲜族）开的餐厅吃五花肉，一些主营烤肉的排档也卖猪肉串。记得04、05年，塔什干的街头有许多烟熏火燎的排挡，不少摊位都有猪肉串。后来整顿市容，把排挡拆了，城里的烤猪肉才少见。

意想不到的是，在布哈拉和希瓦这两个曾经宗教色彩十分浓厚的地方，经常一眼就能认出烤架上的猪肉串，脂肪烤熟后呈金黄色的就是。一般来说，猪肉串比牛肉串稍贵，比羊肉串便宜一些。当地人巴扎逛累了，半个馕、一壶茶，再撸两个猪肉串，观者实在不必大惊小怪。有包着头巾的妇女，一边自己吃，一边喂给孩子吃。我怀疑自己看错了，但事实就是这样，我没看错。

乌兹别克人请我吃饭，有时会礼貌地问：“要不要吃猪肉？”我都拒绝了。主要原因是俄式猪排或者泥肠香肠一类，我不爱吃。曾有一位艾敏江大叔，非要请我吃他做的土豆泥配泥肠，除了盐没有其他味道，太难下咽了！艾敏江大叔曾是苏军士兵，去过很多前社会主义国家，复原后在单位做过书记。他完全不信教，对各种社会问题有深刻的理解，公正又乐于助人，街坊们都很尊重他。

去年，俺陪同国内大老板访乌，乌方十分重视，在一家顶级餐厅正式宴请我们。冷盘端上来了，我一看，是巴斯图勒马（Баструма，奥斯曼式腌生牛肉）和卡勒巴那特（Карбонат，烤猪里脊肉），都是冷盘中的高档菜肴。大老板感叹乌方对合作这么有诚意，要不怎么会给我们点猪肉。其实，人家只是上几种不同的冷切肉供大家自选，在乌国是很正常的待客之道而已。

在乌兹别克斯坦，即便是和那些不吃猪肉的朋友谈论一下猪，也是个轻松的话题。事实上，我参与的所有关于猪的聊天，都是对方主动提起来的。

“猪”说得最多的，当然是沙基尔大哥。那时大哥干两份工作养活一家五口，全家挤在一间屋子里，生活这样困难，却对我最好，常请我吃饭。我也常晚上到他家席地而坐，等大哥从清真寺礼拜归来，一起聊天喝茶。“老弟，你不应该吃猪肉。”大哥每每语重心长地说，“你考虑一下，做个虔诚的穆斯林，像我一样！”我说：“好，我考虑考虑。我最近就没有吃猪肉。”大哥想了想，又说：“猪肉好吃，也不能吃！”这后一句，让我想起大哥当过兵，在阿富汗打过仗，军用的猪肉罐头，他是没少吃的。

霍扎耶夫老师对我帮助很大，提到穆斯林不吃猪肉的问题，他是这样说的：“人吃了猪肉，容易燥热，容易觉得口渴。沙漠干旱地区缺水，不适合吃猪肉。所以我们不习惯吃猪肉。”

纳佐凯特美女也主动和我聊过猪肉的问题。只见她美眉微蹙，说：“猪肉我不喜欢。”她小时候，赶上苏联的高福利，父亲一个人可以养活八个孩子。“我爸爸是列车员，总给我带回各种各样吃的东西。”我没好意思问，其中是否有猪肉。但我注意到，受过教育的乌兹别克人表示不吃猪肉时，常用温和的口吻说“我不喜欢”，而不是生硬地说“我不吃”。

我的朋友乌马尔巴依，是个不学无术又爱吹牛的中年男人，说话好喷唾沫腥子。一次，我俩吃饭，菜过五味，他忽然表情严肃地瞪着我，质问道：“你知道为啥我们不能吃猪肉？”我淡定地摇头，说：“不知道。”他突然把拇指插到耳朵上，张开两只大、厚、多毛的手掌忽扇着，叫道“因为你会变成猪样，变成猪样！”

如今，这些美好的回忆常常引我陷入思考：乌兹别克斯坦是一个穆斯林占90%的国家，但社会环境是那样世俗，普通民众对待宗教的态度那么正常。对比我国在民族宗教问题上的倒行逆施，少数人居心叵测，多数人稀里糊涂。真正的拐点到来之前，我们还要在错误的道路上闷头走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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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5月25日 20:24 阅读 22302

乌兹别克斯坦人和猪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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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想当年初到乌兹别克斯坦，俺对“猪”这个词那是十分忌惮,绝口不提！生怕引起当地穆斯林朋友的误解，让人家觉得俺们中国人是“不尊重宗教信仰、不尊重民族习惯”的低俗无理之徒。

住了一段时间，却发现在乌兹别克斯坦，对于“猪”的问题完全不必如此紧张，像在国内遇见不熟的穆斯林那样。比如，2007年是“猪年”（中亚的十二生肖里也有猪），新年将至，地铁口的书报摊上挂满了卡通猪形象的日历、贺卡。来来往往的行人，感兴趣就驻足挑选，不感兴趣就专心赶路，没发现有人眼神不满或一副被冒犯的熊样。再比如，我在筒子楼公共水房洗衣服，旁边一位洗衣服的妇女向我展示她购买的从中国倒来的二手手机。手机铃声响了，是电视剧《西游记》中“猪八戒背媳妇”的音乐。我和她简单介绍了几句八戒，她哈哈大笑，丝毫没有更换铃声的意思。
在乌兹别克斯坦，很多食堂、宾馆、餐厅可以吃到猪肉菜。就算没有猪肉菜的，也不会挂个针对猪肉的“外菜莫入”牌子。

大学食堂一般都有猪肉菜，城市里的公共食堂经常有猪肉菜，那是因为在这些食堂吃饭的人多，可供选择的食物种类相应也多。食堂里最常见的猪肉菜是泥肠。乌兹别克斯坦全国没有“清真食堂”，各食堂不会为信教群体隔离就餐区域，或提供专用灶具、餐具，选餐的窗口、柜台，猪、牛、羊、鸡并排摆放。

单位的食堂不一定有猪肉菜。比如我当时工作的单位，食堂就从不见猪肉。这倒不是因为单位照顾穆斯林搞特殊，而是这个单位工资太低，舍得在食堂吃饭的职工实在太少，以致大师傅一年到头就做两个主菜：牛肉饼、鸡肉卷，另有汤、面四五种。

在星级酒店吃自助餐，有火腿、培根、萨拉米等等，泥肠和香肠更不用说了。我还住过招待所和不少私人开的小宾馆，早晨能吃到煎蛋和泥肠，当然客人只要鸡蛋也可以。

至于大街小巷的餐厅，猪肉菜虽不是必备，但也不算难找。我在高档餐厅吃过猪排，在朝鲜族（乌兹别克斯坦有很多朝鲜族）开的餐厅吃五花肉，一些主营烤肉的排档也卖猪肉串。记得04、05年，塔什干的街头有许多烟熏火燎的排挡，不少摊位都有猪肉串。后来整顿市容，把排挡拆了，城里的烤猪肉才少见。

意想不到的是，在布哈拉和希瓦这两个曾经宗教色彩十分浓厚的地方，经常一眼就能认出烤架上的猪肉串，脂肪烤熟后呈金黄色的就是。一般来说，猪肉串比牛肉串稍贵，比羊肉串便宜一些。当地人巴扎逛累了，半个馕、一壶茶，再撸两个猪肉串，观者实在不必大惊小怪。有包着头巾的妇女，一边自己吃，一边喂给孩子吃。我怀疑自己看错了，但事实就是这样，我没看错。

乌兹别克人请我吃饭，有时会礼貌地问：“要不要吃猪肉？”我都拒绝了。主要原因是俄式猪排或者泥肠香肠一类，我不爱吃。曾有一位艾敏江大叔，非要请我吃他做的土豆泥配泥肠，除了盐没有其他味道，太难下咽了！艾敏江大叔曾是苏军士兵，去过很多前社会主义国家，复原后在单位做过书记。他完全不信教，对各种社会问题有深刻的理解，公正又乐于助人，街坊们都很尊重他。

去年，俺陪同国内大老板访乌，乌方十分重视，在一家顶级餐厅正式宴请我们。冷盘端上来了，我一看，是巴斯图勒马（Баструма，奥斯曼式腌生牛肉）和卡勒巴那特（Карбонат，烤猪里脊肉），都是冷盘中的高档菜肴。大老板感叹乌方对合作这么有诚意，要不怎么会给我们点猪肉。其实，人家只是上几种不同的冷切肉供大家自选，在乌国是很正常的待客之道而已。

在乌兹别克斯坦，即便是和那些不吃猪肉的朋友谈论一下猪，也是个轻松的话题。事实上，我参与的所有关于猪的聊天，都是对方主动提起来的。

“猪”说得最多的，当然是沙基尔大哥。那时大哥干两份工作养活一家五口，全家挤在一间屋子里，生活这样困难，却对我最好，常请我吃饭。我也常晚上到他家席地而坐，等大哥从清真寺礼拜归来，一起聊天喝茶。“老弟，你不应该吃猪肉。”大哥每每语重心长地说，“你考虑一下，做个虔诚的穆斯林，像我一样！”我说：“好，我考虑考虑。我最近就没有吃猪肉。”大哥想了想，又说：“猪肉好吃，也不能吃！”这后一句，让我想起大哥当过兵，在阿富汗打过仗，军用的猪肉罐头，他是没少吃的。

霍扎耶夫老师对我帮助很大，提到穆斯林不吃猪肉的问题，他是这样说的：“人吃了猪肉，容易燥热，容易觉得口渴。沙漠干旱地区缺水，不适合吃猪肉。所以我们不习惯吃猪肉。”

纳佐凯特美女也主动和我聊过猪肉的问题。只见她美眉微蹙，说：“猪肉我不喜欢。”她小时候，赶上苏联的高福利，父亲一个人可以养活八个孩子。“我爸爸是列车员，总给我带回各种各样吃的东西。”我没好意思问，其中是否有猪肉。但我注意到，受过教育的乌兹别克人表示不吃猪肉时，常用温和的口吻说“我不喜欢”，而不是生硬地说“我不吃”。

我的朋友乌马尔巴依，是个不学无术又爱吹牛的中年男人，说话好喷唾沫腥子。一次，我俩吃饭，菜过五味，他忽然表情严肃地瞪着我，质问道：“你知道为啥我们不能吃猪肉？”我淡定地摇头，说：“不知道。”他突然把拇指插到耳朵上，张开两只大、厚、多毛的手掌忽扇着，叫道“因为你会变成猪样，变成猪样！”

如今，这些美好的回忆常常引我陷入思考：乌兹别克斯坦是一个穆斯林占90%的国家，但社会环境是那样世俗，普通民众对待宗教的态度那么正常。对比我国在民族宗教问题上的倒行逆施，少数人居心叵测，多数人稀里糊涂。真正的拐点到来之前，我们还要在错误的道路上闷头走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