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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超级军网 时间:2024/04/29 00:11:42
日本沉没.JPG
日本沉没.JPG
  东京站八重洲入口是一片人山人海。
  气象厅的天气预报说今年夏天气温较低,但谁知梅雨季节前后,天气突然闷热不堪,这异常的天气变化使许多人中暑,甚至死亡。缺水问题,甚于往年。
  小野寺俊夫来到火车站,此时离火车进站还有几分钟。他揩了一把汗水,来到茶馆,这里闷热如蒸笼,且拥挤不堪。小野寺拨开行人,走到装在墙上的冷水器前。
  他踩了一下踏板,水哗哗地喷了出来。他正准备低头喝水,忽然发现墙壁上有一条裂缝,弯弯曲曲地直裂到了天花板。小野寺吃惊地盯着这裂缝,许久不动。
  此时后面一位身材魁梧的男子已经等得不耐烦,“你喝完了没有?”
  “啊,对不起。你请吧。”小野寺胡乱地喝了口水,准备离开。
  突然那男子挡住了小野寺,喊道:“哎呀,老弟,是你呀。”
  小野寺吃了一惊,一看面前的人,转而喜道:“好家伙,原来是你老兄。”
  这男子原来是乡六郎,昨天他们还在一块喝酒。乡六郎问道:“你打算去哪儿?”
  “坐下趟车去烧津。你呢?”
  “我去滨松,也是下趟车。老弟还在搞这个吗?”乡六郎做了个急俯冲的手势。
  “是啊。咱们走吧,火车就要进站了。”
  乡六郎说:“你刚才磨磨蹭蹭的,一点不象着急的样子。”
  小野寺拍拍墙壁,“你看看这个,你是本行。”
  乡六郎不屑地看了一眼,说:“这有什么了不起的。”
  “是因为地震吗?”
  “不是。”乡六郎皱皱眉,“走吧。”坐进装有冷气的餐车里,小野寺边喝啤酒,边问乡六郎:“去滨松,是为了工作吗?”
  “还不是那项工程。”乡六郎愁眉不展地说,“接二连三地出事,基建不得进展。”
  “是流线型超特快吧,出什么事了?”
  “施工过程中总出差错,那段工程得全部重新测量。唉,现在也不便多说什么,免得让报社听到。”
  小野寺便不再追问。
  乡六郎突然说:“你可真让人羡慕的,在这种大热天去下海,真舒服啊。”
  小野寺苦笑了一下:“这次不过是去修理一下‘海神号’深水潜艇。在鸟岛东南,有个岛子不见了。”
  “是不是火山喷发?”
  “不是,是无缘无故地沉下去的。”
  大型拖网渔船“北斗号”载着“海神号”快速驶向现场,同时,“海神号”的修理工作正顺利进行。
  这时有一架飞机飞来,船上的报务员说:“这是A报社的直升机,要求搭一个人。”
  飞机在头顶上盘旋,船长只好命令停船,从飞机软梯上下来一位年轻记者。
  船长为难地说:“你这是强加于人嘛。”
  记者大大咧咧地说:“要是求你,你准不答应。听说死了人,‘海神号’是去收尸吗?”
  船长说:“不知道,我们只管把它运到现场。”
  记者又转向小野寺和结城:“你们二位一定知道情况,岛子为什么下沉?”
  小野寺和结城耸耸肩,表示不知道。
  傍晚7时,到达汇合地点,“海神号”被吊到“北斗号”后甲板。小野寺从后甲板走向船舱时,正遇到幸长副教授过来喊他:“小野寺君,你过来参加会议。”
  小野寺走进士官舱,在座有十名左右的学者和调查员。田所博士高声问道:“加拿加渔民现在怎样了?”
  一位象是大学教授的老人答道:“已派人去接,明天送他们回家。”
  小野寺忽然想到,原来建议用“海神号”的海洋学权威就是这位老人。
  “现在看来,无非是调查沉在太平洋中的区区小岛,是不是有些兴师动众了?”田所博士说。
  “据调查员汇报,该岛长期未被引起注意,四五年前才具一点岛子的形状。”幸长副教授说,“可是它的下沉在火山岛中是罕见的,不知是什么原因。这个未命名的岛子只是因为美国政府于一年前提出利用,首相府才想起它来的。”
  另一位调查员补充道:“调查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发现把它辟为避风港和观测站的条件是很优越的。”
  田所博士问:“开始施工了吗?”
  “计划已通过,明年就可以施工。”
  这时,走进来一个酷似渔民的男子,50岁上下,他身后跟着三个皮肤黝黑、神态局促的人。这就是搭救渔民的山本和岛子下沉时呆在岛上的渔民。
  田所博士殷勤地递给他们香烟,让他们坐到椅子上:“请你们谈一下情况吧。”
  名叫山本的开口说:“那天,我们打鱼,听天气预报说有热带低气压,如果受到它的袭击,那可就糟了,舵会失灵的。所以过响午后决定找个岛子躲一躲,驾驶员建议到鸟岛东北的那个‘无名岛’,因为鸟岛并不安全。最后在距这岛700米的海面抛了锚。大家休息了。”
  “抛锚地点的水深是多少?”幸长问。
  “大概是15米。”山本接着说:“天亮前约3点钟船首象被东西拖向海底,值班的说没事儿,可是4点以后,我们被值班员弄醒,发现岛子已无影无踪。渔船在海面上孤零零地漂荡着。这时值班员发现有人在游水,我们去搭救,就是他们三个。”
  “是这样……”田所博士喘了一大口气,“那天晚上,他们就在岛子上吧?”
  “好象是。刚开始他们都害怕得直打哆嗦,后来才慢慢弄清楚,他们的渔船叫暴风给刮破了,他们前天中午就划进‘无名岛’海湾,睡在岛子的高处。正睡着觉,卷起了漩涡,那么大的岛子就不见了,独木舟也失去方向,他们一直游泳,直到天亮。”
  幸长副教授问:“当时量水深了吗?”
  “量了,是700米。事后我们才知道从抛锚地点往北漂了200米。”山本从自己的衣兜里掏出皱巴巴的香烟,叼在嘴上,接着叙述。
  “船长说他也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大家开始谨慎起来,不一会儿驾驶员喊海水逐渐变浅,水深才50米。船长嘀咕道,‘哪有什么岛子?’驾驶员道,‘船长,我们正从岛上通过哪。’‘当心点!’‘没事儿,现在已驶过岛子,有的地方深,可能是火山口,可有的地方只有10米。’……”
  士官舱里鸦雀无声,大家都被山本的描绘震动了。
  “当时的探测记录呢?”幸长问。
  “已交给这条船了。当时已天亮,我们确定了船的位置,并弄清水下正是‘无名岛’的顶端,经请示国内,回电指示把几个加拿加人和目击者留在鸟岛,其余的返航。我稍懂些他们的语言,就留下了。”
  海洋学权威说:“在无名岛下沉前后,鸟岛也下沉了约一米,所以鸟岛那些人有点神经过敏,要求调查,我们便急急忙忙地赶来了。”
  田所博士转向三个加拿加人,同时问山本:“你能很好地翻译吗?我想问问他们。”
  山本只好硬着头皮翻译起来,他蹩脚的翻译,还不如三个人的生动表情和模仿动作更容易让人弄清岛子下沉的情况。
  据三人介绍,他们下午到达岛上,傍晚时把独木舟和船帆修好。岛上长有植物,还有淡水泉,是个不错的地方。他们便找了一个洞窟去睡觉,正在睡梦中,年纪最大的被惊醒,近处涛声响动,已有水侵入洞中,他慌忙叫醒另外两人,这时独木舟已经不见了,而岛子悄悄地沉下去了。
  “有震动和轰鸣吗?”
  “也许有的,可是太害怕了,没感觉到。”
  “下沉速度呢?”田所接着问。
  一个年轻男子做了手势,人们发现速度是相当快的。那时,三个人慌忙逃向岛顶,但岛子已基本沉到海中,顶端变成水面的点点礁石,逐渐地,水已齐腰,脚下的岩石被冲走,后来岛子全部消失了。三个人几次都差点被冲走,当时天气很黑,阴暗的天空笼罩着一切。他们只有拼命抓着一块碎木片,好容易等到东方泛白,远方来了船,他们才被搭救。

  讲完后,老人抽了口烟,显示出海上长者在长谈奇遇后的威严。
  田所博士说:“过去我们也收到过岛子下沉事情的报告,也是查不明原因。但如此大的岛子这么快地下沉,还是头一次啊。”
  那位海洋学权威沉静地说:“我们在你们到达之前已做了声波测探。”
  “怎么样?发现岛子了吗?”
  “我们已确认岛子的位置,现在它的顶端已下沉于水下90米。也就是说,在短短两天半时间内,岛子顶端海拔下沉了160米,不知田所君有什么看法?……”
  小野寺在调度部主任办公室,向吉村主任递交了报告,刚要转身离开,吉村喊住了他:“小野寺君,你要回去吗?”
  “有什么事吗?……”小野寺支吾道:“我要歇补假呢。”
  “咱们去银座喝杯啤酒好吗?”
  “喝完啤酒还是热啊。”小野寺嘟哝着,“还不如喝冷咖啡呢。”
  “那咱们就到银座的‘密尔特酒吧间’去喝咖啡,那儿的姑娘可有味道呢。”吉村主任兴致勃勃。
  小野寺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答应了。他们走出办公室。在电梯里,遇到一群高谈阔论的职员,在谈论由于地震地皮跌价的问题,似乎要乘机捞一把。小野寺意兴阑珊,他想起乡六郎,不知道工程进展情况如何?还有,不知道东京-名古屋高速公路上倒坍的桥梁修复了没有?但他现在没有心思理会这些事情,由于连日来在日本海沟沟底的紧张工作,他感到十分地疲惫,特别渴望美美地睡上一大觉。
  在街上,两人刚要上出租车,小野寺忽然觉得脚下有一阵轻微的震动,他有些紧张地问:“是地震吧?”
  主任不以为为然地说:“你来东京几年了?还把这当回事?”
  小野寺想,也许是自己看见那个的原因,才变得神经过敏起来。
  下车后,小野寺跟在主任后面来到银座的“密尔特酒吧间”,这里柔软的地毯,金碧辉煌的柱子,彩光辉映的舞榭歌台,加之轻柔的曲子,构成了别一样的情调。
  一位穿超短衣的苗条女郎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喔唷,好早啊。”
  主任说:“天气太热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嗨,我就没去。小诸一带不是老地震吗?多吓人哪!”
  吉村主任和小野寺要了酒,吉村为二人做了介绍。
  这位姑娘名叫百合,当她得知小野寺是驾驶深海潜艇时,央求他教她游泳。主任不耐烦地问百合:“真子在哪儿?把她喊过来。”
  百合答应着,临走还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小野:“将来有空一定教我游泳噢。”
  小野寺已有些神思恍惚,不知道室内何时一下子出现那么多的美丽女侍。同时,小野寺感到百无聊赖,这些女子,包括刚才那位百合,她们都是天生丽质,姿容俏媚,但内心里充满的却是贪婪、嫉妒、空虚甚至颓唐。是她们自甘堕落呢,还是被那些政治家、文人或是公务人员弄得心力交瘁?
  想到这些,小野寺喝了一杯酒以压制自己的情绪。他问吉村主任:“不知道您找我有什么事?是为了工作吗?”
  吉村摇摇头:“不是。我想问问老弟,想不想结婚?”
  小野寺未置可否。
  “那么,你有情人或未婚妻吗?或是家人提亲的?”
  “没有啊。”
  “是这样的。”吉村主任说:“公司这次扩充资源开发部,你可能负责相当重要的工作,我推荐你搞地勤。这样的话,你应当早点结婚。”
  小野寺没有吱声,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醉了,心情也陡然坏了许多。
  “如果想见面的话,就今天晚上吧。”主任轻松地说道。
  “这合适吗?”小野寺惊奇地问,“这种打扮行吗?”
  “没关系,这女子相当标致,我觉得她和你挺合适。”
  小野寺感到主任的口气里似乎有威胁的意味。他知道主任想乘扩充资金之机大干一场,也许想把自己拉拢成什么心腹亲信。小野寺对那些争权夺利的事情毫无兴致,但也许由于逆反心理,小野寺想不妨试试,按主任的话去做,于是他问:“不知是哪家的小姐?”
  “名家大小姐哩。父亲是大学毕业,这女孩曾在外国留学,家里相当有钱,你不会反感吧?”他仰头大笑。
  这时走来一个娇小玲珑的女招待。
  “真子!”吉村高兴地喊:“你是不是打牌打输啦?”
  “谁让你不陪我呢。”真子走到小野寺跟前:“你好,我是真子。”
  吉村赶紧介绍了小野寺,真子惊奇地睁大眼睛:“早听吉村先生说起你,见到你真高兴。”
  小野寺微微一笑。
  吉村主任说:“你们先在这儿喝着,我去去就来。”他起身离开了座位。
  真子忽然腼腆起来,一句话也不说了。当她觉察到小野寺看她时,才不好意思地一笑:“你跳舞吗?”
  小野寺漠然地看着跳舞的双双对对,没有一丝兴趣。他强打精神和真子搭赸着。
  “你是什么时候到这儿工作的?”
  “三个月前,我从短期大学退学来到这儿。这儿虽然没什么意思,可是能挣到不少钱。”
  小野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些整日整夜在酒吧间消磨时光的女子,她们需要的是什么?向望的是怎样的将来与人生呢?
  “再来一杯怎么样?”真子问。
  小野寺内心想以大醉来表示对主任的抗议,所以他对真子点点头。
  真子问他:“那潜水艇很大吗?”
  “不大,坐上四个人已经很挤了,不过可以潜到一万米以下。”
  “天哪!一万米!那地方有鱼吗?”
  小野寺笑笑:“有啊,有各种脊椎动物。”
  “可是……”真子忽然有些悲伤,眼中含泪;“在那么深、又冷又黑的地方,有什么乐趣啊?”
  小野寺惊讶地看着真子姑娘,心想,正象吉村所说的,这位姑娘果然有些与众不同,她象个孩子,这时名叫百合的女侍又走过来问吉村在哪儿,说他刚才还在打电话,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觉得一阵昏眩,面部表情很可怕。
  小野寺忙问:“你怎么啦?”
  “没事啦,地震已经过去了。”她指着玻璃杯,“你们看。”
  果然,杯中的水在泛起几片涟漪。
  “我天生对地震很敏感。”百合说,“最近地震太频繁了,真想搬到别处去。”
  吉村忽然出现了,他招呼小野寺:“咱们马上走,车已经来了。”
  “去哪儿?”
  “逗子那边来电话,等着我们过去呢。”
  他们便和真子姑娘告别,真子有些依依不舍。坐在车内,小野寺醉意朦胧,他问主任:“是不是要见对方父母?”
  “她不同父母一起住,单身住在逗子别墅。”
  “哦,是单身。”小野寺恍恍惚惚,进入了梦乡。醒来后,他发现车正行驶在逗子和叶山之间,向私人公路开去。远远可见一幢别墅,灯火辉煌,音乐悠悠地传来。
  车停后,吉村主任走在前面,穿过院中的落地窗,向屋内走去。在走廓里,碰到一位浓妆艳抹的女郎,她端着酒杯,对吉村道:“喔唷,来啦,大家都在恭候大驾呢。”
  吉村问:“玲小姐呢?”
  “她在,今晚她有些伤感呢。”
  走廓尽头是一椭圆型房间,一个长发披肩,面色苍白的女孩,正坐在那儿喝酒。
  “来啦。”这女孩淡淡地问。
  吉村点点头,“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们公司的小野寺君。”
  一位穿着夏威夷衬衫的男青年领着小野寺入座。当小野寺被介绍给正在喝酒的姑娘,得知她就是别墅的主人、相亲的对方时,他有些慌乱。
  玲子漫不经心地用漠然的口气递给小野寺酒杯,问他喝不喝酒。小野寺接过去,连忙道谢。
  这时穿夏威夷衬衫的青年走过来,和小野寺亲昵地交谈,问小野寺能否驾驶水底游览船。
  小野寺答:“还凑合吧。不知道是开式的,还是闭式的?”
  “闭式的,就是施瓦茨型的,我们打算搞个地下音乐厅呢。”
  “另外,试着搞个水下游艺园,规模不太大。”一个经济学家说。
  一个青年设计师也插话说:“你就参加我们小组吧,能给予很大帮助呢。”
  “这个别墅就是我们的基地。”穿夏威夷衬衫的青年说。
  接着大家就水下游艺园谈了很久。小野寺倒了一杯酒,靠在钢琴上,一直沉默不语的音乐家问小野寺:“那个家伙是你的上司?”
  小野寺点点头。
  “他可真是个讨厌的家伙。把权欲视作本能,什么事情都和自己的名利地位拉扯在一起,简直俗不可耐。”
  这眉清目秀的青年接着说:“他这种人最好去陪上级或者哪家经理去打一场高尔夫球,拍拍马屁。”
  小野寺和颜悦色地说:“请你不要这么说话,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或者他的人品如何,但他毕竟是我的上级。”
  那青年看了小野寺一会儿,拍拍他的肩膀,说了声对不起,“你的身体看来挺捧,被你揍一顿可吃不消。”
  “其实我还没女人有劲哩。”
  两人同时大笑。此时,吉村主任正和他人围着设计图纸高淡阔论。
  “他是这儿的常客吗?”小野寺问。
  “不是,不过最近常往这儿跑,他父母在伊豆和静冈有地皮,还有几个岛子,他不是正在这上头动脑子吗?”
  小野寺突然恍然大悟,想着吉村主任的巧妙安排,不知成功的把握有几分。
  原定于四天后的地震问题座谈会,为了对新闻界保密,推迟了一星期才秘密召开。
  座谈会召开地点是平河町新建成的俱乐部,时间是晚上8点。会上并没有多少精彩发言。防灾中心所长提出江东地区的下沉地带因海啸而造成了灾害,若不及时治理,后果将很严重。
  气象厅的野未技官谈到日本火山活动正趋活跃,应当把火山观测范围扩大,集中情报,进行综合分析。
  T大学的山城教授和K大学的大泉教授,就日本地震频繁问题做了说明。他们认为虽然目前未发现强震的先兆,但火山活动活跃说明日本列岛地下有发生大规模构造变化的可能。综合考察重力异常的大幅度波动和地磁、地电流的剧烈变化,似乎日本地下正发生异常变动,只是不知道是否范围会扩大,程度深浅如何。
  “异常变动指的是发生强震吗?”建设大臣问道。
  “不是。”大泉教授说,“是大规模的构造运动,不过也不必过份担心。从地质年代角度看,现在正是阿尔卑斯山期,所以当前的地壳运动相当剧烈,大陆也进入大变动时期。”
  “那么,”大藏大臣问,“以后地震会不会加强?会不会产生较大的灾害呢?”
  “这个很难说。”山城教授回答,“目前对地震的研究还不够充分,不过我认为可能会接连不断地发生中等强度的地震,至于强震发生的可能性不大。”
  一直沉默不语的田所博士忽然发言了:“但是罗德提出的‘地震活动指数’在近五六年不但有极其明显的上升,而且是直线上升啊。”
  “这倒是真的。”小城教授并没有看田所博士,他接着说:“以后指数值还要增加呢。”
  “地震仪的记载表明目前地震次数已经接近往年的两倍。”
  “是啊。我们也承认它增加了很多,但是,太大的地震在减少,不过是微震、弱震比较频繁。”
  防灾中心所长说:“地震受害程度大小不一定与地震强弱有关啊。我们应当综合考察地震问题,想好对策……”
  田所博士没有留心所长发言,他径直地问大泉教授:“大泉先生,您知道吗?日本海沟西缘海崖的重力负异常地区正以相当快的速度东移,其中一部分已移向大洋海底。有这样一种趋势:重力负异常程度随着东移而减弱。‘信天号’观测船在进一步海洋观测中。不知您对此事有何高见?”
  大泉教授有些结巴地说:“啊,这个,我刚从国外回来没几天。”
  田所博士说:“最近我进行了观测,在南太平洋小笠原群岛南方,一个小岛一夜之间下沉250米,也就是说海底于一夜之间下沉了那么多。总之,日本的深源地震正向东移动,而且陆地震源深度有增大的趋势……”
  山城教授说:“日本地下确实在发生变化,不过目前还没有人能讲清缘由,我们今天主要让首相和大臣们了解一些情况……”
  “那当然。”田所博士啪地合上笔记本:“我正是来向首相说明情况,我认为执政者应当采取态度,下相当大的决心。我有一种感觉,日本可能会发生相当严重的事情。”
  举座顿时为之岑寂。首相有些不安地看看山城教授。
  山城教授冷冷地说:“不知道田所先生刚才的讲话有何根据?讲这种话可非同小可啊。会发生什么事呢?”
  田所博士沉着答道:“根据还不充分。但是,我们大家应把注意力放在地球物理和综合科学方法上,特别是有必要对海洋底加以重视,日本列岛的情况特别微妙,我们无法保证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山城教授不屑地说:“没有预兆的情况怎么会发生呢?”
  田所博士边收拾笔记本,边说:“也许那些预兆在熟视无睹中被我们忽视了。造山造陆运动的周期在缩短,而且变动幅度加剧,我们很难断定,地壳运动明天会不会进入一个转折点,光靠过去的观测实例无法预测将来。我的发言就这些,先告辞了。”说完后,他径直地离开了房间。
  有人嘟哝道:“还是那个样子,非要把水搅浑不可……”
  山城教授似乎很宽容地笑道:“他说的也有道理,最近出现了些异常情况没错,可是大规模的变化短期内是不会发生的。”
  防灾中心所长咬牙切齿地说:“这个顶风臭的家伙!”
  总务长官说道:“别这么说。他在外国,特别是美国名气可不小呢。”
  “可是诸位知道他在美国做什么吗?”山城教授问:“他替美国对太平洋海底的平顶海山进行大规模调查呢。据说美国海军要把此作为核潜艇基地……”
  田所博士突然又出人意料地返回来,山城教授满脸尴尬。
  “我把钢笔丢在这儿了。”田所博士从桌上拿起钢笔,又向外走去。
  首相突然喊住他:“田所先生,不知道你刚才所说的,要下多大决心才行?”
  田所博士耸耸肩:“虽然不能肯定,但是把日本可能要毁灭考虑在内为妥,说不定日本会完全消失……”
  房间里有人发出不屑的笑声。田所博士走出房间。
  会议结束后,首相府的一名秘书驾车来到外苑附近,他拨通了一位老人的电话。
  这个秘书说:“会议已经结束,没有什么精彩发言,只有一个名叫田所的学者发表了妙论。他叫田所雄介,就日本下沉问题夸夸其谈……您认识他?……哦,如果方便我马上就去。”
  他皱皱眉,看了一下时间是10点3刻。
  “什么事呢?”他在车内喃喃自语,然后开动车子,向茅崎方向驶去。……
  又过了几天。东京的天气闷热难耐。今年湖南海岸的地震、伊豆的火山喷发把人们赶到了凉爽的东北和北海道去了。天城山仍在喷烟,浅间山不断有小规模的喷发。有感地震有时一天达五六次之多。古老的房屋开始倒塌,全国范围内开始讨论“抗震防灾十年计划”的方案。
  尽管如此,由于人们被连日的酷热弄得疲惫不堪,所以对地震的事不放在心上。到处都有微微摇动的情况,而在地震频繁的东京,人们早已麻木不仁。但是,人们心灵深处总有一层隐隐的不安,交通事故、斗殴凶杀都有增无减,人们都有些莫名其妙的焦躁不宁。
  在关西,情况亦是如此。一切活动看来紧张而又慌乱地进行着。
  座谈会约十天后,幸长副教授打通了田所博士的电话:“有一个人非见您不可,不管有多忙,您一定抽空来皇宫饭店,我派车子接你。”
  田所博士经过连日通宵达旦地工作,已经十分疲惫,他有些不耐烦地说:“要见谁?”
  “他同令尊很熟。而且花不了您多少时间。”说完幸长就挂断了电话。同时,对讲机告知田所博士有车来接,已经等在大门口。
  田所想了一下,顺手拿起一件上衣就走了出去。
  当他身穿着皱巴巴的外套出现在皇宫饭店时,一位穿和服的清秀姑娘招呼他,把他带到大厅台阶上的休息室。一个魁梧的青年向他鞠了一躬,并指了一个方向。田所博士顺着方向看去,一位瘦瘦的老人正静静地等在手推车上,膝盖上蒙着毛毯。
  田所博士看不到幸长副教授,便想问那青年幸长在哪儿,而那青年已经不见。
  那位老人忽然说话了:“是田所吧?”他的声音洪亮,双目炯炯有神,满面笑容。“我认识你父亲田所莫之进,你和他蛮象的呢。”
  “您是哪一位?”口所博士问道,他忽然对这老人产生了兴趣。
  老人说:“先坐下吧。我告诉你我姓渡你也不认识我呀。我今年101岁,医学的进步总不让我闭上眼睛。我本性固执,而且越来越任性、放肆,仗着老年人的这点放肆,想问你一件事行吗?”
  田所博士坐下来,问:“什么事?”
  “我有一块心病,总放不下。”老人说,“那就是燕子啊。”
  “燕子?”田所有些不解。
  “是啊。燕子在过去20多年里每年都来我家絮窝,可是去年7月刚下蛋就飞走了,今年就没有再来,邻居家也是如此。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
  田所博士点点头:“原来如此。全国都是这种情况。这几年,不仅飞到日本的候鸟急剧减少,而且鱼类的移动次数也有明显下降。我觉得这不只是气象变化的缘故。”
  “那么,这是怎么回事?将要发生什么吗?”
  田所博士摇摇头,说:“现在还说不清楚,我有一种恐惧感,目前正努力查出一个眉目来。”
  “是这样。”老人点点头,“另外我想问一下,对科学家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直觉。”田所博士毫不迟疑地回答,“也许您会觉得奇怪,但是对于自然科学家来说,最重要是的敏税的直觉,否则就不会有伟大的发现。”
  老人用力点点头:“我明白了。今天就谈到这儿吧。”
  那个青年和穿和服的姑娘忽然又出现了,推起了手推车,慢慢地消逝在田所博士的视野。
  此时,仍不见幸长副教授的身影,一个侍者走来递给田所博士一张纸条,正是幸长的手迹:“谨致歉意,一切容后面告知。”
  一星期后的某个晚上,一个面孔黝黑的中年男子来访田所博士,他单刀直入地说:“听说你们正找深海潜艇,法国的‘克尔马狄克号’怎么样?潜水深度超过一万米。”
  田所博士皱起眉头:“我倒是喜欢用日本货……”
  那男子说:“我想把它买下来,借给你们使用,您和世界海洋教会那边合同期满后,逐渐脱离关系,我们向您提供调查研究经费,您可以一手处理人选,而保密措施交由我们处理,您会为了日本的利益,进一步协助我们做好保密工作的,是吧?”
  田所博士轻哼一声:“准是幸长搞的鬼!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我嘛——请看这个。”那男子拿出一张名片来。
  田所博士念道:“内阁……调查室……”
  一名年轻职员咚咚地跑下楼梯,递给田所博士一个纸片:“现在关西又发生……”
  小野寺和三四个大学时代的老同学正坐在京都加茂川的一家旅馆的阳台上,看“大”字形焰火。巨大的“大”字已经在熊熊燃烧,这是盂兰盆节超度亡魂的焰火。此时旅馆早已客满,连桥上和土堤上都挤得水泄不通。
  搞电子学的木村嘟哝着:“对于将发射通信卫星、建造核动力油船的国家,却还保存着这类玩意儿,真是奇怪。”
  担任哲学讲师的植田说:“在信息科学方面,是不是符号问题还没有解决啊?它是怎么处理雅致或是风趣这些事的?”
  木村自顾自地说:“这个奇怪的国家,现在还保留着这老古董干嘛?我觉得应该废除掉。”
  植田说:“日本就是这样。万事不灭、万物不死。有些东西虽然表面上销声匿迹了,可它还在某个角落存在着。象盂兰盆节或其他节日里,隐居者出现了,人们以上宾之礼对待他们。总有什么东西象定规一样被接受和延续着。日本可真怪。”
  在朋友们高谈阔论的时候,小野寺独自凭栏,他在想着乡六郎。在参加乡六郎葬礼时,人们发现了他一封草草写成的遗书,从中人们感觉到,乡六郎似乎在惊慌之中发现了什么问题。他为什么死去呢?
  此时的“大”字形焰火在一点一点地熄灭,似乎是在为乡六郎送终。小野寺想,果真是万事不灭、万物不死吗?例如京都这个地方已存在了1000年,可是以后呢?将永远存在下去吗?
  来自东京的记者伊藤对艺妓说:“给我倒杯酒!最好用大玻璃杯。”
  艺妓取来一个红漆茶盘,说:“用这个行吗?”
  伊藤此时已经醉了,他瞟了一眼茶盘:“我用它和你喝杯交杯酒吧。”
  “好啊。不过你喝的时候让‘大’的火光照一下再干掉,那样不得感冒。”
  “好吧。”伊藤喃喃地说:“还是关西的酒好啊。”他端起茶盘,一饮而尽。他转头看了小野寺一眼:“咦?你怎么不喝?”
  “喝呢……”小野寺端起放了很久的杯子。
  “还是为乡六郎的事吗?”伊藤问。
  小野寺支吾着。
  “我也在想呢。”伊藤拍了自己的裤袋一下,说:“我这儿有他的遗书抄件,你不觉得这事有点奇怪吗?”
  “什么事?”
  “我自打中学就认识乡六郎,他不是那种要自杀的软骨头,肯定是被人谋害的。”
  小野寺吃惊地问:“被人谋害?为什么?”
  “很明显。”伊藤干脆地说,“新‘新干线’工程有人偷工减料搞贪污,被乡六郎发现了,怕事情败露就派人把他骗到天龙川上流干掉了,然后又布置成自杀的样子。你觉得是这样吗?”
  小野寺呆呆地想:“这可能吗?”
  伊藤接着说:“我的本行是搞社会部新闻,这次回去后我一定为咱乡六郎报仇,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我总觉得不是这回事。”小野寺嘀咕道。
  “那,你认为他是自杀?”
  “也不是。”
  “那到底是什么呢?”
  “我认为是死于事故。”
  小野寺觉得事情的来龙去脉很清楚。7月23日2时,乡六郎没和任何人打招呼而独自溜出旅馆,然后乘出租车来到佐久间水库前的山路旁。三天后于天龙川上游发现尸体,在水库几公里的下游。头部有裂伤。而那份潦草的遗书是在旅馆发现的。这就是说可能在深更半放发生了使他兴奋的事情,或者是他顺着天龙川发现了什么,想去看个究竟。也许是拂晓前的那段昏暗使他滑倒致伤的。可是,是什么事情促使他这样做呢?

  此时风突然停了,气温骤然上升。
  女侍喊小野寺东京来电话。原来是幸长打来的。
  “有件非常紧急的事情需要面谈,明天能回东京吗?”
  小野寺说:“我明早赶回去。什么事?”
  “见面详谈吧。有件事情务必帮忙。”幸长副教授稍犹豫一下,说:“本来是田所老师工作的事……”话没说完,电话突然断了。
  小野寺大喊:“喂!喂!”
  这时不知从哪儿传来尖叫声。楠窗发生巨响,房屋猛烈旋转起来,梁柱也开始倒坍。四处都是一片混乱。小野寺发现了一张坚固的桌子,忙把它搬到墙边,斜立起来,然后藏了进去。正在此时,轰隆一声,电灯灭了。小野寺马上记下这个时间。他不知道这地震要持续多久,有一个想法掠过心头,令他毛骨悚然。透过堆积着的密密麻麻的东西,他望见漆黑夜空里朦胧的微光。

  京都大地震是由花山地震区隔了多年之后的突然爆发而引起的。这次地震规模巨大,又是居民挤着看“大”字火焰时发生的,所以受害人数极多,不是被压在倒塌的房屋下面,就是被踩死或挤死的。全市伤亡惨重,而且市内建筑惨遭破坏,令人目不忍睹。
  从此以后,以关东、甲州、信州、越州附近一带为中心的中等强度地震,逐渐扩展到日本西部……
  翌年三月,国际刑事警府组织巴黎总部,向日本国家中心局发来电报:比利时古玩商D·马尔丹,搭20日比利时301次班机去日本。此人专门从事盗窃,走私,伪造美术工艺品和收购赃物,是国际辛迪加重要人犯。对其在日行动,希予监视。
  有关罪犯的材料也随之寄来。
  主办此案的科员把文件交给上司,请示办法。
  股长沉吟一下,说:“从文件看象是个大人物,不过他来日本干什么呢?”他指示:照会巴黎,进一步提供详细材料。同时,派人埋伏在机场。
  但是,当飞机飞抵机场时,不见D·马尔丹的踪影。原来马尔丹中途已于加尔各答下了飞机。
  日本国家中心局虽然在关西方面迅速做了部署,但是面对潮水般涌出的人群,想寻找一个不知搭乘哪次班机的人,实属不易。只好暂时先对外国人检查站和机场驻场做布置,解除了戒备状态。

  股长问那个从美国国家中心局派来的男子:“马尔丹到底是什么人?”
  这男子是记者出身,消息灵通,他答道:“是D·马尔丹吧?他可是个大人物哩,干这套勾当,人人皆知。怎么啦?”
  “巴黎总部说他已来日本。”
  这男子说:“这就怪了,远东不是他的势力范围呀,而且不搞大的交易决不亲自出马,他偷运的也总是国家一级美术品。”
  股长吓得面色如土,再一次命令严加监视另两处机场。但是已经晚了。
  比这稍早时,印度航空公司的飞机降落在了大阪港的关面第二国际机场。被追捕的目标,手拿着改名换姓的护照,轻而易举地通过了检查。等关西机场检查站收到通辑令,马尔丹已经乘车北去有半个多小时了。
  一小时后,马尔丹已经在一家俱乐部的房间里了,他对面是一个还很年轻的日本人,相形之下,日本人象个小孩子一般矮小。
  “芳崖和广重,我们已经照收无误……”马尔丹说,“经专家鉴定,都是原作。”
  日本人应酬着:“承蒙厚爱,不胜荣幸。”
  “真的要送给我那几张画吗?”
  “是的,见面礼……”
  马尔丹没有摸透对方的意图,他哼了一声,说:“这次的生意是大批日本美术品吗?”
  “是的。”对方答道:“你不是只要最上等的,大量的艺术品吗?这次一定符合你的要求。”
  “是画吗?”
  “什么都有,绘画,雕刻,佛像,工艺品……”
  马尔丹有些不相信,他沉思一会儿问道:“时间呢?”
  “正式交货要在两三年之后,但为了东西到手后马上成交,希望同你保持联系。这次不想为外人知,特地请你跑一趟。”
  马尔丹边听边思忖:不知道这家伙是什么人?是头目还是背后还有人?
  这男子开门见山地问:“你肯出多大价钱?”
  “那得看东西喽……”马尔丹说:“按照国际价格的比率如何?”
  “不行,得加倍!这可是不折不扣的原作,而且我们负责把它送到您认为最安全的地点。你可以高价出售,肯定能大捞一把。”
  马尔丹转动着酒杯,说:“同你这样的人谈交易我还是第一次,就当是赌博吧。但是不见实物决不碰头。”
  “行。那,怎样联系?”
  “向布鲁塞尔的此地联系,密码联系后再送过来。”
  这男子掏出一个写生本来:“这里面有一件现货,我们的交易从它开始。”
  马尔丹从手帕袋里掏出放大镜凑近去看,他喃喃地说:“是写生啊,象是原作,可是,它不是收藏在国立美术馆吗?……”
  那男子啪地合上写生本,说:“当然是我们偷换下来的。我们负责把它运到比利时交给你。请你把钱存到我们指定的户头上。”
  马尔丹不相信地问:“你们用什么办法送?”
  那男子轻轻一笑:“这还不容易。利用外交特权。”
  小野寺从8月16日就失踪了。就在家中母亲和公司竭力寻找他时,收到了一封他申请退职的航空信,地点是那不勒斯。
  常务董事问吉村主任:“不是说他死于京都吗?”
  吉村主任尴尬地答道:“我以为他和那些朋友一起都死了……”
  常务董事心里揣摩着:“他不同公司打招呼,跑到欧州干什么去了呢?”
  数日后疑问解除。
  吉村主任得到调查部国外信息课转来的情报,他沉思良久,然后给调查部打了一个电话。他拿着记录找到常务董事。
  “我觉得小野寺的行动已大致清楚。”吉村主任说:“今天情报说法国海军把‘克尔马狄克号’潜艇出售给日本一家海上救难公司。”
  “哪家公司?”
  “通过调查,是神户一家小公司,可是这家公司已名存实亡。”
  常务董事满腹狐疑:“这么一家小公司买一万米的深海潜艇干什么?而且,钱打那儿来?”
  “我已派人调查。”吉村主任说:“小野寺可能被那家公司拉拢过去。那公司买了船,如果没有检修和驾驶人员是无济于事的……”
  常务董事有些茫然地问:“小野寺是那种人?”
  “根据调查结果,‘克尔马狄克号’将是在那不勒斯交货。”
  “真是想不到啊。”常务董事沮丧地说:“小野寺会是那种人。”
  这时调查部主任走进来,他说:“关于神户那家小公司,资金才两千万,是个烂摊子。”
  “可是,钱是打哪儿来呢?”常务董事问“地方和银行凑来的。另外,背后有防卫厅的钱。”
  “是啊,我认为防卫厅打算买下来自己用,而以支援即将倒闭的海上救难公司为幌子……”
  “也许是这样吧。”常务董事说:“可是防卫厅兜个大圈子,要干什么呢,有什么紧急任务吗?”
  吉村主任问了一句:“要把防卫厅的情况搞清楚吗?”可是他没有去调查,他知道调查不会有结果的,总会被“军事机密”弄个不了了之。
  9月下旬,“飞向世界”这个词从国会休息室传了出来,并被部分财界人士和新闻记者引用上了。
  喜欢寻根问底的记者调查到,首相是在举行的执政党干部和财界人士参加的座谈会上,讲这句话的。人们虽觉言过其实,但也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接受了。
  记者问:“为什么讲这句话呢?”
  官房长官解释道:“首相最近在一本杂志上读到一篇文章,深有感触,才在座谈会上讲出这句话。”
  文章大体是这样的:战前,日本的基本单位是家庭和集体,战后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大家庭分解为小家庭,同时日本社会发展到“对成员福利过多,保护过多”和“人口过密”的饱和点,男子即使闯荡世界,也谈不上“经风雨,见世面”了。男子尽管在内体上成熟了,但由于是在舒适的环境中,无法茁壮成长为“成年人”。就如同鲑鱼鳟鱼,只有到大海中浮游才能成长,一旦河流被封闭,它们就会象小香鱼,一直到死不再长个儿。又如同候鸟,只有经过“迁徙”才能茁壮成长。人类社会也是如此,没有经过接触“外界”的大风大浪,日本青年心里在变得象娇滴滴的女性。长此以往,男子就更加变得象小香鱼了。如此看来,日本社会当今的状况是,“国家”变成了从前的“家”,“世界”变成了从前的“集体”。为了日本的健全发展,日本今后应把国内事务交给妇女和老人,而男人则应飞向海外,把自己锻炼成为时代的“国际人物”……

  记者问:“这就是说,飞向世界是个新的青少年政策?”
  “可以这样理解,但不那么简单。”官房长官含糊其词地说,“不管怎样,日本经济不同海外联系,日本社会不飞向世界,就寸步难行了。一味地陷入国内事务中只能自取毁灭。”
  “可是,不会被认为是重新‘侵略’吗?”
  “那,只好飞向宇宙了。”
  记者们哄堂大笑。
  中田读着从记者招待会上传来的消息,独自发笑:“可真行啊,大概要开展一场‘飞向海外’的运动了。”
  年轻的安川问:“是您的方案吧?”
  “是知情的政治家和官僚绞尽脑汁搞出来的。”
  邦枝在读报纸,他指着一份读者来稿由说:“说不定已有人觉察到了。”
  来稿是用仿旧歌曲而写成的:动荡扶桑岛,实在住腻了。
  你走我也去,成群往外跑。
  中田吃吃地笑道:“‘飞向世界’,敏感的日本人会把它和地震联系起来的。”
  邦枝翻着笔记本说:“今天,首相召集几个经济部长开会,晚上同经济计划厅长和通商产业相碰头。下一步就该拟定海外开发几年计划了吧?”
  中田说:“坚持这个方向是不会吃亏的,但是搞得过急在国内外会引起很大纠份,而且会引起怀疑。”
  安川说:“不管怎样,海外扩展是不会吃亏的。计划失败后,不过是撤回人员和设备,而日本民族能走向国际舞台,转祸为福啊。”
  中田问他:“你好象根本就不相信DX等于零的可能?”
  (D,表示日本沉没;X,求知数;DX等于零,表示日本要沉没。)
  安川说:“这很难让我相信是真的,日本毕竟也是个大岛啊……”
  这时又发生了轻度的震动,而人们对这种震动已无动于衷。山崎走进了房间。
  邦枝问他:“防卫厅的态度如何?”
  山崎说:“好容易才把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说服,他说研究那些方案没意思,还说要让全体日本人民去逃难,是不可能的事,制订第五次防卫计划,徒然使人们紧张而已。弄得长官一筹莫展。最终主席似乎是突然醒悟地说:‘懂了,就这样干吧。’彼此才心照不宣。”
  “搞通了?”邦枝问。
  “怎么会?只不过若有所悟而已。于是决定制订‘D-2作战计划’。特A级机密程度……”
  “计划是根据什么设想制订的?”幸长问。
  “设想是核战争,大家都不会讲出来的。”
  房门哐当一声,田所博士象坦克似的闯了进来。
  “怎么回事?‘克尔马狄克’怎么还没有到?”中田拿着小野寺拍来的电报说:“已通过冲绳,明天到达门司。”
  “门司?”博士生气地说,“我们要调查日本海沟,绕那么远要耽误时间的呀。”
  中田有些不悦:“不过是为避人耳目,让记者看到是很麻烦的。海关检查后就可以直接开往伊势,然后在鸟羽湾和熊野滩进行试验。”
  “我也到伊势。”博士说,“最近陆中海岸的一部分正在下沉,三陆海面的海底每天发生地震就源于此。不抓紧时间怎么行。观测仪器什么时候到?”
  “估计全部到齐、安装完毕,需一周到十天。”
  “我的天!‘十天’?”博士气恼地大喊一声:“这么慢哪行!日本列岛地下那个角落在时时刻刻发生着变化,我们得尽快搞出这个‘D-1计划。”
  邦枝说:“光抓紧时间有什么用……”
  田所博士说:“可是我们是要同时间竞赛的。”
  电话响了,安川去接。他说:“‘克里斯蒂娜号’来电话……”
  “还是用外国船!”博士有些不满。
  “为不引人注目。”中田说道,接过电话,然后告诉大家是小野寺打来的。
  在会议上,首相正从容地同经济计划厅长官和通商产业相交谈。
  “日本资本的对外投资,将来估计有多大?”
  “逐步增加。”通商产业相答道。
  “可是日本承受的压力也在加大,假如不采取一些外交措施,增加会困难的。”首相说。
  经济计划厅长说:“我们投资的国家和部门很多,但有些国家已经饱和,强大的国际资本已开始反击,例如美国即将发挥其巨大威力,欧共体也在发展组织。总之,假如日本不探讨新的路子,创造优越条件,困难会很大。”
  通商产业相点点头说:“在重工业方面打下了基础,但日苏共同开发远东刚刚起步,日中合作停滞不前。而在轻工业方面,发展中国家迎头赶上。具体来说,日本的对外投资已经在走向哀退。”
  “技术输出方面存在增长趋势。”计划厅长官说,“但对发展中国家投资,回收资金较慢,厂商若不加入保险取得政府保障的话,在技术输出时就会犹豫不决。但实行‘迁厂’政府应该支援吧。”
  “不知道向国外提供技术人员和工程师是否可称作出口?”通商产业相说:“日本人到各国后又想调回,以致日本信誉扫地,日本的企业和资本开始受到冷落。”
  首相开口了:“我认为日本必须痛下决心,向国外发展,不能只是消极地坐守待毙。”
  经济计划厅长笑道:“又是小香鱼理论吧?”
  “不只如此。我觉得日本人以后必须分散到世界各地生活。美国资本我们不是已经领教过了吗?假如我们大力向外发展,避免两相火并,采取‘你进我出’的办法,即使对方一些资本乘虚而入,我们国内受到一些损失,我们分散到各地的日本人和资本的合计,也还是合算的。”
  通商产业相说:“可是,发展中国家领导人已在认真抓国内建设,我们要想从各方面进行强有力的推动,必须在国内加把劲儿,在对外发展之前,投入相当的智慧和金钱。”
  “对呀。”厅长赞同道:“日本社会国际化不可避免,唯其如此,国内技术,交通手段应继续发展,工作应适应这个趋势。”
  “这就错了。”首相热切地说:“凡事应该未雨绸缪,走在形势的前面。要坐待事态发展就会措手不及。因此要付出些代价,大刀阔斧地去干。政治家的本分就该是考虑到大的方面的决策,为了日本的利益,即使有些冲突,也在所不昔……”
  经济计划厅长吃惊地望着首相,他感觉到首相整个地忽然象变了一个人。从前他对政治没有这样积极过,是因为什么事呢?还是受那老人或其他人的影响?
  首相属于那种平和、没脾气的人物。他决不提出任何积极方针,也不违背社会变动,总能圆满地处理事情。他精明强干却不露声色,他曾收拾了动荡不安的政局,人们对其政治手腕评价很高,但在政局稳定后,公众认为他缺乏号召力。总之,他的特点是谨小慎微,折衷调合。循规蹈矩,绝不冒进,不发表过激言论。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如今却积极主动地提出某种方针,而且认真地提出了“飞向世界论”。他的急剧变化因何而来,背后隐藏着什么?通商产业相说:“在当今日新月异的时代里,要那样做是很困难的,将来会发生怎样的变化,根本不得而知。”
  “正因如此,才更加必要。”首相说。
  “但,如你刚才所说,把国内工作做出某种牺牲,甚至把它当作一个跳板,我认为为时尚早,不如现在有效地控制一下对外扩展工作,以观察各国动向。”
  “不论是日本整个国家,还是普通老百姓,都应考虑走向世界进行融合的方向,这和充实日本民族精神及日本的光明前途,密不可分。至于我所说的海外扩展方针,大家看有没有研究的价值。”
  厅长赞成讨论一下。他从首相的话中听出,他似乎要求找出实现计划的根据来。虽然不知首相的本意何在,但也看得出他是出于真心的,想干一场。
  “那么,成立一个小组,把它作为特急件研究一下吧。”厅长说。
  “这样最好。”首相干脆地说。
  走廊里响起脚步声,党的干事长走进来,他不高兴地问道:“干嘛那么着急出国访问呢?
  首相说:“我想尽量同各国首脑会晤,就国际形势和日本问题交换一下意见。这事不必铺张。”
  “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明年四月总统选举以后再出访不迟。”
  “不过是个短期旅行嘛。”
  通商产业相说:“最近,尽想着海外啦。”
  “是啊。”首相说“我的小女儿到欧洲留学,孩子们都‘飞向海外’了,我也被拖着飞出去啊。”
  大家哄堂大笑,厅长发现在首相的笑声里,有隐约的不安。
  秋天将至。
  今年,接二连三地发生地震和火山喷发,但台风和洪水的灾情并不严重。有些地区发生了昼夜不停的地震。9月,三陆地区遭受海啸袭击,北海道也受到地震引起的海啸的袭击。九州还在喷发,樱岛的火山也开始活动。但人们似乎对此已熟视无睹,话题的中心也转到体育,时装,中国时局,美国火星计划等方面来了。
  小野寺在结束了在熊野滩的一系列试验后返回东京。他透过玻璃窗,看着窗外的夜景。东京这个繁华的国际性大城市,可是它和支撑它的日本列岛就要……
  如果真的会发生田所博士担心的事情,那么这座大城市会成为什么样子?在悠久的社会历史中,一亿人抱着对明天的憧憬、希望,他们生存、奋斗、寻找着幸福和欢乐,可是明天会怎样呢?
  小野寺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人们啊,纵情地欢乐吧!今朝有酒今朝醉……
  中田看看表,站起身来:“走吧,今晚好好地睡一大觉。”
  幸长对小野寺说:“你的房间已经安排好。”
  一位娇小玲珑的姑娘,瞧见小野寺,立刻喊道:“呀!这不是小野……”
  小野寺好容易想起她:“哦,真子姑娘。”
  “您还记得我呀,太感谢了,打那以后再也没见过你,有空过来玩啊……听吉村先生说您向公司辞职了。”
  小野寺不悦地点点头。
  “您一定要再来呀。”姑娘又说道。
  邦枝走过来,开玩笑地说:“这妞儿挺可爱哩。”
  小野寺目送那姑娘远去,笑着说:“糟糕,被你看到了。”
  “算了。”中田说,“别开玩笑了,明天我们还要到海底。”
  黄灿灿的“克尔马狄克号”被拖向“吉野号”的后甲板上。
  中田问;“还不到晚餐会时间,马上就开会吗?”
  田所博士干脆地说:“当然!我先打个电话然后就开会。哪个房间?”
  邦枝说:“到‘D计划’司令部的办公室吧。”
  20分钟后,大家集合到前甲板上方的舰长室开始开会。
  田所博士在一个角落里,面墙而坐。幸长正好可以看到他的面孔上布满着可怕的苦恼。
  中田喊了他一声:“田所老师,除了山崎,人员已到齐,请您介绍一下计划的目的及已经掌握的大致情况。”
  田所博士开始用他低沉而沙哑的嗓音说话,“那好,我现在就介绍情况。”
  幸长看着田所博士,他想:才短短的两三个月,博士却好象老了十岁,两眼红肿,平添了许多白发和皱纹。
  “‘D计划’是根据多方面的调查研究,在我个人头脑里形成的想法。计划的内容就是核实一下有没有一种可能。”他稍做停顿一下,接着说,“就是日本列岛甚至会毁灭……”
  人们不由得毛骨悚然。
  “‘D计划’包括两部分,以后可能要增加。‘D-2’是研究最坏情况下,如何处理日本民族的生命财产问题,我们所负责调查的是‘D-1’计划。”田所博士说,最坏的情况,就是日本列岛的大部分要下沉到海底下面……”
  室内的人们噤若寒蝉。
  这时,船舱向一边倾斜过去,人们以为是船被冲到浪头上,但倾斜的船身久久没有恢复原状,而且比刚才更甚。
  走廊里传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年轻士官敲门进来,他一脸的慌张之色,颤抖着手中的纸片说:“横须驾舰队发来电报,说关东发生强烈地震,震级8.5.东京市由于裂震和激震,损失惨重。据自卫队总部命令,本舰被派遣前往救灾,改变舰线向东京湾进发……”
  国家公安委员长厚生大臣面色如土地走进断壁残垣、尘埃滚滚的首相官邸。
  厚生大臣说:“巡逻队同群众发生了冲突。”
  防卫厅长说:“把部分巡逻队和自卫队对调一下,步兵连队也要参加进去,但都不携带武器。”
  公安委员长担心地问:“这样不危险吗?”
  “不要紧!为救自己的同胞,应下定决心心甘情愿地去死。”防卫厅长说,“我坚决反对派军队维持社会秩序,空降兵团和直升飞机部队出动的话,也只有一个目标“抢险救灾”。
  公安委员长说:“可是局势不稳哪,首相府邸好象也有警卫队。”
  秘书答道:“只是在大门里面和院内,而外面仍由警察负责。”
  首相表示赞同防卫厅长的意见,反对派出部队去维持社会秩序。
  厚生大臣忧心忡忡地说:“千叶和横滨被海啸搞得特惨,市内是个问题啊。”
  地下突然又咕咚一声响动,房屋开始摇晃。首相看看手表说:“看样子挺严重,东京、千叶到三浦半岛的沿海地带几乎全完了。只有房总外缘地带损失不大。”
  此时的窗外是一团漆黑,不断传来人们的奔跑声、斥骂声、哀叫声,还有汽车发动机的轰响、警笛的鸣叫声……
  通商产业相正在颤巍巍地打电话:“议员快到齐了。大藏大臣何时能到?就要召开内阁紧急会议了。”
  秘书报告说,在野第一大党领袖和另外两位在野党领导人要求会谈。
  首相断然地说:“马上就开内阁会议。”
  一名机要员,把一份墨迹未干的电报递给首相,首相皱着眉头看了看:“现在哪顾得上这个。”然后把电报交给秘书,并份咐要首相府长官进行保管。
  首相疾步地向在野党领袖房间走去。
  另外一副场景。
  有人几乎哭了:“高速公路被破坏得一塌糊涂……”
  另有人在大声斥责:“平日里神气的警察,现在都到哪儿去了?!”
  有辆汽车在开过来,企图开足马力冲过人群,但马上被拦住了。群众团团围住汽车,争吵着要拉上自己。司机被拽出来,他急得都快哭了:“可别砸车呀,它好不容易才闯到这儿。”
  有人请求着:“受伤的这么多,把伤员拉走吧。”
  又有人喊:“听说救护车已经到体育馆了。”
  两三个人钻进了汽车,打开收音机。播音员正在紧张地播音:防卫厅已命令驻东京的自卫队,出发抢险救灾,还没有考虑到派自卫队维持社会秩序。灾民已聚众闹事。本台收到的最新消息:政府考虑到首都的重要性,考虑到灾情的严重情及正在扩大的事态,正研究是否发布战后首次的紧急通令。另外,紧急召开的国会会议,出席人数不到法定人数的一半。下面是东京各区的受灾情况……”

  人们正在听广播,突然从远处传来欢呼声,随后三辆卡车隆隆地开了过来。从上面跳下一批头戴钢盔,身着军装的士兵。从喇叭里传出讲话声:“诸位!我们是陆上自卫队救护班。请大家保持冷静,主动维持秩序。有需要急救的伤员、病号,我们马上处理。铁路运输暂时还没有恢复正常,但正进行修复工作,用不了多久就可通车。”
  有人喊道:“能不能拉我们去三鹰,家里还有人哪!”
  “请大家保持冷静,运输班就要到代代木体育中心,能走动的请往那边走,体育中心有各种消息。队员给大家带路过去。”
  探照灯一亮,群众欢呼。山崎端详着讲话的队长,他年轻而强悍,但神态象个天真烂温的孩童。山崎又转过身看看身后仍在燃烧的火浪,心想:直升飞机现在飞行,仍很危险。
  烈火浓烟弥满着天空,通红的火光直烧红了云层。
  一场狂风暴雨突然袭击了惨遭破坏的大城市。浇灭了百处火灾,其他百余处仍在继续燃烧。滂沱的大雨,多少也减少了人们对于火势蔓延的忧虑。
  东京湾沿岸贮藏的石油和化学药品猛烈地燃烧,雨水在半空就蒸发了。这带成为高温缺氧、毒烟弥漫的无人区。特大海啸将易燃物卷向四面八方。晴海地区伤亡人数仅次于江东。堆积在码头的货物大都起火,沿海高速公路被毁。长时间的滚滚浓烟,为东京海岸的修夏工作增加了巨大困难。
  小野寺伴同田所博士和幸长搭直升飞机,准备去总理府。他从机窗凝望满目疮痍的地面,惊喜地发现,千代田区较完整地保存下来,京滨已有车子在跑。
  当秋空睛朗,东京又活了过来,各种车辆开始不停地奔驰,人们急于回家,修复工作也在紧张进行中。小野寺不由得热泪盈眶,心想习惯了灾难的人们,是怎样意气风发地在浓烟弥漫中又开始重建家园……
  收听广播的幸长说:“死亡人数在200万人以上,损失超过十兆日元……”
  受灾的第二天,全市立即开展恢复工作。
  有关当局经过进一步了解,认识到灾情的极端惨重。仅东京市内伤亡人数达150万人,若把海啸袭击严重的地区包括在内,则伤亡,失踪达250万人之多。占总人口百分之二点三的人顷刻间丧命。
  受灾损失达十兆日元以上。约占国民生产总值的百分之十毁于一旦。全国四分之一的营业所被破坏。石油、钢铁等工业部门的生产能力百分之四十遭受损失。全国石油储备量的百分之十化为乌有。恢复工作至少需五六年。
  由于蔬菜市场和仓库破坏殆尽,新鲜食品供应呈瘫痪状态。外运来的大批物资,无法通过还漂游着危险品的海面,只能依靠陆路。于是旧铁路和旧公路被利用起来。
  政府和东京市政当局,立即公布管理物资紧急条例,尽管如此,食品、医药品和建筑材料在瞬息间一齐涨价,消费者疯狂购物,各种商品在市场上销声匿迹,于是出现了“黑市价格”。
  由于关西地区尚未从去年的大地震中恢复元气,不可能进行支援。同时全国各地都受到影响,物价飞涨不已,已经出现恶性通货膨胀的先兆。政府虽动用了外汇进口了些急需物资并采取了特别金融和特别信贷措拖,但要收拾紊乱的通贷膨胀倾向,至少需两三年时间。
  政府对不动产的过户宣布紧急冻结。奸商和部分资本家开始在受灾的废墟上兴风作浪,大搞地皮投机。东京附近各县地价暴涨。
  首相府的走廊里人声嘈杂,中田擦身而过向拔给“D计划”的房间走去。他问山崎:“同老人联系上了吗?”
  山崎说:“好容易才联系上。现在邦枝也在老人那儿。”
  “太好了!田所老师去见首相,还不如由老人出面见首相好哩……”
  “恐怕‘D计划’要在长时间内停止不前,那件事也不会那么快就发生吧?……”
  中田平静地说:“根据上月调查结果,最坏的情况,最小值是二。”
  山崎惊呆了:“二?!真的吗?”
  “不是说过了,是最坏情况的最小值。”
  山崎茫然地说:“太难以置信了。我还以为这次地震后长时间内会平安无事呢……”
  小野寺说:“里面谈吧。”
  据首相指示,“D计划”的秘密联络站的门口没挂牌子,屋内设置破旧。除长官秘密偶尔通过一下外,几乎没有来客,“D计划”的重要成员除幸长和安川外,天人来过。
  山崎抱怨地说:“直通电话被掐断,连杯茶水都没有……”
  中田笑着说:“算了,还是想一个办法,和那位老人取得联系吧。”
  山崎一屁股坐到桌子上,打了个哈欠:“搞不到车啊……”
  小野寺也连锁反应似的打个哈欠:“我也要垮啦……”
  山崎向小野寺要了一支香烟,吸了一大口,他皱着眉说:“这地震对日本的打击太大了……”
  中田说:“是啊,可是……”
  山崎不等他说完,接着说:“我还是不大相信,那件事真的会发生吗?说什么规模要比这次地震大几百倍,这不会是那位学者的空想吧?”
  中田说:“许多专家也有这种看法,我也越来越深信不疑。真正的变化是在更下面的一层里。”
  山崎只愣愣地重复着:“真的吗?”
  “我估计最坏的情况可能是大部分人死掉。”中田说,“人们几乎都不相信这事,或是半信半疑而采取观望态度。假如事情侥幸地不发生了,当然求之不得,但如果人们毫无准备,正是在半信半疑的当儿发生了,只能是束手待毙。而且发生得越晚,死的人越多。”
  “虚无主义者……”山崎嘟哝道。
  “哪里,我是个乐天派。事情假如侥幸地不发生了,或者发生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就会不是受到舆论的谴责,就是亡命国外,总之是倒霉的事都要轮到我们头上来。如果真的发生了那件事,那我们只有尽最大努力减小损失。即使只有百分之一,也将有一百万同胞得救,已经很了不起了。”
  山崎有些难过地说:“可我还有妻子哪,我真想先让她逃到国外,可现在……”
  山崎拨了电话,告诉人们再等半小时才能接通老人的电话,他还喃喃地说:“真的会发生吗?”
  幸长说:“如果能收集到更多的资料,也许会搞得更清楚些。”
  中田说:“但是,到底何时发生,规模会有多大,很难预计得十分准确。我凭自己的直观把赌注押在最坏的情况上了。”
  “你的直观可靠吗?”
  “百分之五十。赌注这么大,要是输了,可真够呛!”
  山崎轻轻一笑,说:“咱们最好弄辆车把田所老师从国会那儿叫回来。我出个馊主意,咱们把谁的车愣给他开去怎么样?”他边说边走了出去。
  幸长问中田:“先生是一个人吗?”
  “不,已经结婚,但没有孩子……
  “不惦记太太吗?”
  中田大笑:“她一个人到欧洲去了。”
  “不是分居吧?”
  “哪里。”中田算耸肩:“我们夫妻之间恩爱着呢。我虽然比不上岳父家富有,但也没有吃过苦头。现在我揽上这种差事,只能为救日本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在最里面的房间里,老人把脚放在被炉上,正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显得瘦小而干瘪。当田所博士等五个人走进来时,老人似乎根本没有看见他们,前仰后合地打着磕睡。
  “到底还是箱根这儿冷啊。”田所博士嚷道。旁若无人,毫无顾忌地走在铺席上。
  一位穿着和服的姑娘,招呼他们到大被炉旁。这位打扮素气的姑娘,看样子性格刚毅,只有偶尔嫣然一笑时,脸上才呈现出天真烂漫的神态。
  田所博士看到老人身后壁龛的砂墙上,出现新的裂缝。这里也受了灾。
  幸长出神地望着一幅山水画,问:“是田能村真入的画吗?”
  老人突然说:“眼力还不错嘛。但这幅是仿的,喜欢南画吗?”
  “不,不大喜欢……”
  “我现在也不大欣赏这种画了。”
  那姑娘步伐轻盈地端来了茶盘。茶碗里泡的是几片茶色的花瓣。
  小野寺呷了一口,觉得象兰花。他望着插在花瓶中的一点嫣红出神。
  “田所先生。”老人说道,日本将会怎样?”
  田所博士往前凑了凑。
  “东京的事就不必谈了。”
  “是的。”田所博士说,“我现在的看法和当初一样,但需要大规调查和许多科学家的合作。但怎样去和政府谈呢?”
  室内一片寂静。老人转动着水杯,他深陷的双眼不知在看些什么,神思似乎也飘到很远的地方。
  中田忽然说:“要象现在这种状态,是一筹莫展的。但也可以继续搞下去,不管人们相不相信,那件事迟早会发生!”
  老人摇晃着茶碗,咳嗽了几声。哐口当一下放下茶碗,用颤抖的手向椅子下面摸去。他用下巴指了一下花瓶,问田所博士:“你看见插在花瓶里的那朵花了吗?”
  田所博士望了一下,看到一朵娇小殷红的花在两三片绿叶衬托下,悄悄地开着。
  “茶花啊……”田所博士说。
  “是啊,可花开得不是时候。象我这样的百岁老人,看到日本的大自然乱了套,一切都那么反常,象是一场噩梦……”
  走廊里响起脚步声,然后停在拉门外面。
  老人叫道:“花枝!把玻璃门拉开。”
  女孩犹豫地问:“外面很冷,行吗?”
  “没关系,都拉开吧。”
  女孩就把拉门统统地打开了。此时,箱根秋夜的寒气袭进屋内,传来松涛阵阵和秋虫唧唧。这天是阴历十七,皓月当空。箱根喷火口周围的山顶洒满了银色的月光。
  老人用他那令人吃惊的洪亮声音问道:“怎么样?你们现在领略到的是日本的美丽风光。如此美丽而辽阔的日本,居住着1.1亿人。田所先生,难道你现在还相信偌大的岛屿会在最近迅速下沉吗?”
  “是的。”田所博士叹口气,“通过这次调查,我更增强了信心。”
  小野寺打了一个冷战。
  “好了……”老人开口道,“我就是要听这句话。花枝,把门关上吧。”
  小野寺正在极目无眺,突然他皱起了眉头。刚才所看到的一轮明月突然重叠起来,并开始摆动,唧唧的虫鸣嘎然而止。到处是死一般的沉寂。
  蓦地,从昏暗的树林传来乌鸦刺耳的嘶叫声,接着四面八方都传来不知什么鸟惶恐的嘈杂声。狗开始狂吠,公鸡也在喔啼。
  “要来啦……”田所博士嗫嚅着。
  话音未落,树林和山峦开始鸣叫。随即,房屋开始轧轧作响,不知什么东西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那女孩吓得喊了一声。
  田所博士沉着地说:“不要紧,这不过是一次余震。但我说的地壳变动与这类地震不同,当然也可能伴随大地震和喷发……”
  果然,地震没一会儿就停了,好象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大家安静地坐在幽暗的房间里。
  老人在背后的暗处问道:“刚才说话的年轻人是中田君吧?”
  “是我。”中田回答道。
  “下一阶段搞什么,大致有计划吧?”
  “是的,大致有些条理了。”
  “好!尽快整理出来。明天我去见首相,另外,明天两个人去京都接一个名叫福原的学者。见面怎么说明天再告诉你们。请他考虑一个重要问题,只有京都的学者才能对长远的大问题深思熟虑……”
  “福原……”幸长念叨着:“是搞文明史的吧,您认识他?”
  “不认识,只通过一次信,但他会懂的。”
  此次首相官邸受到地震袭击,仍未完全修复。日夜工作的首相万分憔悴地坐桌旁,桌上放着一份文件。
  “今后应怎样处理这个问题呢?”首相疲倦地问。
  “报告说,进一步调查需10亿到100亿元的仪器……”
  官房长官说,“还是让防卫厅去搞吧。‘D计划’的基础工作已经动手搞,作战总部需要扩充,而且还要增加人员和设备开支。”
  “但是,单靠防卫厅计划是搞不起来的。”总务长官说,“当前的中心问题是那件事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发生,对此事的彻底调查,必须有科学家的全面合作。可是从哪儿调人呢?”
  首相说:“还是从学术会议调吧,先向他们交一定程度的底,再请求合作。气象厅、地震研究所等,也许会有所觉察的。”
  “依我看,他们的注意力被这次地震吸引过去了。那件事不易被觉察,即使觉察到了,也不会相信的。”总务长官说。
  首相喃喃自语:“说实话,我也不大相信,这件事确实太玄了,偌大一个国家竟会在短促的时间就……”
  另外两个人盯着打字纸,纸片的正中只打了一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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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2
  总务长官说:“如果事情真会那样,就不得了,可是假如那只是那个古怪学者的胡思乱想,或者是计算出了差错……”
  官房长官盯着首相,他也在担心这些。他和首相是同学,又共同从政,是首相名副其实的部下。他一开始就在担心,首相作为一国政治的最高负责人会陷入到骗局中无法拔身。这件事到现在还在秘密中进行,万一出现什么差错,不仅首相本人,整个执政党的政治生命,都可能被断送。官房长官想到了牺牲,将会牺牲哪个,谁来承担责任呢?至少会轮到自己的头上,而且是最好的情况。……

  首相说:“目前的调查,还得不出明确的结论来,所以要进一步调查。再增加些人员和预算吧?”
  官房长官吃惊地看着首相,看来,首相终于下定决心大干一场了,甚至不惜冒“政治风险”……
  首相摸着他由于几天没刮胡子而显得苍老的脸,他在想,日本如果灭亡,将有多数国民死去,剩下的人不得不背井离乡,四处漂泊,他们将会失去自己的家园……
  在一个时期内,第二次关东大地震成为世界各国的注意目标。东京,这样一个居民最多的国际性大城市竟在瞬息之间遭受彻底打击,毁坏殆尽。实情的严重,骇人听闻。
  “东京变成了第二广岛!”
  某拉丁语系报纸使用了这样触目惊心的标题。
  地震后的第三天,各国要人和经济界人士相继飞抵灾情还不算严重的成田机场,那儿还保存一条跑道。
  在外国人中有两个不大惹人注意的人物,乍看上去,象两个商人。他们被三个目光机敏的人接进了轿车,车牌上是使馆编号。
  这辆车跑了一个半小时才来到东京市中心灾情较轻的千代区北部的驻日使馆。10分钟后,这两个人同该国驻日大使、秘书等,开始交谈。
  上了年纪的秃顶男子直接了当地对大使说:“我们打算彻底调查一下,地震对日本今后的影响。需派一个得力的人在这儿常驻一个时期,他留在这儿……”他指了指同伴,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
  大使说:“灾情确实严重,但对于日本这样一个经济大国,很快就克服了。说不定这次地震对日本是一个鞭策哩。”
  “但是,”上了年纪了人说,“去年的关西大地震,为时还不长。在短暂的时期内,日本的两大中心区发生地震,这对人心不可能没有影响啊。”
  “确实。”大使说,“社会的动荡不安将趋于表面化。在野党就正在酝酿,要发动攻势。”
  “执政党能顶得住吗?”
  “一旦城市恢复了正常状态,在野党就会以‘政府和执政党防震防灾计划不完善’为理由,发动攻势。我认为半年后或地震一周年之际,可能掀起一个打倒政府的高潮,只不过现在是为了渡过困难,彼此暗中合作。等工作恢复了正常后才能煽动群众的情绪。”
  “你看执政党能应付得了吗?”
  大使摇摇头:“恐怕不容易。”
  “他们说地震损失有十兆日元,我们估计可能是它的几倍,首先,日本的重要机关都集中在东京,如今活动陷入瘫痪状态,彻底的恢复需五六年时间,这对日本经济的影响,一目了然。其次是可能发生通货膨胀,由于经济停滞,所以可能出现无法控制的局面。”
  “我们也研究过这个问题。”秘书说,“尽管日本政府已采取措施,但钢铁、水泥、石油等的市场价格仍在大幅度上涨,而且世界各国普遍缺乏钢铁,不可能依赖紧急进口。生活必需品在全国范围内飞涨。由于日本每到年底争取津贴,全国需要大笔现款,许多银行的出纳业务也接近瘫痪;还有许多工矿受灾的人,需要抚恤金……”
  “在野党看准这不稳局面,从开春就发动攻势。日本政府会怎样?”上了年纪的人问。
  大使说:“日本政府好象已经在分化在野党的统一战线,但也只能把中间派拉过来,引他们上钩的一条是成立联合政府和举国一致的内阁,可他们现在会上钩吗?”
  “我觉得现任首相很难导演好这部戏。”
  大使耸耸肩说:“可以说在目前没有人能担当得起这样的工作。日本现在的处境是寸步难行,稍出一点差错,日本的历史就会向截然不同的方向发展。毕竟这个国家的经济和国民生活长时期内绷得太紧了……”
  “没那么严重吧?”调查员说,“灾情的确很严重,日本的国民生产总值增长率会减慢,但地震毕竟是地震……”
  “不能简单地把这事看作一场地震。”大使说,“半个世纪以前我就在个国家的使馆工作了,在我即将上任时,这个国家发生了第一次关东大地震。发生了可怕的火灾,10万人死去。同时日本天皇所仇视的社会主义者遭到暗杀。对自然灾害司空见惯的人们很快进行了复兴,尽管如此,日本还是遭受了深刻的危机和动荡不安。地震引起了金融危机,出现了特大萧条,于是军部发言权增强了,采取了扩军备战以恢复景气,不少人陷入那场不幸的战争中去了……”

  “你的意思是,第一次关东大地震造成了日本法西斯化吗?”
  “可以这么说。那次地震所带来的社会动荡对日本的历史发展有着深刻的影响……”
  年轻的调查员反对说:“但是战前的日本与现在不能同日而语。我倒觉得,法西斯主义会很快抬头,而且日本会和二战后一样,由于这场灾难又恢复了它的生气。”
  上了年纪的人接过话头说:“但是地震和战争是不同的。战败使日本甩掉了明治维新前后旧社会的种种僵尸,而地震不能促使社会结构和天皇发生变革,因此各种危机和矛盾会越来越尖锐……”
  “聪明的日本政府和执政党当然也懂得这些。”大使说,“他们会通过各种渠道来巩固社会制度,将会从各方面加强管制和取缔。有一个环节出问题,日本不知会走向哪里去。”
  上了年纪的人又说道:“我们想进一步研究一下,此次日本对远东发生的重大影响。日本目前对东南亚经济扩展减缓,对欧美和非洲的出口大幅度下降。取而代之的会是中国,中国会向东南亚插上一手,此外还会做些什么呢?……”
  使馆那位秘书问:“你认为亚洲军事形势会发生变化吗?”
  “是的。我们现在需要做的是对日本的形势,如经济发展,对外扩展速度,做出估计,以制订我们的经济规划和战略部署。”
  调查员问:“日本在国际上的影响削弱了,我们会得到什么好处?”
  大使扑嗤一笑,说:“恐怕不会直接得到什么好处,但一个太强大的国家一旦变弱,对我们不会有坏处的。”
  秘书忽然记起了什么,他拿出一份文件,递给那个上了年纪的人,说:“上午日本改组了内阁,我们据您的吩咐,详细调查了新阁僚的经历。”
  那个上了年纪的人拿起文件,他刚看了一眼就吃惊地说:“外务大臣任命了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啊,此人战前在中国东北呆过,后来又当过驻巴西和澳国大使……”
  大使说:“据说,此人不擅讲话,却是个了不起的理论家,有人曾和他争论过亚洲问题。”
  “哦,建设大臣,自治大臣是他们呀,通商产业省、运输省也都任命了有才干的人……”
  秘书说:“这次超派系的安排把党派关系处理得很圆满。”
  “可是……”那上年纪的人说:“奇怪的是各部的人事调动不包括在内呀……”
  秘书说:“可能在一周后发表人事调动。这次受伤和死去的高级官员不少。”
  “一旦发表,马上搞清楚。”那上了年纪的人继续往下看。
  “防卫厅长,可是个大人物……”
  大使问:“认识他?”
  “当然啦。此人曾在墨西哥收购石油,我虽然没有确凿证据,但他肯定干过特务之类的勾当。”
  “不干净的人多着呢。战时的日本军部把优秀青年全抓到手中了。”
  “你会下日本象棋吗?”那上了年纪的人突然问大使。
  “不会。”
  “日本象棋很有意思,吃掉对方的棋子,可以当自己的用。花样也很多……”
  “说这个是为什么?”
  “我总觉得此次内阁改组不对头,假如你是日本首相,你会把重点放在哪方面?
  大使回答说:“国内治安罢。最好起用新闻界大人物,得到他们的合作。其次是建设、运输和厚生三个部长,还要加强国家银行和大藏省。进口货物是必需的……”
  那上了年纪的人点点头。
  秘书说:“这几个部都任命了得力的人物。”
  “你们都是从国内角度谈的这些。”上了年纪的人说,“整个日本国民并不具备从国外角度出发部署人事的能力,而这次人事安排却是完全对外的,就外务大臣来说,国内知道他的人寥寥无几,而国外的人知道他是极精明强干的一个人物。我们看来,这次安排的外交、通产、运输和国防四个部长都是国际知名的大专家。虽然这也是面向内政的安排,但不过是一种烟幕罢了……”

  大使陷入了沉思。
  上了年纪的人接着说:“我总觉得这次任命后要开展一个强大的外交攻势了,否则日本国内已够混乱,还要作出如此的人事安排,不是很奇怪吗?”
  “我想起一件事来。”调查员插嘴道,“据我们出国前一份情报说,地震后的日本对外投资速度仅仅下降了一周,此后又恢复了原来的速度,不再下降。日本政府似乎给相当疲软的私人投资不小的帮助哩……”
  那个上了年纪的人喃喃地说:“这很值得调查调查……”
  “另外还在件奇怪的事情,日本政府在世界各地不断地收购地皮,面积很大。”
  “我还知道他们在非洲和澳洲购买了矿山。”大使皱起了眉,“莫非是打算移民?”
  “不对。日本人口增长率早就开始下降,不可能是因人口膨胀而移民。这实在令人费解啊……”
  大使也喃喃自语道:“这些日本人到底想干什么呢?……”
  上了年纪的人沉思片刻,说:“日本国内肯定发生了什么怪事,政府活动的背后肯定隐藏着什么……”
  在坎培拉市郊红山一带有澳大利亚某高级官员的一幢别墅。此时,总理正坐在别墅的客厅里。另外有一个身材矮小的人也在坐着。
  总理已经沉默了好久,他猛地站起身来,开始在房间里踱步,不停地从这头走到那头。他望着墙壁上的空调自言自语道:“这空调也是日本货……”然后他转身面向那位身材短小的客人。
  “做梦也想不到啊。”总理说,“野崎先生,这事很棘手哩。”
  这个名叫野崎的日本人,是通过那位高级官员,要求同总理秘密会谈的。总理不知道野崎老人怎么知道总理不会拒绝已经通过那位高级官员的客人的。老人递交了首相和外务大臣的亲笔信,并开门见山地和总理谈起这件让人惊奇不已的事情。
  “你知道,最近澳大利亚人口已增加近100万人,现已突破1200万。”总理说。
  老人点点头:“知道。可是日本现在人口近1.1亿。”
  “约是我国人口的10倍。”
  “然而贵国总面积是我国20倍以上。”
  “可是,百分之七十以上是沙漠呀。”总理这样说着,但他知道无济于事。接着又说:“贵国是个奇迹的国家啊。是远东最大工业国,高度现代化。早在1970年的国际博览会上,我国就想同贵国合作,开发这个大陆和大洋洲。如今已有贵国的汽车在我国大量地奔驰着,有6万日本人在我国……”
  野崎点点头,说:“是的。贵国确实是我国最友好的国家,阁下作为最高领导人对日本的情谊,我们高度评价。”
  总理说:“我一直在努力把这个富有潜力的大陆向世界各国开放。本世纪初大陆北部的淘金热,吸引了东南亚的华工。我的祖父和父亲虽不是种族岐视的人,但他们同那些吵闹而忙碌的华工格格不入,正在此时,国际上盛行一时的排斥黄色人种的运动波及到这儿,随后就限制移民……当日本向大洋洲和东南亚扩展时,我们曾再三提醒贵国工业界领袖应稳步前进。”

  总理忽然意识到自己正主动地谈到了最重要的话题上,他苦笑一下,对这位不知不觉中把话题引向那件事的老人甚至有些恼火。还有一点原因就是这矮小的日本人不仅能讲一口标准英语,还流露出英国名牌大学的语调,而自己的英文总摆脱不了澳大利亚的方音,因此他自叹弗如。
  总理终于问道:“贵国希望多少人?”
  “第一批100万,希望能增加到500万人。”
  总理沉默着。500万人意味着澳大利亚将有三分之一是黄色人种。
  “100万人相当于我国人口的百分之八呀,时间是两年以内?”
  老人忽然有些烦乱:“越快越好。希望年内能迁来一部分,哪怕是10万,采取垦荒的形式也可以……”
  那位高级官员第一次插嘴道:“这种方式,若不告知国会真相,就很难通过。”
  总理突然记起了什么:“不,可以搞那条纵贯南北的铁路嘛。”
  “是的。”高级官员点点头,“采取国际投标的形式,假如让日本中标的话……”
  “就签定一项协定,比如叫作日澳内陆开发协定……”
  老人说:“恐怕来不及。假如贵方能在半年内取得国会批准,你们的铁路计划可以由日方提供优惠贷款,机械器材和先进的技术……”
  “这条件过于有利了,反而容易引起国内的怀疑。”高级官员说。
  “理由可以说,由于日本连遭地震袭击,‘新干线’工程陷于停顿状态,决定由澳大利亚来填补这个计划的空白。日澳双方可签定易货贸易协定,大量的羊毛和羊肉这些必需品出口给日本……”
  总理想,这定然是一笔很有利的交易,大量的高级人才,高尖的技术和机械将会不断涌入。同时,总理仍有些不安,工程结束后这些人干什么呢?这笔交易将会对这个国家产生什么影响?
  总理摇摇头说:“一下子来10万人就有些困难,更不用说100万。联合国那边你们活动了吗?”
  “已和秘书长秘谈三次了。尽管联合国在国际上也会提出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可是到底能发挥多大作用呢?我们也正与美国及南美、非洲几个国家进行秘谈。特别希望在那件事发生前,能得到贵国的帮助。我个人,不,整个日本向您下跪,请救救濒于覆亡的国家吧……”
  老人用充满了感情的声音说着,令人感觉到在他的内心有某种不可抑制的力量就要迸发出来,甚至会向总理进行苦苦的哀求。但老人仍在坐着,只有他那有神的双眼闪烁着恳求的光芒。总理对于这位具有惊人克制力的老人,充满了折服的敬意。但同时又觉得日本人的这种高度克己精神,在国际交往中反而会给自己带来损失。
  总理喘了一大口气,说:“这件事太让人吃惊了,贵国的科学家肯定日本会下沉吗?”
  野崎老人也迷惑地说:“我个人也不敢确信,我只被告知,那件事发生的概率已超过百分之七十。现在正在秘密调查之中,稍一泄露,混乱状况不堪设想。现在看来,随着调查工作的深入,在两年内发生那件事的概率也在增大,发生时间似乎也在提前。我们的计划已有些为时过晚……”
  总理把手放在老人瘦削的肩上,真诚地说:“野崎先生,我保证我们这方面将尽最大的努力,我们也愿意同英联其他国家首脑谈这件事。”
  老人感动地说:“谢谢。我对阁下的宽宏大量和对人类的真挚热爱,是很信赖的。”
  那位高级官员问:“开始同苏联谈判了吗?”
  老人点点头:“虽然我们对那个大国不太了解,但也寄予希望。”
  “恐怕对中国大陆寄予过高期望吧?他们已有10亿人口,而且,两国的历史曾……”高级官员说。
  这时老人拿过来一只小箱子,打开箱盖,对总理说:“这是赠给阁下的礼品,这不只是首相,而且是我们国家送给您的。”
  总理是很喜欢东洋艺术品的,他高兴地说:“这么漂亮,是13世纪的作品吧?”
  “是的。”老人低声说,“这佛像是国家一级的,是从地方古庙买来的,希望阁下喜欢。”
  于是总理和老人约好两天后见面。
  那位高级官员说道:“现在看来,他们已开始把文物偷偷运向外国了,或是出售,或是赠给大人物。今年下半年在欧美举办的三次日本美术展览会,似乎与此事有关。”
  总理说:“何不趁机买几座寺庙?”
  “早下手为好。美国博物馆恐怕也在搞这些东西哩。”
  总理叹口气:“仅仅接受些佛像还不错,可是我们要接受一二百万人哪,甚至是500万,这些人吃住在我国,生儿育女,简直是建立了另外一个国家……”
  “不管怎样,是个包袱。”高级官员说:“最好的办法是将500万人隔离到大片荒地去,让他们垦荒或者……”
  “可是,”总理说,“假如你是日本领导,你怎样解决1.1亿人?光是出国船舶,怎么解决?……”
  高级官员沉思半响,说:“也许会有一半多的人无法得救了,活下来的人失去了自己的国土,流浪四方,将要结束无忧无虑的生活而去品尝漂泊者的辛酸。”
  “还是应考虑一下,那件事会给我们带来什么影响,让我们也做些调查吧。”总理说。
  小野寺走进D-1计划总部总务处,发现屋里一片混乱,四处笼罩着人们的怨气。
  “出什么事了?”小野寺问身旁的科员。
  “你还不知道?看看这个吧。”年轻的科员递过一本杂志来。
  小野寺拿过来一看,这是本新出的通俗杂志,在其图片专栏,赫然印着这样的标题:日本列岛将会沉没?!
  海底火山权威田所博士的预言小野寺大为震惊,脸色都变了。他翻来覆去把这篇文章看了好几遍,虽然该文用了夸张手法,但把田所博士的理论基本反映出来了。
  “这可是泄露国家机密啊。”科员说:“据说是那位学者,由于喝醉了酒漫不经心地捅了出去……”
  小野寺出了一身冷汗。他想着科员的话,自己同田所博士已交往半年,但从未见他喝酒。他又把文章看了一遍,发现上面并未提到有关“D计划”和计划总部。文章的后半部,是气象厅的谈话:……最近以来,日本集中发生了地震和天灾,地壳运动也趋活跃,有关部门正在查明原因。尽管如此,说日本列岛将要下沉,这是不可想象的……
  文章最后刊登的是著名学者大泉的谈话。大泉称:我们对田所学者的研究工作,是不能寄以太大信任的。此人善于哗众取宠,说出这样的话只能认为,他想趁日本最近发生的地震及其他动荡现象,混水摸鱼,沽名钓誉。这种言论只能助长社会的不安,因而对这样的人应严加管束……
  此外,还有一些公司经理,科幻小说家等身份的人的谈话,无非是认为田所博士的说话纯属无稽之谈。
  从陆上自卫队派来的年轻校官,走过来同小野寺搭话道:“应当给他处分!要是以前,泄露了国家机密会被立刻关进监狱。”
  小野寺很恼火,但他按捺住火气问道:“田所博士现在在哪儿?”
  “他已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昨天下午来到气象厅,向总部提出了辞职。”
  向气象厅提出辞职?小野寺有些不解。
  那位年轻的科员说:“若批准他辞职,就更麻烦,他就可以站在完全不负责任的立场上了,反正说话不受约束了。”
  那校官傲慢的说:“对老百姓有什么办法!对国家大事没有责任感。干脆把他扣起来算了。”
  “听说,领导曾试图说服他……”
  “说服有什么用?约束不了他的行动,他这种人说不定会乱来一通。依我看就得采取措施。”
  小野寺忍无可忍地插嘴道:“田所老师只不过发表他个人的意见,并未暴露计划和总部呀。”
  “这就没事了吗?要被新闻机关嗅出来,我们要被调查的。”
  那位年轻科员说:“公安部门已对他盯梢,今天下午他还要出席民间广播电台的普通节目。”
  校官破口大骂:“混蛋!应动用防谍部队阻止他!”
  从外务省调来的一个秀才似的科员说:“最好是听之任之,否则会引起人们各种猜测。对于记者采访,一问三不知,把他顶回去。”
  小野寺独自嘟哝道:“可是,田所博士为什么会突然……”
  坐在小野寺身边的几人忽然意识到小野寺是早就同田所博士一块工作的,都朝他看去。
  外务省调来的科员说:“那个人恐怕是不得志吧。在那件事还模糊不清的时候,他确实起了很大的推动作用,但那事被组织真正抓起来以后,他反而成为绊脚石。他也不过是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才去调查研究的,或者可以说他只是出于个人的好奇心想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他根本没有把事情和日本这个国家的命运问题联系起来去考虑。而且他可能希望自己一直混在‘D计划’核心小组中,但他又不会使用微机,甚至不懂总体设计工程系统是怎么回事,这样,自然就从领导核心中被淘汰掉了。也许因为这一点,随着他地位的下降,不满情绪就爆发出来了……”

  年轻的科员说:“中田先生后来居上,成为领导核心,也许他因此而恼火呢。有人曾听到他们两人的争吵。”
  校官鄙夷地说:“那种放荡任性的学者,作为开路先锋还凑合,一遇国家大事就……”
  小野寺心里大喊:不是的!不是你们所说的这样。说田所博士是因受到排挤而大闹情绪这完全是政客和官场的看法。在小野寺看来,田所博士是位真正的“学者”,他比那些大学教授们更懂得“自然”和“人类”,性情更豪迈豁达。可是,他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事呢?……
  突然隔壁房间的门被打开,有人大喊;“不好啦!田所先生在电视节目里,动手打了同他座谈的人!”
  屋里的人一下子紧张起来:“打了谁了?”
  “山城教授。”有人答道,“他正在推搡节目主持人哪!”
  有人说了声:“这下可好啦!”
  人们不由得勃然大怒,心想肯定是那校官,或是从外务省来的秀才。当科员们争先恐后地挤进隔壁的电视间时,小野寺却瘫坐在那里。小野寺想起博士那张感情洋溢的面孔。他所了解的博士具有宽阔的胸怀,他知道博士是那种一心想着广阔的“自然界”,并不贪恋争权夺利的斗争的人。博士还说过小野寺“这人是可以信赖的,因为他了解大自然”,就是因为这句话奠定了小野寺对博士绝对信赖的基础,就是这样一位博士,具备即使被排挤出去也不打算报复的宽宏大量,是不是正因如此,他才与众不同,和别人合不来?……可是,为什么博士会这样……

  有人大嚷一声:“田所博士好象被捕啦!”
  小野寺一惊,忙问:“你说什么?”
  那人说:“节目结束后,他好象又打了人,被便衣警察逮捕了。据说节目开始前,博士就喝醉了酒。”
  小野寺心里难过极了,他急于想离开这个地方,便向外走去。在走廊里,他突然遇到了气急败坏的幸长。
  “等一下。”幸长脸色铁青,横眉倒竖:“非揍中田不可。”
  “怎么啦?田所博士刚才不是被抓起来了?”
  小野寺看到平日里这位和善懦弱的学者,此时激动得象换了一个人。
  “正是因为这个,是中田把田所老师搞得那么惨。”说完,幸长粗暴地推开了中田所房间。
  他一把抓住中田所衣领,怒气冲冲地问:“你太过分了,把田所先生……”
  中田却冷静地说道:“这是他自己主动揽过来的,不知他和渡老人说了些了什么……”
  “可你应该制止他呀,他有功劳,又是我的恩师……”幸长仍然生气地说。
  中田说:“其实没有谁比田所博士更合适,只是他做过了头。是他偶尔听到那个计划,主动揽上的,绝不是我求的他。”
  “肯定是你玩的把戏,弄了圈套。”
  中田也有点恼火:“你以为我是那种会使手腕的人吗?要是换成你,你会比田所老师做得更好吗?”
  幸长松开中田的衣领,他痛苦地捂起了脸。
  小野寺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中田难过地说:“田所老师,他承担了‘D计划’的‘佯攻’任务。”
  “是通过周刊杂志泄密的任务吧?”
  “是的,还通过电视……”中田说:“工作已逐渐无法隐瞒,我们想先放个试探气球,把事情泄露出去,以观察反应。想通过通俗周刊杂志……可是还没有最后决定,田所先生就……”
  “你是说是田所老师主动承担了这丢脸的差事?”
  “是啊。可没想到会搞到这个地步。”
  小野寺恍然大悟。当事情再也无法秘密进行时,就让一个在学术界孤傲清高的学者,在通俗周刊杂志上发表“骇人听闻”的意见。这样做,一方面使人们不必过于重视,另一方面编辑部及学术权威的冷嘲热讽,更削弱了情报的“刺激性”。人们虽受了一场虚惊,但终会安下心来。同时,幕后策划者会使人们想到这件事的可能性……
  小野寺喃喃地说:“这么说,果然是田所老师主动承担的了……”
  中田说:“这也许是因为他没有家庭的后顾之忧,对待名誉地位又很淡薄……”
  “不只如此。”小野寺肯定地说,“我觉得肯定还有件使他更伤心的事发生。”
  “使他更伤心的事?是什么?”
  “他发现了变动……”
  大家都沉默不语了。这时,一阵微震轻轻摇撼着建筑物,这次微震是大家习以为常的,却是日本列岛走向最后大变动的征兆。
  不野寺突然想到,田所老师迟早会被保释出来,可放出来以后呢?
  “他总算转移了社会对我们计划和总部的注意。”小野寺说,“可是我们是不是再也不能和他一起工作了?”
  “我们没有想到他会对大学教授大打出手。”中田说,“也许他会和我们联系的,渡老人会出面收拾残局。”
  “老人还在箱根吗?”小野寺皱皱眉,“那份报告送到了没有?”
  中田突然想起一件事,他从抽屉里取出一张报纸,递给小野寺:“你还没看到这个吧?”
  小野寺翻开一看,一则寻人广告映入小野寺的眼帘:小野寺俊夫:母逝世,速归。兄一时间,小野寺呆在那儿。
  “令堂……今年高寿了?”中田问,“很久没见面了吧?”小野寺下意识地回答:“68,不,好象69了……她一定是心脏出了毛病……”
  “回去看看吧。”幸长关切地说,“羽西机场已经通航了。”
  中田说:“机票很难弄到,但是可以搭自卫队的运输机,每天都从厚本飞往伊丹。”
  邦枝面色苍白地说:“听说富士山一带已发出警报,大泽喷出的天然气在增加,宝永火山口也开始冒气了。”
  老人逗趣地笑道:“从这儿能看到喷发吗?
  “我们在等待着首相的命令,请求您赶快回东京吧,万一……”
  “不要紧的。”老人说,“两三天内没问题。今晚就可以搞出那篇东西来。”
  邦枝烦燥地说:“可他们白天无所事事的样子……”
  老人说:“别看他们那样子,是在考虑问题哪。最近几天眼都没合一下,不知道身体能否坚持住……”
  他们,指的是福原为首的一个小组。其中两人是福原邀请来的,三个是从总部派来的。有时百忙中的首相来访,他们会通宵地畅谈。邦枝就在隔壁陪着,有一次他去送茶时偷偷往里面看,发现包括老人在内的五个人只是在悠闲自在地聊着天,不知是谁介绍起有趣见闻时,首相和老人都开口大笑。
  邦枝怀疑这些人是不是真的在考虑日本和日本人的“未来”大事,因为他根本就看不出来。
  此时老人坐在手推车上。穿着绸衣的姑娘来到老人身旁,附耳低语了几句,老人点点头。那姑娘把手推车向走廊推去。老人招呼邦枝也过去一下。
  拐过走廊后,他们来到前厅。虽是严冬二月,但那纸格门和玻璃门都敝开着。屋子当中是一张大桌子,桌子上有一个青黑色龙尾砚,邦枝曾在展览会上见过这种高质地的砚台。在龙尾砚的旁边,是一枝刚蘸过墨的粗笔。室内堆满了书籍资料和纸片及各种手册和地图。
  一个象是做记录工作的中年男子,疲惫地坐在墙角,另两人坐在桌旁。那个穿着和服、身材短小的男子正眺望窗外。而另一名僧侣打扮的人似乎在闭目打坐。桌子上的三个大信封上都写着汉字大写数字。
  眺望窗外风景的人低声说:“大纲已大致……”
  “哦,”老人在姑娘帮助下,坐在席子上:“皇室仍然到瑞士吗?”
  “一人去美国,一人去中国,另到非洲一个人……”那身材短小的人回答道。
  他就是福原教援,邦枝注意到,才不到一周时间,教援却憔悴得象换了一个人,两眼深陷,面黄肌瘦,已有几天没刮胡子。
  福原教援叹口气,轻声说:“恐怕有一半人要死去,而活下来的也会很惨……”
  老人看着信封,问:“是分成三份吗?”
  “我们按不同的情况分的。”福原教援说,“第一种情况是,日本民族的一分部,在某地重建国家;第二种情况是日本民族分散到世界各地,归属所在国家;最后一种情况……是没有国家肯接纳……”
  僧侣打扮的人说:“我认为这个岛国人民不会沦落到象犹太民族他们那样的境遇中去,经过多年以后,也许还能保存下来日本民族……”
  “宇津木先生呢?”老人问。
  “他已经支持不住,到隔壁休息了。”福原教授回答。僧侣打扮的人接着说:“还有一种意见,很极端,与我们工作的宗旨背道而驰。但我们三个都倾向于它。”
  “就是,”福原教授说:“以不变应万变,任何事都不做最好,听任自然。”
  邦枝在心里大骂:妈的!这帮学者,莫非1.1亿人都灭亡也可以吗?……
  渡老人说:“到底还是提出了这样的想法。”
  僧侣打扮的人说:“日本人与其他民族截然不同,我们这种想法正是因为这一点……”
  老人敏锐地盯着他们:“你们三位考虑的时候,想到自己的年纪了吧?”
  福原教授小声地说:“这个……”
  老人招呼那姑娘过来,“你们好好看看这姑娘,才23岁呀。你们想过孩子们吗?”
  僧侣打扮的人说:“这想法太极端,但否则设想就不够全面了。”
  福原教授说:“我们的想法是不向他国提任何要求。人类社会还没有进步到一个国家的人民拥有在国外的土地上生活的权力。失去了国土的日本民族将借住在世界各地,必须靠自力更生维持生存。”
  邦枝忍无可忍地说道:“世界人权宣言说,任何政府都必须保证,做为人类而生存的权力……”
  福原教授说:“那只不过是宣言而已,在事实上做不到。”
  老人点点头,说:“就算活下来,祖祖辈辈也得饱尝艰辛。假如日本人真的成为没有了国籍的普通人,事情就比较简单,可问题是日本还是一个朝气蓬勃的民族,还拥有极大的冲劲,要使他化为乌有,是不可能的。”
  坐在角落的记录员开口道:“如果可以的话,让他们休息一会儿吧……”
  老人点点头,吩咐邦枝收好信封。老人被扶上手推车。
  邦枝说:“马上出发到东京的话,有现成的车让他们几位一起去吧,这儿越来越危险了。”
  于是三辆汽车,他们决定留下两辆。老人和邦枝做好准备,携文件去东京。二人正要出发时,一声巨响震撼了正飘飞雪花的天空,身后,接近富士山顶的斜面有一缕白烟腾空而起。
  老人沉着地说:“宝永火山口的喷发不过如此而已。”
  这时那位花枝姑娘神色慌张地跑过来,掩泣唏嘘:“老先生,福田先生,他……”
  邦枝一惊:“怎么啦?”
  回头一看,那僧侣从大门中走过来,双掌合什。老人明白了,他吩咐花枝通知福田先生的家属。又对那僧侣说:“龙野先生,拜托了。”
  那僧侣轻轻地鞠了一躬。
  在小野寺母亲追悼会那天,阪神地区发生微震。山阳新干线的六甲隧道已不通车。
  小野寺觉得阔别多年的关西和现今满目疮痍的东京相比,特别沉静。但他同时感到地面情况不同寻常,后来小野寺的哥哥告知他原因。
  哥哥说:“关西的许多设计都已下马,我也无事可做,所以想调动一下工作。”
  “为什么?”小野寺问,“是不是关西受地震影响?”
  哥哥说:“你还不知道吗?最近关西的地盘迅速下沉,有的地方一天之内有两公分……”
  “真的?!”小野寺吃惊地问,他只忙于在“D计划”总部调查日本海沟,对整个日本的情况却不了解。
  “当然是真的。从一年前已经开始,说来奇怪,整个日本西部开始下沉了,因此阪神地区海面的人工填筑地带受到严重威胁。目前的下沉速度若按原增长率的话,构筑的防汛工事是无济于事的,任何工程设计都达不到要求。有关专家说下沉到一定阶段就会停止,可是什么时候呢?”
  小野寺皱起了眉头。他知道日本东西两部分地盘构造不同,可是没想到西部也在下沉……
  哥哥告诉小野寺他们公司有架直升飞机,可以坐上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嫂子不情愿地说:“你是家属代表,今天是追悼会呀……”
  “没关系,我会马上回来的。”
  兄弟二人来到机场。只等了一刻钟就起飞了。
  从空中眺望大阪湾,原先的防洪堤和人工岛有一半遭到海水侵吞。修建在神户海面人工岛上的关西新机场已中途停工,水流携着浑浊的黄泥流向远处的海面。大海正在毫不留情地吞食着人类的成果。
  小野寺的哥哥说:“我们需要大笔投资,可是在相当长的时期内是没有希望的,关东地区修复仍在进行之中。现在公司里无事可干。”
  小野寺忧郁地向哥哥:“那你打算干什么呢?”
  哥哥说:“我决定去加拿大找工作,反正现在也不需要照顾妈妈了。”
  “这太好了!”小野寺转忧为喜,“你打算何时动身?”
  “可能在一两个月之后,得处理一些事情,下周我先过去看看。”
  小野寺用力地捏哥哥的手:“越快越好,尽快动身去加拿大,全家都去吧……”
  哥哥笑道:“说的容易,我这是中年改行啊。”突然他疑惑地问:“干嘛这么一个劲地劝我?”
  “日本就要……”
  小野寺说了半截,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嘴,那件事,既使骨肉同胞也需要讳莫如深。
  他在心里急切地劝着哥哥:赶快逃命吧,哥哥,哪怕是赤手空拳。日本就要下沉啦。下沉前后要发生严重混乱,那时只有听天由命,现在正好,赶紧和嫂子逃出去吧……
  “D计划”总部占了防卫厅的三层楼。最大的房间安装了一台立体显示器。在此之前,中田已睡在办公室。
  “D计划”总部合并了技术研究部的第五研究所。防卫舰艇有“离月号”、“山云号”、“春风号”和“春名号”。此外,“富士号”破冰船、“海龙号”潜艇也参加进来。海上自卫队三分之一的舰艇调拨归“D计划”使用。
  立体显示器已经开始运转,随着观察的积累在增加,日本列岛地下发生的现象逐渐清晰,中田的恐惧感也随着加大加深。
  他边看着显示器上的立体图像,边害怕又不相信似地说着:“这可真是出乎意料……”
  气象厅派来的青年说:“也可能会喷发。”
  地震研究所真下副教授说:“能登半岛积累了大量能量,并向东移动,最近可能发生地震。”
  国土地理院调来的职员说:“根据计算,顺着系鱼川和静冈构造线积累的能量,已经超过理论的界阶,但却没有释放。为什么呢?”
  真下问:“你怎么看待这现象,中田先生?好象是地幔的下降流正穿过日本列岛的地下,向日本海方向俯冲。”
  中田说:“我们也可能遇到过这种情形。”
  “在地下700公里的地方,会发生什么?”气象厅的青年问。
  “可能是横穴。今晚,我们搞一次模拟试验。”中田说。
  大家开始做准备工作,午夜两点后开始做模拟试验。中田站在立体显示器前。
  刚开始不到两分钟,中田惊叫一声:“停!大家过来看看。”
  大家都聚了过来,幸长望着立体显示器,一下子惊呆了。显示器中青色荧光描绘的日本列岛的模型,正从当中裂成两半,偏斜起来。在偏斜的日本列岛四周,表示能量分布的光幕时强时弱地闪烁着。
  幸长恐惧地说:“日本不就要下沉了吗?”
  中田艰涩地说:“彻底下沉,下沉之前甚止会断裂。”
  真下怀疑地问:“不会弄错吧?”
  “不会的。”负责终端机的青年说:“和普通标度一样,一秒约等于一百小时。”
  “把达到该状态的时间念一下。”
  “实际的标度是一万一千二百三十二小时。”青年回答。
  “一万一千二百小时……等于……”幸长计算着,”一年三个月刚多一点。”
  中田说:“我们放慢速度,再看一遍,这次时标下降为一秒等于二十五小时。”
  大家各就各位,又从头开始。立体图像缓慢地蠕动着,表示能量分布的各色光点在跳跃,移动,亮点中间,有一条模糊的彩虹光幕向青色光线扫描出来的日本列岛袭击……红色亮点在渐渐地增加,光线对比渐趋强烈。
  中田大喊一声:“停!”接着问:“到现在是多长时间?”
  “三百零二秒整。”
  “从这儿开始,把时标减慢一半,使用象限照像。”
  “这样行吗?不减慢到四分之一……”幸长问。
  “清晰度还不够,这次再看看。准备,开始!”中田命令道。
  打开开关后,又开始了操作。这次大家都怀着极度恐惧的心情,聚在显示器周围。
  光幕晃动得很缓慢,室内一片寂静,只有摄影机每隔两秒钟,咔嚓地响一次。红色亮点的闪动逐渐加强、最后粘在了一起,在日本海侧和伊豆、小笠原群岛两侧并列着。日本海沟上侧是绿色,不太强烈,而下侧是鲜红的光斑,在强烈地闪耀着。
  地理院调来的人低声问:“那是什么?”
  幸长回答:“绿光表示的是质量亏损与重力负异常积分。”
  中田低声说:“大家注意看,日本列岛的地下!”
  在地下200公里处,绿光下面的红光突然潜过日本列岛的下方,形成一条淡淡的红道,开始向侧面流了过去。粉色的横道向日本海方向延伸……
  真下问:“那横道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能量在地下200公里就穿到日本海那边?”
  中田摇摇头:“不知什么原因。”
  真下又焦灼地问:“积累那么多的能量,已经超过了地壳的弹性限度,为什么?”
  气象厅的人说:“日本列岛就要分裂了……”
  日本列岛的中央部位,闪动着一条伸向南北方面的红色光线。同时,日本列岛发生弯曲。日本海那边的粉红色光斑变大。日本列岛的东半部向东、西半部向南,缓慢地移动,歪斜地露出一部分,不久慢慢地滑落,最后沉了下去。原来排列整齐的红色亮点渐渐暗淡了下去……
  “多长时间?”
  “从第二次算起,是62秒,也就是32天多一点。”
  真下副教授叹息道:“只不过是一个月,就发生这样大的变动。”
  幸长问:“列岛部分的移动距离是多少?”
  “水平距离是35公里,垂直下沉2公里。”
  “那么高山部位将会保存下来……”地理院调来的人说。中田说:“可是要出现山岳崩裂和大喷发呢?而且,还要继续下沉……”
  气象厅的人说:“在大变动之后,还有继续下降和水平移动。”
  真下副教授说:“但是,我还是有点不相信。这个数学模型准确吗?我已说过,那么大的能量积累,超过地壳的弹性强度,这在理论上是不可能的。”
  中田说:“数学模型可能不具备。但是那种能量的移动却可以想象。你们知道隧道反应吗?”
  真下说:“你所说的隧道反应是只有在原子核的情况下才能考虑的一种模型,对于宏观的地壳现象适用吗?”
  中田摇摇头:“我没有说可以适用,但是,对于高密度的固体,象岩石圈这样的,有一种和隧道反应相似的模型。”
  “什么样的?”
  “冰河。”中田说:“在冰河的内部,到处可产生零度的冰穴。在压力基本不变时,出现一个管状体,水从中流过。就好象有个较大流速的水流。”
  真下吃惊地问道:“在日本列岛下面也有这种现象吗?”
  中田说:“只是个设想。但是,地下的岩浆为何会凿出那么大的隧道呢?”
  真下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口道:“这个设想有些道理可讲,可以认为在高温高压的岸石圈中产生液相的隧道,热随着液流而移动。可是,日本海积聚的能量又是……?”
  幸长插话说:“日本列岛终归要下沉的,大变动何时开始?”
  气象厅来的人说:“是从三百零二秒开始,也即三百一十二点五日开始下沉。”他的声音有点发抖。
  只有十个多月……
  人们都呆立在显示器旁,岑寂不动。
  幸长感到浑身发冷,直起鸡皮疙瘩,在短短的十个月内,又能做些什么呢?
  中田泥塑似的站了一会儿,然后下定决心似的拿起电话。
  幸长问:“你要叫醒长官吗?”
  “首相。……”中田按了几个号码键。
  幸长胆怯地说:“这样不会……对这个模型还要讨论呢。”
  “没有办法,应该做出最坏的准备了。”
  幸长悄然地躲到一扇窗户那边。
  此时的夜空,已经淡淡地泛起鱼肚白。
  清晨7时,新闻机关各领导聚到希尔敦饭店,大家表面上都是若无其事的样子,就好象临时出席早餐会。汽车前面都没有安插报社的旗子。
  年轻的秘书们和内阁官房次官,正在特别客房里接待各报社社长和其他人。
  一个秘书说:“内阁会议估计结束了,首相和官房长官马上就到。”
  “内阁会议?这么早就开了?”某社长问。
  “今天早上5点。”秘书说。
  人们都面面相觑。
  有人问官房次官:“中田先生,非常紧张吗?”
  次官一反平日的活泼爽朗,忧郁不安地说:“是啊,我们也感到很意外。”
  首相向大臣们扫了一眼,说:“最后,请问各位在两周内发表,有意见吗?”
  外务、大藏和防卫三个大臣面露难色,其他人都沉默地坐在那里。
  通商产业相说:“两周恐怕太仓促,准备时间得有三周,同时,也需要研究个对策啊。”
  官房长官说:“我们应警惕外国抢先发表。”
  运输大臣说:“现在有没有哪个外国学术团体发表什么?”
  首相府长官说:“这种可能性很大。近来日本列岛的外国船只、飞机和人造卫星突然增加,几个国家的首脑也是知道这事的。”
  防卫厅长说:“我还是认为不到最后关头,不要声张出去。否则社会上一片混乱,会造成不可收拾的局面。”
  大藏大臣开口道:“我觉得两星期差不多。国际投机商人已在大量抛售日元,并开始抛售日本债券。欧洲有些国家已暂停同我们结帐。恐怕是我们派特使的国家走漏了消息。因此还是两个星期的好。”
  外务大臣说:“从国际道义考虑,应尽早通知韩国、台湾和中国大陆。特别是韩国,灾情恐怕最严重,应在这一两星期内通知他们。”
  首相问外务大臣:“何时联合国托管理事会开会?”
  “三星期之内。理事国的事前磋商已大致结束,但最棘手的是澳大利亚和中国。印尼国为有利害关系可能会提出什么。但这么大一件事情,即使托管理事会意见统一了,安理会和联合国会说这违反托管的神圣职责。托管是为促进该地区自治和独立,假如有人提出占领,势必引起争论。”
  通商产业相说:“是啊,例如向人口稀少的东北新几内亚一下就迁进1000多万日本人……”
  秘书此时走进来,同首相低语几句,首相点点头。
  首相说:“没有反对意见,两周后发表就定下来。大家同记者打交道时小心点。我现在去会见他们的头头……”
  A报社的社论主编说:“重要的要国际舆论哪。”
  M社社长建议:“同世界上几位有名记者,如《纽约时报》的格富厄姆,《世界报》的科瓦尔斯基商量一下怎么样?”
  Y报社主笔说:“自从东京大地震后,日本来了外国许多特派记者,他们已经嗅到一些东西。因此不能再少于两个星期了。有个外国记者正在努力寻找那个喝醉了酒的学者呢。”
  “你说的是姓田所的吧?”H电视台的社长问,“据说他被保释后就失踪了。”
  首相突然说:“可以考虑让外国报刊或通迅社抢先发表特快消息吗?”有人认为,这样做利用外国替我们转移目标,效果反而更好。”
  S报社主编发言道:“我觉得弄小手碗,只能收到短期效果,政府公告应内外同时发表。”
  N电视台理事长说:“什么时候才告诉我们撤退计划的详细内容?”
  该电视台编辑部主任怔怔地说:“这回,日本在相当长的时期内将成为世界注意的焦点了。”他在想着越南人民在战争中的艰苦生活,巴基斯坦、孟加拉难民流落的悲惨景象,曾几何时,那些绝望、痛苦的人民曾是笼罩在心头的阴影,而如今,自己的同胞也要变成这样的人,也要流浪、挣扎、痛苦、绝望……
  年纪最大的某通迅社社长说:“在短短十个月的时间内,能把我们的全体同胞全部营救出去吗?哪怕什么东西都不带……”
  首相说:“我们只能这样回答:全力以赴。我想你会理解这一点的。”
  秘书又走了进来,同首相耳语几句。
  首相站起身来:“现在,我要同四个在野党首脑会谈……”
  “什么时候才把避难计划向我们交底呢?”
  K党第一把手问,“不把它透露给国民,势必会在两周内出现混乱。”
  在野第一大党领导人皱着眉头说:“据说,政府早把这件事透给了工商界和财界,这样做难道不是有意偏袒工商业吗?政府具备的这种作风,会在避难计划上也表现出来吧?是否会把营救全体国民生命视做头等大事来抓呢?”
  首相回答说:“毫无疑问,把全体国民一个不落地救出去,这是压倒一切的最高任务。可我们还有责任使这些人以后生活下去呀。”
  M党领袖说:“可从政府的做法看来,真正关心的是保护工矿企业的财产,把这看得比生命还宝贵。我现在想知道,政府是不是已经下定决心抛开所谓官僚机构、权威等所标榜的公正,而真正把营救全国老百姓作为头等大事来抓?”
  首相感慨地说:“国家机构的事情,的确很伤脑筋。我始终觉得政治无非是在后台进行的工作。我们不应该总在什么形式问题上纠缠不休,而应该脚踏实地地搞工作。目前我们应尽到知难而进的义务,为日本民族的长远利益,哪怕粉身碎骨。希望各位埋头苦干,配合我们的工作。”
  在野党第三大党突然亮开嗓门说话了:“你刚才说政治是后台进行的工作这句话,我认为这正是日本执政党官僚政府的最大错误,国民为什么会把政治视作黑暗,阴险的东西呢?就根源于此。我认为在目前这种国难当头的危急的时刻,日本特别需要有一位有能力承担救民于水深火热之中的英雄人物,他必须能意志坚强、信心百倍地给全体人民以鼓舞。可是包括阁下在内的政府中有这样的人物吗?看在老同学的面子上,请容我直言,我觉得老兄你在政治上是一派十足的官僚作风,对于目前的危机,你下了多大的决心克服这种作风呢?”

  首相笑问:“你的意思是由你来承担这种任务喽?我并没有认为自己是块能胜任度过这场危机的好材料,但除了鞠躬尽瘁,努力完成日前赋予我的任务以外,没有其他办法。说什么‘英雄人物’,你不觉得‘英雄’和‘英雄主义’这些东西使我们的国家和人民,吃够了苦头吗?”
  在野第一大党领袖插嘴说:“还是尽快把‘D计划’的内容和避难计划的情况告诉我们为好。”
  在座的官房长官说:“我们已做了准备工作,只等各党协商好名单后就可发表。”
  首相说:“虽然准备两周后发表,但目前随时都有泄露出去的可能,尤其是外国方面。我们请求诸位予以协助。”
  在野党领袖都陆续走出会议室,有人低声问官房长官:“向天皇陛下报告了吗?”
  官房长官看看此人,但没有弄清他是哪个党的领导人。
  大藏省国际金隔局局长说:“欧洲主管投资的机构,已经开始大量抛售日本债券。我们的代理公司已把它买下来,但这会影响我们购买黄金的资金。”
  某外汇银行总经理说:“不如听其自然,现在为保密而硬买进来似乎已没有什么意义。”
  “回收率现在怎样?”大藏大臣问。
  “快达百分之五十了。”
  “到百分之五十时暂停一下为好。”
  日本银行总裁说:“我们套进黄金的事,不知泄露出去没有?”
  局长回答道:“我们是希望金价不上涨的,但他们可能担心黄金和西欧货币涨价才大量抛售日本债券,因此很难说他们是否已知道这事。”
  外汇银行董事长小声说:“我们的做法似乎成了多此一举,不过是出了一口闷气而已,但赔了夫人又折兵!”
  日本银行总裁说:“这些又吝啬又狡猾的家伙!就算是为了失去国土的日本人考虑,也应该重视国际信誉。而我们也不应该把损失转嫁给国家投资机构,从而把他们赶到对立面。我们一方面尽最大努力保持住自己的东西,另一方面也尽量少使别的国家蒙受损失。我始终相信,在不久的将来,这些信誉会给我们带来好处的。”
  “可是,”局长说,“这种高尚的风格在国际社会中能行得通吗?”
  日本银行总裁毫不犹豫地说:“肯定行得通!否则国际间的商业社会就没法成立。我坚守这个信念。”
  经济团体的会长说:“在如此短的时候内,民间企业能够转移到海外的固定资产,包括偷偷转移出去的那部分,也不过是总资产的百分之十。这太令人遗憾了!”
  一位干事不安地说:“按运输大臣的意见,政府要对船只的分配严格控制,那样的话百分之三都达不到。”
  首相说:“可是,目前的情况是必须优先照顾普通老百姓,而且得让他们携带一些维持最低生活水平的必需品。”
  “可以用飞机呀。”
  “那也很有限,我们正求助于美苏两国,恐怕希望不大。船舶情况也是一样,东京和横滨的港湾设备还没有恢复过来。”
  运输大臣说:“我打算去伦敦国际船舶协会,看能否租些船只,不过希望不大,因为全世界内船舶都很紧张。”
  首相接着说:“而且要估计到撤退是在极度混乱和危险情况下的可能性。专家们说十个月内也许会有什么新的情况发生。”
  这时桌上的茶杯一阵轻轻摇晃,可是人们已不再注意这种微震。此时经济界代表正同首相、运输大臣举行会谈。
  出席会谈的一个人问:“什么时候公布分配船只的法令?”
  “两星期后。”运输大臣说。会场中有一阵明显的骚动。
  首相说:“因为在正式发表前的两星期内,掌握了该情报的大企业抢着安排船只,引起国际上的船价和运费暴涨,那就糟了。恳请大家在两星期内做准备工作,不要把情况泄露给外国。最近一年,政府拨了若干现款向你们提供经费,同时扩大对外投资,这些给工商界带来了好处,但政府也要对全体老百姓负责,因此希望大家给予我们全面协助。”

  经济团体的会长说:“莫非又要来一次统制经济吗?”
  首相苦笑一下:“这就靠大家的自觉性了,现在的政府并不以军事力量为后盾,那么丧失了国土和财产的政府会变得毫无意义。”
  会长离开座位来到窗前,背对着大家说:“依我看,政府要采取严厉的措施,只能助长平均主义思想,若交给民间自己处理,反而会做到公正无私。”
  首相说:“可假如工商界一旦忘乎所以起来,能控制住吗?”
  会长突然说:“富士山喷烟了!”
  有人也站起来,向窗外眺望:“在宝永火山口。喷得很凶哪,箱根和御殿场也……”
  好多人纷纷离座,向外看去。
  政府做出两周后发表的决定后,在不到四天的时间内忽然传出流言,说此次地震和喷发规模将比以前更大,东京可能片瓦无存,千叶和湘南一带将沉向海底,因此除了逃向国外,别无他法。谣言迅速扩散,紧接着经济恐慌之说不径而走。人们惶惶然不知所措,因为订购机票的人已不计其数,客轮船票也抢购一空。
  后来人们发现这次流言原来是政府有意散布的。因此,在联席会议上,代表们强烈要求提前公布日本沉没的消息。
  执政党的干事长说:“假如外国不抢先发表这个消息,在此期间有大批人可以自己设法逃离日本。”
  在野第一大党书记说:“能设法逃出去的尽是些有钱人,可普通老百姓怎么办?我认为应早日发表,做出统一安排。”
  另一代表说:“应防止混乱扩大,尽早采取紧急措施。”
  各方面都纷纷探询谣言的虚实,街头巷尾都是人们惶惶不安的议论和猜测。东京地震已停息了几个月,但对灾害的恐惧余惊未定。曾几何时,谣言重新四起,这在人们心中又投下了阳影。“东京真的会下沉吗?”不断有人提出这个疑问,人们已经意识到:肯定在最近要发生什么事情了。
  经济界在同政府领导人秘密会谈后第二天,就暗中开始行动。
  在最近一年内日本拥有船舶数字的增大,已引起人们的注意,现在日本又不问价格贵贱,大肆购买旧船破船,或冒充其他国家买船,从而使船价暴涨。而最近一星期内,国际上签订租船合同的国家在日本一方,租费也在暴涨。日本向设在国外的企业的汇款猛增。
  经济界的这种新动向,引起国际社会对日本的密切关注。日本到底要做些什么呢?世界各地都把日本作为他们注意的焦点了。
  从东京某处传来小声打电话的声音:“提前两天发表……”
  “决定啦?”对方问。
  “经过讨论,大致这样定下来。”
  过了几个小时,又传出了通话的声音:“很可能提前24小时发表……”
  对方抱怨地说:“这样我们的方案中有三项就失去作用了……”
  电话里的声音不客气地说道:“欧洲可能在我们发表以前泄露出去……”
  在日本政府原定发表日期的前三天,美国地质测量学会发表了让全世界震撼的消息:亚洲东部大陆架,特别是以日本列岛为中心,行将发生巨大的地壳变动。
  这是地质学会会长尤金·寇克斯同卫星观测站负责人紧急谈话时发表的。上述消息是最近综合地质观测卫星和观测船的调查结果,寇克斯博士表示,日本列岛弧在地质学上处于非常特殊的地位,附近的地幔运动是产生大变动的主要原因。
  记者们问:这次变动属何种类型?寇克斯博士没有做肯定回答,但表示正在考虑大陆漂移说。
  日本列岛附近发生地壳大变动!
  日本将变成亚洲的“原始大陆”?
  这个消息立刻传遍美国和欧洲,而日本由于时差,迟于美国三小时才发表。欧美的报刊都登载此消息,电台也反复地广播。法新社的报道增加了详细的解说。联合国当局认为事态发展严重,已在数日前召开秘密会议,进行了讨论,安理会紧急会议也将讨论此事。
  关东、关西两地的交易所听到消息后,于拂晓前召开委员会议。临时国会在上午开会,宣布了本届临时国会的合法性,并宣告首相将发表重要演说。于是,国会大厅里排满了各报社、电视台和电台的录像机和话筒,外国的新闻记者也动员起来了。日本全国的气氛相当紧张。人们都肃静地坐在电视机前,屏息等候首相的露面,此时人们越来越觉得,一周以来的流言,也许将变为现实,那种强烈的不安向心头袭来。

  议长在一点时宣布开会。首相登上讲坛,他带着沉痛的心情、用低沉的声音开始读讲话稿:“各位议员,我以日本政府最高负责人的名议,向各位宣布:现在,我国正面临史无前例的国难关头……”
  首相正发表讲话时,小野寺提着旅行袋,来到“D计划”总部。
  幸长问小野寺:“就要动身啦?”
  “是啊,三点半起飞……”小野寺答道,他的脸上隐藏着一种忧虑。
  “你还挺顺利嘛。据说国外已经停止兑换日元。不用美金,不卖机票。”
  “比预定提前了三天。好险哪!”小野寺说。
  中田走过来,捶了小野寺一拳:“太好啦!你们打算在哪儿落脚?”
  “暂时在瑞士。她把全部家当都汇到了瑞士银行。”
  “在瑞士,你还可以找到工作。他们也在建造深海潜艇,积极开展海底调查和开发哪。”
  这时,首相的声音从收音机里传了出来:“据我国科学家和政府有关部分的调查,证实在最近,以日本列岛为中心将发生巨大的地壳变动,日本国土可能会遭受毁灭性破坏和打击。”
  中田说:“我们的工作基本上算是大功告成了,但以后严重的事情多着呢,还要牵连到许多国家。”
  收音机继续广播:“……调查机关预测,这次变动将在一年内发生,日本全部国土将受到破坏,甚至要下沉到海里去。”
  “首相以地质学为主题进行演讲,历史上可罕见啊。”幸长说。
  “所以,日本应更早地把自然科学的观点应用到政治上。”
  中田接过话头说:“那种单纯用政治观点搞政治的时代即将结束,政治家也应具备有关人类社会和自然科学的科学知识。”
  幸长摇摇头说:“恐怕政治的根本任务在相当长的时期内,仍是处理各种人与人之间的利害关系。独裁制度或好或不好,但办事效率最高……”
  “这是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都没有遭受过的特大灾害,作为行政上的最高负责人,我呼吁各党领导人予以合作,已建立了超党派的合作体制。同时,为拯救全体日本国民的性命,并使他们一部分财产免遭损失,政府曾恳请联合国和世界各国政府予以协助,他们同意尽最大努力提供合作……”
  “首相一会儿就要到电视台和广播电台,直接对国民讲话了。”中田说。
  “为保护全体国民的性命和正常的生活,政府正全力以赴地制订对策,使全体国民顺利撤离。我诚恳地希望诸位议员能够与我们同心协力,做好各项工作……”
  这时幸长问小野寺:“你还没到出发的时间吗?”
  小野寺看了一眼挂钟说:“约好一点钟在成田高速公路的站台见面。”
  “不是要度蜜月吗?你怎么没精神?”
  小野寺沉重地说:“可是,你和中田先生打算怎么办?”
  “还得继续观测,中田先生可能调到撤退计划委员会。”
  小野寺忧愁地说:“虽然我一直都想走,可不知为什么从昨天开始又不想走了。”
  幸长郑重地说:“别这样。能多跑出去哪怕一个人也是减轻了国家的负担,就多活下来一个日本人。只要你心系日本,在瑞士也可以发挥作用的。”
  “那,幸长先生和中田先生,准备一直留到最后吗?”
  幸长微微一笑:“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虽然年纪大了,手脚不那么利落,可是会想办法跑出去的。”
  电话响起来,中田走过去拿起了话筒。
  “富士山也喷发了,宝永火山口有三处开始喷火,箱根也开始喷火了,还伴有爆炸。”中田告诉他们。
  “富士山也……”小野寺自言自语道。他心里忽然掠过一阵不祥的阴影,他站起身来,同幸长和中田说:“那么咱们再见了,请你们向瑞士联系。”
  这时,桌子上的茶杯和墨水瓶发出碰撞声,一阵摇晃,一支铅笔滚落在地板上。
  三个人跑向窗边。富士山已望不见,只看到一朵巨大的灰色蘑菇云,滚滚地跃向高空。一阵激烈的震荡,使窗玻璃咯哒咯哒直响。
  “这次喷火也真够厉害的。”中田说。
  身后的电话突然又响了,幸长去接,听了一会儿他把话筒递给小野寺:“是女人打来的……”
  小野寺焦灼地拿过话筒:“喂!喂!”
  电话里传来一声轰响和撕心裂肺的哭声。
  “喂!喂!”这次是玲子的声音。
  小野寺用手捂住另一耳朵,扯开嗓门大声问:“你现在在哪儿?”
  “我离开了真鹤公路……车被堵了……”
  “真鹤公路?”小野寺一下子烦燥起来:“怎么到那儿了?”电话的那一端,玲子的声音时断时续:“昨天……到伊豆去了……火车今天一大早就出发……交通阻塞……”
  小野寺急得汗流如雨:“喂!喂!听不清……”玲子的声音后面响起了什么东西碰撞的声音,树枝折断和玻璃破碎的声浪。
  玲子的声音忽然清晰起来:“屋外堆积了白蒙蒙的灰尘,烧热的石头在飞。小野寺先生,我今天是赶不上了,您自己先飞瑞士罢,我一定会赶去的。”
  “胡说!”小野寺手都出汗了,他叫喊道:“你胡说些什么!”
  忽然一声巨响,震耳欲聋,小野寺听到一句“……日内瓦……”电话就断了。
  小野寺怔怔地呆站在那儿,泪水夺眶而出。忽然一阵冲动,他夺门而出,他真想马上见到玲子,哪怕是近一点点也好。
  “小野寺!”幸长在他身后喊道,“不要行李啦?”而小野寺的身影已消逝了。
  幸长身后的收音机里又传出首相的声音,他是在通过电视和收音机同国民直接讲话。
  “请大家维持秩序,政府和国会会全力以赴地保护全体国民的性命,保障国民的生活……”
  来自距东京80公里以外的真鹤区的一声爆炸,几分钟后便袭向东京市区,房屋开始摇晃。幸长向窗外望去,只见两边的云天笼罩在一片灰色喷烟之中。
  这天是3月12日。
  3月14日上午1点26分,许多地区都发生了强烈地震,3分钟后,富士山顶发生大爆炸,一条裂缝从山顶中间直把富士山斩成两截。顶端被掀走,坍陷了下去。附近地面下沉一米以上。
  同时,三浦半岛、伊豆半岛、房总半岛的突出部位开始迅速下沉。地表严重倾斜。
  3月22日,“D-2”小组报告:日本的东西两地区以大地沟为界,快速断裂为二,分裂的速度正在加快。
  日本列岛将于一年内沉没。
  这个使全世界人为之震惊的消息,在日本国内的反应却是平静的。人们听了报告及首相的呼吁后,却无动于衷,除了长吁短叹以外,并没有人采取过激行动。也许人们在震惊之余,强烈感觉到的便是茫然和不知所措了。
  全国的电话,在首相讲话结束后的一分钟齐声响了起来。
  当天就有几千处交换台的保险丝被烧断。
  人们没有象对待社会事件、美元问题那样对这件事展开讨论,而是烦躁地思考些什么。人们已经感觉到这次冲击的严重性,所以从下午两点开始,全国铁路线的所有终点站,挤满了不到下班时间而早退的人们。
  在人们心里都涌动着这样的呼喊:回家去!无论如何也得回家去。先和家人团聚,成为人们不约而同的急切愿望。
  那次大地震后被解除了的“紧急状态宣言”,再次在全国公布。
  海运局长在撤退计划执行委员会的会议上报告说:“我们同外国签订的租船合同,无法立即生效,有些老板对自己的船只开进日本有些犹豫,有些想抬高租价。可国际船主协会竟同意他们这么做。”
  委员长问:“谁在国际船主协会里处于举足轻重的地位?他们想怎么样?”
  “无非是想增加些外快罢。”
  “我们已花了不少钱啦,难道还不够?”
  “要知道,到处都少不了这种应酬啊……”
  另有一名委员嘟哝道:“也真是没办法,单靠日本的商船,怎么着也运不走1.1亿人,油轮又载不了多少人。”
  委员长问:“国际民航组织的情况怎样?”
  “目前还可以,但也不能对空运期望过高。”民航公司来的委员说:“我国的机场,能供国际航线的远程大型飞机起降的,只有成田、伊丹、板付和千岁四处,另外有一些只能勉强使用。但如果发生地震和浸水,这些机场就会使用不了多久,关西的新机场不就是成了那个样子了吗?”
  “估计确实可掌握多少架飞机?”
  “现在磋商还没有结束,但最多也只能集中世界飞机总数的百分之三十,这些飞机在最紧急状态下可以拨给日本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但由于日本的机场有问题,吞吐能力实在太有限,我们只能请美国派大批中型运输机,才能提高运载效率。”
  “虽然印尼和中国提出支援日本,但数量不会有多少,有情报说苏联运输队正向太平洋地区开去,也许会对我们有所表示。”
  一名委员说:“我们不能随意到苏联、北朝鲜和中国这些最近的国家去避难,真是遗撼。”
  在野党的一名委员有些义愤地说:“所以说我们早就应和这些地区加强友好关系嘛。日本明治维新以后,总是接二连三地搞侵略,把自己摆到敌对的地位上,变成了亚洲的孤儿,这叫作茧自缚……”
  委员长说:“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从明治到现在,日本确实热衷于充当西方的伙伴,在经济、军事、工业等方面获得了很大成功,所以日本觉得自己具备安于独立的条件,万一在西方搞砸了,可以溜回来。可是现在这几个可以溜回来的岛子没有了,这对将来有严重影响。但目前的当务之急,是把全体国民设法从岛子上运出去。”
  “极右分子造谣说中国和苏联要进攻日本,日本人移居那里,将被当作奴隶来支使,对国民进行恫吓。政府对于这帮人,不能放任自流吧?”在野党的一名委员说。
  委员长皱紧眉头,说:“是的,对他们应采取必要的措施。截止目前,没有别的办法,只有用暴力手段进行逮捕。”
  外务省来的执政党委员说:“人们对于移民地点挑挑拣拣的,如果对策委员会强行分配,会不会引起骚乱?”
  “对这个问题,应让人们了解、认识到这是生命交关的避难,不是去游山玩水。”委员长说,“下面接着汇报。”
  “机场确实是个极大难题。到目前为止,最理想的情况是每个人的平均飞行距离是4000公里以上,是其他国家的4倍。但问题是,全部机场能够使用多长时间呢?”
  “成田机场还有一个弱点,”民航局长说:“就是加油问题。由于地震,大部分的油管已不能用,若再发生地震,就只好空运燃料。机场离港湾太远了。”
  “可是港湾的情况也不妙啊。”海运局长插嘴道:“太平洋沿岸和日本海沿岸有百分之四十的港湾失去机能。如果按照目前的速度下沉的话,不到四个月日本的大部分码头就没法使用。”
  委员长说:“到时也只好用海上自卫队和美国海军航空司令部的登陆艇了。”
  接着,他又苦恼地嘀咕了一句:“要在十个月内运走1.1亿人,实在是毫无办法。”
  九洲的雾岛、樱岛开始喷火,太平洋沿岸的下沉速度趋缓,但半岛的顶端快速下沉。同时,中部有些地方也开始了喷火。
  人们都呈现出平静的样子,但是仍压制不住内心的惶恐不安和焦灼,他们在等待政府的具体指示。
  在政府发布公告同时,国际航线停办一般业务了。从4月2日开始向海外输送重要人员,优先照顾病号,从具备接纳条件的国家开始行动。
  机场附近的居民眼巴巴地看着川流不息般起起落落的飞机,他们心里的焦躁不安在加重,同时有些不信任起来。说是停办一般市民的飞行业务,那么客机上每天都坐着些什么人?肯定是政府大员的家属、有钱人和在衙门里有门路的那些人吧?是不是到最后关头,政府对我们就置之不理,撒手不管了呢?
  虽然这样想,人们还是努力地让自己相信政府,政府是绝不会把我们丢下不管的,无论政治家、还是官僚,他们不也是日本人吗?
  交通阻塞的地方不断增多,大城市的缺粮情况也日趋严重。政府在发布紧急状态宣言时,发布了管理令,由政府统一控制必需品及其价格,但此后各种物质从各地代销店柜台上消失。由于交通阻塞所造成的物质供应停滞,大城市的粮荒更加严重。妻子疲惫地问来,拿出很少的蔬菜和几袋方便面,沙哑着嗓子说:“从下周开始配给制度,本周内全部停售。”

  “还剩三天。”丈夫嘟哝道:“家里还有存粮吗?”
  “肉和青菜都吃完了,还有四公斤大米和一些罐头。”
  丈夫生气地提高嗓门问:“为什么不多买点?明明知道会发生这类事情!”
  “两周前铺子里就没什么东西了。天天都去排长队,好容易才弄到这点东西。记得小时候,战争刚结束,妈妈就是去废墟上排长队,还是吃不饱。没想到现在竟又会有这种事。”妻子拿起一袋方便面,说:“这还是好不容易才搞到的哪。食品店都不肯卖了,说留着自己吃。我正不知怎么办时,一位老大爷说他肯把他们留着的匀出来,不过得用钻石戒指什么的交换,现钱已不顶用了……”

  丈夫颤抖着问:“那你把我给你的猫眼石戒指……用它换了七袋方便面?”
  妻子看到丈夫的脸色变了,她不安地说:“你别生气啊,我那会实在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乱昏昏地,就……”
  读小学五年级的最小男孩从楼上走下来:“妈妈,还不吃饭啊?”接着读高一的大儿子和初二的女儿也走下来:“我们饿了,今晚吃什么?”
  丈夫猛地站起来:“我出去一下,今晚不在家吃饭,让给孩子们吧。”
  妻子惊疑地问:“可是,天这么晚了,你上哪儿去?”
  丈夫胡乱地走在黑暗中,他本想能买点什么吃的带回家的,可现在……想起中学时,他曾和父亲拖着疲惫的身体,同农民低声下气地哀求到一些烂白薯,弟妹们还高兴地大喊大叫,而母亲总是嘴边浮着疲倦无力的微笑:“你们吃吧,我不饿。”……而现在他的耳畔又响起了这无奈的声音,夹杂着小儿子嚷肚子饿的凄切声音。
  想到这些,他几乎崩溃地喊道:“受不了哇!”过了半响,他呆呆地望了四周一眼,心想,那恶梦般的岁月,地狱般的世界,难道会重新在面前闪现吗?曾几何时,他历尽辛酸困苦,拼命地为公司工作,以后和年轻的妻子住在简陋的小房子苦熬,最后咬着牙买了高价地皮,盖了房子,好容易才还清了债务和银行贷款。将近三十年历尽各种艰辛,他曾发誓,一定不让孩子们再受那样的苦,一定要把他们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让他们吃好的,吃得饱饱的。这些一度也成为了现实,可如今,这好容易才熬来的日子难道就要象一场春梦一样,消逝得了无痕迹吗?

  日本下沉……这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似乎在越来越变得象是真的。这个国家的人民现在正争先恐后地搭上船只和飞机,逃向另外的国家,他们将要过那种寄人篱下的生活。
  今后等待我们的将是怎样的日子?在陌生的土地上,能找到工作,让妻儿生活下去吗?我已经快50了……他想着,可是现在需要我做的事情多着呢。他开始疲倦地往回走。
  轰隆一声,又地震了。屋瓦开始叭哒叭哒地掉落。他走在摇撼的路上,满怀的沉重,从50岁开始,另辟生路吧。
  两串泪珠,挂在了他那疲惫而痛苦的脸上。
  “中国来答复了!”邦枝说:“他们8日以前先接纳200万人,共接纳700万人。日本希望再多一些。”
  中田摇摇头:“要考虑一下粮食问题,他们的人均产量很小,不能过分强求啊。”
  “对方希望多去些农民和高级技术人员。”
  “那,指定地点是广东省吗?”
  “不,是江苏,居住点设在崇明岛。”
  中田呆了半响,接着问:“苏联那边怎样?”
  “仍是沿海州。他们现在查明千岛受日本沉没的影响,正撤退那儿的居民,因此不可能支援我们多少船只。”
  联合国终于成立了援救日本特别委员会,开始正式工作。
  这个委员会的最大任务是向世界各国摊派日本难民的名额,这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
  加拿大代表庞森提出按各国人口实行“按比例分摊”的试行方案。这一提案立即遭到小国和发展中国家的反对,欧美国家则表示了消极的支持。
  小国代表提出,不应机械地按人口分配,而应把各国的自然条件、国情,政治经济力量等各种具体条件一并考虑在内。
  “这种作法恐怕在时间上来不及。”恩巴约总干事说,“最近一年来,日本同许多国家进行了交涉,他们同意接纳难民的总人数不到2000万。现在逃到国外的日本人共一百几十万;另有150万撤离到日本托管的土地上;联合国准备安排500到600万人。这样算来,也有将近四分之三的日本人至今尚无着落。我们当前的任务是为剩下的这部分人寻找避难所,同时我们必须为日本全体国民寻找永久的定居地。”

  约旦代表茨汗说:“虽说是‘暂时避难’,但时间一久,就会使接纳国受到很大影响。也许避难营变贫民窟、纠纷、冲突等等各种麻烦会接踵而至。”
  恩巴约总干事说:“茨汗先生,请恕我直言不讳,也许约旦的经验可供我们参考……”
  茨汗耸耸肩说:“我们曾为70多万难民不知花费了多大力气,而现在我们需要处理的人数是它的46倍!象这种规模的‘难民’还是史无前例的……”
  参加秘密会议的成员布劳伯克举手发言:“二战结束时,我曾参加遣返日本人的工作,当时他们给我的印象特别温顺老实。诸位知道,盟军对日本的占领就是在奇迹般的平稳状态下结束的。”
  印尼代表阿尔约插嘴说:“可是日本人决不是任何时候都是平和的,这次避难,他们的自卫队要解除武装吗?总不能在避难地也让他们带着军队吧?”
  秘书长斯波保罗斯说:“他们暂归联合国援救总部指挥,执行警备任务,指挥官必须由联合国派人担任。”
  恩巴约总干事说:“现在不是怕日本,而是救日本的时候。想想看,这占总数百分之二点八的我们人类同胞,他们面临的是史无前例的特大自然灾害,远远超过了以往我们所遇到过的灾难的规模,可以说,这是人类有史以来未尝经验过的最严重的灾难。所以,我们应把这次的救灾工作当作是对全人类的考验,我们应当团结起来,共同解决各种问题。我认为,每一个国家和地区,都应该采取各种有效手段、动员一切力量、提供一切可能的援助。我认为只有在这种统一思想的基础上,才能更好地磋商名额分配问题……”恩巴约的讲话热情洋谥,使委员会的成员们为之肃静。

  信号器这时响了起来,轻轻跳出一张纸片来,斯波保罗斯秘书长把它递给了总干事,总干事看了一眼,高兴地对委员们说:“蒙古人民共和国通知我们,它们申请暂时可收容50万日本难民,以后根据情况还可以增加。”
  苏联代表邓尼金微微一笑:“这不过是因为那个国家地广人稀,极度缺乏劳动力才提出来的。该国正集中力量搞工业化,对优秀的技术人员可是很感兴趣噢。”
  恩巴约总干事读第二张卡片:“韩国代表希望对可能波及到韩国南部的灾害问题,进行考虑,想想对策。”
  他又拿起第三张卡片,看了一眼后,皱皱眉,对代表们说:“请原谅,这是赞比亚代表团给我私人的电报……”
  当联合国特别委员会连续紧张地举行会议时,另一场活动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各国首都的国家领导人官邸之间的电话,铃声不断地响着。一些外交官、军人或是国际问题专家搭乘飞机,往来于各大洲之间。机敏的国际记者们当然知道,这些国家频繁活动的主题无非是:日本沉没后,远东和世界形势将发生什么变化?尤其是军事形势将发生什么变化?

  在世界舞台上具有影响力的几个大国,急于掌握举足轻重的日本发生了近乎灭亡的大变动之后,东南亚及世界的形势将会怎样?同时,它们也急于决定对付这一局势的方向。因此,摸清不同的对手的分析判断及它们的具体对策,是至关重要的。
  美国、苏联和中国已经开始调查地震和海啸对日本周围地区产生的影响。同时,通过各种渠道,开始和日本政府、防卫厅和“D计划”总部进行接融。从那时起,不断发生计划总部丢失文件或该部成员被逼供情报的事情。后来,一名职员连同文件一起失踪,一名年轻的地理学家也不见了。
  性情温和的幸长听到这个消息,勃然大怒,他歇斯底里地大发雷霆:“这帮可恶的外国人!他们把日本当什么啦!在紧要关头,我们小组的人缺一个,工作就没法进行了!”
  中田说:“何必生这么大的气。他们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可是他们搞不到更机密的情报了。”
  “有没有调查周围地区的计划?”邦枝问。
  中田说:“还没来得及搞呢。如果他们想知道,可以自己动手去搞嘛。”
  邦枝其实早从数学模型试验中得知,周围地区受害的可能性极小极小。
  现在,“D计划”总部原班人马拨归撤退计划执行委员会领导,邦枝任部长的联络员。随着事态的进一步发展,日本下沉征兆愈来愈明显,日本的各种社会活动趋于停顿,人们处于紧张不安的等待中,等待关于集合地点和撤退次序的通知。
  另一方面,在国际政治舞台上各国竟相玩弄起五花八门的策略来。美国总统表示,为全面支援日本,除租船给他们外,还派出舰队和空军的运输队参加营救工作。美国政府表示同意先接纳100万到200万的日本难民,有的记者针对这一数字和派出的运输工具之间的悬殊,提出了疑问,总统的回答是:美国军队一部分是向日本自己联系好的避难地输送难民的。另据总统称,美国派出航空母舰“艾森豪威尔号”不过是去支援美国驻太平洋的军队。

  其实,美国的海上活动正是为牵制苏联而采取的。在日本列岛出现大变动前后,苏联的舰队加紧了在太平洋方面的活动。美国巡逻队发现,苏联舰艇在增加,波罗的海舰队通过对马海峡。
  对于日本国内来说,上述消息不足以使人们震惊。日本海上自卫队都在大力抢救难民,苏联舰艇是空军反游击机在拍摄受灾情况时发现的,其中一艘驱逐舰强行通过驻津海峡,碰撞了青森-函馆之间的交通船和渔船,日方战斗机紧急出动,命令该舰停驶,但该舰置之不理,随后扬长而去,消逝在太平洋的迷雾之中。
  防卫厅向政府做了报告,并建议就此事向苏联提出严重抗议。但不知何故,拖延未办。此时中国政府对苏联在青岛的挑衅行为,提出了严重抗议。苏联一方面做出上述使邻国神经过敏的举动,一方面又派出客轮和货轮帮助日本向纳霍德卡运输难民和货物。
  韩国的国内局势已开始紧张起来。早在日本宣布紧急状态的24小时后,韩国就发布了戒严令,并动员了部分军人。由于日本北九州附近小岛的居民陆续乘船到韩国避难,韩国谣言四起,尽管南部地区只是发生了微震,居民仍大批涌向北部避难。
  韩国政府向日本政府提出严重抗议,扣留了非法入境的日本人;对韩国领海的外国船只无条件的击沉。若干流血事件终于酿成。
  韩国现在的形势因东南沿岸地区的动荡不安和日本的大变动而腹背受到威胁。从某种意义上讲,日本是韩国的坚实后方,如果日本沉没了,韩国只有单独抵御来自北方的压力,到那时,也只能依靠美国的海军力量了。
  美国也正是基于这一点才投入大量的海军来“援救日本”,当然,其中兼有示威的成份。美国为对付苏联,从东欧到远东,布置了层层防线,而苏联也通过北朝鲜向远东,做出了针锋相对的反应。
  如果,一直在支撑韩国这道防线的日本真的消失了,韩国这道防线毫无疑问地将发生动摇甚至也会消失,那么施加于韩国身上的种种压力,将起何种作用呢?就好象,走钢丝的杂技演员在钢丝上出神入化地如走平地。如果钢丝突然断了,等待他的结果只能是坠落。
  地下变动,正以令人毛骨悚然的幅度在列岛上扩大、延伸。沉向海底的倾斜程度也在加大。就象棋盘上,一颗棋子“车”将被吃掉,中国、北朝鲜、韩国、菲律宾国绕着这行将被吞没的棋子,也陷入了恐慌之中。
  全世界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远东方面来了。欧洲开始有频繁的活动,如北约组织决定举行大规模军事演习,各种谈判活动在各国首都频频召开。各国都在探索一个问题,即日本消失后,以美、中、苏为中心的远东战略体系将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出现何种局面。任何一国都在想趁着这个机会,在新形势下为自己争取有利地位。
  “日本问题”的冲击波甚至影响到了另一半球,如巴西的日本侨民传言,日本军队将进驻巴西,非洲大陆的西南部也引起令人意想不到的强烈反应。
  联合国援救日本特别委员会,在紧张的日程安排中,召开着长时间的会议。恩巴约总干事利用会议间隙,同赞比亚代表团的基托瓦参赞进行了会晤。
  “我们收到情报,南非当局向纳米比亚派遣了大批秘密部队。”基托瓦参赞说。
  恩巴约说:“不会吧?南非当局如果真的采取了这种行动,应当把该问题提交联合国纳米比亚管理委员会。我应找秘书长商量一下此事。”
  而赞比亚和邻国提出的方案是,准许日本难民向纳米比亚实行大量移民。借此,赞坦两国也可以得到日本的高新技术,又可名正言顺。
  这时,休息室忽然人声嘈杂,骚乱起来。
  “出什么事了?”恩巴约问一个工作人员。
  “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的通信卫星节目好象要转播日本西部地壳变动的实况录像。好象挺严重。”
  基托瓦参赞要过去看看,恩巴约拽住了他:“你看那边。”
  在休息室的一个角落里,一个头发花白的东洋人正悄悄地站在那儿,他那削瘦的肩膀在颤抖,只见他掏出手帕,轻轻地擦了擦湿润了的脸颊。
  恩巴约低声说:“他是特邀代表,日本的野崎先生,想想看,他的祖国正在下沉,那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将化为乌有……那位老人该有多么悲伤,我们想到那些惊哭的儿童,仓惶的母亲,那突遭横祸的一亿日本人,就能理解老人的心情了。难道你还愿意去凑过去看热闹吗?”
  基托瓦参赞低下了头。
  恩巴约拍拍他的肩:“咱们去看看他吧。”
  当他们向老人走过去的时候,听到走廊里传来对话:“是什么地方在下沉吗?”
  “只有录相,搞不大清楚。好象是四国。”
  4月30日上午5时11分,近畿地方发生了世界地震观测史上震源范围最广的地震,这是旷古未有的地震。
  从4月3日开始,曾关闭的民航机场重新有飞机起落,美军运输大队也给予了协助,创造了一月空运50万人的纪录。
  近畿、四国、九州中部的强震,震度七度,并且几乎是同时爆发的。
  通过综合整理各地送来的简报,可以看出,震源横跨半岛,向四国东西方向疾驰,绕过九州正中,向“中央构造线”集中。即使是外行,也可一眼看出大变动的轮廓。
  地震后,沿伊纪半岛和四国的有些地段,已经脱离原地几十米,以这个断层为界,纪州山块和四国山块的南端,向东、南两个方向发生了移动。
  这个巨大的断层,一直延伸到四国的新居滨玉三重县伊势市内。所有的山岭都因地震而摇动,四国南部和纪伊半岛南端,以惊人的速度开始向太平洋方向移动,而本土也在迅速移向东南。
  在向东南方向滑去的地方,从大陆架到大洋底,发生了异样的快速下沉,在长达几百公里的地方竟有收缩似的下陷了!
  中央构造线地震袭击日本西部后,东京发生了中等地震。
  一名委员跑进“D计划”总部,大声喊道:“开始啦!日本西部已开始下沉!……”
  中田平静地说:“很早以前就开始下沉了。最后的彻底下沉以前,还有四五个月时间,还来得及!”
  大阪沿海一些地区几乎全部沉向海底。市内的中之岛陷入污泥浊水之中,正在航行的一艘平底货轮,竟插入一座三层楼房里。
  昔日的大阪市顷刻间变成一片水乡!一座现代化大城市就此消失。一些逃到高层建筑屋顶的人们,仓惶地张望天空,向飞过头上的飞机招手呼救。
  有些地方由于地震造成了道路的龟裂,而有些地方,已发生水灾。有人开始狂乱起来……
  高妻山爆发时,小野寺正呆在那儿。
  原来,富士山大喷发那天,小野寺接到玲子打来的电话后,不顾一切地跑了出去。那时已经不通火车,他便跑到市谷,嚷着要派给他一架直升飞机,并揍了两个劝慰他的士官。后来他想法坐上了自卫队的水陆两用装甲车,但到小田原以前,车子再也无法前行。小田原四处是灼热的火山灰,小野寺一想到玲子可能就在这灼热的山灰底下,就恨不得一脚把那些灰尘踢个精光。

  他又折回撤退计划执行委员会,纠缠着要去抗震救灾最危险的地方工作,委员会只好给他补发了一份临时委任令。
  当小野寺他们的一架小型直升飞机飞越大地沟上空时,惊讶地发现有一群人站在日本阿尔卑斯山顶,向他们招手。该地区在富士山大爆发后发生了强烈地震,因此发出警报要居民撤离。4月2日,该地居民全部撤完后,该地区宣布戒严。
  当飞机降下去时,小野寺发现他们是登山队,其中有学生和男女青年公司职员,共十三四人。
  “你们不知道登山是违反戒严令的吗?”小野寺问这批人。
  一个青年高声说道:“这座美丽的日本阿尔卑斯,马上就要从地球上消失了,难道我们同他最后告别也不可以吗?我们即使死在阿尔卑斯也心甘情愿。”
  “那就请便吧。我们也落个清闲自在。”小野寺说。他走近飞机问:“里面还能坐几个人?”
  “两个人,不能再多坐。”驾驶员说。
  “想想办法,最好能坐上四个人。”
  “不行不行,怎么也挤不下四个人。”驾驶员猛烈地摇手说。
  “那么我留下,你身旁坐一个,后边再挤三个。应该请空十三团派一架运输直升飞机,把剩下的那批混蛋运走。”小野寺说。
  这时有人在身后呼救,小野寺望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连滚带爬地走过来。但小野寺正忙着安排那些登山员,光让一些伤病员上了飞机。
  “小野田……”随着一声凄惨的尖叫,一个穿着鲜艳衣服的女人,踉踉跄跄地走过来。
  小野寺慢慢想起来:真子,那位银座酒吧间的女招待。他惊呆了:“你,你怎么到这儿来啦?”
  “吓死我了,本来以为没救了,又冷又怕,你来救我们,真是太好了,小野田先生。”真子一头扑进小野寺的怀抱,放声大哭起来。
  小野寺气恼地发现这姑娘到现在也搞不清自己的名字,但他拍拍姑娘的肩膀、安慰着她:“没事啦,现在没事了。”
  “让我也坐上去吧,我真是一秒钟也呆不下去了,我累得一步也迈不动了,恨不得马上飞到安全的地方!让我坐上去吧。”真子央求道。
  “不行。”小野寺说,“上面坐的都是伤病员,很快就会有直升飞机来救我们了。”
  真子却压根不听他的话,向正要起飞的飞机跑去,小野寺赶紧伸手拽住她,把她拉了回来。飞机起飞了。
  小野寺发现真子跌倒在地上,正歇斯底里地大哭。
  “谁是和这姑娘一起的?”小野寺问那些留下来的人。
  “她认识的那个人,就是雪崩受伤的,刚才坐飞机走了。”有人答道。
  小野寺拉着真子的胳膊,把她拽了起来。
  “先到茅屋吧。”小野寺无力地说。
  “可,今后怎么办?”真子抽抽答答地问。
  “只有等了。”
  此时是7点35分。约5分钟后,屋外轰隆一声,茅屋开始摇晃。
  有人跑出去看。“水!水从上面冲下来了!”他的声音马上被巨响盖住了。
  茅屋里的人都跑出来。
  “我,实在走不动了。直升飞机怎么还不来呀?”真子姑娘边哭边问道。
  “你要振作起来!太累的话,我背你。”小野寺拼命鼓励她。
  云雾慢慢地下压,这群人向东南斜面走下去,不一会儿,人们闻到一股强烈的硫磺味儿。
  在横跨南北两个半球的欧亚大陆东缘,有一条龙,现在正奄奄一息。
  这条龙浑身喷火冒烟,激烈地翻腾着身体,因痉挛而不断地抽搐着。那从太古时代就温柔抚摸龙的黑潮,现在突然伸出了冷酷无情的大嘴,把受伤的龙,一片一片地啄碎,吞进了深海的胃袋之中。
  中央构造线的南端,九州、四国和纪伊半岛的南北部,大部分已沉向海底。北海道方面已有两个半岛脱离本土下沉了。西南部,一年前就呈现变异,现在有好几个岛子杳无踪迹。
  4亿年前,在古老的大陆边缘,年幼的龙种诞生了,同时,有一个瞎眼的巨人也诞生于这条龙和大陆之间,在漫长的岁月里,这瞎眼巨人一直在把小龙推向大洋,小龙一度茁壮成长起来,在波涛之上雄伟地耸立着。

  而现在,这条龙突然被那巨人折断了脊骨、弄翻了身体,被推压进大洋下面了。
  大变动以来,整个日本列岛在短短的两三年内向东南方向移动了几十公里。
  全世界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远东海洋一角的“龙之死”上了。这残酷无情的变动,同时给人们带来了刺激。原先的大陆漂移假说,现在正在成为现实,在世界的一角展现着。但是,对日本这个岛国来说,它拥有近10000亿美元的社会财富,国民生产总值居世界第二,取得了巨大的现代化工农业成就,如今却要连同它美丽多彩的国土一起,被一种看不见的巨大力量吞食掉了。

  美国、英国、澳大利亚的三艘航空母舰也成为世界新闻报道机关的采访中心。在美国,一些粗制滥造的、关于地球变动的作品,竟成为畅销书,被抢购一空。
  在全世界的人们中,欣喜若狂的是那些地质学家和地球物理学家。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发射了七颗地质测量和气象卫星,开始各种观测调查。各国也成立了专门调查机构,开始活动。全世界的地球科学专家,包括专业学生,顷刻之间身价百倍。
  “龙之死”,虽然只不过是消失了全球百分之零点三的面积,但对世界的影响是巨大的。这块土地上的人们,曾过着世界最高水平的生活;这个国家的贸易总额占世界的百分之四十;它是发展中国家原料的广大市场和重要工业品的供应基地。总之,日本在世界经济中的作用,已相当重要。而这样一个国家如今面临着行将灭亡的、毁灭性的灾难,这必将给全世界带来巨大冲击。

  “救救日本”的呼声,响彻全世界。在各国街头,都开展着募捐和集会活动。大部分人在抱有幸灾乐祸心理的同时,又预感到将发生许多麻烦,大批日本人的进入,不知会使本国产生何种局面……
  只有日本人,他们作为悲剧的当事人,一直在为救灾而脚踏实地地工作着。救援组织内部不断出现牺牲。美国的救护队司令官伦德准将在记者招待会上,带着惊讶不已的口气说:“在日本救援组织中,从军民到官方都涌现出了令人无限钦佩的英雄,在过于危险的地方,他们也敢于奋不顾身地冲上前去。应当说他们中的每一位都是英勇善战的、了不起的战士……”

  最后关头在日益迫近,日本人象要创造奇迹似的、不分昼夜地紧张工作着。截止同年7月底,共撤离了6500万人,从某种意义上讲,这已经是个奇迹了,因为平均每月撤走1600万人,这速度是史无前例的。但是,随着破坏和沉没的日益严重,援救工作的效率显著下降。到7月初,日本国内只剩下北海道的千岁机场可以使用了,救援工作的主要工具,也成为军用运输机和登陆艇了。

  撤退计划执行委员会,在为营救7000万人这个目标而奋斗。目前伤亡和失踪的人数已超过1200万人,救护队也有5000人牺牲。还3000人正孤立无援、心惊胆颤地等待着援救的到来。
  然而,被救出的人数在日益下降,救护队由于艰苦的工作环境,死亡人数不断增加。尽管如此,救护组织仍在日以继夜、废寝忘食地艰苦奋战着,全体工作人员已有些精疲力尽,他们的情绪凄恻而绝望:“面对这狂暴肆虐的天灾,我们这些人到最后会不会也被葬身于灰尘之下、被海水吞噬掉呢?……”
  黑暗中,有三辆美国军用卡车在寻找登陆点,好容易才找到后,卡车依次向登陆艇搭上木板,将几只用帆布包着的大木箱,御到了登陆艇上。
  忽然美军大喊:“站住!”把枪口对了过来。
  片冈举起手,用英语喊:“让我们上去,有妇女和孩子。”
  一个年轻军官走过来问:“是老百姓吗?”
  “我们是救护队观测小组的,他们是老百姓。”
  “很遗憾,我们是据最高领导的命令,冒险执行绝密任务的,不是来救人的。”
  “可是,你能眼看着那些可怜的母亲、孩子和老人,见死不救吗?”
  “我们无能为力。装满行李后,仅能容我们坐。”
  “那是什么贵重物资我不知道,但是有比人命更值钱的东西吗?”
  “实在很抱歉,作为军人,我必须严格执行命令,你们不能上去,母舰马上就要开了。”
  片冈焦急地哀求着:“求求你了,这里离制高点不到100米了,是相当危险的。向母舰联系一下派船救我们也行……”
  那位年轻军官还是不答应。从卡车的阴影里走出一个矮个男子,他问道:“斯科特中尉,若少装一件行李,可以坐几个人?”
  “这是违反命令的……”
  “这件工作是由我负责的!你告诉我,能坐几个人?”
  “五六个吧……”
  “只坐妇女和小孩呢?”
  “最多八九个人,可是,我没法交待呀……”
  “坐十个,我留下。给我一张纸和笔,我不会难为你的。”
  那矮个子很快写了点什么,接着问片冈:“有几名妇女和小孩?”
  “妇女六名,小孩三名。”
  “派一个会讲英语的男的去。”
  接下来,那矮个子让片冈把妇女和孩子们推到了船上,对他们说:“大家放心,以后会再见面的。”
  不愿和家人分开的一位年轻妇女站在艇首哭喊:“我不想走,要死,死在一块儿好了。”
  矮个男子安慰着:“到了美国,我会让你们见面的。”
  登陆艇起动了,迅速消失在黑暗之中。留在岸上的人们,呆若木鸡般地伫立在那儿,一动不动。
  那个矮个子摘下了钢盔。片冈一看,惊讶地认出他是邦枝。
  邦枝难为情地说:“没想到在这鬼地方见面了,我现在主管这件莫名其妙的工作,本来以为此刻已和老婆在美国见面了……”
  “里面装的是什么。”
  “现在还不能说。”邦枝泰然自若地回答,“我本应让你们坐上去的,可是那些箱子关系到在外国生活下去的几千万同胞的将来。”
  邦枝疲倦地爬进大卡车的驾驶室,说:“这儿司机偷偷给我留了一台野战步话机呢。”
  人们都艰难地爬上驾驶室和车斗。此时,大地又一阵剧烈的摇晃。
  8月中旬,特大台风袭向已沉没一半的日本列岛附近。大批外国救护船纷纷驶离日本,有些一去不返。
  8月以后,“D-1”总部,搬到了海上的最大护卫舰“春名号”上去,中田和幸长仍在这里处理大量情报资料。撤退计划执行委员会改名救济总部,迁往檀香山。
  日本的6700万难民,现在开始在露天帐篷的难民营中,安排“生活”的问题。仍留在岛上等待抢救的3000万人中,死亡的人数有300万以上,其中有一部分是自杀。
  剩下的两千多万人,70岁以上的老人占多数,有的是不愿给子女增添负担,有的是故土难离,在集中地点销声匿迹。在这些老年人当中,有一个年纪最大的,他此刻正躺在蒙满了灰尘的室内。
  “邦枝留下一个箱子,让妇女和孩子坐上去了,是吗?”
  电报说他留了下来,说留下来的箱子是邦枝本人的‘B号’箱……”
  老人突然嘻嘻地怪笑起来:“他是怎么知道的?你知道吗?吉村。”
  吉村不知所云。
  “B号箱里是我故意做的手脚,几乎全是赝品,竟给他嗅出来了。真是过瘾。”老人笑着说,“接人的车子来了没有?”
  “来了辆大吉普。”
  “那么,你们走吧。花枝呢?她还在干什么呢?”
  “大概在准备吧。”
  “快点,带她走吧。”
  吉村慌忙走出房间,那姑娘忽然亭亭玉立地出现在老人面前。
  “怎么回事?你这种打扮怎么能坐吉普?”
  花枝姑娘突然跪倒在渡老人面前,掩面哭泣起来:“我不走……我要一直陪在您身边……”
  老人生气地说:“不行!你这么年轻,怎么能和我这把老骨头一块死掉?!”
  “叫我离开你,还不如……”
  “你胡说些什么呀!到那边以后,你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你不用担心你的生活,只要能活下去,就很是不容易了。……”
  那姑娘伏身在老人身上,放声大哭。吉村走过来,老人对他大喊:“去帮她换件牛仔裤,帮她……”
  房屋忽然随着一声巨响而旋转起来,钢筋水泥的房顶吱吱嘎嘎作响,院子里也响起了山崖塌陷的声音。
  老人催促:“快点吧,马路快被堵塞了。”
  吉村趔趔趄趄地走去,老人忽然记起了什么:“花枝……能让我看看吗?”
  花枝仰起流满泪水的脸颊,站起身来,解开了衣带,落落大方地展现出自己发育完美、雪白丰满的裸体。
  老人瞟了一眼,便闭上眼睛,喃喃地说:“花枝,生娃娃吧。你身体蛮好,遇见合适的男人,就生他几个胖胖壮壮的好男孩……”
  吉村捧着衣服走过来,老人说:“吉村,带她走吧,花枝就拜托你啦。”
  吉村跪了下来,在积满尘埃的席上行了个日本式的礼:“会长,那我们就告辞了。”
  “行啦。快走吧。”
  脚步声伴随着呜咽声远去了。
  已经面目全非的关东本地,连续响起喷火的爆炸声。一阵掠过长空的呼啸,变成狂风猛烈地刮了过来,吹动了屋内一层又一层的灰尘。
  走廊里有个人影闪动了一下。老人问:“是田所先生吗?”
  这人正是田所博士。他坐下来问:“花枝她们好吗?”
  老人痛苦地说:“你,还是没走啊……”
  现在的田所博士两眼深陷,面颊清瘦,两鬓斑白,象一下子老了20岁。
  “要是有辆吉普,就可以开到山上去。”
  “可是现在这个样子,无论如何也爬不上去。”老人无力地说,“还有多长时间?”
  “两个月吧。而人也只能活到三个星期。”田所擦了一下眼睛,而脸颊上还挂有泪珠。
  “哎,田所,你今年多大啦?”老人忽然问道。
  “65啦。”田所博士脸笑忽然掠过一丝笑意,“要在大学里,也该退休了……”
  “才65,为什么想死?”
  田所博士有些呜咽了:“不知道,可能是因为伤心吧……”
  他忽然激动起来,“在我发现那件事之前,我一直是个讨人嫌的家伙。当我通过直观发现那件事时,我自己都不寒而栗,我知道说给谁,谁也不会相信的。当时,我真想把它憋在肚子里。”
  “迟早不是要被知道的吗?”
  “可是那要等好长时间了,制订对策和准备工作要耽搁下来。在科学上,他们不相信直观。只依靠证明,没有人肯耐心倾听我的话。”
  老人饶有兴味地说:“要是耽搁下来,损失要多两三倍吧?正因为如此,你才忍受一切,到最后被扣上酗酒的疯学者这顶不光彩的帽子,你为日本,已做到了鞠躬尽瘁……”
  田所博士嘟哝着:“可实际上,我本想把我的直观和亲眼看到的,以及搜集到的各种材料都秘而不宣,那样必然有更多的人,同日本同归于尽……”
  老人没有吱声。
  “我想向全体日本人呼吁:我们的岛子、国土将要覆灭、沉没了,让我们一块和它同归于尽吧!一想到撤到国外、过流离颠沛生活,我就……”
  又一阵狂风卷起灰尘扑在田所博士的脸上。
  “你是个单身汉吧?田所。”老人问。
  “是的。”
  “噢,我明白啦!原来你是在爱着这日本列岛啊。”
  田所博士欢欣地点点头:“是的是的,我是真正地迷恋着它呀。”他忽然又掩泣道,“从发现那件事我就下决心和这岛子同归于尽……”
  老人笑道:“那也就是殉情喽。日本人是个蛮有意思的民族啊。”
  “可我也想到,不能让那么多的人为我一个人所爱的,都去殉情……”
  “也许会有不少人想这样做呢,你想一个人独据吧?”
  田所博士此时已泪流满面:“我想人们会理解我的。日本人,同这四个岛子,这里的自然环境,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浑然一体的,如果这儿的环境和岛子被破坏掉,消失了,那么日本人将不复存在……”
  突然响起一声霹雳,接着就是爆炸声。
  田所博士继续说:“我的心胸并不狭窄。从年轻时候起,我就遍访世界各地,在陆地上没什么可看的了,我就去海底,可是无论是哪儿,都比不上日本的自然景物精致,比不上日本人民的生活更幸福,这也许是一种偏爱。而今就好象我爱了一生的女人将要死了,我不陪在她身边,又有谁会来照看她呢?……”
  田所博士泣不成声。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说:“这四个岛子就象是母亲的怀抱,每当人们在外面受了欺侮,就会象小孩子跑回家,扑进妈妈的怀里一样,人们依恋着这岛子,正象你一样。可是,妈妈也要死去啊……”
  老人记起了自己过去的岁月,他诉说着:“我在很小的时候就成了孤儿,父母在磐梯山喷火时,双双死去。后来一位年轻的日本女性收容了我,她象姐姐,又象亲娘般呵护着我,可是她也在庄内大地震时去世了。我这一生都和地震喷发有着莫名其妙的联系。那女人临终前对我说:无论生活有多艰难都必须活下去、长大成人。我抱着她血迹斑驳的尸首,直哭了三天三夜……”

  田所博士静静地坐在那儿,谛听着老人的诉说。
  “今后,无家可归的日本人可要辛苦了。只能在外面颠沛流离,过着含辛茹苦的生活。日本民族,将在世界各地遇到不同的其他民族,可能被同化、溶没,日本民族将不复存在。也还能够保留下来,在某个地方成立一个小小的国家。……未来将会怎样难以料想啊,但是,象你这样,田所,去陪伴一个临终的女人和她一块离去也无不可。你拯救了几千万人啊,我是知道这件事的。”

  田所博士点点头:“嗯,谢谢。”
  “说老实话,”老人喘口气,说,“我本不想让你任性地死去。但听了你所说的话,我才对日本人有所了解……”
  “为什么?”田所博士有些不解。
  老声喟然长叹,小声说:“我不是一个纯粹的日本人……我父亲,是大清国的僧侣……”
  老人不再说话,闭上了眼睛。
  “渡老……”田所惊慌地喊道,盯了他一会儿,把一件和服,轻轻盖在老人的脸上。
  此时,风刮得越来越大,田所拾来两块石头,压在和服的衣袖上。然后,田所博士把两只胳膊交叉到胸前,静静地坐到老人的尸体旁。
  四周响起剧烈的轰鸣,房梁折断的声音,传了出来……
  9月。费了好大劲救出几百人的登陆艇,受台风的袭击沉没了。一直紧张进行着的救援活动就此结束了。
  四国完全沉向海底,九州南端也移到西南几十公里下沉了。北九州露出水面的部分山顶,在继续喷发。日本西部已呈分崩离析的状态,东北高地也在不断地发生爆炸。人们传说,也许北海道的那片大雪山会留在海面上。
  中田在“春名号”的“D-1”办公室里,仍不停地整理资料。他把各种资料整理停当,并编成卷帙浩繁的报告,在上面写上“作战结束”的字样。外面已没有人再提出新的救援工作了,可他有点恋恋不舍。
  这里的录像机上,已显示出“End=X,X=09·30,000J”的字样来。
  中田捡起一支别人吸剩下的烟头,想点上,却找不到火柴。
  憔悴异常的幸长走进来,他吃惊地说:“你还在搞哪?我说过多少遍了,作战已在昨天半夜结束……”
  “日本沉没了吗?”
  “中部山地发生了最后一次大爆炸,剩下的那丁点地方迟早会沉没。”
  中田向幸长要了火柴,点着烟,他喷了一口,说:“原来昨夜就已结束啦?……”
  “已结束8小时啦。”幸长疲惫地靠着墙。
  “共救了多少人?”
  “还没有统计8月下旬的数字。”幸长打了一个哈欠,“电视下一个节目是联合国秘书长的呼吁声明和首相演说。你看吗?”
  “这会子还演什么说,顶个屁用!”中田厌烦地说道。他掐灭了烟头,站起来:“战斗完毕!不到甲板去看看?”
  中田吹起了口哨,是《既没有烟也没有云》的曲子,他迈着大步走出去。幸长无可奈何地跟在他身后。
  甲板上,正是烈日当空。已看不到往日工作时海面上的浮石和飞扬的灰尘。
  “好热!现在还是早上吧?”中田被烈日刺得皱起了眉头。
  “据日本时间,已于14小时前退却,现在正向夏威夷前进。”
  中田手搭凉棚向西北望去,只看到一片灰色的东西,他不知那是云彩还是笼罩在日本列岛上空的喷烟。
  幸长皱皱眉,对同事说:“我看,你应该去休息休息啦。”
  中田靠着栏杆,他大喊:“日本列岛完啦!再见吧……给我一支烟。”
  是啊,完啦。”幸长把烟递给中田,“我们的工作也结束了。”他忽然又记起什么,“哎,我昨晚梦见小野寺了,他肯定还活着,你说呢?”
  中田没有吭声,接着小声说:“我累啦……”他那魁梧的身躯软绵绵地倚着栏杆,那支叼在嘴上的烟掉下来,挂在他长长的胡须上。中田哧溜地从栏杆上滑下来,咕咚一声倒在了甲板上。
  “中田!”幸长吃惊地大喊。
  中田躺在甲板上,发出了雷鸣般的鼾声。耀眼的阳光照射在他的身上。
  “热啊,太热了!给我来杯冰镇啤酒!”小野寺心里喊着。
  他睁开眼,微暗之中一个少女的面孔映入眼帘。那少女专注地看着小野寺,担心地问:“疼吗?”
  “不,就是太热啦。”小野寺满脸都扎了绷带,他吃力地问:“快要到亚热带了吧?”
  “是的。”少女的回答悲悲切切。
  “和中田、幸长联系上了没有?”
  “还没有。”
  “反正快了,等到了塔希堤,大家就会见面的。……”说着,小野寺感觉到一阵昏昏沉沉。有块冰凉的东西放在他头上后,他又清醒过来,渐渐恢复了记忆:火山喷发……直升飞机……玲子……(玲子?)地震……山崩……熔岩灰刮过来……眼皮发烫……
  “哎呀!日本沉没了吗?”小野寺忽然问。
  “不晓得……”
  “可是,迟早会沉没的……现在已经沉了吧?”
  他合上了眼皮,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来。
  那少女替他擦掉泪水,轻轻地说:“你睡一会儿吧。”
  “太热,受不了哇。哎,你是谁啊?”
  “我是你的妻子啊……”一丝笑意掠过少女忧伤的脸庞。
  “我的妻子?”小野寺昏昏沉沉地想,“我的妻子不是被埋在火山灰底下了吗?”想着,他昏睡了过去。
  少女轻轻挪开身子,准备下床。小野寺突然说:“别晃床!”
  少女吃惊地看着他。
  “要过多久才能到夏威夷?……然后才是塔希堤……”
  那少女难过地安慰着他:“你再忍耐忍耐,稍微休息一会,好吗?”
  小野寺安静下来,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又用焦急的口吻问:“现在日本已完全沉没了吧?”
  “是的。”
  “你替我从舷窗看看,能看得见。”
  少女迟疑地走到窗边。
  “能看到日本吗?”
  “不能。……”
  “已经完全下沉了吧。……能看见烟吗?”
  “什么都看不见……”
  小野寺又陷入昏昏沉沉的睡眠中。
  这少女,真子姑娘,悄悄抹去脸上的泪水。她的一支胳膊上缠满了绷带。
  火车在漆黑的夜晚向西疾驶,已是秋末初冬,窗外,西伯利亚的冷风在呜呜咽咽地吹着……
进来插一脚
哇类,突突猫终于也开始挖坑咯,期待ing:lol
  :Q 不要让我谈论那部电影……富野屠夫和庵野神父……:Q
貌似是1977年的电影吧,N久前看过……嗯,不提就不提;P
  我说的是2006年翻拍的那个- -|||富野由悠季和庵野秀明在里面都有客串……1977年版的我还真没看过。
新版的没有看过。估计不会有日本片那种经典的色泽了。77年那部是在CCTV6佳片有约上看滴:lol
日本啊   电话费立刻集散地恢复了解客户了解和地方老卡机电话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