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多少?关于“我爸是李刚”》南方系终于做了件人 ...

不知各位看官阅后有何感受？

大多数人需要的根本不是真正的“真相”，而是“符合自己预期”的真相罢了。为此可以扭曲一切，只为了能够使现实符合自己脑中的构想。我只能说李刚是一个悲剧，一个在时代大思潮裹挟冲击中造成的悲剧。没有人关注死者，也不见多少人关注肇事者李启明，但是几乎所有人都把矛头对准了李刚——断章取义的解释，胡乱流窜的蜚语——将一个最多只有一些教育责任的人无理的往死里逼。

人们啊.....看看你们自己的样子，与你们所唾骂的那些人相比，又有多少不同呢？



事情发生两个月后，李刚才敢第一次上网。他的同事朋友们跟他说过网上都是骂他和他儿子的话，劝他不要看。

    其实不用上网，李刚也知道他这个科级的保定市北市区公安分局副局长已经是保定乃至全国最有名的人物之一。虽然全国105万人名叫李刚，但却不会混淆：李刚，“我爸是李刚”那个李刚，人人都知道的李刚。

  

“又不是李刚犯法，没有理由让他停止工作”

   2010年12月23日，保定下了去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市区的道路撒了盐，雪很快化去，而偏远的北市区公安分局门口直到下午雪还没化。此时，副局长李刚和他的同事正在准备晚上要参加的“圣诞保卫”工作。

   是的，李刚还在上班，并没有被“抓起来”。“我爸是李刚”事件发生后，很多网民认为李刚肯定有问题，肯定会被拿下，甚至被法办，却一直没有等到相关的消息。

  “李刚一直在正常工作，”保定市公安局相关负责人介绍，“李刚儿子犯法，又不是李刚犯法，没有理由让他停止工作。”

   “实际上除了教育责任，李刚还有啥责任？他的儿子撞了人，又不是他撞了人！他又没有窝藏包庇儿子，也没有威胁受害人，他有啥责任？他儿子是成年人了，你就说记者你，你要是犯了罪，你爹有啥罪？”望都县公安局一位干警说。

   外界认为李刚有问题的最大依据是“李刚有五套房产”。这个来自无名网友网帖的说法在网上疯传，甚至一些传统媒体在刊发评论、年终回顾中，也一再引用“李刚有五套住房”的传言。

   实际上，传言中的一套住房位于保定中银大厦的八楼，记者走访后发现那里是行长办公室。在传言兴起时，几家媒体做了核实，但随即被禁止继续报道此事，以至于传言继续流传、泛滥。

  此前，河北省长在接受媒体采访被问及这一事件时，曾表态纪委将介入调查。据了解，当地纪委确实做了调查，核实了每一套房子，发现完全不属实，但纪委并未对外公布这一调查结果。

  江西电视台的记者把自己实地采访调查过程图文并茂地发在博客里，用“扯淡”对所谓五套房产做了总结。后来也有人转到微博，但是谣言帖总有上百上千的转发和评论，而辟谣的消息则观者寥寥。

“人们是为了发泄情绪，只愿意相信有助于发泄情绪的‘事实’，而并不需要真相。”在部分网友看来，“围观改变中国”的同时，围观者本身也需要反省。另一些网友则认为，谣言泛滥的根本原因还是真实信息缺位，政府和媒体的失语让人们别无选择。





“我爸是李刚”有具体语境？

与五套房产齐名的另一则传言是——李刚的岳父是河北省副省长。这几乎已经成了惯例，只要是成为网络焦点的官员，必然被认为有一个高官背景。李刚的年龄摆在那里，不可能是任何一位副省长的女婿；李刚的职位摆在那里，儿子都工作了，自己还是科级干部，这也不符合人们对副省长女婿的预期。

但很多人还是愿意相信这个传言。而媒体报道在10月下旬戛然而止，也让很多人觉得李刚确有雄厚的背景。

在广泛流传的版本里，“我爸是李刚”的前面还有一句“有本事你们告去”，两句话共同塑造出了一个张狂无忌的“官二代”形象。但实际上多家实地采访的媒体，调查的结果无一例外指出——现场没有一个人听到过“有本事你们告去”这句话。但这句虚构的话却没有止步于网帖，而是成功进入了很多传统媒体的报道及年终总结稿。

而“我爸是李刚”这句话确实有人听到过，但说这句话的具体语境却众说纷纭。除了主流说法，也有现场同学指出，李启铭当时是在跟保安说明自己的身份，并非叫板或威胁。而自称李刚表妹的网友也在保定当地论坛发帖辩称当时他是在喊他看到的一个人——保卫科长，因为他认识那个保卫科长，他的原话是“叔叔，我爸是李刚”。

李启铭到底有没有说过“我爸是李刚”，在什么情况下说的，都会被调查清楚，最终公布，2010年12月23日，望都县公安局指挥中心主任杨炳然告诉记者。

杨炳然说，这个案子社会关注度极高，领导非常重视。普通的交通肇事案可能不用这么久，但这个案子领导要求特别严，要求每一个证据、每一个环节都要能经得起质问和严格考验。

记者没能采访到李刚。李刚不愿接受采访，政法系统报纸通过组织关系找来，他也婉言谢绝了。他已经吃过一次亏。事件刚发生时，市里、省里希望他接受央视采访，道歉，他自己本身并不愿出现在镜头前，他的同事朋友也建议他不要露面，发书面道歉。但他还是听从了组织的安排，接受了采访，结果非常负面。

李刚身边的同事、朋友也不愿接受记者的采访。他们普遍维护李刚，对网络和媒体的一些说法不满。在他们看来，舆论对李刚是不公平的，但他们还是不愿说出怎样才公平。

“记者，我问你，不管我说得多真实，你写得多客观，是不是人家还是会骂他，而且骂得更狠？”一位警官反问记者。

李刚在保定警界据称工作踏实，不会拍马屁，是刑侦业务能手。

李启铭的一位朋友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李刚曾经因为李启铭晚归，“让他夜里走了两个多小时路回家，他爸自己开车在后头慢慢跟着”。





我女儿是陈晓凤

他叫陈广乾，她叫张芳，他们的女儿叫陈晓凤。就是那个被“我爸是李刚”撞死的河北大学女生。她是遇害者，失去了生命，但大部分人只记得李刚，不记得陈晓凤。

但陈广乾记得，张芳记得，陈林记得。记得他们的晓凤，记得他们的“妞”。

“这几天晚上常梦到她，她那个形象老是在我眼前出现，好像她没有离开我一样。真的是没有离开我。前两天没事，我看她那些本子，一看就掉眼泪。我一想起就是她坐在屋里学习，别人在外面玩。”

陈广乾说这番话时是2010年10月26日，女儿出事后第10天，达成和解协议前10天。这时的他和儿子陈林与其他一些亲戚住在保定省招宾馆，等待着事情进展。

他们的家乡在石家庄下面的辛集市位伯镇南四冢村，这个村打井很有名，陈家的收入就主要靠陈广乾给人打井，年收入大约一万元。家里也种着三亩地，但“地里根本就没收入，一年开支基本抵了”。陈晓凤的大学学费大约也是一年一万元。

陈晓凤懂事，也爱学习，从女儿那里，陈广乾几乎没收到过什么坏消息，总是很放心。直到2010年10月16日。

“我最后一次见她是十一。十一放假回去，她跟她母亲说，我一定要有成就，无论以后走到哪个城市，我都要把你们接过去，我要孝敬你们，不能白花你们的钱。

“回去四天她都在地里干活。正好收棒子。我的地离家里挺近，我锻炼她，都带她去。她从家回学校，都是我把她送上车。从辛集那边去保定的车，离我们5里地。10月4号早上6点的车，她妈给她做了点方便面，我骑摩托送她去坐车，车票要29块。

“那天（10月16日）打电话来的时候我没在家，她母亲接的电话，开始说是出了点事，我们还以为是碰着了，没想很严重。后来又来个电话，说很严重，要赶紧过来，我们就连夜包了个车赶过来。

“我们一直问医生，情况什么样。说是正在抢救，血压在40上下，心脏也很弱。

“第二天下午四五点的时候，医生把我们叫屋里去，说临床死亡了。听到这个消息，痛不欲生，我们三个抱在一块痛哭。

“抢救室外面有好多同学，事情经过都是学生讲哩，没有一个老师说。晓凤交往的同学可多了，抢救当中，走廊里净是同学，大家都喜欢她。

“那句话（我爸是李刚）是后来才知道哩，特别生气，特别愤怒。

“第二天晚上（10月17日）李刚过来招待所了，没有见到我和她母亲，因为我的亲属不让他见我。当时我们心情不好，怕更大伤害，没让他见。他留了500块钱。 “第二次又来了（10月18日），李刚跟他妻子，见到我了，道歉、鞠躬。我不记得是第二次还是第三次了，他说如果你们愿意，协商解决，我们竭尽全力、倾家荡产赔偿你们，如果要走法律程序，我也全力支持配合，这两条你随便选。

“过了一天两天，又见了一次。李刚一个人过来的。他带来了5000块钱，他说天气变化太快，挺冷的，你们赶过来也没带什么衣服，这5000块钱没别的意思，就是买买衣服，这也不算赔偿，只不过表示我们一点心意。我们不接受，给他送到大门口，他又扔给我们哩。

“那两回都是他说话，我们俩没说话，没握手。

（“对李刚恨得起来吗？”记者问。）

“（沉默几秒）恨不起来。他态度挺诚恳的。

“我倒是没有想过要李刚儿子判死刑。事情已经出了，作为父亲，我也能理解李刚。通过他几次看望我们，确实感觉他态度挺诚恳的，他说如果可以，让我的儿子成为你儿子都可以，说哩我挺感动。”





陈晓凤与李启铭

每逢星期一是河北大学社团联合会（简称社联）开例会的日子。10月11日，星期一，社联新干事、大一新生陈晓凤在自己的本子上写下会议主要内容，其中一项是：礼拜六，景观大道，晚七点，舞会。

陈晓凤20岁，复读一年后考上了河北大学工商学院光信息科学与技术专业，这时她的大学生活才刚开始一个多月。她参加了班委竞选，参加了学校的社团联合会，她花185元买了跆拳道的衣服，花70元买了轮滑鞋，绚烂的生活正在她面前展开。

礼拜六，10月16日，她去景观大道参加完舞会回到寝室，换了轮滑鞋，下楼去练习轮滑。在易百超市的门口，被一辆酒驾、超速行驶的迈腾轿车撞倒。死亡。

开车的是李启铭，22岁。他2008年参加高考，没能考上心仪的中国传媒大学，最后进了河北传媒学院，当时正在保定一家电视台实习。

“我来自农村，家里一直想让我有点出息，从五年级就开始去市里上学，远离父母。”在竞选班委时，陈晓凤对同学们说。而李启铭一直生活在城市，新华路小学、十三中、三中、一中，都是好学校。在同学朋友看来，李启铭大方、讲义气、爱丢三落四，一个同学接受记者采访时说“觉得他很幼稚，对什么人都一样，没心没肺的”。

“最崇拜滴银：我爹”，李启铭曾在百度贴吧一份个人资料里这样填写。他爹是李刚。而陈晓凤的偶像是周传雄，她博客的名字就是周传雄的一首歌——星空下的传说。

陈晓凤喜欢文学，和朋友开玩笑说希望有一天自己写的小说也能上起点中文网。就在出事前不久，她把自己写的一篇小说发给几个好朋友看。她认真规划自己的人生，大一要干什么，大二要干什么；今天要做什么，明天要做什么。她想考注册会计师，双学位，考研，考公务员。

李启铭喜欢篮球、网球和围棋。他学习不算好，单凭文化课考不上什么大学。中学练过体育，是所谓的体育生，这让他一度很痛苦，曾在网上写下体育生的烦恼。后来又学习艺术，表演，考入播音主持专业，希望有朝一日能成为明星。他也喜欢在博客里写下心情，2008年5月，高考前不久，他在日志里写：“中国加油！四川加油！我们中国血是流不尽的！我们中国人是永远打不倒的！”

在李启铭网上个人空间的爱好栏里，他第一项写的是“爸爸妈妈”。2007年12月1日，李启铭过19岁生日那天，他写下这样一段话：谢谢我亲爱的老爸老妈，儿子已经长大成熟了，不再是那个青涩的少年，不会冲动。你们工作都那么忙，我会照顾好自己，我可以为了追求理想而放弃享受生活的美好。我爱你们，我最大幸福就是陪在你们身边。

而陈晓凤在一篇名为《妈妈我想对你说》的日记里写道：

我总是告诉你我一个人活得很好，从摸索了解这座城市到思考如何与这座城市相处融洽，这其中的乐趣只有我知道。或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不是个孝顺的女儿，不能陪在你身边，不能在每个黄昏跟你一起散步，不能在每个周末对着电视机收看综艺节目，像别的母女一样偶尔吵吵架，偶尔抱在一起……但我还是开始了我的生活，一个人背着旅行包行走在异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也许我不孤单，但依旧放不下你们，因为血肉相连。

李启铭和陈晓凤都在网上开了个人空间，一个在百度，一个在QQ。如今，李启铭的留言板上是3000多条诅咒、辱骂他和他父亲李刚的留言，而陈晓凤的留言板上则是她生前的好友、同学们写给她的话：(只有同学和好友留言，网上的傻逼粪青们你们除了喷粪还会干嘛？忘记了你们还会造谣传谣。)

“你说还想写小说呢……快点更新空间啊，我一定立马仔仔细细地看，我们还要比比呢！”

“你回来吧，我们不叫你凤姐了，不说你眼睛小了。我们想你！”

“我再也看不到你对我笑了。我再也看不到你对我笑了。”

……



和解并非结束

2010年12月24日，圣诞节前一天，张芳一个人在家，丈夫陈广乾去安国县买零件了，儿子陈林出去找工作了。女儿陈晓凤去世已经两个月，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在家。

她什么都不做，就坐在床头，经常一坐就是几个小时。不打牌，不看字，不看电视。卧室里有台电视，但她从来不开。丈夫在家看电视时，她就是坐在跟前也不抬头，自己想事。“我就是在家坐着，偶尔出去走走”。

走到最远也就是门口的诊所了，量量血压，拿点药。“我去看病，别人看见我，都不问我，不提那个事。知道我受不了”。

“我这俩月没睡过，睡不着。有时候整夜不睡，有时候迷糊一阵醒一阵。不能睡，一闭眼就是不能想的事。”12月24日，坐在自己床头，张芳说。她希望记者不要再来采访或看望，对她来说，过去的事“不能提”，“完全不能提。我不能想不能想的事”。

谈判的时候，警方希望对遗体进行尸检后火化，陈广乾同意了，但张芳坚决不同意。她要求把孩子遗体运回老家，按风俗办。当地风俗之一是让未婚的女子许配给附近新亡的未婚男子，一起土葬。警方不同意。

11月5日，强力“和解”到来，在镇里和村里领导的调解下，陈广乾签了对方带来的和解协议，李刚的签名已经在上面。同一天，还在保定住院的张芳“被出院”，与全家人——包括女儿的尸体——一起被送回老家。和解后，警方终于同意不火化，让他们把女儿带回家。

几天后，女儿入土为安。

当时，国内媒体因为某些原因，未能报道和解。官方也未作说明。在信息空白的那段时间，谣言四起。十几天后，《国际先驱论坛报》报道了和解的消息，李刚赔偿陈家45万。

12月25日，最早报道该事件的《中国经济时报》记者王克勤和实习生冯军在得知陈家终于拿到了全部赔偿款后，将“和解”的前前后后发在了网上，赔偿数字也修正为46万。

12月23日下午，望都县检察院的检察官们都在参加一个电视电话会议。这些天，望都检察院在做公诉的准备。记者在检察院采访，望都县委宣传部新闻科长随即赶来，与检察院政治处主任一起婉拒了记者的采访要求。

保定市和望都县坚持要等开审再统一发布消息，而这种做法的结果之一就是案件的刑事部分迟迟没有任何进展消息放出，以至于谣言任意滋长，比如一度盛传一审已结束，李启铭被判监外执行。还有很多不太了解法律程序的人误以为两家达成和解协议后案件就此了结，李启铭可以自由了。

最终，保定市公安局在12月21日对外发布消息，对刑事案件不可能和解结案做了解释，“依据法律规定，该案民事赔偿部分可以双方自行和解或在他人调解下达成和解，但此案的刑事部分还在审理中，李启铭涉嫌犯罪，必然要受到法律的处罚。”（王星）



原载《Vista看天下》2011年第一期，原作者：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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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数人需要的根本不是真正的“真相”，而是“符合自己预期”的真相罢了。为此可以扭曲一切，只为了能够使现实符合自己脑中的构想。我只能说李刚是一个悲剧，一个在时代大思潮裹挟冲击中造成的悲剧。没有人关注死者，也不见多少人关注肇事者李启明，但是几乎所有人都把矛头对准了李刚——断章取义的解释，胡乱流窜的蜚语——将一个最多只有一些教育责任的人无理的往死里逼。

人们啊.....看看你们自己的样子，与你们所唾骂的那些人相比，又有多少不同呢？



事情发生两个月后，李刚才敢第一次上网。他的同事朋友们跟他说过网上都是骂他和他儿子的话，劝他不要看。

    其实不用上网，李刚也知道他这个科级的保定市北市区公安分局副局长已经是保定乃至全国最有名的人物之一。虽然全国105万人名叫李刚，但却不会混淆：李刚，“我爸是李刚”那个李刚，人人都知道的李刚。

  

“又不是李刚犯法，没有理由让他停止工作”

   2010年12月23日，保定下了去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市区的道路撒了盐，雪很快化去，而偏远的北市区公安分局门口直到下午雪还没化。此时，副局长李刚和他的同事正在准备晚上要参加的“圣诞保卫”工作。

   是的，李刚还在上班，并没有被“抓起来”。“我爸是李刚”事件发生后，很多网民认为李刚肯定有问题，肯定会被拿下，甚至被法办，却一直没有等到相关的消息。

  “李刚一直在正常工作，”保定市公安局相关负责人介绍，“李刚儿子犯法，又不是李刚犯法，没有理由让他停止工作。”

   “实际上除了教育责任，李刚还有啥责任？他的儿子撞了人，又不是他撞了人！他又没有窝藏包庇儿子，也没有威胁受害人，他有啥责任？他儿子是成年人了，你就说记者你，你要是犯了罪，你爹有啥罪？”望都县公安局一位干警说。

   外界认为李刚有问题的最大依据是“李刚有五套房产”。这个来自无名网友网帖的说法在网上疯传，甚至一些传统媒体在刊发评论、年终回顾中，也一再引用“李刚有五套住房”的传言。

   实际上，传言中的一套住房位于保定中银大厦的八楼，记者走访后发现那里是行长办公室。在传言兴起时，几家媒体做了核实，但随即被禁止继续报道此事，以至于传言继续流传、泛滥。

  此前，河北省长在接受媒体采访被问及这一事件时，曾表态纪委将介入调查。据了解，当地纪委确实做了调查，核实了每一套房子，发现完全不属实，但纪委并未对外公布这一调查结果。

  江西电视台的记者把自己实地采访调查过程图文并茂地发在博客里，用“扯淡”对所谓五套房产做了总结。后来也有人转到微博，但是谣言帖总有上百上千的转发和评论，而辟谣的消息则观者寥寥。

“人们是为了发泄情绪，只愿意相信有助于发泄情绪的‘事实’，而并不需要真相。”在部分网友看来，“围观改变中国”的同时，围观者本身也需要反省。另一些网友则认为，谣言泛滥的根本原因还是真实信息缺位，政府和媒体的失语让人们别无选择。





“我爸是李刚”有具体语境？

与五套房产齐名的另一则传言是——李刚的岳父是河北省副省长。这几乎已经成了惯例，只要是成为网络焦点的官员，必然被认为有一个高官背景。李刚的年龄摆在那里，不可能是任何一位副省长的女婿；李刚的职位摆在那里，儿子都工作了，自己还是科级干部，这也不符合人们对副省长女婿的预期。

但很多人还是愿意相信这个传言。而媒体报道在10月下旬戛然而止，也让很多人觉得李刚确有雄厚的背景。

在广泛流传的版本里，“我爸是李刚”的前面还有一句“有本事你们告去”，两句话共同塑造出了一个张狂无忌的“官二代”形象。但实际上多家实地采访的媒体，调查的结果无一例外指出——现场没有一个人听到过“有本事你们告去”这句话。但这句虚构的话却没有止步于网帖，而是成功进入了很多传统媒体的报道及年终总结稿。

而“我爸是李刚”这句话确实有人听到过，但说这句话的具体语境却众说纷纭。除了主流说法，也有现场同学指出，李启铭当时是在跟保安说明自己的身份，并非叫板或威胁。而自称李刚表妹的网友也在保定当地论坛发帖辩称当时他是在喊他看到的一个人——保卫科长，因为他认识那个保卫科长，他的原话是“叔叔，我爸是李刚”。

李启铭到底有没有说过“我爸是李刚”，在什么情况下说的，都会被调查清楚，最终公布，2010年12月23日，望都县公安局指挥中心主任杨炳然告诉记者。

杨炳然说，这个案子社会关注度极高，领导非常重视。普通的交通肇事案可能不用这么久，但这个案子领导要求特别严，要求每一个证据、每一个环节都要能经得起质问和严格考验。

记者没能采访到李刚。李刚不愿接受采访，政法系统报纸通过组织关系找来，他也婉言谢绝了。他已经吃过一次亏。事件刚发生时，市里、省里希望他接受央视采访，道歉，他自己本身并不愿出现在镜头前，他的同事朋友也建议他不要露面，发书面道歉。但他还是听从了组织的安排，接受了采访，结果非常负面。

李刚身边的同事、朋友也不愿接受记者的采访。他们普遍维护李刚，对网络和媒体的一些说法不满。在他们看来，舆论对李刚是不公平的，但他们还是不愿说出怎样才公平。

“记者，我问你，不管我说得多真实，你写得多客观，是不是人家还是会骂他，而且骂得更狠？”一位警官反问记者。

李刚在保定警界据称工作踏实，不会拍马屁，是刑侦业务能手。

李启铭的一位朋友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李刚曾经因为李启铭晚归，“让他夜里走了两个多小时路回家，他爸自己开车在后头慢慢跟着”。





我女儿是陈晓凤

他叫陈广乾，她叫张芳，他们的女儿叫陈晓凤。就是那个被“我爸是李刚”撞死的河北大学女生。她是遇害者，失去了生命，但大部分人只记得李刚，不记得陈晓凤。

但陈广乾记得，张芳记得，陈林记得。记得他们的晓凤，记得他们的“妞”。

“这几天晚上常梦到她，她那个形象老是在我眼前出现，好像她没有离开我一样。真的是没有离开我。前两天没事，我看她那些本子，一看就掉眼泪。我一想起就是她坐在屋里学习，别人在外面玩。”

陈广乾说这番话时是2010年10月26日，女儿出事后第10天，达成和解协议前10天。这时的他和儿子陈林与其他一些亲戚住在保定省招宾馆，等待着事情进展。

他们的家乡在石家庄下面的辛集市位伯镇南四冢村，这个村打井很有名，陈家的收入就主要靠陈广乾给人打井，年收入大约一万元。家里也种着三亩地，但“地里根本就没收入，一年开支基本抵了”。陈晓凤的大学学费大约也是一年一万元。

陈晓凤懂事，也爱学习，从女儿那里，陈广乾几乎没收到过什么坏消息，总是很放心。直到2010年10月16日。

“我最后一次见她是十一。十一放假回去，她跟她母亲说，我一定要有成就，无论以后走到哪个城市，我都要把你们接过去，我要孝敬你们，不能白花你们的钱。

“回去四天她都在地里干活。正好收棒子。我的地离家里挺近，我锻炼她，都带她去。她从家回学校，都是我把她送上车。从辛集那边去保定的车，离我们5里地。10月4号早上6点的车，她妈给她做了点方便面，我骑摩托送她去坐车，车票要29块。

“那天（10月16日）打电话来的时候我没在家，她母亲接的电话，开始说是出了点事，我们还以为是碰着了，没想很严重。后来又来个电话，说很严重，要赶紧过来，我们就连夜包了个车赶过来。

“我们一直问医生，情况什么样。说是正在抢救，血压在40上下，心脏也很弱。

“第二天下午四五点的时候，医生把我们叫屋里去，说临床死亡了。听到这个消息，痛不欲生，我们三个抱在一块痛哭。

“抢救室外面有好多同学，事情经过都是学生讲哩，没有一个老师说。晓凤交往的同学可多了，抢救当中，走廊里净是同学，大家都喜欢她。

“那句话（我爸是李刚）是后来才知道哩，特别生气，特别愤怒。

“第二天晚上（10月17日）李刚过来招待所了，没有见到我和她母亲，因为我的亲属不让他见我。当时我们心情不好，怕更大伤害，没让他见。他留了500块钱。 “第二次又来了（10月18日），李刚跟他妻子，见到我了，道歉、鞠躬。我不记得是第二次还是第三次了，他说如果你们愿意，协商解决，我们竭尽全力、倾家荡产赔偿你们，如果要走法律程序，我也全力支持配合，这两条你随便选。

“过了一天两天，又见了一次。李刚一个人过来的。他带来了5000块钱，他说天气变化太快，挺冷的，你们赶过来也没带什么衣服，这5000块钱没别的意思，就是买买衣服，这也不算赔偿，只不过表示我们一点心意。我们不接受，给他送到大门口，他又扔给我们哩。

“那两回都是他说话，我们俩没说话，没握手。

（“对李刚恨得起来吗？”记者问。）

“（沉默几秒）恨不起来。他态度挺诚恳的。

“我倒是没有想过要李刚儿子判死刑。事情已经出了，作为父亲，我也能理解李刚。通过他几次看望我们，确实感觉他态度挺诚恳的，他说如果可以，让我的儿子成为你儿子都可以，说哩我挺感动。”





陈晓凤与李启铭

每逢星期一是河北大学社团联合会（简称社联）开例会的日子。10月11日，星期一，社联新干事、大一新生陈晓凤在自己的本子上写下会议主要内容，其中一项是：礼拜六，景观大道，晚七点，舞会。

陈晓凤20岁，复读一年后考上了河北大学工商学院光信息科学与技术专业，这时她的大学生活才刚开始一个多月。她参加了班委竞选，参加了学校的社团联合会，她花185元买了跆拳道的衣服，花70元买了轮滑鞋，绚烂的生活正在她面前展开。

礼拜六，10月16日，她去景观大道参加完舞会回到寝室，换了轮滑鞋，下楼去练习轮滑。在易百超市的门口，被一辆酒驾、超速行驶的迈腾轿车撞倒。死亡。

开车的是李启铭，22岁。他2008年参加高考，没能考上心仪的中国传媒大学，最后进了河北传媒学院，当时正在保定一家电视台实习。

“我来自农村，家里一直想让我有点出息，从五年级就开始去市里上学，远离父母。”在竞选班委时，陈晓凤对同学们说。而李启铭一直生活在城市，新华路小学、十三中、三中、一中，都是好学校。在同学朋友看来，李启铭大方、讲义气、爱丢三落四，一个同学接受记者采访时说“觉得他很幼稚，对什么人都一样，没心没肺的”。

“最崇拜滴银：我爹”，李启铭曾在百度贴吧一份个人资料里这样填写。他爹是李刚。而陈晓凤的偶像是周传雄，她博客的名字就是周传雄的一首歌——星空下的传说。

陈晓凤喜欢文学，和朋友开玩笑说希望有一天自己写的小说也能上起点中文网。就在出事前不久，她把自己写的一篇小说发给几个好朋友看。她认真规划自己的人生，大一要干什么，大二要干什么；今天要做什么，明天要做什么。她想考注册会计师，双学位，考研，考公务员。

李启铭喜欢篮球、网球和围棋。他学习不算好，单凭文化课考不上什么大学。中学练过体育，是所谓的体育生，这让他一度很痛苦，曾在网上写下体育生的烦恼。后来又学习艺术，表演，考入播音主持专业，希望有朝一日能成为明星。他也喜欢在博客里写下心情，2008年5月，高考前不久，他在日志里写：“中国加油！四川加油！我们中国血是流不尽的！我们中国人是永远打不倒的！”

在李启铭网上个人空间的爱好栏里，他第一项写的是“爸爸妈妈”。2007年12月1日，李启铭过19岁生日那天，他写下这样一段话：谢谢我亲爱的老爸老妈，儿子已经长大成熟了，不再是那个青涩的少年，不会冲动。你们工作都那么忙，我会照顾好自己，我可以为了追求理想而放弃享受生活的美好。我爱你们，我最大幸福就是陪在你们身边。

而陈晓凤在一篇名为《妈妈我想对你说》的日记里写道：

我总是告诉你我一个人活得很好，从摸索了解这座城市到思考如何与这座城市相处融洽，这其中的乐趣只有我知道。或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不是个孝顺的女儿，不能陪在你身边，不能在每个黄昏跟你一起散步，不能在每个周末对着电视机收看综艺节目，像别的母女一样偶尔吵吵架，偶尔抱在一起……但我还是开始了我的生活，一个人背着旅行包行走在异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也许我不孤单，但依旧放不下你们，因为血肉相连。

李启铭和陈晓凤都在网上开了个人空间，一个在百度，一个在QQ。如今，李启铭的留言板上是3000多条诅咒、辱骂他和他父亲李刚的留言，而陈晓凤的留言板上则是她生前的好友、同学们写给她的话：(只有同学和好友留言，网上的傻逼粪青们你们除了喷粪还会干嘛？忘记了你们还会造谣传谣。)

“你说还想写小说呢……快点更新空间啊，我一定立马仔仔细细地看，我们还要比比呢！”

“你回来吧，我们不叫你凤姐了，不说你眼睛小了。我们想你！”

“我再也看不到你对我笑了。我再也看不到你对我笑了。”

……



和解并非结束

2010年12月24日，圣诞节前一天，张芳一个人在家，丈夫陈广乾去安国县买零件了，儿子陈林出去找工作了。女儿陈晓凤去世已经两个月，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在家。

她什么都不做，就坐在床头，经常一坐就是几个小时。不打牌，不看字，不看电视。卧室里有台电视，但她从来不开。丈夫在家看电视时，她就是坐在跟前也不抬头，自己想事。“我就是在家坐着，偶尔出去走走”。

走到最远也就是门口的诊所了，量量血压，拿点药。“我去看病，别人看见我，都不问我，不提那个事。知道我受不了”。

“我这俩月没睡过，睡不着。有时候整夜不睡，有时候迷糊一阵醒一阵。不能睡，一闭眼就是不能想的事。”12月24日，坐在自己床头，张芳说。她希望记者不要再来采访或看望，对她来说，过去的事“不能提”，“完全不能提。我不能想不能想的事”。

谈判的时候，警方希望对遗体进行尸检后火化，陈广乾同意了，但张芳坚决不同意。她要求把孩子遗体运回老家，按风俗办。当地风俗之一是让未婚的女子许配给附近新亡的未婚男子，一起土葬。警方不同意。

11月5日，强力“和解”到来，在镇里和村里领导的调解下，陈广乾签了对方带来的和解协议，李刚的签名已经在上面。同一天，还在保定住院的张芳“被出院”，与全家人——包括女儿的尸体——一起被送回老家。和解后，警方终于同意不火化，让他们把女儿带回家。

几天后，女儿入土为安。

当时，国内媒体因为某些原因，未能报道和解。官方也未作说明。在信息空白的那段时间，谣言四起。十几天后，《国际先驱论坛报》报道了和解的消息，李刚赔偿陈家45万。

12月25日，最早报道该事件的《中国经济时报》记者王克勤和实习生冯军在得知陈家终于拿到了全部赔偿款后，将“和解”的前前后后发在了网上，赔偿数字也修正为46万。

12月23日下午，望都县检察院的检察官们都在参加一个电视电话会议。这些天，望都检察院在做公诉的准备。记者在检察院采访，望都县委宣传部新闻科长随即赶来，与检察院政治处主任一起婉拒了记者的采访要求。

保定市和望都县坚持要等开审再统一发布消息，而这种做法的结果之一就是案件的刑事部分迟迟没有任何进展消息放出，以至于谣言任意滋长，比如一度盛传一审已结束，李启铭被判监外执行。还有很多不太了解法律程序的人误以为两家达成和解协议后案件就此了结，李启铭可以自由了。

最终，保定市公安局在12月21日对外发布消息，对刑事案件不可能和解结案做了解释，“依据法律规定，该案民事赔偿部分可以双方自行和解或在他人调解下达成和解，但此案的刑事部分还在审理中，李启铭涉嫌犯罪，必然要受到法律的处罚。”（王星）



原载《Vista看天下》2011年第一期，原作者：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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