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伯承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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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泥脚文人”的爱子

家世

  1892年12月4日(清光绪十八年十月十六日),刘伯承诞生在四川省开县浦里区赵家场乡张家坝。在两个多月以前,刘伯承的祖母和祖父相继去世。他是在举家服丧的哀痛中呱呱坠地的,所以乳名孝生。后取名刘明昭,字伯承。

  据《刘氏家谱》记载,刘家的祖籍原在湖北荆州府江陵县。后来,随着清朝初期“湖广填四川”的移民浪潮,迁到四川省云阳县关口乡定居,世代以农耕为业。到咸丰年间,刘伯承的祖父刘正富(1819-1892)因交不起租佃押金,佃不到土地耕种,被迫从长江边移向川东山区,流落到开县的浦里河畔开荒度日。刘正富体格壮健,精明强干,种田兼做铁匠。经他修理的农具及铁锅、勺铲、钳子、剪子之类,坚固耐用。他还吹得一手好唢呐,乡邻间的婚丧嫁娶少不了要请他去吹奏。多种的生活手段、广博见闻造成了他开明通达、乐于助人的性格和比较丰富的阅历,使他很快适应新的环境,经济来源也多于一般农户。就这样,刘铁匠立住了脚跟,正式在赵家场对面的张家坝定居下来。他的六个儿子——刘文培、刘文德、刘文瑞、刘文祥、刘文吉、刘文炳,渐渐长大成人,人丁兴旺,日子愈见红火。刘正富和妻子杨氏克勤克俭,儿子们舍力劳作,这一家有些发起来了,先后积攒起一些钱财,购置了一些田产,开设起粉房、榨房。

  刘铁匠的小儿子刘文炳(字虎臣,1862-1907)比较幸运,靠着家境殷实读了十多年书。他就是刘伯承的父亲。中国封建时代稍有条件的平民,几乎毫无例外地进行过培养子弟读书入仕以求改换门庭的努力,尽管这种努力往往是徒劳的。正是出于这样的目的,刘正富尽力供刘文炳读书,盼望从儿子一辈起能改变世代农门的低贱地位。刘文炳深知父兄的苦心,寒窗孤灯,年复一年,终于积下了满腹的经书和八股文章,于是名闻乡里。他憧憬着那种“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美妙前程。可是他的梦想很快破灭了。一年秋天,刘文炳满怀希望到县城参加秀才考试,不料被人举发说他家祖辈是吹鼓手,属“倡优”之列,出身微贱,遂被逐出考场。不仅如此,还被控为触犯大清王法,要吃官司。结果花钱疏通,才算了案。从此以后,刘文炳只得弃文务农,成为浦里河畔有名的“泥脚文人”。

  1894年中日战争中清兵大败,1900年八国联军占领北京,标志着清王朝江河日下。英、美、法、德、俄、日、 奥、意等帝国主义列强,蜂拥而上,争抢东方这块富饶的土地。清政府接连签订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为了支付给帝国主义的巨额赔款,加紧了对人民的搜刮和压榨。整个中国内忧外患,民不聊生。

  在刘伯承刚满三岁这年,也就是父辈们“庐墓三年”服丧期满的日子,父辈的6兄弟分家了。每人获得了十多石谷(当地一石相当于一亩)的田地。同时,也分摊了因疏通官司欠下的 120两银子的债。兄长们因为债务拖累而心中有气,再添上妯娌们的七嘴八舌,便把往日家庭中的脉脉温情吹刮得荡然无存。刘文炳虽排行最末,非但不受照顾,反而只分到了沈家湾一带土质比较差的坡地田和3间破旧的茅屋。这3间茅屋,就是刘伯承度过童年生活的所在。地面是用泥巴夯实过的,又潮又硬。没有窗户,全靠门里透进光亮。3间屋并列着,门全向南开。其中一间是大人和孩子睡觉的。一间搁置家具和做饭用。剩下一间,按农家习俗辟为堂屋,全家人在里面吃饭或接待客人,雨天和夜晚就在里面干编织筐篓的活计。刘文炳雅趣未灭,在里面挂起几幅发黄的旧字画,又将先辈制订的《齐家规训》,用楷书恭抄,贴在发黑的墙上。这位被摈出科场的“泥脚文人”,别出心裁地把这间破屋命名为“权理堂书室”。

  刘文炳虽然刚到中年,考场被逐的刺激和贫困的煎熬使他过早地衰老,性格刻板,心情抑郁。加上身体瘦弱,又常患病,话很少,笑容更难得见。有时说上几句,声急气短,招人不悦。对孩子更偏于严厉。在刘伯承四、五岁时,他就捧着《刘氏家谱》教他认字、记事。这本足有五个铜钱厚的谱书,是刘文炳在遭受挫折以后,“敬承先命”,“掩卷而长思”,苦苦修订出来的。他把自己的意愿、主张、愤懑和希望,都倾注在这册小型的“家史”里。期望刘家子弟能“贤哲挺生,簪缨叠起”,“令宗祧生色,谱牒增辉”。

  然而,这些封建正统的家庭教育十分枯燥。年幼的刘伯承只喜欢从母亲那里听一些活生生的、有趣的故事。母亲周寅香(1864-1946)是四川云阳县高阳堰湾贫苦农民周源山之女,从小生长在铁峰山,身材比一般的四川婆娘要高大壮实,勤劳俭朴。川东一带的习俗,“土风坐男使女立,男当门户女出入”①。[①杜甫诗:《负薪行》]她长着一双没有裹住的大脚,是家庭中的主要劳力,不论是下田耕作,还是翻场、打、晒,都能摆阖得开。至于洗衣浆衫、缝缝补补,更是得心应手的事儿。她心地善良,处事严谨,忍得气,吃得亏。她虽然是么媳妇,可实际地位却在其他妯娌之上。兄弟们常议论分家,公公婆婆伤感备至。她安慰着说:“老燕衔泥朝朝累,雏燕大了各自飞。”尤其是她脑子里积攒的那些谚语、歇后语,说起来一串串的,象什么“多栽花,少栽刺”,“鸡肚哪知鸭肚事”等等,常常脱口而出。幼年时的刘伯承最喜欢听母亲摆“龙门阵”,说天地古今,讲人间趣事。象孔融4岁让梨、嫦娥偷吃长生药……这些看来有些杂乱的故事,却象滴滴春雨渗入他的心田。这些,与父亲的“之乎者也”、“子曰”“诗云”之类,交口成趣,也算是苦中有乐。对刘伯承日后思想的形成和语言的发展,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向。

最初的脚步

  “泥脚文人”刘文炳不甘心听凭命运的驱使,他执着地要把自己通往仕途的理想,争取在儿子身上得以实现。刘文炳自从遭到“厄运”后,就在家管管帐,代人写书信,也教过几堂私塾。但在分家后就得以作田为主,忙地里的活计。同时,他也深感“自家教不成子弟”,便把5岁多的刘伯承送到本村私塾念书,启蒙老师是任寿田。学了几个月,不能尽如人意。刘文炳决心为儿子寻觅一个有真才实学,又能严加管束的老师。

  这年夏天,有一位名叫任贤书的下江老头,流落到张家坝一带行乞,自称是个出身微贱、累试不第的秀才。刘文炳见此人谈吐不俗,满腹经纶,颇有些同“病”相怜,便出面替他邀了一堂学。任贤书也不推辞,慨然扔掉“讨饭棍”,在紧傍刘家老屋的一所房子里,开起一个有二十来个学童的小私塾。刘伯承是其中的学生之一。

  虽然进了私塾,却关不住儿童的“天性”。刘伯承跟大多数男孩一样,整天就知道玩耍。春季,他领着伙伴们爬树、掏鸟窝,采桑椹。入夏,光着身子扑到河塘里玩水、戏闹,捕鱼捉虾、拾河螺。有时赌起“狠”来,也敢贸然去捅马蜂窝,用水去灌蛇穴,或是爬到树梢上,比试比试谁个最“关火”①。[①四川方言,厉害、有本事的意思]

  父亲望子成龙心切,比别的家长更多一层管束。对儿子的淘气行为时常进行干涉,甚或打耳光、用棍棒也是有的。当然,更寄希望于严师的管教。然而任贤书却和一般的先生大不一样,他总是笑着说:“这是娃儿们的天性啊。天性如同天意,不可违拗,只可疏导。”随后,又大发感叹:“想当年秦皇汉武,华夏武风,纠纠天下。今朝偃武修文,科举取士,武风衰弱,酿至甲午战败……何其悲乎!中国的武士实在是太少了。……至于管教之事,我自有道理。”

  任贤书不仅熟读诗书,而且精通武术,尤长于拳法和腿功。他在教书之余,还教学生练习武艺。刘伯承在他的指导下,学会了长拳、八卦掌、棍棒和投掷等功夫。为了练出弹子功,他从河滩上拣来几撮箕鹅卵石。每天清早,朝屋后大树上的目标投去几十颗“飞弹”。久而久之,树干上打出一个烧饼大的洞穴。

  在功课方面,刘伯承从《三字经》、《幼学琼林》等启蒙读物开始,接连读《论语》、《孟子》、《大学》、《中庸》。练习毛笔字,他也一丝不苟,一笔一画地苦练楷书。初学写字时,为了节省笔墨纸张,他以右手食指当笔,往左手手心里写,练笔势、笔锋,揣摩“永字八法”。他用心钻研,临帖写字,进步很快。

  看到这些变化,难得一笑的父亲也露出了笑容。刘伯承刚发蒙的时候,有一次放学回家,母亲让他把当天念的书背诵一遍。刘伯承晓得母亲识字不多,便胡乱地背了一遍。不防被父亲在里屋听到,走出来斥责他说:“我告诉你,我没得南庄田、北庄地,只有一管笔、一锭墨留给你。你不用功,看你日后如何得了!”

  也许是这句话深深触动了刘伯承。从此每天他总要最先赶到学堂。有时,家里饭做晚了他宁可饿一顿,也不误上学。一次迟到,中午回家跟母亲又哭又闹。母亲只好大清早就将他唤醒。起床后,他一面帮着烧火添柴,一面在灶旁看书。夜晚,农家灯火如豆,是供母亲纺纱用的。刘伯承就捧着书,偎在纺车旁,伴着“吱呀吱呀”的声音一直读到深夜。

  刘伯承受农家传统的影响,从小就热爱劳动。每天放学回家,他总是帮助家里放牛、割草、砍柴。每当他背起背篓出门,后面总是跟着一群脸上抹着黑泥、挂着鼻涕的放牛娃。因为刘伯承个子高,胆子大,不信邪,有力气,又跟老师学了两手武术,有他在前面开路,孩子们就敢吆喝着,把黑牯牛、老黄牛赶到富人家的荒坡草地上放牧。最吸引人的是在把牛喂饱、草割满篓以后,大家听刘伯承摆“龙门阵”,讲《三国演义》、《水浒传》和“长毛”(太平军)的故事,或是在他的摆布下做“占国”、“打擂台”等斗智斗力的游戏。有时刘伯承也带领小伙伴们跟邻村的孩子们互相投掷石子,不是把“敌方”打得头破血流,就是自己被打得鼻青脸肿。回到家里,母亲心疼地责备一番,然后照例是塞给一块红苕或是一个煮熟的鸡蛋。父亲则是一副严厉的神情,训斥道:“又疯了。忘记家训了么?把家谱读三遍。”

  刘伯承知道犯了错,只好规规矩矩地再读那枯燥的家谱:“……子孙惟耕读勤俭为尚,慈善友恭为最”,“量思宏,劳思先,功思让,名思诲,位思卑,退思早……”对于这些家教,年幼的刘伯承当然不能完全领悟。但无数次反复的训教,传统习俗的熏陶,不能不潜移默化地沁入他的心灵,对他以后的思想、道德、性情、修养等方面的发展留下一定的影响。

  刘伯承在任贤书门下一直读了六年书。1904年秋天转到灯草坝“汉西书院”就读。“汉西书院”的主持人刘华英是个廪生,同维新派、洋务派人士有广泛接触,受到西方文化和改良主义思潮的影响。他是个“教育救国论”者,设法自筹资金在开县办学。学生主要是他亲房的十多个子弟。同时也掺进少数成绩优秀的外姓学生。对同姓的穷苦学生,还免费供给膳食、书本和文具。刘伯承就是其中之一。

  “汉西书院”设有语文、数学、理化和地理,知识面比私塾要开阔得多,这激起了刘伯承更大的学习兴趣。由于他勤奋好学,才智过人,各个科目的成绩都是第一名。因此,博得了刘华英的喜爱。刘华英常常对学生们谈汉口、上海等地的热闹场景,还讲什么英吉利、法兰西、美利坚、日本国,都是乡间很少听到的新鲜事。刘伯承从这里开始接触到现代科学和时事常识。

  1905年,清廷下诏废除科举。新式学堂成了青少年求学的新出路。设在开县县城的高等小学堂,顺应时势,决定扩大招生。“汉西书院”的学生们闻讯,纷纷报名投考。刘伯承因家中负担重,交不起学费,迟迟未去报名。刘华英得知后,立即把刘伯承叫去,关心地说:“学业要紧,事不宜迟,新学堂比我这里要强得多,赶快去报考。一切费用由我支付。”在刘华英的慷慨资助下,刘伯承随即到县高等小学堂报考。考试成绩名列前茅,被正式录取。学生按考试成绩编为甲、乙、丙、丁、戊五个班,刘伯承被编入甲班。学堂开设的课程,除国文、修身两门外,还有外文、数学、理化、史地、体操等项。该校教师大多数水平较高,教自然科学的傅让、朱璜等人毕业于日本弘文师范学校,思想进步,是同盟会会员。傅让还秘密传播一些进步杂志和革命书籍。如雷铁崖、邓洁等在东京出版的《鹃声》以及《四川》杂志等。刘伯承和同窗好友经常从老师那里得到这些刊物,争相传阅。尤其是《四川》杂志,表面看来只是记述蜀地的风土人情、名山大川、闻人掌故之类,实际却是鲜明地反对英、法、日、俄帝国主义侵略中国西藏、云南、东北,揭露清朝政府卖国残民的罪恶行径,鼓励人民起来进行革命斗争,争取铁路等项主权。就连刊物中的诗词小品,也大都是沉痛的忧时爱国之声。刘伯承又读了邹容的《革命军》、赫胥黎的《天演论》等著作。这些,对刘伯承的思想产生了深刻的影响,使他的眼界更为开阔,了解了新的社会生活,看到了世界的潮流,初步认识到清廷的腐败没落和变革的必要。

  在开县小学堂毕业以后,刘伯承又到夔府(今奉节)官立中学就读。1907年春,他的父亲因患肺病,又加上劳累和贫困的折磨,不幸离开人世,年仅45岁。他被迫中途辍学,回乡务农。父亲刚去世不久,最小的弟弟(遗腹子)又来到了世间。他的母亲养活有四男三女。“四男”是:明昭(伯承)、明书(仲麟)、明昌(叔禹)、明良(季能)。“三女”是:琼英、瑾兰、怀珍。这时,大姐琼英已经出嫁,家中7口人的生活重担落在母亲和年仅15岁的刘伯承身上。父亲留下的遗产,仅几间茅屋、十几亩塝田。就连买棺材的400铜板,还是向五伯父刘文吉借来的高利贷。

  父亲刚入殓不久,刻薄的五伯父就三番五次来讨债,想趁人之危吞并他们赖以活命的田地。一天清早,五伯父找赵家场有名的泼妇赵二娘来逼刘伯承还债。母亲抱着出生不久的弟弟,上前说好话求情。刘伯承抢上去说:“赵二娘,劳你的大驾,给我五伯父回个话。我刘明昭人穷骨头硬,欠他的钱,日后一定如数奉还,分文不会少。”停了一会,又说:“你晓得,先父与五伯父是同胞兄弟。如今先父尸骨未寒,他就再三再四逼债。谁不骂他绝情寡义、为富不仁!”赵二娘无言对答,只好悻悻地溜走。

  15岁的刘伯承象成年人一样,和母亲、姐姐一道,每日黎明即起,荷锄下地,在贫瘠而又缺水的田地里耕耘。一年到头,只能收四、五担毛谷。除去赋税,剩下的根本不够家人糊口,不得已,刘伯承又上山砍柴、割草,或是挑煤、打短工来补贴家用。就这样,长年是红苕杂粮,糠糠菜菜。一到春荒时节,便只好靠挖野菜、剥树皮,掺合红苕杂粮勉强度日,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面黄饥瘦的小弟妹们饿得哇哇直哭。看到这些,母亲的心如同针扎。好心的邻居见刘家日子艰难,来劝母亲把最小的两个细娃送人抚养。母亲思前想后,忍疼决定将小女怀珍和小儿明良送出去。刘伯承得知后,跪在母亲面前哀求:“娘,一家骨肉说什么也不能分离。我打短工、下煤窑再多挣一点,一定让弟弟妹妹活下去……”一番话说得全家人抱哭一团,母亲硬咽着说:“好,不送了,娘娃死活在一起。”

  从此以后,刘伯承给人打短工、干零活更勤了。有时挣几个铜板,有时换几升粮食。揽不到活儿的时候,就到十多里外的御河沟煤场去挑煤炭,担到赵家场街上叫卖。每到黄昏时,母亲和弟妹总是站在门前的黄树树下,远远地等着刘伯承归来。他虽然疲惫不堪,浑身漆黑,但仍装作轻松的样子说:“没事儿,妈想宽些,苦日子总有个头。”全家人就这样相依为命,艰难度日。

  沦落到生活的底层,使刘伯承的思想发生了急剧的变化。过去,他有条件读书求学,有机会走一条个人飞黄腾达的道路;如今命运把他抛到了最贫贱的民众里面,他必须站在新的角度来观察社会和人生。他切身体会到,千千万万穷苦农民耗尽血汗,难得一家温饱的辛酸,亲眼目睹了黑瘦佝背的挖煤汉子,天天提心吊胆地钻矿洞,有时钻进去就永远出不来的惨状。生路在哪里?希望在哪里?他的目光自然地转向了革命的风云。这时候,孙中山领导的同盟会在全国各地开展革命活动,已经有了相当的声势。广东、广西、云南、四川等地接连不断的反清武装起义,震撼着清王朝的反动统治。熊克武等人在川中组织领导的成都起义(1907年)、广安起义(1909年),引起了广泛的反响。革命者不惜抛头颅、洒热血,敢于牺牲个人性命的大无畏精神,给刘伯承以强烈的感染和深刻的影响。他越来越感到自己的理想、抱负,与现存制度格格不入;民众的利益与上层统治集团的巧取豪夺水火不容。不推翻反动、腐朽的清王朝,中华民族就没有光明,下层民众就不能抬头,自己也就没有出路。刘伯承朦胧地意识到,孙中山提出的三民主义,是埋葬帝制、富国强民的救世良方。

  当时的上海,是同盟会在国内活动的中心。刘伯承抱着对革命向往的心情和找职业的愿望,于1910年邀集了上高等小学堂时的两位同窗好友前往上海。他们茫然地在上海东撞西碰,既没有遇见革命党,更没有找到孙中山,连谋生的职业也没有着落,只好扫兴地返回故里。

  当年年底,刘伯承奉母亲之命与程宜芝结婚。这是一门早年订的娃娃亲。刘伯承虽一直心有不满,但在母亲的坚持下只得同意完婚。后因他在外从事革命活动,双方脱离了关系。第一章 “泥脚文人”的爱子

家世

  1892年12月4日(清光绪十八年十月十六日),刘伯承诞生在四川省开县浦里区赵家场乡张家坝。在两个多月以前,刘伯承的祖母和祖父相继去世。他是在举家服丧的哀痛中呱呱坠地的,所以乳名孝生。后取名刘明昭,字伯承。

  据《刘氏家谱》记载,刘家的祖籍原在湖北荆州府江陵县。后来,随着清朝初期“湖广填四川”的移民浪潮,迁到四川省云阳县关口乡定居,世代以农耕为业。到咸丰年间,刘伯承的祖父刘正富(1819-1892)因交不起租佃押金,佃不到土地耕种,被迫从长江边移向川东山区,流落到开县的浦里河畔开荒度日。刘正富体格壮健,精明强干,种田兼做铁匠。经他修理的农具及铁锅、勺铲、钳子、剪子之类,坚固耐用。他还吹得一手好唢呐,乡邻间的婚丧嫁娶少不了要请他去吹奏。多种的生活手段、广博见闻造成了他开明通达、乐于助人的性格和比较丰富的阅历,使他很快适应新的环境,经济来源也多于一般农户。就这样,刘铁匠立住了脚跟,正式在赵家场对面的张家坝定居下来。他的六个儿子——刘文培、刘文德、刘文瑞、刘文祥、刘文吉、刘文炳,渐渐长大成人,人丁兴旺,日子愈见红火。刘正富和妻子杨氏克勤克俭,儿子们舍力劳作,这一家有些发起来了,先后积攒起一些钱财,购置了一些田产,开设起粉房、榨房。

  刘铁匠的小儿子刘文炳(字虎臣,1862-1907)比较幸运,靠着家境殷实读了十多年书。他就是刘伯承的父亲。中国封建时代稍有条件的平民,几乎毫无例外地进行过培养子弟读书入仕以求改换门庭的努力,尽管这种努力往往是徒劳的。正是出于这样的目的,刘正富尽力供刘文炳读书,盼望从儿子一辈起能改变世代农门的低贱地位。刘文炳深知父兄的苦心,寒窗孤灯,年复一年,终于积下了满腹的经书和八股文章,于是名闻乡里。他憧憬着那种“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美妙前程。可是他的梦想很快破灭了。一年秋天,刘文炳满怀希望到县城参加秀才考试,不料被人举发说他家祖辈是吹鼓手,属“倡优”之列,出身微贱,遂被逐出考场。不仅如此,还被控为触犯大清王法,要吃官司。结果花钱疏通,才算了案。从此以后,刘文炳只得弃文务农,成为浦里河畔有名的“泥脚文人”。

  1894年中日战争中清兵大败,1900年八国联军占领北京,标志着清王朝江河日下。英、美、法、德、俄、日、 奥、意等帝国主义列强,蜂拥而上,争抢东方这块富饶的土地。清政府接连签订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为了支付给帝国主义的巨额赔款,加紧了对人民的搜刮和压榨。整个中国内忧外患,民不聊生。

  在刘伯承刚满三岁这年,也就是父辈们“庐墓三年”服丧期满的日子,父辈的6兄弟分家了。每人获得了十多石谷(当地一石相当于一亩)的田地。同时,也分摊了因疏通官司欠下的 120两银子的债。兄长们因为债务拖累而心中有气,再添上妯娌们的七嘴八舌,便把往日家庭中的脉脉温情吹刮得荡然无存。刘文炳虽排行最末,非但不受照顾,反而只分到了沈家湾一带土质比较差的坡地田和3间破旧的茅屋。这3间茅屋,就是刘伯承度过童年生活的所在。地面是用泥巴夯实过的,又潮又硬。没有窗户,全靠门里透进光亮。3间屋并列着,门全向南开。其中一间是大人和孩子睡觉的。一间搁置家具和做饭用。剩下一间,按农家习俗辟为堂屋,全家人在里面吃饭或接待客人,雨天和夜晚就在里面干编织筐篓的活计。刘文炳雅趣未灭,在里面挂起几幅发黄的旧字画,又将先辈制订的《齐家规训》,用楷书恭抄,贴在发黑的墙上。这位被摈出科场的“泥脚文人”,别出心裁地把这间破屋命名为“权理堂书室”。

  刘文炳虽然刚到中年,考场被逐的刺激和贫困的煎熬使他过早地衰老,性格刻板,心情抑郁。加上身体瘦弱,又常患病,话很少,笑容更难得见。有时说上几句,声急气短,招人不悦。对孩子更偏于严厉。在刘伯承四、五岁时,他就捧着《刘氏家谱》教他认字、记事。这本足有五个铜钱厚的谱书,是刘文炳在遭受挫折以后,“敬承先命”,“掩卷而长思”,苦苦修订出来的。他把自己的意愿、主张、愤懑和希望,都倾注在这册小型的“家史”里。期望刘家子弟能“贤哲挺生,簪缨叠起”,“令宗祧生色,谱牒增辉”。

  然而,这些封建正统的家庭教育十分枯燥。年幼的刘伯承只喜欢从母亲那里听一些活生生的、有趣的故事。母亲周寅香(1864-1946)是四川云阳县高阳堰湾贫苦农民周源山之女,从小生长在铁峰山,身材比一般的四川婆娘要高大壮实,勤劳俭朴。川东一带的习俗,“土风坐男使女立,男当门户女出入”①。[①杜甫诗:《负薪行》]她长着一双没有裹住的大脚,是家庭中的主要劳力,不论是下田耕作,还是翻场、打、晒,都能摆阖得开。至于洗衣浆衫、缝缝补补,更是得心应手的事儿。她心地善良,处事严谨,忍得气,吃得亏。她虽然是么媳妇,可实际地位却在其他妯娌之上。兄弟们常议论分家,公公婆婆伤感备至。她安慰着说:“老燕衔泥朝朝累,雏燕大了各自飞。”尤其是她脑子里积攒的那些谚语、歇后语,说起来一串串的,象什么“多栽花,少栽刺”,“鸡肚哪知鸭肚事”等等,常常脱口而出。幼年时的刘伯承最喜欢听母亲摆“龙门阵”,说天地古今,讲人间趣事。象孔融4岁让梨、嫦娥偷吃长生药……这些看来有些杂乱的故事,却象滴滴春雨渗入他的心田。这些,与父亲的“之乎者也”、“子曰”“诗云”之类,交口成趣,也算是苦中有乐。对刘伯承日后思想的形成和语言的发展,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向。

最初的脚步

  “泥脚文人”刘文炳不甘心听凭命运的驱使,他执着地要把自己通往仕途的理想,争取在儿子身上得以实现。刘文炳自从遭到“厄运”后,就在家管管帐,代人写书信,也教过几堂私塾。但在分家后就得以作田为主,忙地里的活计。同时,他也深感“自家教不成子弟”,便把5岁多的刘伯承送到本村私塾念书,启蒙老师是任寿田。学了几个月,不能尽如人意。刘文炳决心为儿子寻觅一个有真才实学,又能严加管束的老师。

  这年夏天,有一位名叫任贤书的下江老头,流落到张家坝一带行乞,自称是个出身微贱、累试不第的秀才。刘文炳见此人谈吐不俗,满腹经纶,颇有些同“病”相怜,便出面替他邀了一堂学。任贤书也不推辞,慨然扔掉“讨饭棍”,在紧傍刘家老屋的一所房子里,开起一个有二十来个学童的小私塾。刘伯承是其中的学生之一。

  虽然进了私塾,却关不住儿童的“天性”。刘伯承跟大多数男孩一样,整天就知道玩耍。春季,他领着伙伴们爬树、掏鸟窝,采桑椹。入夏,光着身子扑到河塘里玩水、戏闹,捕鱼捉虾、拾河螺。有时赌起“狠”来,也敢贸然去捅马蜂窝,用水去灌蛇穴,或是爬到树梢上,比试比试谁个最“关火”①。[①四川方言,厉害、有本事的意思]

  父亲望子成龙心切,比别的家长更多一层管束。对儿子的淘气行为时常进行干涉,甚或打耳光、用棍棒也是有的。当然,更寄希望于严师的管教。然而任贤书却和一般的先生大不一样,他总是笑着说:“这是娃儿们的天性啊。天性如同天意,不可违拗,只可疏导。”随后,又大发感叹:“想当年秦皇汉武,华夏武风,纠纠天下。今朝偃武修文,科举取士,武风衰弱,酿至甲午战败……何其悲乎!中国的武士实在是太少了。……至于管教之事,我自有道理。”

  任贤书不仅熟读诗书,而且精通武术,尤长于拳法和腿功。他在教书之余,还教学生练习武艺。刘伯承在他的指导下,学会了长拳、八卦掌、棍棒和投掷等功夫。为了练出弹子功,他从河滩上拣来几撮箕鹅卵石。每天清早,朝屋后大树上的目标投去几十颗“飞弹”。久而久之,树干上打出一个烧饼大的洞穴。

  在功课方面,刘伯承从《三字经》、《幼学琼林》等启蒙读物开始,接连读《论语》、《孟子》、《大学》、《中庸》。练习毛笔字,他也一丝不苟,一笔一画地苦练楷书。初学写字时,为了节省笔墨纸张,他以右手食指当笔,往左手手心里写,练笔势、笔锋,揣摩“永字八法”。他用心钻研,临帖写字,进步很快。

  看到这些变化,难得一笑的父亲也露出了笑容。刘伯承刚发蒙的时候,有一次放学回家,母亲让他把当天念的书背诵一遍。刘伯承晓得母亲识字不多,便胡乱地背了一遍。不防被父亲在里屋听到,走出来斥责他说:“我告诉你,我没得南庄田、北庄地,只有一管笔、一锭墨留给你。你不用功,看你日后如何得了!”

  也许是这句话深深触动了刘伯承。从此每天他总要最先赶到学堂。有时,家里饭做晚了他宁可饿一顿,也不误上学。一次迟到,中午回家跟母亲又哭又闹。母亲只好大清早就将他唤醒。起床后,他一面帮着烧火添柴,一面在灶旁看书。夜晚,农家灯火如豆,是供母亲纺纱用的。刘伯承就捧着书,偎在纺车旁,伴着“吱呀吱呀”的声音一直读到深夜。

  刘伯承受农家传统的影响,从小就热爱劳动。每天放学回家,他总是帮助家里放牛、割草、砍柴。每当他背起背篓出门,后面总是跟着一群脸上抹着黑泥、挂着鼻涕的放牛娃。因为刘伯承个子高,胆子大,不信邪,有力气,又跟老师学了两手武术,有他在前面开路,孩子们就敢吆喝着,把黑牯牛、老黄牛赶到富人家的荒坡草地上放牧。最吸引人的是在把牛喂饱、草割满篓以后,大家听刘伯承摆“龙门阵”,讲《三国演义》、《水浒传》和“长毛”(太平军)的故事,或是在他的摆布下做“占国”、“打擂台”等斗智斗力的游戏。有时刘伯承也带领小伙伴们跟邻村的孩子们互相投掷石子,不是把“敌方”打得头破血流,就是自己被打得鼻青脸肿。回到家里,母亲心疼地责备一番,然后照例是塞给一块红苕或是一个煮熟的鸡蛋。父亲则是一副严厉的神情,训斥道:“又疯了。忘记家训了么?把家谱读三遍。”

  刘伯承知道犯了错,只好规规矩矩地再读那枯燥的家谱:“……子孙惟耕读勤俭为尚,慈善友恭为最”,“量思宏,劳思先,功思让,名思诲,位思卑,退思早……”对于这些家教,年幼的刘伯承当然不能完全领悟。但无数次反复的训教,传统习俗的熏陶,不能不潜移默化地沁入他的心灵,对他以后的思想、道德、性情、修养等方面的发展留下一定的影响。

  刘伯承在任贤书门下一直读了六年书。1904年秋天转到灯草坝“汉西书院”就读。“汉西书院”的主持人刘华英是个廪生,同维新派、洋务派人士有广泛接触,受到西方文化和改良主义思潮的影响。他是个“教育救国论”者,设法自筹资金在开县办学。学生主要是他亲房的十多个子弟。同时也掺进少数成绩优秀的外姓学生。对同姓的穷苦学生,还免费供给膳食、书本和文具。刘伯承就是其中之一。

  “汉西书院”设有语文、数学、理化和地理,知识面比私塾要开阔得多,这激起了刘伯承更大的学习兴趣。由于他勤奋好学,才智过人,各个科目的成绩都是第一名。因此,博得了刘华英的喜爱。刘华英常常对学生们谈汉口、上海等地的热闹场景,还讲什么英吉利、法兰西、美利坚、日本国,都是乡间很少听到的新鲜事。刘伯承从这里开始接触到现代科学和时事常识。

  1905年,清廷下诏废除科举。新式学堂成了青少年求学的新出路。设在开县县城的高等小学堂,顺应时势,决定扩大招生。“汉西书院”的学生们闻讯,纷纷报名投考。刘伯承因家中负担重,交不起学费,迟迟未去报名。刘华英得知后,立即把刘伯承叫去,关心地说:“学业要紧,事不宜迟,新学堂比我这里要强得多,赶快去报考。一切费用由我支付。”在刘华英的慷慨资助下,刘伯承随即到县高等小学堂报考。考试成绩名列前茅,被正式录取。学生按考试成绩编为甲、乙、丙、丁、戊五个班,刘伯承被编入甲班。学堂开设的课程,除国文、修身两门外,还有外文、数学、理化、史地、体操等项。该校教师大多数水平较高,教自然科学的傅让、朱璜等人毕业于日本弘文师范学校,思想进步,是同盟会会员。傅让还秘密传播一些进步杂志和革命书籍。如雷铁崖、邓洁等在东京出版的《鹃声》以及《四川》杂志等。刘伯承和同窗好友经常从老师那里得到这些刊物,争相传阅。尤其是《四川》杂志,表面看来只是记述蜀地的风土人情、名山大川、闻人掌故之类,实际却是鲜明地反对英、法、日、俄帝国主义侵略中国西藏、云南、东北,揭露清朝政府卖国残民的罪恶行径,鼓励人民起来进行革命斗争,争取铁路等项主权。就连刊物中的诗词小品,也大都是沉痛的忧时爱国之声。刘伯承又读了邹容的《革命军》、赫胥黎的《天演论》等著作。这些,对刘伯承的思想产生了深刻的影响,使他的眼界更为开阔,了解了新的社会生活,看到了世界的潮流,初步认识到清廷的腐败没落和变革的必要。

  在开县小学堂毕业以后,刘伯承又到夔府(今奉节)官立中学就读。1907年春,他的父亲因患肺病,又加上劳累和贫困的折磨,不幸离开人世,年仅45岁。他被迫中途辍学,回乡务农。父亲刚去世不久,最小的弟弟(遗腹子)又来到了世间。他的母亲养活有四男三女。“四男”是:明昭(伯承)、明书(仲麟)、明昌(叔禹)、明良(季能)。“三女”是:琼英、瑾兰、怀珍。这时,大姐琼英已经出嫁,家中7口人的生活重担落在母亲和年仅15岁的刘伯承身上。父亲留下的遗产,仅几间茅屋、十几亩塝田。就连买棺材的400铜板,还是向五伯父刘文吉借来的高利贷。

  父亲刚入殓不久,刻薄的五伯父就三番五次来讨债,想趁人之危吞并他们赖以活命的田地。一天清早,五伯父找赵家场有名的泼妇赵二娘来逼刘伯承还债。母亲抱着出生不久的弟弟,上前说好话求情。刘伯承抢上去说:“赵二娘,劳你的大驾,给我五伯父回个话。我刘明昭人穷骨头硬,欠他的钱,日后一定如数奉还,分文不会少。”停了一会,又说:“你晓得,先父与五伯父是同胞兄弟。如今先父尸骨未寒,他就再三再四逼债。谁不骂他绝情寡义、为富不仁!”赵二娘无言对答,只好悻悻地溜走。

  15岁的刘伯承象成年人一样,和母亲、姐姐一道,每日黎明即起,荷锄下地,在贫瘠而又缺水的田地里耕耘。一年到头,只能收四、五担毛谷。除去赋税,剩下的根本不够家人糊口,不得已,刘伯承又上山砍柴、割草,或是挑煤、打短工来补贴家用。就这样,长年是红苕杂粮,糠糠菜菜。一到春荒时节,便只好靠挖野菜、剥树皮,掺合红苕杂粮勉强度日,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面黄饥瘦的小弟妹们饿得哇哇直哭。看到这些,母亲的心如同针扎。好心的邻居见刘家日子艰难,来劝母亲把最小的两个细娃送人抚养。母亲思前想后,忍疼决定将小女怀珍和小儿明良送出去。刘伯承得知后,跪在母亲面前哀求:“娘,一家骨肉说什么也不能分离。我打短工、下煤窑再多挣一点,一定让弟弟妹妹活下去……”一番话说得全家人抱哭一团,母亲硬咽着说:“好,不送了,娘娃死活在一起。”

  从此以后,刘伯承给人打短工、干零活更勤了。有时挣几个铜板,有时换几升粮食。揽不到活儿的时候,就到十多里外的御河沟煤场去挑煤炭,担到赵家场街上叫卖。每到黄昏时,母亲和弟妹总是站在门前的黄树树下,远远地等着刘伯承归来。他虽然疲惫不堪,浑身漆黑,但仍装作轻松的样子说:“没事儿,妈想宽些,苦日子总有个头。”全家人就这样相依为命,艰难度日。

  沦落到生活的底层,使刘伯承的思想发生了急剧的变化。过去,他有条件读书求学,有机会走一条个人飞黄腾达的道路;如今命运把他抛到了最贫贱的民众里面,他必须站在新的角度来观察社会和人生。他切身体会到,千千万万穷苦农民耗尽血汗,难得一家温饱的辛酸,亲眼目睹了黑瘦佝背的挖煤汉子,天天提心吊胆地钻矿洞,有时钻进去就永远出不来的惨状。生路在哪里?希望在哪里?他的目光自然地转向了革命的风云。这时候,孙中山领导的同盟会在全国各地开展革命活动,已经有了相当的声势。广东、广西、云南、四川等地接连不断的反清武装起义,震撼着清王朝的反动统治。熊克武等人在川中组织领导的成都起义(1907年)、广安起义(1909年),引起了广泛的反响。革命者不惜抛头颅、洒热血,敢于牺牲个人性命的大无畏精神,给刘伯承以强烈的感染和深刻的影响。他越来越感到自己的理想、抱负,与现存制度格格不入;民众的利益与上层统治集团的巧取豪夺水火不容。不推翻反动、腐朽的清王朝,中华民族就没有光明,下层民众就不能抬头,自己也就没有出路。刘伯承朦胧地意识到,孙中山提出的三民主义,是埋葬帝制、富国强民的救世良方。

  当时的上海,是同盟会在国内活动的中心。刘伯承抱着对革命向往的心情和找职业的愿望,于1910年邀集了上高等小学堂时的两位同窗好友前往上海。他们茫然地在上海东撞西碰,既没有遇见革命党,更没有找到孙中山,连谋生的职业也没有着落,只好扫兴地返回故里。

  当年年底,刘伯承奉母亲之命与程宜芝结婚。这是一门早年订的娃娃亲。刘伯承虽一直心有不满,但在母亲的坚持下只得同意完婚。后因他在外从事革命活动,双方脱离了关系。
第二章 川中名将

将校学堂的优等生

  1911年是中国近代史上风云骤变、激烈动荡的年代。清政府以实行铁道国有政策为名,向帝国主义拍卖粤汉、川汉等铁路的主权。这一卖国行径,立即引起广东、四川、湖南、湖北等省各阶层人民的一致反对。四川人民的保路斗争,形成了波澜壮阔的全省规模的群众性的大起义。10月10日,辛亥革命在武昌爆发,以推翻清王朝为目标的革命风潮席卷神州大地。整个四川也沸腾起来。吴玉章、龙剑鸣、王天杰等革命党人先后在荣县、内江起义。11月22日,革命党人张培爵、夏之时率领起义军胜利占领重庆,并建立了蜀军政府,通电全国宣布独立。11月27日,立宪党人在成都成立了大汉四川军政府。不久,两个军政府协议合并,组成四川军政府。辛亥革命使刘伯承看到了光明和希望。他渐渐感到,武力是一种神圣的力量,它能对抗旧的势力,摧毁旧的势力,挽救国家的危亡。于是决心到万县参加反对清政府的起义。

  母亲拉住他的手,难舍地说:“弟弟妹妹这样多,年纪又小。你的娃儿也刚落地。你走了,家里怎么过啊?”刘伯承劝慰说:“妈,你别难过。与其守着穷家破舍过一辈子,不如出去闯一闯,或许是条出路。”

  乡间的亲朋好友也好言相劝,说是“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乡人李云伍鼓动他去学经商,试一试做买卖的“生财之道”,莫去闯那“刀丛火海”。

  对于这些劝说,刘伯承婉言谢却,慷慨激昂地说:“大丈夫当仗剑拯民于水火,岂顾自己一身之富贵。”他毅然剃掉了辫子,参加了反对清朝政府的学生军。就这样,青年时代的刘伯承,“怀着富国强兵的爱国主义思想和民主改革的思想,投入了孙中山先生领导的民主革命”①。[①朱德:《祝刘师长五十寿辰》(1942年12月16日)]

  声势浩大的反清斗争在全国各地风起云涌,统治中国260多年的清王朝终于被推翻,绵延了2000多年的封建君主专制制度终告结束。1912年元旦,孙中山就任临时大总统,宣告“中华民国”成立。

  独立后的各地民国政府纷纷广招兵员,开办军事学堂,以扩充革命势力。重庆蜀军政府开办了将校学堂(后改为将弁学堂),招收革命青年和有志之士入学。刘伯承以文武各科的优异成绩被录取。全学堂共有400多学生,分编4个队,刘伯承被编入第二队第一排第一班。

  将校学堂设在重庆市对面的嘉陵江以北。在学堂内,竖立着一块醒目的牌告:

  东望幽燕,尚沦异域。
  以会甘陕,警报频来。
  得欲整我师旅,贵在将校得人。
  爱办将校学堂,以为异日北伐之需。

  将校学堂所设军事课程,大多是沿用日本陆军部颁发的“典范令”,即《步兵操典》、《射击教范》、《野外勤务令》。还有初级战术和地形学等。刘伯承对军事学习十分刻苦,操练时一丝不苟。有时为熟练掌握一个动作,要反复练习几十次,甚至上百次。将校学堂的正规生活,使年轻的刘伯承开始养成谨严、周密、勇猛、稳健的性格。除学习本校课程外,他还广泛涉猎古代的兵书,或找其他军校的教材对照参考,以充实自己。诸如《孙子》、《吴子》、《司马法》和《百战奇略》等著作,更是案头必备,许多章节出口能诵。

  在将校学堂,刘伯承是出类拔萃的军人。他不但学业优秀,军事技能出色,而且以举止端正、操守有持闻名全校。他烟酒不沾,牌赌不视,毫无恶习,被同学们称为军中“菩萨”。每月官饷所得,除了买书之外,全部寄给母亲,补贴家用。

  经过10个月左右的紧张训练,刘伯承在1912年底以各科目的优异成绩毕业,被分派到熊克武的部队当见习生。熊克武是四川著名的革命党人,同盟会的早期会员之一。辛亥革命后被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委为蜀军总司令,很快招募到两个团的队伍。由于成都和重庆两个军政府合并为统一的四川军政府,原属两方的军队也统一编组为川军,共有五个师,熊克武所部为第五师。不久,刘伯承由见习生升任司务长、排长。他漫长的军旅生涯就是这样开始的。

手执青锋卫共和

  由于资产阶级的软弱,辛亥革命的成果被窃国大盗袁世凯夺取。袁世凯任临时大总统后,进一步投靠帝国主义,实行个人独裁,排斥和打击革命力量。1913年3月,袁世凯指使特务暗杀了国民党著名领袖宋教仁。接着,又向英、法、德、日、俄五国银行团乞取2500万英镑的“善后”大借款,大力扩大反动军队,公开镇压革命党人,逐步暴露出反对共和、复辟帝制的反动面目。7月,孙中山仓卒组织力量在江西、安徽、广东等省发动讨袁,被称为“二次革命”,因战事以江西和南京为中心,所以又称为“赣宁之役”。7月下旬,熊克武等国民党人在重庆密谋响应。8月4日正式组成讨袁军,熊克武任四川讨袁军总司令。并发表讨袁檄文,声讨袁世凯“悖叛共和,大逆不道”。宣称:“本军全体痛愤,万众一心,誓师宣布,共讨袁贼。本拟载兵东下,接应民军,与独立诸省会师北伐,生擒袁逆。惟念胡景伊助桀为虐,毒害川民,狡诈专横,罪不容道。目前直接讨胡,即所以间接讨袁。”胡景伊原是四川军政府属下的四川陆军军团长,因依附袁世凯被升为四川都督。

  讨袁战事从一开始就处于不利的态势。除第五师以外,川军其余四个师都站在胡景伊一边,客居川地的陕军、滇军、黔军约两师兵力也助纣为虐。一些地方民团、土匪受胡景伊拉拢利诱,也趁势蜂起,烧杀抢掠,袭击讨袁军。刘伯承奉命带领一个排先行到达綦江,向土匪的据点发起进攻。这是他第一次参加实战,有勇少谋,在与敌人交火之后,自己奋勇当先猛冲上去,一下跃到敌人阵地前沿。可回头一看,身边只有四、五个士兵,后面的队伍没有跟上,只好退下阵来。

  四川讨袁军兵分四个支队,采用南北防御,中路进击的部署。刘伯承所在的第一支队西趋泸州,担任主攻。当面之敌为战斗力较强的川军第一师的主力旅。战斗从8月4日拂晓开始,一连数日刘伯承率本排随连队参加寒坡场战斗。他吸取了綦江作战的教训,对全排士兵作了很好的组织和动员。他说:“弟兄们,袁贼不除,国难不已。我们要勇敢冲锋,为共和而战!”说罢,就和另一个排长带头冲锋。经过几次拉锯,终于夺下敌人阵地。连长蒲剑鸣怯战怕死,一见情况紧急,伤亡又大,早就跑到营部告“急”,说是“一连人都打光了,赶快增援”。

  刘伯承等两个排在前边打了胜仗,回头却找不着连长,只好直接向营长报捷。营长李遐章不禁愣住了:刚才连长“报急”,现在排长“报捷”,到底是怎么回事?待看到刘伯承将俘虏和战利品押送上来,才弄清个中原委。于是将蒲剑鸣大骂一顿,撤职查办;即令刘伯承代理该连连长,并报请上级正式加委。

  8月12日,敌方增派大量援兵疯狂反扑,讨袁军势孤受挫,寒坡场得而复失。第五师重新组织兵力进攻,一鼓作气夺回附近的五里店阵地。双方相持到天黑。敌人一面发起佯攻,一面向后退却。刘伯承等部奉命追击,至石洞镇与右翼部队会合。并绕道袭击敌人侧后,在13日占领立石站,进据离泸州50里的特凌铺。左翼部队也沿长江左岸,自朱家论进到合江、王场、白米场、望龙场一带。战事发展顺利。正在这时,讨袁军南边防线被黔军突破,滇、陕两军也东西对进夹击重庆。熊克武急令攻泸部队回援。刘伯承随部队兼程东返,当赶至重庆西南的白市驿时,得报重庆失守,熊克武等讨袁军领导人出走。部队折回来凤驿。讨袁军前敌指挥但懋辛见大势已去,就把饷银分给各营,资遣官兵回乡。历时50天的四川“癸丑讨袁之役”终于失败。熊克武事起仓卒。发难当日,赣、宁等地的反袁军事行动已纷纷趋于失败,熊克武为免遭胡景伊的吞并才不得不孤注一掷。四川讨袁战争虽然以失败告终,但它英勇地反抗和打击了袁世凯的势力,在近代史上留下了光彩的一页。

  在战斗中,刘伯承左脚负伤,他仍以顽强的毅力带领余部撤退,躲避追兵。据他自己回忆,“左遇团练,右遇敌军”,队伍被打得七零八落,处境非常险恶。于是只得把枪支交由当地老百姓保存,各自寻求生路。刘伯承带着伤躲进一座庙里,巧遇原将校学堂一位教地形学的教官,因师生情谊,教官留他暂住。不久,这里风声又紧,刘伯承又潜赴重庆小住一段。后来回到开县老家休息、养伤。

  讨袁战争失败以后,四川有300多革命党人被捕杀。袁世凯及其在四川的帮凶胡景伊等人继续大肆搜捕革命党人和讨袁将士。1914年1月23日,胡景伊开列了115人的黑名单,向袁世凯献媚邀宠。袁世凯即传令各省“都督民政长、各地方长官通饬所属,一律按名严行查拿,务获究办,勿使漏网”。川中许多仁人志士惨遭杀戮,且“籍没家产,株连极广”。侥幸逃出的先后流亡上海,或避居日本、南洋。在讨袁战争中,刘伯承作战英勇,才华初露,已引起反动当局的注意。1914年春天,刘伯承在家乡也呆不住了,便约集军中同事数人顺江东下,到上海避难。

  船过三峡,刘伯承伫立甲板,眼观两岸青山对出,前方水天一色,追思往事,瞻念前途,一股豪情从胸间冲腾而起,不觉吟出一首《出益州》的七律来:

  微服孤行出益州,今春病起强登楼。
  海潮东去连天涌,江水西来带血流。
  壮士未埋荒草骨,书生犹剩少年头。
  手执青锋卫共和,独战饥寒又一秋。

  由四川来的流亡者大多藏匿在上海法租界,霞飞路宝康里便是著名的革命党人聚居的地方,刘伯承也住在这里。这时的局势比起几年前更加混乱。逃亡的革命党人中,思想也相当复杂。有的失望、彷徨,有的沉沦,有的甚至靠告密卖友为生。这正是软弱的资产阶级和上层小资产阶级在革命失败时的流行病。然而,刘伯承却毫不气馁,对革命前途充满信心。当孙中山先生创立中华革命党的消息传到上海时,他大为振奋,决心追随孙中山先生继续摸索救国救民的道路。1914年秋,他宣誓参加中华革命党,并经常同原熊克武第五师的但懋辛、李蔚如、张冲、李遐章等人在一起开展革命活动。这些人大多是老同盟会员,积极拥护孙中山的革命主张,具有强烈的反袁思想。这段经历对于刘伯承青年时期富国强兵、救国救民思想的形成,有着较大的影响。

血洒丰都

  袁世凯在镇压了“二次革命”之后,于1914年5月悍然废除《临时约法》,炮制了一部所谓“新约法”,后又自封为终身大总统。在日、英帝国主义的支持下,于1915年12月12日公然宣布恢复君主制度,自称为“中华帝国”的洪宪皇帝。为推翻袁世凯的新王朝,保卫辛亥革命的成果,孙中山号召全国人民起来进行反袁斗争。并组织中华革命军,派革命党人到各省组织起义。据《民国川事纪要》记载,孙中山委任卢师谛为中华革命军四川总司令,并派吕超、石青阳、刘伯承等到宜宾、达县、忠县、丰都一带组织讨袁起义。1915年12月,刘伯承和康云程、王旭东等人回川,一行人化装成商人,由上海乘船经武汉至宜昌。因冬季水枯,在宜昌换乘川江小轮。宜昌是入川的重要通道,北洋军在码头戒严检查,搜捕潜往四川的革命党人。

  在刘伯承的行李中,有一个装有炸弹的竹篓。同行二人一看岸上军警林立,便示意他把竹篓扔进江里;刘伯承也焦急地思考着对策。忽然,他发现旁边堆有一位参议员的行李。情急生智,他乘人不注意,悄悄将竹篓移入行李堆中。船靠岸后,搬运的苦力前来卸运参议员的行李,问道:“这几件可是参议员的?”刘伯承随口回答:“正是的,快搬走吧。”当行李被运出关卡以后,他从容而出,取回竹篓。正在这时,一个友人匆匆来码头迎接他。刘伯承立即将竹篓递过去。对方以为是赠送的礼物,连忙推谢。刘伯承轻轻踩着对方的脚面,故意高声说道:“小意思,收下吧,浙江的特产。”对方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赶紧接过去。就这样,两人带着装有炸弹的竹篓,在军警面前扬长而去。

  完成递送炸弹的任务之后,刘伯承等继续溯江而上,先后到奉节、万县、涪陵等地,联络革命党人、“哥老会”首领和有志之士,广泛地发动、策划武装起义,进行反对袁世凯的斗争。

  1915年12月25日,蔡锷等在云南揭起了护国讨袁的大旗,组成护国军。蔡锷任第一军总司令,北进四川。李烈钧任第二军总司令,东出两广。唐继尧以云南都督兼任第三军总司令,留守云南,策应各方。
当时,各省军政大权基本上为袁世凯的爪牙亲信所控制,唯有西南川滇黔三省是薄弱环节。反袁的革命势力力图把四川作为一个突破口。而袁世凯早已虑及西南空虚,特派其亲信陈宦为四川军务会办,总揽军政大权。并先后派遣精锐部队曹锟、张敬尧、李长泰(一个旅)约3个师,冯玉祥、伍祥祯、孔繁锦3个混成旅,共约六七万人入川镇慑。由于蔡锷将军亲自率领云南护国军第一军向川南袁军进攻,于是讨袁护国战争的主要战斗在四川境内展开。

  刘伯承回川后,先以涪陵为活动中心,策动涪陵警备队长杨光烈率部起义。该部有俄式枪120支,并得到当地开明士绅李次安等人的协助,又吸收了张子昭部义勇军数十人枪,还有夏仲实、曾江柱等人也率部前来投奔。刘伯承把这些部队集结到邻近的大顺场宣布起义,定番号为四川护国军第四支队。中华革命军四川总司令卢师谛任命王维纲(伯常)为支队长。因王维纲随熊克武绕道昆明、宜宾,此时尚未到达川东,该支队由刘伯承指挥。在此前后,奉节、万县一带会党和农民群众也纷纷起义。这样,四川东部的长江通道便处在护国军的监视之下。刘伯承部署起义军沿忠县、丰都、涪陵、长寿等沿江一带进行游击活动,骚扰和拦截从湖北溯江入川的北洋军,给敌人以沉重打击。冯玉祥在他所著的《我的生活》中说:“那时候自重庆以下,宜昌以上一段江面每有船只经过,两岸山上即开枪射击,而忠县一带尤为剧烈。过往军队吃了不少的亏。人们揣测不定,有的说此事是熊克武部队所为,又有说是蔡松坡①早先埋伏的奇兵。”[①蔡松坡,即蔡锷,松坡是他的字]这支奇兵,正是刘伯承所带领的川东护国军。

  在川东部署就绪后,刘伯承又应革命党人张明安的邀请,前往壁山县帮助整理、指挥民众起义队伍。壁山位于重庆的西面,是从陆路通往泸州的必经之道。这里的农民深受北洋军曹锟部好淫掳掠之苦,尤其是丁家坳一带农民常常被北洋军拉夫充苦力。北洋军把抓去的强壮农民关进庙宇里,不但不给吃饱饭,还打骂虐待。一天,农民们饥饿难忍,群起要求供给饭食,遭到开枪镇压,当场惨死多人,还被戴上“骚乱”“暴动”的罪名。愤怒至极的农民们拼死反抗,打死守卫,冲出庙门,全部逃跑。但又不敢回家,便啸聚山林,起义反袁,人数聚集有千余之众。

  刘伯承到达后,立即上山和农民首领吴国安、朱建勋等见面,对这支自发的农民武装深表赞誉,晓以反袁大义,欢迎他们投入护国战争。大家听后,一个个磨拳擦掌,纷纷请战,并要求刘伯承留下领导和指挥。刘伯承再三解释,说明涪陵、丰都一带有重任在身,不可能久留壁山,建议由张明安先生出面执掌。张明安是当地的老革命党人,早年任丁家坳小学校长,讨袁战争时与刘伯承相识,后到重庆川东师范学校任教,在这一带颇有声望。前不久,学校被曹锟霸占为行营,师生被赶出校门。张明安对此极为愤慨,密谋用炸弹除掉曹锟,不料被北洋军察觉,便潜回老家避难。经过大家协商,决定成立壁山县义勇军司令部,以张明安为司令。刘伯承常为他们出谋划策,协助张明安领导义勇军抗击北洋军。

  据侦察报告,在泸州方面与蔡锷护国军作战的川军周骏师,急需补给5000套军装和一些其他物资,敌人派一名团长率两个连押送,预计次日早晨经过了家坳。刘伯承赶紧和大家商议,准备设置伏兵予以拦截。当天晚上,刘伯承带领两个随从,亲赴丁家坳10里外的龙塘,勘察地形,确定设伏地点。

  次日上午,敌人的运输队果然开来了。敌军团长骑在马上,催促兵了和挑夫赶路。刚到龙塘,突然两边枪声大作,杀声震天,几个敌兵应声倒地。刘伯承冲在前面,并对敌人喊话:“弟兄们,莫替袁世凯卖命啦!前面义勇军多得很,你们冲不过去,也退不回去,只有缴械投降。我们保障你们的性命。快快派人来交涉。否则……”

  敌人遇到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又见义勇军漫山遍野,吓得魂飞胆丧,不得不缴械投降。就这样,两个连的枪支,5000多套军装和一些物资,还有一匹战马,都成了义勇军的战利品。义勇军初战获胜,士气大为振奋,也震动了邻近四乡。壁山县南部十多个场、镇农民群起响应。

  刘伯承还协助张明安整顿编制和进行训练,将吴、朱、钟、杨四个首领委为营长,投诚过来的敌方谢克怕连长升为营长,又任命了两位参谋和一个秘书。义勇军也全部换上了新军装,俨然成为正式的军队了。刘伯承治军十分严格,又样样身体力行。他告诫义勇军对人民要公平交易,不准乱拿群众财物,违者严惩不贷,深得农民的拥护。

  不久,涪陵、丰都一带军情紧迫,刘伯承又赶回涪陵大顺场。后来,这支义勇军在张明安领导下积极配合护国军,开展游击活动,袭击、骚扰北洋军。

  刘伯承返回川东以后,即指挥护国军第四支队大规模地开展游击活动,更加猛烈地打击北洋军的援兵,全力配合川南护国军作战。这支400多人的队伍,以突然袭击的战法,将涪陵巡防队的30人枪全部俘获。接着,前往攻打邻近的长寿县。长寿县在重庆下游150多里处,背山面水,地势十分险要。原来县城警备队长曾约定在四支队攻城时率部起义,作为内应。但当四支队进攻时,城内警备队却没有动作。双方激战两个多小时,城未攻下。刘伯承下令撤出战斗。他对大家说:“凡大军作战,首在将其主力摧破,其余自迎刃而解。现川南决战,正图此举。其次是夺占交通咽喉,断敌后路,使敌在作战上感到非常痛苦,力自不支。现泸、纳吃紧,遮断长江交通刻不容缓!”他提议立即移兵丰都。因为那里敌军较弱,也料不到护国军会从200里外突然降临。支队长王维纲刚刚到职,指挥上对刘伯承言听计从。于是,部队快速向丰都运动。当行军到马口垭时,刘伯承和王维纲下令停止前进,并对负责联络的康云程说:“此地离丰城约30里,你先进城探明消息,联络党人,再定我军行止。”康云程领受任务后,即携带《讨袁檄文》和四川护国军的《布告》混进城里侦察。

  康云程入城探知敌有两团兵力守御,但恐据实报告会引起指挥官的犹豫动摇,便遣人向刘伯承谎报:“城内只驻有北洋军两个营,望速攻击。静候复命。”

  3月20日,丰都攻城战发动。刘伯承奋勇当先,亲临第一线指挥。护国军占据有利地形,居高临下,猛击敌军,毙敌百余人。康云程乘机在城内广贴檄文、布告。敌军不知虚实,遍烧民房数千家,一边阻止护国军进城,一边布置退却。

  就在率领部众攻打城门时,刘伯承头部连中两弹,一弹擦伤颅顶,另一弹从右边“太阳穴”射入,透右眼而出。他昏倒在血泊之中。几位士兵在乱尸中找到了他,抬进城里邮局内休息,又请来“恒春茂中药店”老板郑慎之,给以治疗,敷些止血的草药。

  护国军因兵力不足,又失去指挥,被迫且战且退。部队转移时没有担架,康云程找来一只箩筐,刘伯承顶着一床棉被,蜷缩在筐里,颠簸在崎岖的山道上。部队退到涪陵鹤游坪(今属垫江县),就地休整。刘伯承忍着剧痛,力主召开“阵亡将士追悼会”。当大家看到他满头缠着绷带出现时,纷纷流下了热泪。

  由于条件艰苦,环境恶劣,加上缺医少药,刘伯承的伤势日趋恶化,已不能主持军务。支队长王维纲缺乏统驭部队的能力。四支队内部的杨光烈、张子昭等人,看到部队面临困境,感到前途无望,便想拉走队伍,另谋出路。王维纲发现了他们的企图,但又束手无策,独自一人携款奔重庆去了。杨、张二人更加有恃无恐,便各自带些部队走了。四川护国军第四支队遂告瓦解。

  部队瓦解以后,刘伯承在鹤游坪也呆不住了。为了躲避北洋军的搜捕,康云程等不畏艰险,保护着刘伯承辗转奔走,后来藏在当地一个农民家里。这个农民为人宽厚,给予饭食,代为找药。康云程始终守在刘伯承身边,时常帮助洗伤口、换药,真是患难相依,生死与共。涪陵一带乡亲很爱戴这位反袁战士,纷纷送来鸡蛋和粮食,有的还设法弄来一些药物。一些革命党人也秘密前来探望。当时,北洋军悬赏通缉刘伯承。但乡亲们都冒着风险尽力掩护他,没有一个人贪赏告密。刘伯承在这一带养伤两三个月,身体渐渐得到恢复。

  1916年春夏之交,刘伯承由康云程护送,改名换姓化装潜赴重庆就医。当走到涪陵至长寿间的蔺市镇时,突然遇到匪徒劫场,蔺市镇火光冲天,一片纷乱。雇来的两名抬夫逃得无影无踪。刘伯承只好拖着病体,披着棉被,和康云程一道钻进旁边的豆田里。深夜时分,两人间道而行,到涪陵新妙场李次安家投宿。次日又启程上路,绕南岸渡江进入重庆,藏匿在王旭东、王尔常兄弟家。

  在重庆,刘伯承先到宽仁医院治伤。宽仁医院是美国教会在1897年设立的,设备和医疗条件比较好。但医院已被曹锟所部占用,住满了从泸州和丰都来的北洋军伤兵。刘伯承在这里治疗一段脑伤以后,就转到临江门一家德国人开的私人诊所治眼伤。诊所的沃医生医术相当高明,外科手术尤为著称。

  刘伯承在这家私人诊所先后做了两次手术。第一次光是割去赘肉,理顺血管。沃医生托人回德国专门配制假眼。几个月后,为装假眼进行第二次手术。当时,诊所设备比较简陋,动手术只能施行局部麻醉。沃医生一刀一刀修割赘肉,每一刀都疼痛钻心,难以忍受。刘伯承却一直安然端坐,接受治疗,长达三个多小时。麻醉药作用早已消失,他仍然面色不改,一声不吭。

  待包扎完毕,沃医生见他的坐椅扶手已被汗水沾湿,便关切地问:“疼得厉害吧?”刘伯承坦然一笑:“才割了70余刀,小意思!”沃医生惊异地问他如何知道。刘伯承说:“阁下每割一刀,我就暗记一数,错不了。”

  沃医生翘起大拇指,啧啧称赞:“了不起,了不起。你是真正的中国人。”

  刘伯承见这位外国医生豪爽、正直,就将自己的经历和处境如实相告。沃医生听后,更为感佩,连称:“你真是军神、军神!”

  由于四川反动当局的通缉,刘伯承在重庆不能久住,只得拖着病体急走永川。为了配合蔡锷军在隆昌一带打击北洋军残部,他曾收集旧部,准备夺取永川县城。因军机泄露,没有成功。他便带领部队在重庆、永川间展开游击活动,袭击敌军,屡获胜利。在护国军的沉重打击下,北洋军节节败退,附北川军也纷纷倒戈。但是,旧川军系统对刘伯承恨之入骨,竟指使壁山县的反动分子,将刘伯承逮捕,关入监狱,准备杀害他。蔡锷闻讯后,立即发来急电,严令壁山县政府保证刘伯承的安全,这才不得不将他释放。

  在四川人民支援下,滇、川护国军不断取得胜利,给各地反袁斗争以很大支持和鼓舞。广西等华南六省相继声明反对帝制,另有八省拒绝接受“洪宪皇帝”的命令。1916年3月22日,袁世凯被迫宣布取消帝制。6月6日,窃国大盗在全国人民的唾骂声中猝然死去。护国战争获得了胜利。蔡锷将军有诗云:“护国之要,惟铁与血,精诚所至,金石为裂。”刘伯承正是这样一位热血护国的壮士。

护法战争著声威

  护国战争胜利后,熊克武被任命为第五师师长兼重庆镇守使。不久刘伯承被熊克武委任为第九旅参谋长。起初,同僚中人以为他五官不全,身有残疾,冷眼相看。但一到实际战斗中,刘伯承的智勇往往令他们折服。在用兵上,他精细、严谨、大胆,常常出奇制胜。其勇敢无畏的精神,更为一般军人所罕有。每到打起仗来,他总是亲临火线,冲在前头,英勇善战的名声,渐渐传开了。

  那时,袁世凯虽然被人民革命浪潮所吞没,但他留下的北洋军阀势力,在当时中国政治舞台上仍然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北洋军阀的各派势力依然在帝国主义的指使下,不断进行着争权夺利的斗争。孙中山继续进行着不屈不挠的斗争。但由于国民党缺乏鲜明的斗争纲领和组织上的涣散,这种斗争不可能取得成功。

  1917年爆发了护法战争。孙中山以恢复民无约法为号召,发起了讨伐北京北洋军阀政府的战争。这年8月,他邀集原国会部分议员在广州召开“非常会议”,决定组织军政府,举行北伐。孙中山被推举为中华民国军政府大元帅。但“护法”所依靠的主要是与北洋军阀有利害冲突的南方军阀。

  在“护法”的旗帜下,四川各派军阀又开始了新的战争。1918年1月,熊克武与滇、黔军联合,加入由云南都督唐继尧组建的靖国军,讨伐由北京段祺瑞政府任命的四川督军刘存厚。特派刘伯承与任滇军旅长的朱德谈判,结成“军事同盟”,共同对付北洋势力。刘伯承和朱德圆满地完成了各自的使命,推动了护法战争的发展。此后,这两位有着共同抱负和志向的爱国军人,在漫长的革命生涯中,成了亲密的战友。

  根据谈判协定,熊克武以第九旅旅长吕超为前敌总指挥,率主力向川西前进,直逼成都。刘伯承以旅参谋长名义随部队一起行动。这年除夕下午,当队伍进抵太和镇附近时,遇到了激烈的战斗。太和镇在遂宁、射洪两县之间,是通往成都的要道。属于四川靖国军一方的邱翥双,率400多人与敌已交战了8天。因守敌利用涪江设防,工事坚固,火力猛烈,一直未能突破。

  刘伯承赶到前面,和邱翥双部取得联络,得知当面之敌是江防军张邦本部。吕超西进成都,也急需拿下太和镇。于是两部商议一齐向太和镇之敌发起强攻。当地民军数百人也前来助战。

  吕超先派前卫营营长王秀生率部从康家渡强渡涪江,包抄太和镇。康家渡离太和镇约十七八里,地势平坦,敌人已占据隔江耸峙的打鼓山予以瞰制,不利部队隐蔽行动。因为渡河点过于暴露,几次强渡未成,部队死伤甚多,营长王秀生急得直哭。

  吕超断然将王秀生撤职,任命刘伯承为营长,再次组织渡江。刘伯承把部队稍加整理,厉声宣布:“附北军队,是帝制余孽。我将士当奋勇进击,冲过江去,不能怕死。后退者处以军法!”说完,立即派人调集船只,重新选定渡河点。刘伯承自己乘上第一艘船,冒着敌人的枪弹,向对岸驶去。经过两个多小时激战,抢占了滩头阵地,消灭了打鼓山的守敌。然后直扑太和镇。在邱翥双部和民军的配合下,取得了全胜。随后,刘伯承继续西进,直趋成都。2月19日,吕超部攻入成都北门。刘存厚被迫通电宣言与西南各省一致,收集残部撤往川陕边境。

  熊克武占据成都后,被孙中山任命为四川督军。随即着手建立督军署警卫团,以副官长张冲兼任团长,刘伯承任中校副团长。

  护法战争在反对北洋军阀政府的目标上是有积极意义的,但在组织上、行动上是涣散而软弱的。它所依靠的主要力量南方军阀势力,只是把护法当作一个幌子,以便利用它来与北洋军阀政府抗衡,达到保存和扩大实力的目的,一旦从北洋军阀那里得到若干让步和妥协,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抛弃掉护法的旗帜。1918年5月,孙中山发动护法战争还不到一年,他就被南方军阀逼迫辞去大元帅之职,护法战争也就一蹶不振。尽管1920年孙中山再度又在护法的旗帜下成立“非常政府”,任“非常大总统”,然而仍由于广东军阀陈炯明的叛变,孙中山被迫出走。护法战争最终彻底失败。中国大地上依然上演着军阀间明争暗斗的闹剧。当时,川军有6个师、一个混成旅。客居四川的滇军和黔军,也有数万人。他们各自割据一方,称王称霸,横征暴敛,为害人民。军费陡增一倍以上,达到1300万之巨。北洋军阀又多方挑起川、滇、黔三军之间的矛盾,使四川各派之间的斗争,格外的复杂和尖锐。

  熊克武以四川督军的名义一统四川后,招致了川军其他派系的忌恨,他们联合滇、黔客军发动了“倒熊”战争。熊克武积极应战。1920年5月22日,熊克武率第一、第三两个师向驻守简阳、资阳一带的滇军大举进攻。刘伯承率督军署警卫团开赴南津驿,在资阳县属的铜钟河、五凰场、狮子山一带,与滇军顾品珍部激战。顾品珍部放弃资中,向南败退,逃到内江。刘伯承又率全团乘胜追击。滇军凭银祥街两侧高地的险要地形进行抵抗,双方相持达5天之久。一天,刘伯承外出开会,滇军突然进攻,前线发生动摇。青年军官文华周心急如火,立即率传令兵数人,手持大刀直奔前沿阵地,大声宣布:“奉刘长官命令,敢于后退者,不论官兵一律砍头!”刘伯承素以治军严格著称,后退官兵闻令各回阵地坚守。刘伯承回部后,对文华周的机断专行,大加赞扬,并提升为上尉副官,3个月后又保举他任营长,此时文华周才19岁。刘伯承破格用人,一时传为佳话。

  到了7月中旬,吕超、石青阳率部倒戈,与滇黔军配合向成都进攻,整个战局急转直下。熊克武腹背受敌,被迫向川北阆中撤退。刘伯承随警卫团转移到阆中。

  阆中离成都约400里,在这里,熊克武部得到刘存厚补给的粮饷和弹药,进行了扩编,将原警卫团扩编为第二混成旅,由张冲任旅长。原警卫团第二、第三营扩编为第一团,28岁的刘伯承升任团长。

  熊克武暂时败退。川军与滇、黔军为争权争地争饷又激发了新的矛盾。熊克武乘机联合刘存厚等部,组成“靖川军”,展开以“驱逐客军、净化四川”为目标的大反攻。9月5日拂晓,刘伯承率第二混成旅第一团在潼南一带作战。黔军两个旅驻守在磨溪镇、花崖场、海青寺、九岭岗一线顽强抵抗。当时正值雨天,道路泥泞,部队行动极为困难。刘伯承率部从右翼猛攻,与敌展开白刃格斗。经过9个多小时的激战,将黔军王天培部击溃。随后,又马不停蹄向合川、重庆方向挺进。10月15日,刘伯承部在友邻的配合下,一举攻占重庆,并在官井巷口击毙滇军旅长、重庆警备司令鲁子才。旅长张冲听说刘伯承获得大胜,喜出望外,致电祝贺,称刘伯承“千里转战,凌厉无前,乘胜追锋,奏此奇捷,劳苦功高,至堪佩慰。”接着,刘伯承又协同友邻,一直沿长江向东追去,于11月中旬占据夔门,将盘踞川东的滇、黔军全部驱逐出四川。

  杜甫诗云:“蜀道兵戈有是非。”那是说的1000多年前的四川。此时,在充满着战乱的中国,疮痍满目的四川,军阀长年累月在混战着、厮杀着,并无是非可分。然而,他们却都打着“革命”、“正义”、“自主”的旗号,借以蒙骗其部属和人民。所以,对于每一个参战者来说,并不都真正了解自己所投身的战争的目的。刘伯承从参军起,是满怀救国救民的愿望而战的。他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满以为他为之流血拼命的战争,都是为民除害的战争。可是,事实上许多战争的实质与他的主观愿望是背道而驰的。

  熊克武是依靠同盟会起家的,他一贯标榜自己忠实于同盟会和国民党,站在孙中山为首的南方政府一边,宣称“北庭命令,在川省无有丝毫效力”。但为了达到称雄四川的目的,他暗中与北京北洋政府联络,以求左右逢源。关于这次驱逐客军战争的理由,熊克武说得十分冠冕堂皇:“此次仗义兴师,驱逐强暴,原以反对联军统治,保持自主资格,建设自治制度为职志。各将士之奋勇争先,前仆后继者,盖为公理牺牲,非为私利牺牲;为主义牺牲,非为党系牺牲;为平民牺牲、非为少数人牺牲。”对于熊克武的“宣言”,刘伯承并不明白个中奥妙,而是信以为真的。
1921年夏天,北洋政府湖北督军王占元部属,在宜昌哗变,劫杀无辜居民,酿成大乱。湖北人士苦于王占元的虐政和兵变,向四川、湖南两省呼吁,请求派兵制止暴乱。此时,熊克武正想向外扩展,加强自己在四川的主政地位。于是,熊克武在和湖南军阀赵恒惕、川军第二军军长刘湘会商后,即兴师出川,展开“援鄂之战”。

  8月28日,四川“援鄂军”先后到达湖北巴东、秭归县境。随后分兵三路:中路沿长江北岸直下宜昌,左路由江北进攻当阳,右路由南岸夺取宜都。三路并进,对宜昌取包围态势。刘伯承率领第二混成旅的第一团附工兵营,共计四个营的兵力,乘船顺江而下,至三斗坪登岸,向安安庙进攻。守敌是北洋军卢金山师张允明旅的段祺澍团。阵地前面是一大片水田,敌人凭借这一有利地形和强大火力,扼守安安庙。刘伯承赶到前沿进行观察后,随即以一部兵力绕道翼侧佯攻,把敌人的兵力大部吸引过去,而以主力从正面水田强攻。一声令下,数千士兵一下冲过水田,将段祺澍团全部包围缴械,俘虏了大批敌军。事后,有的军官不解地问:“团长,你向来不主张正面硬攻,为何这一次冒险?”刘伯承回答说:“敌人满以为有水田作障碍,我会从侧翼进攻,而侧翼正是敌人硬脑壳,碰不得。正因为敌人以为正面不能过,我偏来它个出其不意。”这一仗,刘伯承更以智勇名播川军内外。
当刘伯承所部扫荡残敌,不断向前推进的时候,川军第二军刘湘的部队却有意保存实力,在北岸缓缓蠕动。当第二军费东明旅抵达宜昌西面铁路坝时,刘伯承便渡江与费部会商进攻宜昌城的军事计划,准备日内发起总攻,一举歼灭驻守宜昌的北洋军。后因刘湘与吴佩孚签订《停战分防条约》,川军陆续撤回。

  援鄂战事刚刚结束,四川第一、第二军之间的内战危机又迫在眉睫。第二军军长刘湘,原是护国战争时川军第一师的营长,因善于阿谀奉迎,投机钻营,巧于依违于南北政府之间,得以左右逢源,不几年就扶摇直升到军长之职。他的部队是原川军第一师的老底子,属旧军系统,而熊克武的第一军属新军系统,两军矛盾深刻,随时有引发战争的可能。刘湘这时自以为羽翼丰满,又有吴佩孚支持,便企图争霸四川。当时熊克武第一军由湖北退驻万县、忠县一带,占据了第二军原来的“防地”。刘湘便以此为口实,准备大动干戈。为了欺骗世人,刘湘退居幕后操纵,让手下的师长杨森代理第二军军长,向第一军兴师问罪。这就是四川历史上的所谓“一、二军之战”。

  1922年7月,杨森从重庆派出4个团的先遣部队,攻击忠县的第一军第一师。企图截断该师与驻万县第二混成旅的联系,然后消灭第一师。第一师得知消息后,主动撤到梁山(今梁平),接着经大竹、渠县到蓬安。刘伯承随第二混成旅也星夜转移,经梁山、大竹、渠县,翻过杜家岩到达南充。杨森部第二师、第九师一路跟踪尾追。第二混成旅等回师迎击。两军在杜家岩鏖战。刘伯承这时升任两团制的第二混成旅第一路指挥官,率部与第八混成旅张仲铭团密切配合,一举摧毁了敌人防线,全歼敌第三十六团,并将其团旗缴获。杨森被迫率部从杜家岩全线撤退。刘伯承等部在杜家岩一战扭转战局后,即乘胜追击。

  敌军经罗滩场退到中滩桥扼守顽抗。刘伯承率部追至中滩桥附近,与敌隔江对峙。他赶到前沿阵地观察地形后,吩咐连长李际权:“快请几个土参谋来问一问,要客客气气。”不一会,李际权请来3个当地老乡。刘伯承详细询问中滩桥的地形特征和征求渡江的各种办法。然后制定了佯攻右翼,猛攻左翼的作战方案。决定将主力和预备队全部用上,向敌人左翼发起强攻。战斗打响后,第二混成旅官兵率先奋勇冲杀,会同友邻将第九师主力打垮。正当中滩桥战斗激烈的时候,刘伯承又抽出右翼佯攻的小股部队,绕道穿插,直扑渠县县城,袭击第九师师部。这小股部队潜入渠县后,来了个腹中开花。敌师部顿时乱作一团,四散逃命,大部人员、物资均为第二混成旅俘获。

  在渠县取胜后,刘伯承又率部乘势追击,经大竹、梁山、万县,一直追到夔府。杨森企图凭借天险“南天门”死守,无奈手下兵无斗志。当第二混成旅仰攻“南天门”时,杨部官兵纷纷溃逃,争相渡江,被淹死者不计其数。第二师师长唐式遵抓住一块门板,才逃得一条性命。杨森本人也顺江东遁,出川暂避。刘湘不得已退回大邑老家,称病不出。从此,第二混成旅威名更盛。刘伯承渐渐被人称誉为“川中名将”。

  8月中旬,刘伯承随第二混成旅驻扎在万县,夔府一带。他除以小部分兵力担负警戒外,组织部队展开军事训练。他用这样几句话教育部属:“唯一服从命令,国事竭尽忠诚,尊敬各级官长,亲爱同胞士兵,保卫人民幸福,临阵杀敌忘身。”

讨贼战争多磨难

  刚刚登上中国政治舞台的中国共产党,提出了联合国民党及其他民主力量,结成革命联盟的主张,并采取许多实际步骤帮助孙中山,筹备改组国民党,组织力量讨伐北洋军阀。1923年2月,孙中山在广州设大元帅府,将所控制和影响的军事力量改称“讨贼军”,并宣称今后进入了讨贼时期。所谓“贼”,就是指控制北京政府的直系军阀曹锟、吴佩孚和南方叛将陈炯明。不久,陈炯明叛乱被平息,讨贼的对象就是曹、吴及其在各省的代理人。孙中山派石青阳入川与熊克武会商,策划四川省的讨贼事宜。随后,熊克武就任四川讨贼军司令,下辖第一军军长兼东防督办但懋辛所属喻培棣、何光烈、余际唐3个师和第二混成旅、王丽中第三混成旅、杨春芳独立第一旅、郑英独立第二旅等4个旅;另有川东边防讨贼军总司令石青阳所辖汤子模师、黔军周西成混成旅、湘军贺龙混成旅、周燮卿混成旅;还有川军第三军刘成勋的两个师1个旅、赖心辉部5个混成旅和滇军4个师。这时候,第二混成旅已扩编到万余人。

  在北洋军方面,曹锟、吴佩孚命令孙传芳为“援川军”总司令,赵荣华为副总司令,并由赵荣华率鄂军5个混成旅入川。这次刘湘亲自出马,指挥附北川军各师旅,计有杨森的第二军3个师,邓锡侯、唐廷牧、陈国栋、田颂尧、刘季昭各1个师,川边镇守使陈遐龄所辖一个混成旅,刘存厚驻陕南的两个师;黔军袁祖铭的两个师,以及甘肃督军张广建派遣的12个营等5省庞大的军队。战争分东西两个战场展开。在东战场,1923年3月1日,杨森部师长唐式遵率前锋部队,从鄂西利川翻越齐岳山、软耳箐等险隘,偷袭万县。在川鄂交界的卡门一带防守的讨贼军喻培棣的第一师麻痹轻敌,被敌人打了个措手不及,一路向西败退。3月4日拂晓,刘伯承率第二混成旅第一路赶来增援,与敌人在磨刀溪一带激战,昼夜枪声不断。连敌军指挥官唐式遵也惊呼“战争剧烈较前倍甚”。刘伯承数度组织部队反攻,因敌据险坚守,始终未能得手。于是撤退到长岭岗作攻势防御,准备调整部署再行攻击。

  正当刘伯承在磨刀溪苦战时,不料后方发生了意外的变化,驻守忠县的杨春芳旅叛变,暗中偷袭万县,威胁到驻万县城内的第二混成旅旅部及直属队的安全。刘伯承得知这一消息,立即决定回援。由于连日激战,官兵们非常疲劳。刘伯承召集营以上军官研究作战方案。他说:“诸位连续作战,确实辛苦得很。要打垮北洋军,完成中山先生交付的讨贼使命,就要有拼死力战的劲头,方能救国保四川。眼下的情况很清楚,如果明日进军,有可能让叛逆杨春芳先入万县据城坚守。而我军立即进行奔袭,杨春芳必然不备。是攻坚城,还是奇袭取胜,请列位选择。”

  刘伯承平时就注意听取下属的意见,在紧急关头更是力求上下一致,同心同德。大家一听道理很明白,便不顾疲劳,指挥部队一路急进,从大溪口抢渡长江,迎面发现杨部也正向万县开进。刘伯承指挥部队先敌占领团寨子要地,接着发动进攻。杨春芳万万没想到刘伯承行动如此神速,慌乱中仓促下令应战,结果一触即溃。率部掉头逃窜,计点损失达600余人。

  由于杨森兵力强大,第二混成旅孤军难挡。张冲奉命率全旅撤出万县,开往梁山一带。杨森乘虚推进,连占川东各县,沿梁(山)垫(江)大道和沿江之路向重庆进攻。4月2日,重庆告急,但懋辛飞令刘伯承救援。当夜,刘伯承率部直达重庆以北的两路口,准备经关口场、旱土沱、沙坪场进行增援。不料担任这一带防务的第一师李萼旅被敌击败,放弃关口场退往黑石子。刘伯承估计在敌我兵力悬殊的情况下重庆已难守住,自己所率两个团这点兵力也难以扭转危局。4月3日深夜,他写信给但懋辛,分析了当前敌集大军兵临重庆城下,本方仅有少数兵力与之对抗,实属独木难支的情势。主张打不赢就走,不能硬拼。建议主动放弃重庆,以集中本方兵力,待机反攻。

  次日晨,但懋辛派人送来回函:“适接兄23时半函,具悉一切。此时着退出重庆,则全局瓦解。我兄既到两路口,即请以全力向唐家沱、黑石子方向横击敌人为要。时机万迫,火速进行。千万!千万!”

  刘伯承阅过信函,只得服从命令,率领本路向黑石子前进。在寸滩与敌展开激战。无奈敌势强大,友邻第六师一个旅又不肯协同,第一路成了一支孤军。为了避免被敌围歼,刘伯承不得不率部突围到鸳鸯桥,再退合川。

  4月6日重庆失陷。讨贼军中一些人乘机指责和中伤刘伯承,把战争失败的责任推到他身上。这些人有的是出于嫉妒,有的是为了诿过。刘伯承感到十分沮丧。这样的事已不是第一次了。有功被压制,无过遭非议。种种委屈和愤懑一齐袭上心头,他提笔向但懋辛写了一份辞职报告:
  
  报告

  4月14日于合城商会指挥部

  呈为职请撤差查办、另简贤能、以利前途事。窃昭庸材多病,早甘雌伏,此次奉委斯职,即恐陨越,迭辞未蒙允许,不得已始尽绵薄至于今。兹每念无补时艰,无任内疚。溯此次战事,职路计经三役,除万县团寨子一役系单独动作未遭失败外,磨刀溪、寸滩两役均系奉令协同友军实行任务,卒以当时首当其冲,伤亡过大。厦之将倾,独木难支,以致败北。各方不谅,交相责备,谓昭为令军失败之大罪人。以军人不能致胜疆场,信有罪矣,然视所属官兵伤亡之众,武器损耗之多,神明负过,已属难堪,而败北之咎复集于昭,中心傍徨,莫如所措。往者人地尚可查考,是非不难分别。未来前途关系本军生存,如不另委贤能,以资挽救,则何以收军事之最后胜利,而拯人民于水火。谨恳立予褫职,交旅部看管,静候彻底查办,并简贤能接任指挥官职务,以资进行。明知战时去职,遗羞军界,然计军事前途之利钝,有不容一人留位之痛苦。再四思维,始得出此,临里无任屏营待命之至。谨呈
  督办但
  
  第一路指挥官刘明昭

  但懋辛没有接受刘伯承的辞呈。大敌当前,他更需要倚重能征惯战的刘伯承。

  但懋辛退出重庆后,率部西移,与在西战场作战的赖心辉、余际唐等会合。4月19日,熊克武、但懋辛、赖心辉、余际唐等在潼南双江镇部署反攻,准备分兵3路,先取成都,然后再图重庆。第一路,由第二混成旅进攻广汉,从北面包围成都;第二路,由赖心辉到隆昌集中边防军,经简阳进逼成都;第三路,由但懋辛率余际唐第六师一部及第一师一部,从遂宁直取成都刘成勋在新津集中第三军部队,石青阳到涪陵集中川东边防军部队,以为偏师。

  战役展开以后,但懋辛率第六师一部由淮口镇间道直趋成都。5月5日,与附北联军在石板滩、廖家场、黄庄一带发生激战。正当但部苦战之际,敌方陈遐龄又率3个旅的精锐赶来增援。双方在川西平原鏖战两昼夜。但部陷入敌军的包围之中,伤亡很大,情况十分危急!

  这时,刘伯承正随第二混成旅转战川北,在德阳重创田颂尧师的孙震旅,接着挺进中江、金堂,随后又击败了新都、广汉一带的敌军。当得知但懋辛部告急的消息以后,第二混成旅召开军官会议商议出兵救援。不愿前去的意见占据上风,有的说:“我们北路的任务已经完成,上峰只命令我们在此担任警戒。再者,我军长途劳顿,亟待休整。”有的说:“我们辗转川北,久战之余,难操必胜。赖心辉近在简阳,以逸待劳,应该由赖部前去增援。”

  刘伯承坚决主张应援。他猛然站起,语调激昂:“现在,敌军据有省城,又以数万兵力包围了但部,气焰嚣张已极。如果坐等敌人吃掉但部,然后移兵来夹击我们,将如何应付呢?况且会攻成都的计划也就付诸东流,所以我们必须火速援救但部。”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如果我们径向石板滩,敌军势众,难以奏效。兵法云:‘以迂为直’,不如直抵成都,拊敌腹背。这样就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军官们听后口服心服,一致同意了他的意见。

  于是,第二混成旅衔枚南指,直抵成都近郊,一举全歼邓锡侯部第三师1个旅,将其旅长刘荫西击毙。随后又直叩蓉城门户。但懋辛见到第二混成旅势如破竹,所向无敌,顿时斗志倍增,马上组织部队进行反击,很快将联军截为东西两段,使其首尾不能相顾。经过一天的激战,将陈遐龄部击溃,全歼其两个团。5月13日,讨贼军夺回成都。

  敌军全线崩溃后,邓锡侯部向绵阳方向逃窜。此时,甘军以12个营的兵力,从青川进入江油附近的中坝地区,支援邓锡侯部。刘伯承奉命率领本路部队,急行军赶到中坝,与甘军在丘陵地一带激战。经过几天的较量,将甘军12个营全部包围、缴械。缴械后的甘军官兵,立即遗散回籍,不许在川境停留。这一仗,从成都东门到中坝,往返300多华里,从出发之日到胜利回师,只用了12天的时间。刘伯承用兵之神速,震惊了敌对双方。

  北洋军阀吴佩孚并不甘心失败,再次调集兵力,严令赵荣华督率五省军队,向讨贼军进攻。杨森等附北川军则在简阳迅速集结。两军协力进攻省城。讨贼军前敌总指挥赖心辉抵敌不住,节节退却到成都东南龙泉驿。

  熊克武急令刘伯承回师投入东路战斗。刘伯承在解决甘军以后,正随但懋辛部追击陈国栋等部,部队极为疲劳。但他深知龙泉驿是成都的东南门户,一旦失陷,省城即遭威胁,势必影响到西南讨贼战争的全局。于是星夜东开。刘伯承赶到龙泉驿以后,他立即跟赖心辉部取得联系,迅速接防了龙泉驿、张飞营等一线阵地。他不顾几天几夜没有睡觉的劳顿,亲临前沿观察地形。5月26日,他亲率部队到石盘铺与敌交火,随后将敌人引到茶店子一线,当场击毙敌军团长杨天骅(杨森的侄子)。5月28日,又同敌人在柳铺沟一线进行夜战,打退敌军数十次进攻,击毙、俘获200多名敌人。敌军伤亡过半,溃退下去。

  这次龙泉驿之战,刘伯承等部讨贼军鏖战4天4夜,共击毙、击伤、俘虏敌军2000多人,扭转了战局,使讨贼战争再度向有利的方向发展。熊克武听到胜利的消息,极为兴奋,随即发出通电,表彰这次“龙泉驿大捷”。

  6月,刘伯承又随第二混成旅追击杨森第二军部队,当到达内江、隆昌一带时,北洋军卢金山、赵荣华和黔军袁祖铭等部,协同杨森部朝隆昌方面反扑,双方在银祥街一带展开了拉锯战。讨贼军英勇作战,重创敌人。第二混成旅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退到内江、资中一带休整。一个月以后,北洋军于学忠、张允明、宋大需部及杨森的第二军,越过讨贼军在内江、椑木镇、白马庙一带的防线,再次发起攻势。第二混成旅第一路在刘伯承指挥下,迂回到敌后痛击敌军,使敌人一片混乱,北洋军和杨森部官兵争先恐后通过浮桥向大足方向逃窜,致使浮桥堵塞,敌军官兵纷纷落水,淹死者众多。接着,刘伯承率部又穷追猛打直奔大足。敌军已是闻风丧胆,纷纷缴械投降。

  当第二混成旅在夺取大足县城的时候,隆昌方面又告危急。原来吴佩孚令黔军将领袁祖铭接替赵荣华,统一指挥反熊战争。袁祖铭迅速集结重兵进犯位于讨贼军后方的隆昌。熊克武又急调第二混成旅回兵隆昌固守。不几日,敌军气势汹汹攻到城下。刘伯承率部与第二路出城迎战,在土地坡一带将敌前锋击溃,乘胜追到泸州小市背后的五峰顶。敌军据险顽抗,第二混成旅未能攻下。因连月鏖战,部队已经疲惫不堪,于是转移到玉蝉关休整。

  袁祖铭调整力量再度向隆昌发动进攻。刘伯承又率部与第二路回援,在隆昌与荣昌之间的狐林窝与黔军激战。黔军终于抵不住第二混成旅的连续攻击,分别向大足、永川、泸州方向败退。刘伯承率部向大足方向追击,在要隘马颈口遭到袁军王天培部的阻击。刘伯承再次担任主攻。攻击前,刘伯承对部队进行鼓动说:“弟兄们,讨贼之役已经苦战半年,我军接连获胜,重庆已在我掌握之中。中山先生统一中国的宏图大业,不日即可变为现实。诸位要拼命向前,英勇作战。”接着,连续向敌军发起两次强攻。激战中,刘伯承不幸中弹,右大腿负重伤,但仍然坚持指挥部队,直到攻克大足城。后因伤势恶化,在军需官王尔常等人护送下,前往成都就医。至此,刘伯承在川军中转战10年有余,的确是“遍体弹痕余只眼”。然而富国强兵、救国救民的雄心壮志未酬。内有军阀混战,外有列强欺凌的局面日甚一日。残酷无情的现实,迫使刘伯承在身心交瘁之中不得不检讨既往,探索新的革命道路。
第三章 举义泸顺

加入中国共产党

  1923年秋冬,刘伯承一直在成都治伤。困扰着他的不仅是身体的创痛,而且更多的是对前途的忧虑。刘伯承因伤离开部队后,讨贼战事由胜转败,先是重庆得而复失,随后成都也遭到敌人的重兵威胁。这一方面是讨贼军在胜利面前产生骄惰心理,领导层各怀私利,只关心自身势力的扩大,不想继续协力作战。前敌总指挥赖心辉属四川边防军系统,不愿看到熊克武第一军势力因战胜而强大,竟在攻占重庆后按兵不动,坐失乘胜进军的良机。另一方面敌军重新集结力量,吴佩孚任命刘湘为川康善后督办,取代袁祖铭统领所有对讨贼军作战的军队,随即进行了连续的反攻。消息传来,刘伯承既痛心于讨贼军的失利和四川形势的再度逆转,又不得不认真思考今后的归宿。

  正在这时,吴玉章给他以极大的关怀。吴玉章是老同盟会员,曾参加辛亥革命推翻清朝政府的斗争,是四川各界很有声望的人物。他与刘伯承的交往十分密切。当时,吴玉章任成都高等师范学校校长,和恽代英、杨闇公等人创办《星期日》等刊物,鼓吹新文化、新思想,热情介绍和宣传马克思主义,还派入深人到工人、农民中做宣传和组织工作,在当地具有较大的影响。

  吴玉章深知刘伯承的为人,对他的出众学识、高尚情操和忧国忧民的精神十分钦佩。对于他的军事才能,更是格外赏识。吴玉章几乎每隔三、五日就要到他的住处,一面探视病情,一面介绍和宣传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后来,通过吴玉章的介绍,刘伯承结识了杨闇公。

  杨闇公是四川潼南人,早年留学日本。1922年加入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从事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宣传活动,积极投入反帝、反封建的革命斗争,并留心物色优秀人才,酝酿建立共产党组织。

  这两位革命者相识以后,交往十分密切。刘伯承曾经回忆说:“1924年我在成都与闇公同志一起,可以说朝夕不离,论说当时局势。”这时在吴玉章、杨闇公二人的影响下,他的思想发生了深刻的变化,在漫长的革命道路上揭开了崭新的一页。

  杨闇公在接触中了解到刘伯承十几年来摸索革命道路始终不渝的精神和救国救民的一片赤忱,以及作为一个革命者的高贵品质和卓越的军事才能。1924年1月2日,杨闇公在日记中写道:“伯承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于军人中尤其罕见。返川许久,阅人不可谓不多,天才何故如此罕出。”1月4日他又在日记中写道:“伯承机警过人,并且很勤学的,头脑也异常清晰,不是碌碌者比;又兼有远大志向。得与之交,我心内是很快活的。目前我们虽说不上深厚的感情来,但我已决意与渠长久交好,因他堪当益友之列,并可同行于一个道路。”

  刘伯承素以“深思断行”为格言,为人处事喜欢独立思考,绝不随波逐流。对于社会上的各种观点、主义,他都要一一加以认真的思索和研究,决不轻易表示赞同或反对。但是,当他一旦认定了一个目标,他就毅然下定决心,非要走到底不可。他从接触共产主义思想到接受它,直至加入中国共产党,就是这样一个过程。有一次,曾在将校学堂与刘伯承相知,这时已参加社会主义青年团的陈紫舆,热心劝说刘伯承加入中国共产党。他严肃认真地回答说:十几年来的生活经验,使我悟出一条道理,就是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先搞清其中的真谛。我从参加辛亥革命至今,所见所闻已经不少了,川军那里我是决定不回去了。但是,当今的中国应该向何处去?哪一种主义最合乎中国的国情,还应当深思熟虑才稳妥。如果一见旗帜就拜倒,我觉得太不对了。因为我对于各派都没有十分的研究,正准备极力深研,将来才能确定自己的道路。

  杨闇公在一旁听后,感慨不已。对刘伯承真诚、坦率的态度肃然起敬。当天,他在日记中赞叹说:“这是何等的直切,何等的真诚哟!比起那因情而动、随波而靡的人来,高出万万倍。此后拟设法使其从本方向走。若能达到目的,又多一臂助。

  如果说,在1923年末,刘伯承还处于观察、思索、比较、选择的阶段,甚至于还难于割舍旧的生活;那么,到了1924年春,在经过反复研究和深入思考之后,他已经自觉地、明显地开始向共产主义接近。

  当时,四川讨贼战争形势日趋不利,成都危在旦夕。熊克武、但懋辛等人亲自出马,敦促刘伯承带伤上阵,以挽救战局。赖心辉托王尔常传话,说他要请刘伯承担任师长。刘伯承严肃地回答说:“尔常,你我相处这么多年,难道还不晓得我的志向么?岳武穆云:‘文臣不爱钱,武臣不惜死,天下太平矣!’我从军数年,向来不顾个人性命,家中更无私蓄,遇敌时便可奋不顾身,为的是救国救民。看现在的世道,内忧外患,国将不国;官压兵扰,民将不民。我冲锋陷阵十多年,为的是拯民于水火,不是为了博取虚名和显示荣耀啊。这些当权者总是汲汲于一己之私利,我算是看透他们了。顺利时不肯委以重任,一旦时势危急又想以爵禄相诱,真是有眼无珠!”

  为了摆脱说客们的纠缠,刘伯承决定赴犍为县五通桥(今属乐山县)张仲铭的家里静养。在这里,刘伯承一面养伤,一面继续深入地研究新的革命理论。1924年夏末,因熊克武第一军势力被逐出四川后,刘湘、杨森等一手控制了政权,大肆迫害进步人士,吴玉章在成都不能立足,也辗转到了犍为。他告诉刘伯承中国共产党成立和在上海、北京、广州等地开展革命活动的情形。刘伯承听后,心情十分激动,当即表示要随吴玉章出川到外地进行考察,寻找中国共产党。

  1924年秋末,刘伯承和吴玉章等人取道贵州、湖南到达上海。在上海,他看到工人运动的浪潮汹涌澎湃,亲自感受到中国共产党登上政治舞台以后的重大作用,从中看到了中国的希望。此时,国共两党的合作已经开始,共产党人给国民党带来了新的生机,广东革命政府日益巩固,革命局面蒸蒸日上……这一切给刘伯承以极大的鼓舞。

  1925年2月,刘伯承随吴玉章由上海赴北京,见到了中国共产党北方区委负责人之一的赵世炎和四川籍中共党员童庸生等人,详细了解到中国共产党成立的经过和活动情况。1925年5月,随吴玉章南返上海,看到了轰动全国的“五卅”运动。当时,中共中央确定吴玉章留在国民党内做统一战线工作,并去广州同国民党中央联系,准备回川后整顿国民党组织。6月下旬,刘伯承又随吴玉章从上海经香港到广州。离川前,杨闇公曾鼓励刘伯承到黄埔军官学校去当教官,发挥军事方面的特长。经吴玉章的引荐,刘伯承见到了黄埔军校校长蒋介石。这时适逢省港大罢工爆发,英、法帝国主义出动军队镇压,造成著名的“沙基惨案”。他觉得直接参加反对帝国主义和封建军阀的斗争更有意义,于是在7月初同吴玉章又返回四川。半年多的考察,从西到东,又从北到南,使刘伯承大开眼界。中国人民在俄国十月革命的影响下迅速地觉醒,反帝怒潮象火山一样爆发,对他的思想产生了极深刻的影响,他初步认定中国共产党是拯救中国的希望所在。

  刘伯承以新的姿态投入了四川的革命活动。他虽然未参加共产党的组织,但坚决遵从党的指示进行工作,协助吴玉章、杨闇公等人整顿四川的国民党组织,跟国民党中的右派分子进行斗争。同时,利用自己在川军中的关系和影响,在军队和政界的中、上层进行活动。在政治斗争的战场上,表现出坚定的革命立场和顽强的斗争精神。

  1926年5月,经杨闇公和吴玉章两人的介绍,刘伯承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至此,他完成了从革命民主主义者向共产主义者的转变,并以实际行动证明,他不愧是一位坚贞的共产党员和卓越的无产阶级战士。

誓师顺庆

  刘伯承加入中国共产党不久,北伐战争揭开了序幕。1926年7月1日,广东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发布了北伐部队动员令。7月9日,国民革命军出师北伐。多年来与北洋军阀势力进行斗争的实践,使刘伯承认识到,北伐战争是辛亥革命以来讨袁、护国、护法、讨贼等战争的继续和发展,是坚决的反帝、反封建的革命行动。

  北伐军迅速向长江流域推进。当时,位于长江上游的四川省是军阀势力比较集中的地方。刘伯承往日的敌对将领刘湘、杨森、邓锡侯、刘文辉、刘存厚,以及曾有过合作的赖心辉等人,都挂着北洋军阀的“五色旗”,拥有近20万军队。四川军阀的向背成为北伐战争能否沿长江流域胜利发展的一个重要因素。中共重庆地委根据中共中央的指示,积极策动四川军阀倒戈易帜,配合北伐进军;同时在军阀军队里开展军事运动。

  当时,刘伯承离开川军已经两年多,四川各派军事力量发生了许多变化。熊克武第一军系统在讨贼战争失败后已经瓦解,一部投归刘湘、赖心辉等,主力转去贵州、湖南、广东,分别遭到当地军阀和实力派的收编。这使刘伯承失去了直接利用原部队关系进行活动的条件。为了调查军界的历史和现状,掌握各派军阀的新动态,他和吴玉章、童庸生等,利用多种关系,先后到顺庆(今南充)、合川、泸州、万县等地进行调查。一面在上层活动,一面在下级军官和士兵中开展工作。刘伯承在重庆浮图关的住处,成了进步军人经常聚会的场所。他不但对老部下做工作,就是几度兵戎相见的对手,也不念旧恶,多方联络,耐心劝导他们参加国民革命。1926年8月3日,中共重庆地委向中共中央呈送了《四川军事调查》和《四川各派军阀的动态》两个报告,详细列举了四川军阀各部队的番号、枪支概数、所占防地,并简略注明了各部队主官的派系渊源、参战经历、政治态度、战斗力以及可能争取等情况。

  1926年8月上旬,刘伯承随吴玉章途经上海前往广州。在上海,他们向中共中央负责人详细汇报了四川军事运动的情形,商讨关于组织武装起义的设想,即争取在四川建立起自己的军队,或是策动一部分四川部队起义,借以推动四川军阀易帜,参加国民革命。必要时带领起义军会师武汉,或拉到川陕鄂边,北去西安,接应冯玉祥军东进,以配合北伐。

  根据中共中央的设想和四川的情况,重庆地委向中共中央提出建议:“在川中若果我们要扶起朱德、刘伯承,造成一系军队是可能的。”①[①中共重庆地委给中共中央的报告]并提出由刘伯承组织旧部,在泸州、顺庆一带发动武装起义的具体方案。中共中央对此建议十分重视,在回信中指出:“四川工作现在十分可以发展,虽然现时一般军人之左倾是投机的;然而,我们却可利用这个机会迅速扩大民众运动,在各方面建立起一些基础。”事后,中共中央还就派人加强军事运动、组织左倾部队配合起义,和援助饷械等项事宜,作出了具体决定。并且预言:“在军事运动上,我们亦有造成自己的一种局面之可能”②[②1926年9月15日《中央政治通讯》]

  8月中旬,刘伯承随吴玉章到达广州,参与研究北伐军事,为准备起义寻求国民政府的支持。同时,负责接洽四川军阀派来广州向国民政府输诚的代表。这期间,在北伐胜利的震撼下,四川军阀惊慌不安,纷纷派遣私人代表到广州活动,作出种种革命姿态。实际上是为了维持自己的统治,并伺机扩展势力。

  9月中旬,刘伯承在广州以国民党四川省党部“特务委员会”名义,主持同四川各军阀代表谈判,利用矛盾,进行工作,并签定了著名的《六条协定》。其内容是:“一、川军将领为救国计,愿一致加入国民党,共同努力国民革命,服从党纪;二、国民政府对川军将领须应给以相当名义,与其他国民革命军一律待遇;三、为完成国民革命计,川军将领应实行出兵,以共同扫除反革命势力,同时国民政府予以充分之援助与接济;四、川军应一律施行政治训练;五、川当局应予人民以集会、结社、言论、出版之自由;六、本约经双方代表签订,呈送政治会议备案后即为有效。”这《六条协定》标志着四川国民革命进入一个新的阶段,是革命势力在政治上的一次胜利。然而,刘伯承跟四川军阀打了十多年的交道,对军阀们首鼠两端、见利忘义的反动本质看得十分清楚。他清醒地认识到,谈判只是同反动势力作斗争的一种形式,要促进国民革命军的胜利,必须依靠全体国民,必须依靠共产党的领导,必须依靠真正革命的武装。

  9月20日中共中央关于最近全国政治情形与党的发展的报告中指出:“我们还要开始注意四川,因为在那个地方的军人既倾向国民政府,故意表示左倾,政治的环境是比较自由,可以容许我们活动。在军队中我们有几个高级军官及一部分国民党左派,也可以发展成一个局面。”

  正当北伐军席卷两湖,直捣武汉三镇的时候,驻在万县的杨森率数万人侧击武汉,对北伐军造成严重威胁。为了钳制四川军阀,保证国民革命军迅速北上,10月中旬在广州召开的国民党执、监委联席会议,根据吴玉章的建议,决定给刘伯承以“国民党中央党部特派员”的名义,全面负责四川军事运动。10月下旬,刘伯承离开广州,取道香港乘海轮到达上海。向中共中央汇报了广州方面的情形,以及四川军事近况。并请求派人加强共产党在四川的力量,以支援即将发动的武装起义。中共中央对四川工作更加重视,即派欧阳钦前往协助。

  11月中旬,杨闇公、朱德、刘伯承等人在重庆刘伯承家开紧急会议。会上,根据中共中央的意图,成立了中共重庆地委军事委员会,由杨闇公、朱德、刘伯承组成,地委书记杨闇公兼任军委书记。

  第一次军委会,以泸州、顺庆起义为中心议题。首先由刘伯承传达中央关于加强四川军事运动的指示,和利用川军矛盾,组织泸顺起义的战略构思和具体策略。军委会经过反复讨论,确定组织起义的具体计划是:争取驻顺庆和合川的3个旅首先起义,在川中站住脚跟;随即发动驻防泸州的两个旅起义,以相策应;然后把泸州起义军迅速北调,到顺庆会合,扩编为6个师,由刘伯承统一指挥,组建四川国民党左派军队。

  11月25日,即泸顺起义前夕,国民党左派莲花池省党部在重庆市中山学校召开国民党四川省第一次代表大会,从政治上造成革命声势,以配合武装起义。在大会上,刘伯承和杨闇公、朱德等人被选为大会主席团成员和省党部执行委员。会议期间,杨闇公先后作了政治报告、工人运动报告、农民运动报告。

  11月27日,刘伯承向大会作《军事报告》,对北伐军在各个战场的形势,作了生动的描绘和深刻的分析,指出:“我革命军处处胜利,政府成立,不到两年,竟能将全国三分之二的地面,划入革命势力的范围,这实在是一件大可庆幸的事。”他在总结北伐胜利的经验时强调指出:“战争之所以能以席卷之势,长驱直入,连克长沙、岳州(今岳阳),夺取汉口、武昌,在两湖、江西、福建等各个战场击败反动的军阀势力,我们一面不能不归功于革命将士之忠于党国,能将多数敌人,一一打倒;一面却不可忘掉民众的力量,民众予我们党军以巨大的助力。……老实说,此次北伐的胜利,不完全是革命军本身的力量,而是民众拥护本党的力量。”刘伯承的讲话,多次博得与会者的热烈掌声。在那时,正当蒋介石揽北伐胜利之功为己有的时候,刘伯承以如此鲜明的历史唯物主义观点,论述民众力量在北伐中的决定作用,表现出非凡的政治水平。

  根据泸顺起义即将爆发,军事问题极为紧迫的形势,刘伯承在报告中详细介绍了四川军阀队伍的复杂政治背景和左右逢迎、专事投机的封建特性,剖析了军阀们的反动本质和目前面临的困境。最后郑重指出:“四川在革命军势力包围之中,成了瓮中之鳖。四川将领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反革命,就立即放弃四川地盘,冲出此包围线,渐而与破裂之奉系联络,以救须臾之死;一条是革命,不但可以保持固有地位,且可以图事业之发展。就是非说,他们自然该革命,就利害说,他们尤其要革命。”并满怀信心地预示:“一齐来革命,这种事实,在不久之将来,一定可以实现的。”

  一如刘伯承所料,四川军阀在北伐胜利和民众革命情绪的冲击下,为保存原有地位和实力计,纷纷宣布易帜,归入国民革命军序列。杨森、刘湘、赖心辉、刘成勋、刘文辉、邓锡侯、田颂尧,依次被任为第二十、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四、二十八、二十九军军长。但当国民革命危及他们的根本利益时,他们一个个都暴露出反动的真面目。

  在刘伯承作《军事报告》的3天之后,即1926年12月1日,泸州起义提前爆发。消息飞报重庆。当时,莲花池党部召集的“一大”会议正在进行。刘伯承立即与杨闇公等人紧急磋商。12月3日顺庆也爆发起义。鉴于顺庆是预定借以依托的根据地,决定按原计划由刘伯承赴合川,率黄慕颜部起义,然后驰援顺庆,主持和指挥整个起义。

  5日傍晚,当刘伯承赶到合川时,黄慕颜部已接到顺庆急电,离开了驻地。于是,刘伯承又拄着手杖,迈开双脚,在滂沱大雨中连夜连奔,终于在大河坝赶上了起义军。深夜,刘伯承和黄慕颜等人就行军路线和部队情况计议了一番。次日清晨,刘伯承率部挥戈北指,直奔顺庆。

  顺庆是四川中部出产富庶的地区。该地驻军川军第五师师长何光烈,原属第一军系统,但一贯拥兵自重,自谋发展,不听调遣。讨贼战争中先是与刘湘达成默契,不出一兵一卒;后待熊克武失败离川后,率部投向了刘湘,被刘湘仍委为第五师师长,并保住了原驻地。何部旅长秦汉三和杜伯乾,在刘伯承、吴玉章、童庸生等人的影响下,逐渐靠拢革命。中共党员吴季藩、黄直峰分别到两个旅当政治部主任。后来,秦汉三也被发展为共产党员。

  何光烈对秦汉三、杜伯乾两位旅长日益倾向革命大为不满。对他们提出的响应北伐、拥护国民革命等主张,更是百般反对和压制。他时常越权指挥团、营长,借以架空秦、杜,伺机夺其兵权,以至除掉秦、杜。

  在情势越来越紧迫的形势下,秦、杜秘密商定在12月5日趁何光烈在顺庆土门寺操场检阅时,逼何就范,宣布起义。并派人密告刘伯承。不料,事机泄露,使起义不得不一再提前。

  12月3日下午5时,秦、杜指挥所部向何光烈的师部进攻,在城内激烈交战。由于起义军英勇作战,何光烈携家眷、弁兵及少数部队仓皇出逃,并放火烧城。当天起义军胜利占领顺庆城,并很快组织了地方临时权力机构。

  12月9日,刘伯承率合川起义军到达顺庆,随即召开紧急会议,详细了解起义经过,审视整个局势变化,对巩固和发展起义胜利,处理各部队关系,整肃内部纪律、布置民众生活等作了安排。第二天,刘伯承召集起义军7个团另两个营,共7000多人在果山公园举行誓师大会。会场两边的红柱子上贴着长联:“英吉利、美利坚赶紧缩头;法兰西、小日本各自滚蛋。”会上,刘伯承身穿国民革命军服装,正式宣布就任“国民革命军川军各路总指挥”。并向起义军官兵讲话,号召各路部队团结一致,拥护和参加国民革命,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军阀,坚持革命到底。同时,黄慕颜、秦汉三、杜伯乾也分别就任第一、二、三路司令。
在刘伯承总指挥的主持下,起义军设立了总指挥部,采取了坚决的应急措施,使顺庆的混乱局面得到改变,恢复了社会秩序。

  然而,四川的反动军阀很快向起义军扑来。而泸州方面的义军,迟迟没有向北运动。面对这一形势,刘伯承提出:迅速撤出顺庆,向川鄂边境前进,发挥起义军的精神优势,吃掉弱小军阀,壮大革命力量,向武汉政府靠拢。正当顺庆的第一、二、三路起义军商议移动之际,从重庆送来杨闇公的紧急密信,告知已严令泸州义军火速北上,并指示顺庆义军原地坚守,等候会合。于是,刘伯承又和黄、秦、杜进行会商,并在兵力部署上作紧急调整,改撤出城防为坚守顺庆。此时,军阀邓锡侯早已派两个团进驻嘉陵江右岸李渡一带,从南面对顺庆取监视状态。紧接着又加派李家钰旅4个团,从西面逼近顺庆。逃窜到顺庆北面南部县的何光烈,抓住手下的独立旅和骑兵团,并向邓锡侯部罗泽州师借来16个营的援兵,叫嚣着要“杀回顺庆报仇!”

  在敌军压城的危急情况下,刘伯承命令秦汉三部第二团团长姚元锋率兵3个营,在城西紫云寨、二郎庙、插旗山一带担任警戒,日夜巡逻,防止敌人袭击。

  12月13、14两日,敌人以8个团的优势兵力,分三路向起义军进攻。刘伯承指挥起义军狠狠打击来犯之敌。但由于泸州义军并未北来会合,寡不敌众,起义部队处于十分不利的地位。他立即召集营以上军官会议,讨论放弃顺庆向东转移的方案,决定起义军全部撤出顺庆。

  12月15日晨,为集中兵力攻城西之敌,掩护全军向东转移,他命令起义军第一路出两个营,第二、三路各出3个营,共计8个营的兵力,由秦汉三任前敌指挥,向李家钰部发起猛攻。因敌人兵力众多,火器精良,起义军多次进攻均未能得手。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刻,他亲临西山前线督战,鼓励起义军官兵英勇杀敌。敌人一面以“敢死队”猛烈反扑,一面利用何光烈的名义,在阵前乱喊乱叫,进行煽动,致使义军内部的动摇分子弃枪逃走,甚至有的临阵倒戈,对起义军造成极大威胁。形势越来越险恶。

  12月16日上午9时,双方在小老君进行激烈交火。刘伯承派部队拚死力战。但终因敌众已寡,难以挡住敌人“敢死队”的疯狂进攻。当天下午,顺庆起义军向东北面的灯台场方向转移。到黄昏时,刘伯承和黄慕颜、秦汉三、杜伯乾就地开紧急会议,商讨今后行动,刘伯承提议起义军暂退开江县整顿。

  12月下旬,刘伯承率起义军2000多人,由梁山猫儿寨经达县大树坝、葫芦潭到达开江。刘伯承与黄慕颜等人联衔打电报给武汉国民政府,陈述落后、闭塞的四川尤需革命的理由,报告已“于12月东、江①两日,[①东是指韵目代日期表中的1日,江是指3日]肃清反动分子,举义泸、顺,响应北伐。并为军事统一计,推选刘伯承同志为总指挥,黄慕颜同志为副总指挥,党国大事,义不容辞。……伯承等既为民众利益而兴师,誓当为之奋斗到底!大义所在,矢志不渝。”②[《重庆文史资料选辑》第2辑第7页]

  此时,杨森由于进攻武汉北伐军遭到惨败,转而伪装倾向革命,表示欢迎起义军,并邀请刘伯承和杨闇公到万县指导工作。于是,刘伯承、杨闇公先后抵达万县,与朱德一起研究时局的变化,商讨顺庆善后和泸州方面的军务,并对杨森进行工作,利用他与刘湘的矛盾来牵制刘湘。

  为了迎接新的斗争,应付泸州战局,重庆地委军委陆续调集力量来万县;中共中央从汉口派往泸州义军中做政治工作的人员也相继到达万县。其中许多人对武装斗争缺乏认识,对战争没有经验,大家纷纷要求刘伯承讲军事知识,介绍作战经验。刘伯承便利用早晨和晚上的时间,给大家讲了十来个亲历的战斗故事。他启发大家总结顺庆起义的经验教训,在实践中学习打仗,学会带兵。

  起义军在开江县纪律严明,深受群众欢迎和称赞。据重庆《新新日报》3月14日报道:“刘(伯承)黄(慕颜)部队,军风纪异常严肃,市场交易公平。主客两军及人民俱相亲善。”四川《国民公报》3月15日发表题为《开江民众大有觉悟》的报道:“开江民众运动,以有革命军一、二、三路驻扎该县,近来颇形发展。民众方面在回龙场已成立两个农民协会,共四百余人。甘棠乡已成立农民协会三个,区农民协会一个,共五百多人。普安乡已组织两个农民协会,共四百多人。甘棠乡、普安乡各组织商民协会一个,各百余人。”

苦战泸州

  在顺庆起义发动的同时,泸州起义已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泸州,位于四川省南部长江与沱江的汇合处,地形险要,易守难攻,有“铁打的泸州”之称。起义爆发之前,驻在泸州的3个混成旅都隶属于四川省长兼边防军总司令赖心辉。

  第四混成旅是讨贼战争失败后由熊克武部第二混成旅改编的,驻守长江南岸的兰田坝。该旅许多官兵曾在刘伯承指挥下驰骋川中,具有初步的民主主义思想。旅长袁品文曾在刘伯承属下任连、营长,归属赖心辉以后处处受到排挤和歧视。下级官兵粮饷不足。上下都积满了怨愤,在苦闷中寻找新的出路。重庆地委先后派出邓作楷等3名共产党员前往该旅工作。早在上年9月间,共产党员童庸生就向袁品文转交了刘伯承的亲笔信。在信中,刘伯承述说当前时局,教育袁品文积极参加革命,听从国民党莲花池省党部的指挥。袁品文展视着刘伯承的书信,激动不已。几年前跟随刘指挥官南北转战、所向无敌的情景又浮现眼前。反对北洋军阀统治的激情和急于改变自身窘境的强烈愿望,在袁品文心中迸发。他两次与童庸生秉烛长谈,详细询问刘伯承对泸州起义的意图和设想,积极表示“以全部力量听省党部指挥。请向伯承兄转达我的革命决心。”随即派共产党员邓作楷为他的私人代表,到重庆与刘伯承密商泸州起义的方案。刘伯承对袁品文的积极态度表示热情欢迎,又再三嘱咐做好各项准备,等待时机,听统一号令行事。

  驻守泸州城内的是第二混成旅,旅长李章甫原是第一军第三混成旅的团长,讨贼战争中敌对双方争夺泸州时拖着全旅投降了刘湘,因与刘湘有师生关系,即被刘湘任为旅长,并派驻财赋充裕的泸州城。后来,他又归隶赖心辉。他为人骄横暴戾,积怨甚多。连年来,他独占泸州粮、油、盐、百货、统捐、护商和一切税收,中饱私囊,横行四乡。对于国民革命,更是百般阻挠,害怕因此断了他的巨额财赋收入,顽固地维持军阀统治。

  第十混成旅驻在沱江北岸的小市,旅长陈兰亭原是绿林出身,被第一军收编后任余际唐部独立旅旅长,讨贼军败退贵州时率部投降刘湘,后也归隶赖心辉。为了要分享泸州的盐款、税收,他屡屡与李章甫发生争执,矛盾愈积愈深。鉴于李章甫坚持军阀统治的顽固态度,中共重庆地委军委和国民党莲花池省党部确定以袁品文部为基本队伍,争取吸收陈兰亭参加起义,解决李章甫,摧毁泸州的军阀统治。通过在袁品文那里工作的邓作楷,向袁品文下达了起义的指示。

  袁品文接到起义指示后,与邓作楷等进行了商议,确定了联络陈兰亭、铲除李章甫的具体计划。袁品文经与陈兰亭密商,陈兰亭欣然同意,他们又商定借军士训练学校学生毕业的机会,请李章甫来训话,然后乘机起事。12月1日,袁品文、陈兰亭依计行事,将应邀前来的李章甫擒获,树起国民革命军旗帜,宣布起义。经过一天一夜的激烈战斗,起义军于次日早晨将李章甫旅解决,胜利占领泸州城。

  在占领泸州以后,起义军内部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陈兰亭整天与地方绅士周旋,四处伸手抓钱、抓粮以肥私,并暗中与贵州军阀周西成勾结。袁品文部团长皮光泽自恃起义有功,目中无人,对北去顺庆的命令根本不听,而是热衷于守着地盘吃饱饭,抱着“金沪州”发财。袁品文面对这种局势一筹莫展,致使泸州四面被困,内部日益不稳。

  为了巩固和扩大泸州起义的成果,杨闇公、朱德、刘伯承于1927年1月中旬在万县开了军委会会议,分析研究了当前的局势与发展趋势,商讨了控制泸州的方案。最后决定:由刘伯承即刻到泸州,全权指挥泸州起义军。1月下旬,刘伯承赶到了泸州城。针对起义军内部涣散不统一的状况,他采取了果断有力的措施,全面进行整顿。他颁布了《国民革命军川军各路总指挥部布告》:“为布告事,照得本总指挥奉命整顿本军各路部队,现已到达泸城,从事整理一切,除分别呈令外,合行布告军民一体知照,此布。总指挥刘伯承。”印刷后广为张贴。

  他在原泸县道署建立总指挥部,使泸州城的军政财务大权,高度集中,统一指挥。为融洽各路司令,定每日午后,在道署内集体办公。大批任用共产党员和左派人士,以带动和影响整个起义军。2月中旬,在校场坝举行的大会上,他到会作重要讲话,庄严宣布总指挥部成立,号召大家团结一心,彻底革命,“决不挂羊头卖狗肉”,“要搞三民主义,不能不要民生主义,而搞二民主义”。同时,陈兰亭、袁品文、皮光泽宣布就任国民革命军第四、五、六路司令。

  中共中央、重庆地委先后派出的政治工作人员陆续到达泸州。刘伯承将他们分派到各起义部队。第四、五、六路设政治部、党代表,各团设政治指导员,绝大多数由共产党担任。总指挥部明确规定:部队对上对下公文,须经政工人员签署,方为有效。1927年2月25日《国民公报》报道:“刘总指挥对陈、袁、皮三部政治工作极为注意,除由政治部进行外,本人随时监督。”刘伯承深入起义军各部进行检阅,检查部队素质,督促训练等各项工作,准备迎接新的斗争。为着培训基层官佐和革命骨干,刘伯承还积极筹办军事政治学校,亲自兼任校长,由共产党员和左派人士充任教员。

  泸州本是川南重要商埠,每月单盐税一项就达8万元之巨。李章甫占据泸城以后,百般搜刮,弄得民穷财尽,百业凋蔽,钱粮款项早已预征到1931年。加上泸城兵满为患,更使民众负担倍增。起义爆发,双方交战,又给财政带来新的困难。各部所需军费往往不如实上报,互相之间分派不均,又引起重重矛盾。不良分子乘机从中贪污作弊,制造混乱。为此,财政问题愈显突出,威胁着泸州军民的生计。为克服财政困难,刘伯承令县署及征收局惜垫21万元以裕陈、袁、皮三部伙饷。并果断运用政权力量,全面改善税收、财政机构,同时积极鼓励发展生产和贸易活动,使泸州经济渐渐复苏,市场也慢慢好转,商民称便。在起义军内部,实行财政公开,每周将收入总数(主要是护商处的收入)开会公布,然后再照各部队实有人数发饷。虽然收入不多,但分配公平,各部尚称满意。

  由于刘伯承号令严明,措置得当,在两个来月的时间里,就使混乱的泸城面目为之一新。革命的泸州,声威远播,引起川中各界瞩目,吸引着反帝、反军阀的各种力量。四川军政、教育、文化各界人士和人民群众,纷纷发来函电,表示对泸州义军的崇敬和支持,附近地区的许多有志青年,也纷纷前来投效。

  在泸顺起义之初,刘湘就坐镇重庆,指使川军各部先镇压顺庆起义军,然后荡平泸州。1927年3月31日,重庆市民万余人,抗议英、美帝国主义炮击南京,在打枪坝举行大会。刘湘派军警特务进行镇压,当场打死打伤革命群众1000多人,随后又派遣刽子手到莲花池党部、省农会、市总工会等处进行搜捕,疯狂残杀共产党人和进步人士,杨闇公等惨遭杀害,制造了骇人听闻的“三·三一”惨案。关于这一惨案,1959年刘伯承在一次谈话中指出:“重庆‘三·三一’惨案是革命力量与反革命势力的一场尖锐剧烈的斗争。它是蒋介石反叛革命,勾结英、美帝国主义,拉拢全国各地军阀、地主反动集团,执行屠杀政策整个计划的一部分。”

  刘湘在重庆等地施行大屠杀、大搜捕之后,又派兵向泸州进逼,从4月13日起,先后占领小市、排山坳、滩场、胡市等地。贵州军阀毛光翔师早已占领泸州东侧沙湾一带。形成了对泸州的包围态势。

  “三·三一”惨案以后,中共重庆地委被完全破坏,莲花池国民党左派党部被彻底摧毁,紧接着又传来上海“四·一二”大屠杀的消息,革命处在极端危急之中。4月中旬,泸州召开军民大会,愤怒声讨刘湘的反革命罪行。刘伯承在会上讲话指出:单单悲痛是不够的,应当奋发起来,战斗下去。这时的泸州确实变成了四川革命的中流砥柱。重庆地委的领导重担自然落在刘伯承肩上,莲花池省党部的工作,实际也转到了泸州。

  4月21日,刘伯承以国民革命军川军各路总指挥的名义,率先呈请讨伐与蒋介石进行勾结的四川军阀刘湘,呈文历数刘湘依附北洋军阀茶毒川境,易帜后阳奉阴违,压制爱国民主运动,尤其秉命蒋介石一手制造了“三·三一”惨案等罪行,表示:“呈请中央政府,免其军职,明令讨伐,执彼鬼蜮,交民审判,扫除革命魔障,而为死者复仇,职等秉总理之遗志,誓效忠于党国,愿率所部,报命前锋,临阵激昂,无任迫切待命之至。”

  5月5日,汉口《民国日报》登载讨伐檄文时加了前言,严正指出:“刘湘与蒋逆勾结,肆意屠杀民众,极反动之能事,业经中央免职,交刘伯承等拿办……刘伯承为川中将领之最革命者,其于刘湘之种种反动行为,早已怒发冲冠,有必讨伐之决心,观其日昨致中央呈文,可见一斑。”

  领导泸顺起义是刘伯承参加共产党以后第一次指挥军事行动,泸州守城战,则是对他最严峻的考验。在敌人的包围之中,刘伯承审时度势,冷静地分析了敌我友诸方的情况,召集各路司令及营以上指挥官会议,反复讲清利弊,认真进行商议,决定先依托“铁打的泸州”据险防守,等形势发展,再作下一步打算。

  这时,除刘湘的第二十一军外,第二十二军马昆山师已进驻兰田坝,第二十四军张仲铭旅也进抵龙透关。围城敌军增至28个团,共约7万人,比起义军兵力大10倍。

  刘伯承迅速作出防守部署,他在总指挥部再次召集军事会议,决定第四路陈兰亭部从小关门起向东沿长江岸防守,阻止敌人从两江交会的管驿阻渡河攻城。第五路袁品文部,防守沱江沿岸,阻敌从沱江渡河攻城。第六路皮光泽部,防守龙透关城墙脚下,阻敌从陆路进攻。河中大小船只二、三百艘,均为起义军集中控制,并在大、小河沿岸一带,挖掘战壕,安置刃钉。城内各街口用砖石砌成坚固工事,并用柜台做成活动障碍,准备进行巷战。

  5月8日成都《民力日报》曾有如下的报道:全城“昼夜警戒极严,不准普人行走,会津门已用铁条封锁;南门澄溪口安设机关枪三尊,大炮一尊;小河批把沟安设机关枪两尊,小关门机关枪、大炮各一尊,会津门机关枪一尊,钟山安设大炮五尊。龙透关警戒更严,由该处至钟山不下二十余层。”

  当时正是枯水季节,沱江是城防的薄弱部位。袁品文部共产党员许剑霜团在这里布防,从大河街管驿咀至批把沟一线构筑了坚固的工事。沿河岸设置散浮木等作障碍物。又在大竹篓中装进石块沉入河底,使敌船无法靠岸。刘伯承在视察阵地后,对许团防务表示满意,同时又指出加强夜间防务的办法,命令征集全市煤气灯,挂在城墙上,在城外堆积木柴多处,必要时点燃,使敌无法靠近。随即又派人找来电影放映机,改作“探照灯”,亲自教该团掌握使用,并在该处加强机关枪两挺,迫击炮3门。入夜,“探照灯”光柱四射,敌军竟讹传是“苏俄的新式武器”,“照后不死即伤”,一个个望而却步。

  龙透关是通往城内的唯一陆地通道,地势极为险峻。敌军先后20多次前来抢关,每次都遭到起义军的英勇抗击,溃败而逃。4月下旬,敌军又组织2000多人的“敢死队”,猛攻龙透关,并以数团兵力和肖镇南的民团沿岸佯攻,企图一举攻占龙透关,拿下钟山,敲开泸州大门。刘伯承侦知敌军诡计,遂将预备队移龙透关加强防御。为控制关下的一个“死角”,伏击敌人,他命令夜间派出一个连到关外的隐蔽构筑工事,潜伏等敌。第二天拂晓,当敌人“敢死队”张牙舞爪地攻到关下,起义军营长聂文清率部奋勇出击,与敌肉搏。此时,埋伏在城外的连队纵身而出,夹击敌军,接连三次打垮敌人的冲锋。敌“敢死队”弃尸200余具,抱头鼠窜。

  赖心辉虽然深知刘伯承用兵厉害,但总以为依仗强大兵力,便可攻下泸州。不料接连惨败,弄得十分狼狈。于是,他一面加强攻势,一面派大量奸细混入城内,进行策反。这些奸细混入城后,窜到各部进行秘密活动,先后被起义军揭露和破获。在核实情况之后,总指挥部下令立即镇压。汉口《民国日报》5月21日刊登的刘伯承泸城来信中说:“前赖(心辉)部派来奸细,混进城内,煽惑军民,意图乘机滋扰,已于本(4)月17日发觉,将主谋者十余人处决矣。”

  4月18日,蒋介石在南京另立国民政府,并纠集反革命武装,企图以武力颠覆武汉国民政府。新旧军阀更紧密地携起手来,把枪口对准共产党和革命人民。蒋介石任命刘湘为第五路总指挥,杨森为第五路前敌总指挥。5月22日《国民公报》报道:“拥蒋各军又认刘伯承为心腹之患,若不消灭亦寝馈不安。”5月12日,刘湘再次发出“讨伐”泸州革命军的《通电》,声言“湘于数月前奉蒋总司令电令讨伐”,对起义军极尽诬蔑之能事,宣称“刘逆伯承,据险阻兵,私立名义,近复遥应武汉叛徒,共谋篡夺。”“现已同二十二、二十四两军出师讨伐,并知会邻近驻队,一体兜剿。”随即又调集大批部队向泸州增援,妄想一举扑灭沪州义军。为加强进攻火力,刘湘倾出老本,拿出最新的装备法造路易式大炮、重机枪等,对泸州展开猛烈的进攻。

  5月上旬,经过吴玉章的一再努力,武汉国民政府任命刘伯承为国民革命军暂编第十五军军长。刘伯承闻命更感责任重大,继续坚守阵地,指挥起义军英勇作战。中共泸州组织和国民党左派人士也积极动员和组织群众支援守城。市民们行动起来,帮助运送弹药、物资,收治伤员。运输行业被组织起来,分别成立运输队、担架队、木船队、预备船夫队等。城内各团体携带慰问品分赴各部队医院和前线,热情慰问伤病员和前线官兵,鼓舞泸州军民殊死战斗。

  泸州已是一座孤城,粮食和弹药极为困难。但由于加强了内部的政治教育,及时粉碎了反动分子的破坏,一直保持着较好的革命秩序。起义军不占民房,不取民众财物,实行公平交易。老百姓说:“泸州自古兵如穿梭,没有一次不成灾。只有刘伯承的革命军,不拿、不抢、不抓夫。”1927年5月30日汉口《国民日报》报道:“泸城虽被围困而人心并不惶恐,军民感情,异常融洽。”

  不久,刘伯承接到中共中央通知,证实杨森已出兵宜昌,向武汉国民政府进攻。这样,重庆军委会利用杨森牵制刘湘的打算已落空。他随即召开军事会议,讨论撤退方案。但陈兰亭、皮光泽对撤退表示冷淡,因为他们早已与赖心辉达成默契,准备出卖刘伯承和政工人员,换取高官厚禄。

  5月中旬,刘湘又以5万元巨款,悬赏通缉刘伯承。陈兰亭等谋叛日急。在泸城的共产党员和左派人士,见刘伯承处境危险,一再劝他先行出走。在这种情况下,刘伯承派人与张仲铭疏通后,于5月16日偕参谋长韩百诚、参谋周国金(均为中共党员),从龙透关脱出包围圈。至富顺时,反动军队搜捕极严。刘伯承见机折回,改向隆昌、荣昌走去。此后,刘伯承等夜行晓宿,旅途极为艰险,恶虎挡道,土匪抢劫,真是九死一生。他们经大足、铜梁至达县,又由达县越过秦岭,到达西安。在两手空空的情况下,幸得陕西军务会办邓宝珊将军接济,才由西安转郑州,于1927年7月11日抵达汉口。

  泸州顺庆起义,是国共合作条件下,中国共产党帮助国民党组建左派军队的一次重大行动。在敌强我弱的不利形势下,坚持战斗167天,为北伐战争作出了重大贡献。重庆“三·三一”惨案以后,特别是上海“四·一二”反革命政变之后的泸州守城战,实际上具有武装反抗国民党反动派反革命屠杀的性质。当时的舆论称泸顺起义“因此而惊破武人之迷梦,唤醒群众之觉悟,影响川局,关系至巨。功之大小,应不能以成败论也”。
第四章 南昌起义的参谋长

待命武汉

  1927年7月11日,刘伯承经陕西、河南,辗转来到武汉。在他临时下榻的汉口大智门国民党四川省党部办事处,车水马龙,宾来客往。其中有川军的袍泽故旧,有武汉的党政军要人;有左派,也有右派;有共产党人,也有蒋介石、汪精卫的说客。据7月12日武汉《民国日报》报道:“刘氏为川中革命军事领袖,此来对于川省今后军事,必有伟大之计划。刘抵汉后,各地同志赴寓所慰问者,络绎不绝,刘身御蓝布长衫,态度和蔼可亲。闻刘氏拟于日内亲向中央报告死守泸州经过及出川情形,并闻刘氏对于川事,亦将向中央有所建议云。”这里所说的“中央”,系指武汉国民党中央党部和武汉国民政府。刘伯承向“中央”汇报后,只得到“军委会”一番空洞的“嘉奖”。耳闻目睹,英、美军舰侵入长江者已100多艘,对武汉政府施加强大压力;蒋介石与冯玉祥在徐州会晤后,宁汉合流的趋势一天比一天明显。他感到武汉的情况也越来越不对头。汪精卫主张分共,第三十五军军长何键将在武汉捕杀共产党的风声,越来越紧。眼看血雨腥风就要降临武汉城头。兼有国民党党籍和共产党党籍的跨党分子,都面临着一种抉择:向左还是向右?是继续坚持革命,还是与蒋介石、汪精卫同流合污?留在共产党内,还是留在国民党内?刘伯承密切注视着局势的发展,思考着自己应走的道路。

  为求得对于局势的透彻了解,他偕参谋长韩百诚去拜访吴玉章。吴玉章当时是武汉国民政府五人行动委员会委员之一。在国民政府的办公室,刘伯承与自己的入党介绍人促膝长谈。吴玉章告诉他,鉴于陈独秀的右倾投降主义领导已陷入破产,根据第三国际的指示,撤销了陈独秀的总书记职务,改组了中央领导,指定张国焘、周恩来、李维汉、张太雷、李立三等5人组成临时中央常务委员会,领导今后的斗争。至于国民党内,虽然宋庆龄等左派力主遵行中山先生的三大政策,但在帝国主义及其走狗蒋介石的威胁利诱下,武汉方面的右翼军人杀机渐露,汪精卫集团的叛变恐怕为期不远,要做好应变的准备。

  中共中央一直关注着四川的革命斗争。中共中央军事部部长周恩来得知刘伯承已到武汉,即召集他和吴玉章、黄慕颜、李嘉仲等座谈,听取他们对时局的看法和意见。黄慕颜提出,在目前国共两党的联合战线濒于破裂的情况下,可将共产党所掌握的武装西退四川,徐作良图。周恩来明确表示这种做法不妥。他在深入分析了当前革命正处于转折关头的形势后指出,中国现阶段的革命运动是广大人民群众的事业,目的在于求得中国之自由平等,任务在于推翻国内封建军阀的统治,打倒国际帝国主义的侵略势力。目前革命势力虽有分化,但革命洪流不可阻挡,终会浩荡前进,共产党人不达此目的,誓不终止。革命的武装要向基础较好的广东发展,西退四川是没有出路的。四川的封建军阀力量强大,而且日益反动。重庆“三·三一”惨案和泸顺起义的失败就是明证。现在我们一遇挫折,怎能反而退依本欲打倒的对象呢?一席话说得大家豁然开朗,刘伯承对周恩来更是肃然起敬。

  7月16日,传来了武汉国民党秘密召开“分共”会议的消息,兼有共产党党籍的吴玉章等国民党中央委员,均被排斥不得参加。在汪精卫主持下通过了“分共”的决议案。至此,国共两党的第一次合作,便以蒋介石和汪精卫为代表的国民党右派的叛变而告结束。

  刘伯承心中有底,遇变不惊。他社门谢客,深居简出,听候党的召唤。他的公开身份是武汉政府委任的暂编第十五军军长,安全是不成问题的。这期间,有人劝他回川,与四川军阀合作,将来或可跨州连郡,雄踞一方;汪蒋派来的说客,各为其主拉他入伙,说凭他的军事才于,高官厚禄真如探囊取物。对于这些来客,刘伯承虚与委蛇,以久战之后,身体疲惫,急需休养为由,一一谢绝了。

  7月19日,中共中央派李立三、邓中夏到九江联络国民革命军第二方面军左派将领,利用第二方面军总指挥张发奎要把该方面军拉回广东另立“山头”的机会,把左派部队带去广东,重新聚集和组织革命力量,同蒋汪合流的国民党反动派斗争。第二方面军辖第四军、第十一军和第二十军3个军,有共产党的秘密组织,有许多左派将领,如叶挺是第十一军第二十四师师长,贺龙是第二十军军长,叶剑英是第四军参谋长。在“东征讨蒋”的名义下,第二方面军各部正由武汉、武穴向九江、南昌集中。先期到九江的谭平山做贺龙的工作,贺龙态度激烈,决心追随中国共产党反蒋反汪。这时张发奎已被汪精卫拉过去,宣布实行“分共”的政策,命令叶挺等著名的共产党员退出军队或脱离共产党。20日,谭平山、李立三、邓中夏、吴玉章、叶挺、聂荣臻等在九江召开会议。会议分析了面临的政治军事形势,提出“我们应当抛弃依张(发奎)之政策,而决定一独立的军事行动,逼迫张(发奎)朱(晖日)与我们一致。因此决定在军事上赶快集中南昌,运动二十军与我们一致。实行在南昌暴动,解决三、六、九军在南昌之武装。在政治上反对武汉、南京两政府,建立新的政府来号召”。这个意见,得到了正在庐山的著名共产党人瞿秋白的同意,并由瞿秋白带到武汉交中共中央决定。会后,邓中夏、谭平山、恽代英、李立三等又具体研究了南昌起义的计划、政纲、宣言,以及组织与宁、汉国民党,中央党部相对抗的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等问题,决定于当月28日举行起义,并急电中共中央请求批准。中共中央常委接到九江的报告后,开会决定在南昌举行武装起义,并确定起义后部队的行动方向:立即南下,占领广东,夺取海口,求得共产国际的援助,再举行第二次北伐。随后,中共中央常委又决定由周恩来、李立三、恽代英、彭湃4人组成党的前敌委员会,周恩来任书记,负责领导这次起义。

  周恩来临危受命,军事上需要一个得力的助手。这个人既要有秘密组织大规模兵暴的经验,又要有丰富的作战指挥经验。他选中了刘伯承。刘伯承坚决听从共产党的指示,乘江轮前往九江,参与擘画南昌起义。为了迷惑国民党右派,特在武汉《国民日报》发表消息如下:“暂编第十五军军长刘伯承、副军长黄慕颜,先后来汉向中央陈述与川中反动军阀奋斗情形,极为中央嘉奖。近刘军长因病,特向军事委员会请假调养,其职务交黄副军长代理,已蒙军委批准。”

主持参谋团

  在九江的吴玉章,主持国民党中央办事处,以接应前往南昌的中共的重要干部和国民党左派人士。刘伯承到九江,也住在这里。对于刘伯承的到来,吴玉章是非常高兴的。他想到一年多以前他和杨闇公介绍刘伯承入党,为党延揽了这样一位不可多得的将才,心中暗暗地感到欣慰。

  南昌,江西省的省会,位于赣江下游东岸。“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①当时的南昌,[唐·王勃:《滕王阁序》]不仅在地理上成为军事要冲,而且在政治上牵动着整个中国的形势。1927年7月底,这里群英毕集,周恩来、贺龙、叶挺、朱德、刘伯承,以及李立三、恽代英、彭湃、林伯渠、吴玉章等,都来到了南昌,起义的各项准备工作在秘密而紧张地进行着。

  7月27日,周恩来在江西大旅社宴会厅召开前敌委员会会议。周恩来说:“我们这次起义是敌人逼出来的,不如此便没有出路。起义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成功的关键在于团结一心,众志成城,在于有周密的准备,出敌不意,攻其不备,一举歼灭南昌的敌人。”接着,按照中共中央的决定,宣布前敌委员会正式成立。周恩来和其他委员详细讨论了起义的有关问题。为了便于准备,决定将起义日期由28日推迟到30日。

  刘伯承根据周恩来的指示,到第二十军军部协助贺龙拟制起义计划。他与贺龙曾在四川讨贼战争中并肩战斗,久已相识,这次在南昌城里重逢,而且又都汇入到了无产阶级的革命队伍之中。两人格外高兴。计划很快就写出来了。周恩来让征求叶挺的意见。刘伯承初会叶挺,两人过去是闻名而未见面。叶挺接过计划,看得很仔细。看完,立即把计划退还给刘伯承,可始终一言不发。刘伯承感到很奇怪,不知叶挺对计划持什么态度,他就去问周恩来。周恩来笑着说:“噢,你还不熟悉他,他就是这个样子,要是不说话,就是表示赞成。”刘伯承一听,也不禁笑了。

  起义计划详细列举了国民党反动军队在南昌乃至江西地区的兵力部署,其中驻南昌的兵力为5个团约3000余人。起义军方面共有2万余人,占有明显的优势。但就南昌外围乃至整个江西而言,起义军又处于明显的劣势。

  根据起义计划,参加起义的各部队、各将领任务区分如下:

  叶挺指挥第二十四师解决敌第六军第五十三团和第三军的第二十三团、第二十四团;

  贺龙、刘伯承指挥第二十军攻占朱培德的第五方面军总指挥部,并负责解决敌第九军第七十九团和第八十团;

  聂荣臻向驻马回岭的第二十五师周士第等传达前敌委员会决定并领导该部起义;

  朱德利用南昌公安局长和第三军军官教育团团长的身份,加强在敌军中的工作,了解南昌敌军的动态。

  刘伯承前往中共江西省委所在地三益巷,把中共中央关于南昌起义的计划通知了省委负责人宛希俨、黄道。中共江西省委召开了省市党团员活动分子紧急会议,传达中央的决定,布置工会、农会、学联、妇联等群众团体,积极协助起义军搞好通信、联络、后勤和宣传工作,并组织工人纠察队和农民自卫军配合起义军行动。

  正当起义将要进入行动阶段,张国焘以“中央代表”的身份,于7月30日从九江赶到南昌,传达国际和中央指示。周恩来当即召开前敌委员会扩大会议,出席会议的有前委委员李立三、彭湃、恽代英和谭平山、叶挺、周逸群等。张国焘说:“中央意见暴动宜慎重,国际电报,如有成功把握可举行暴动,否则不可动。将在军队中的同志退出,派到各地农民中去。所以目前形势,应极力拉拢张发奎,得到张之同意,否则不可动。”周恩来等都一致反对张国焘的意见,认为暴动断不能推迟,更不可停止,张发奎受汪精卫那一派的包围,决不会同意共产党的计划,共产党应站在独立领导的地位,再不能依赖张发奎了。激烈辩论数小时,因张国焘代表中央,不能用少数服从多数的办法来决定。到31日早晨,会议接着开,又辩论数小时之久,周恩来忍无可忍,愤然以辞职相抗争,说:“国际代表及中央给我的任务是叫我来主持这个运动,现在给你的命令又如此,我不能负责了,我要即刻回汉口向中央报告。”正在这时,得到报告,说张发奎已参加汪精卫在庐山召开的反共会议,决定严令贺龙、叶挺限期将军队撤回九江,在第二方面军实行清共,通缉共产党人廖乾吾、高语罕、恽代英等人。这使张国焘的意见显得十分荒唐可笑,张国焘只得表示服从多数。会议最终决定8月1日凌晨举行武装起义。

  8月1日凌晨2时,由周恩来、贺龙、叶挺、朱德、刘伯承等人领导的具有伟大历史意义的南昌起义爆发了。起义军各部按照预定的部署向敌人发起进攻。由于第二十军一名副营长叛变告密,敌军已有严密的警戒,于是发生了激烈的巷战。到清晨6时,驻南昌市区的敌军3000多人停止抵抗,起义军完全控制了南昌。这天,晴空万里,阳光灿烂,社会秩序井然。颈挂红领带的起义军战士威严地守卫着重要机关,巡逻在大街小巷。熙熙攘攘的人群在街头围观起义军的安民告示。中共江西省委组织了“江西民众慰劳前敌革命将士委员会”,各群众团体组织的慰问队,抬着猪肉、西瓜,慰问起义军。

  8月1日上午9时,在原江西省政府西花厅召开国民党各省党部及特别市党部、海外党部代表联席会议,到会代表共40余人,刘伯承和李嘉仲以四川代表的资格出席。会上选举了革命委员会,委员有谭平山、宋庆龄、恽代英、贺龙、郭沫若、邓演达、周恩来、叶挺等25人。又推选出谭平山、宋庆龄、恽代英、贺龙、郭沫若、邓演达、张发奎7人组成主席团,实际主持工作的是谭平山。在革命委员会下面,分设秘书厅、农工委员会、宣传委员会、财政委员会、党务委员会、参谋团、总政治部、政治保卫处等机关,以吴玉章为秘书长,张国焘为农工委员会主席,恽代英为宣传委员会主席,林伯渠为财政委员会主席,张曙时为党务委员会主席,刘伯承为参谋团参谋长,郭沫若为总政治部主任,李立三为政治保卫处处长。革命委员会成立后,中共前敌委员会变成了革委的党团,很少开会,在连日行军作战的情况下,参谋团实际上成了起义军的领导中枢。

  关于参谋团的组建,据周恩来后来回忆:“参谋团当时没有人任主任。后来我就指定刘伯承同志来做参谋长,他起初谦虚,不肯答应;后来我说一定要你来做,他才担任参谋长职务。”①[《南昌起义》,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1987年6月版,第571页]参谋团的委员有周恩来、贺龙、叶挺、蔡廷锴等。

  起义后,部队仍沿用国民革命军第二方面军的番号,贺龙为代总指挥,叶挺为代前敌总指挥,编为3个军:第二十军军长贺龙(兼),党代表廖乾吾,辖3个师,第一师师长贺锦斋,党代表方维夏,第二师师长秦光远,党代表陈恭,第三师(在临川组建)师长周逸群,党代表徐特立。第十一军军长叶挺(兼),党代表聂荣臻,辖3个师:第二十四师师长古勋名(会昌委任的),党代表颜昌颐;第二十五师师长周士第,党代表李硕勋;第十师师长蔡廷锴(后在进贤突然脱离起义军,将队伍拉到浙江去了)。另成立第九军,任命朱德为副军长,想争取部分滇军加入起义军,但未获结果,后将第二十五师拨归朱德指挥。从此,一支由共产党独立领导的、敢于抵抗国民党反动派屠杀的革命军队诞生了。刘伯承就以这支军队的缔造者之一而载入史册。
随军南征

  8月1日下午7时,在总指挥部召开参谋团会议,研究南进路线。会议由刘伯承主持,出席会议的有周恩来、贺龙、叶挺、蔡廷锴和苏联顾问纪功。南进的目的地是广东东江地区。东江地区包括惠州、潮州、嘉应州(今梅县)3州所属25县。共产党在那里有群众基础,农民运动还在蓬勃发展着。根据中共中央关于依靠海口取得国际援助,组织力量,重新北伐的决定,参谋团把进军目标放到了那里。由南昌到东江有两条平行的路线:一条是大路,经吉安、赣州、韶关、广州进入惠州地区;一条是小路,经临川、会昌、寻邬进入嘉应州地区。少数军事指挥官主张走大路,认为大路所经地区比较富庶,便于部队接济。刘伯承根据周恩来的意见,宣布走小路,并提出具体理由:“吉安、赣州等地对起义军直接构成威胁的敌军达4万,而起义军兵力仅有2万,发生对抗难操胜算;临川、会昌路上仅有近3000弱敌,容易应付,即便敌人从他处调兵过来,山间行军困难,可以各个击破他。”

  起义军矛头所向,直指广东。盘踞两广的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总指挥李济深大为紧张。他指挥所部7个师,全力堵截起义军。当起义军通过广昌,分两路向壬田前进时,钱大钧部约9000人已在会昌、瑞金一带,其先头两个团--在壬田布防;黄绍竑部约9000人,正由赣州经零都向起义军逼进。

  8月25日,贺龙率第二十军经石城击溃钱大钧部进入壬田。叶挺第十一军取道宁都,于次日到达壬田。两军会合后,当日占领瑞金。在瑞金查获敌人文件,得知敌屯重兵于会昌。参谋团开会研究对策。刘伯承建议:第二十军沿瑞金至会昌的大道,从东北面发起进攻,以吸引敌人的注意力,把主攻方向放在敌人的侧后。第十一军经西江市、洛口,从西北面向会昌发起攻击,以防钱大钧由会昌退回零都溜走。参谋团一致通过了刘伯承的作战方案。

  敌军在会昌的兵力部署是:以钱大钧的3个师为主力,在会昌城东北地区及城西之岚山岭、寨崠构筑工事防守,环绕会昌城的贡水沿岸也构筑了工事;黄绍竑部2000余人集结于白鹅圩一带,与会昌成犄角之势。

  起义军于8月30日早晨向会昌发起进攻,朱德指挥第二十军第三师(由第六团和教导团组成,实力约千余人)在城东北展开。叶挺指挥第十一军两个师担任主攻。刘伯承随周恩来到叶挺部队指挥。由于第二十五师夜间行军走错了路,耽误了到达会昌的时间,第十一军第二十四师的攻击一度受挫。叶挺不避危险,一直亲自指挥部队攻打敌军制高点寨崠。刘伯承紧随其旁。一连几次攻击失利。第二十五师终于赶上来了。叶挺立即命令第二十五师坚决拿下寨崠,他指着寨崠敌人的阵地对师长周士第说:“那个山上都是敌人占领的,我们没有部队在那里。”刘伯承接着强调一句:“如果不把它打掉,它就会抄我们的屁股哩!”说着,抬手从寨崠到指挥部的方向,划了一道弧线。周士第顿时明白了拿下寨崠的意义,他马上率领两个团向寨崠发起猛烈的攻击,经反复冲杀,终于攻下了敌人的阵地。第二十四师同时展开了进攻。第二十军方面也打得很激烈。战至下午5时,起义军攻入会昌城,钱大钧部被歼6000人,他带着剩下的3000人落荒而逃,狼狈得连轿子也顾不上坐了。

  入城后,刘伯承翻检敌人遗留的文件和近日报纸,忽然见到第二十军参谋长陈浴新宣布叛变的通电。陈浴新将南昌起义的经过尽其所知向国民党当局作了报告,南征的目的和进军的路线,已完全暴露。刘伯承立即向周恩来建议,召开参谋团会议。参谋团鉴于上述情由,一致认为有改变进军路线之必要,遂决定返瑞金,改经长汀、上杭进入东江。其中虽然从会昌到瑞金,有90里的回旋路程,但顺汀江而下韩江的水路可船运大批战利品与几百名受伤官兵,这也是原进军路线通过会昌一寻邬山路所无法解决的一个难题。9月2日,驻防洛口的黄绍竑部2000余人突然来攻会昌,遭到第十一军还击后退去。刘伯承认为这是敌人的抑留战术,目的在于引诱起义军向洛口进攻,迟延起义军到达东江的时间,以便在东江调集围攻兵力。起义军为打破敌人的意图,并未与敌纠缠,径直向长汀进发。

  9月初,起义军翻越崇山峻岭,向长汀进发。虽逢炎夏酷暑,道路又崎岖难行,但满眼层峦叠翠,溪流蜿蜒,随处都有浓荫遮蔽。每次行军小憩,都是一件乐事。一次部队在竹林里休息,刘伯承到第二十军教导团巡视,立即被军官们围拢起来,有人请他讲述从泸顺起义到南昌起义的经历,他简单地作了介绍,强调说:“从刘湘在重庆制造‘三·三一’惨案,到蒋介石在上海发动‘四·一二’政变;从许克祥在长沙发动‘马日事变’,到汪精卫‘七·一五’在武汉公开反共;证明了周恩来同志说的一句话:‘一切革命都是逼出来的’。我们都是逼上梁山。我从四川被逼出来,现在又从南昌被逼出来,逼到了革命的最前线。”许多仰慕刘伯承的青年军官请他谈谈带兵打仗的经验,刘伯承说:“当军人就不能怕打仗,仗总是要打的。要打好仗,首先要带好兵。带好兵的经验千条万条,归结起来就是一条:同甘共苦,以身作则。打仗的经验千条万条,但作为初级指挥官,最主要的就是一条:不惜牺牲,身先士卒。当连长、排长的,只有做到了这一条,就能把队伍带上去。”大家听了,心悦诚服。

  瑞金一带的人民,在会昌大捷的鼓舞下,在起义军关于土地革命的宣传和实际行动的影响下,积极支援起义军。从会昌经瑞金到长汀,大部分伤病员是民工用担架或竹椅抬送,许多农村妇女,也帮助抬伤员,运辎重。民工们穿插于队列之间,和起义军战士并肩而行。人民群众的热情支援,对起义军士气是个很大的鼓舞。

  起义军的阶级路线是非常明确的。一路上惩处了30多个土豪劣绅,征收他们的谷物作军粮。国民党新编第十四军军长赖世璜的堂叔,横行乡里,作恶多端,是赣东一霸。革命委员会接到许多苦主鸣冤告状的信,经调查属实,立即把他逮捕,召开群众大会,由李立三当审判官,历数他的罪行,然后处决,人心大快。

  9月18日,起义军到达广东省大埔县。据各方情报,兴宁、五华在暴动农民占领中,高陂、普宁、揭阳农民暴动失败,汕头工人已炸坏潮汕公路桥梁,海陆丰尚在暴动农民手中,平远、蕉岭皆无敌情,惟梅县方面有钱大钧残部约3000人,潮梅警备司令王俊有4团兵力,广东敌军主力正向河源集中,东江地区的形势还是大有可为的。参谋团研究决定:留第二十五师在大埔县三河坝,由朱德率领,阻扼钱大钧部袭扰起义军主力侧背,监视平远方面黄绍竑部,并作转移兴宁的准备;起义军主力8500人,迅速取得潮汕,不停留地开往揭阳、汤坑,攻击由河源方面开来的敌军,估计只要击破此敌,起义军就可以在东江地区站住脚。

  9月23日,起义军占领潮州,24日进入汕头。设革命委员会于大埔会馆,留第三师卫戍潮汕,又从第二十四师派出1个营到普宁县支援农民暴动,这样,能调往前线与敌决战者只6500人了,而战斗兵员还要少一些。敌军编组为东路军,以陈济棠为总指挥,辖有12团的兵力,约1.5万人,在兵力对比上比起义军多1倍以上。9月28日上午,起义军在揭阳至丰顺之间的汤坑遇敌,经两昼夜激战,虽有小胜,终未突破敌人阵地,伤亡官兵2000余人,无力再战,30日向揭阳退却。敌人伤亡3000余,所以,也撤出战斗,并未组织追击。

  9月30日,黄绍竑部自九河寨分两路进犯潮州,守在潮州的仅第三师第六团和教导团1个中队,还有总部负责筹粮筹款的后勤人员,激战至下午,潮州失守。汕头前面临海,后背失去了保护,处境非常危险。周恩来与刘伯承等领导人商量,决定于10月1日向普宁撤退。10月3日,周恩来、刘伯承率革命委员会和总指挥部机关到达普宁县流沙镇,贺龙、叶挺率部队随后也到了。在流沙天后庙里,召开最后决策会议。参加会议的有周恩来、李立三、恽代英、彭湃、张国焘、贺龙、叶挺、刘伯承、聂荣臻、郭沫若、吴玉章、林伯渠、廖乾吾、贺昌等,以及国民党左派人士张曙时、彭泽民等。会议决定:重要于部和文职人员经海路撤离,武装人员经云落北去,与当地农民运动结合,坚持长期斗争。至此,震动中外的南昌起义即告失败。根据前敌委员会的决定,10月7日,刘伯承与林伯渠、贺龙、彭湃夫妇等一起到达陆丰县,从神泉港乘船经香港转赴上海。

  南昌起义失败后,第二十军和第十一军第二十四师余部1300多人到达陆丰,改编为工农革命军第二师,董朗为师长,颜昌颐为党代表,在中共当地组织和人民的支援下,于当年11月建立了海陆丰红色政权。第二十五师余部800余人,在朱德、陈毅率领下,转战江西、湖南,发动了湘南起义。半年后,于1928年4月到达井冈山与毛泽东率领的秋收起义部队会合。

留学苏联

  南昌起义失败后,中共中央决定派刘伯承到苏联学习。1927年11月,刘伯承偕同吴玉章等30余人从上海登上了一艘苏联货船,到海参崴上岸,住在一家旅馆里,等了约1个星期,第三国际派人来接,又乘火车到莫斯科。吴玉章入中山大学学习,刘伯承则进了高级步兵学校。这所学校在莫斯科东北角的红色兵营,旧名列弗尔道渥。为欢迎参加南昌起义的中国学员,学校举行了隆重的欢迎仪式。入学的那天晚上,礼堂里灯火辉煌,中苏同学济济一堂,首先由学校政治委员致欢迎词,他说:“刘伯承是中国著名的军事将领,南昌起义的参谋长,他和一批优秀军官来本校学习,是本校的光荣。”刘伯承代表10多名一起入学的中国同志致答词,感谢校方的热情接待,他说:“我国革命事业暂时遭受挫折,党派我们来到列宁的故乡学习,这是极大的荣幸。我们要努力学习,勉作布尔什维克,国内的革命事业在等待着我们。”入学后,中国学员都取了俄国名字,刘伯承取名阿法纳西耶夫,编在第16班,这个班30多人都是中国学员,有中共的组织,唐赤英为支部书记,刘伯承、张西林、陈林为支部委员。

  紧张的军校生活开始了。在中国学员中,刘伯承年龄最大,他已经36岁了。首先遇到的就是俄文这一关。为了能直接阅读俄文书籍,直接听懂苏联教官讲课,他拼命地学俄文。在俄语中,“P”这个字母的发音是比较难的。刘伯承在刚开始认俄文字母时,有好几天从早到晚一有时间就练“P”的发音。他抓紧一切课余时间背单词或整理笔记。他除自备单词小本外,每日必在左手手心中写满生词,直到完全记熟后才另换新词。同学们常见他一边走路一边背诵单词。他认为在厕所里如不背单词,就是浪费时间。碰到自己弄不懂的地方,就虚心向同学们请教。有的同学看他学俄文实在吃力,就对他说:“我给你翻译吧。”他说:“老弟,那可不行,得自己学。”他看书时间长了,右眼的假眼球把眼眶磨疼了,也不休息,把假眼球摘下来,再接着看。晚上,同学们已熄灯就寝,他还独自在走廊的灯光下,默默地认、记。莫斯科冬天的早晨,气温大都在零下15摄氏度左右。每天早晨,刘伯承都提前来到操场上朗读俄语。同学们劝他不要起得太早,他说:“早起一会儿,第一不妨碍别人安宁,第二早晨空气新鲜,容易记忆。”凭这种日以继夜的顽强精神,俄语这一关终于被他攻克了。他在给川军旧友王尔常的信中提到这一段学习生活时说:“余年逾而立,初学外文,未行之时,朋侪皆以为虑。目睹苏联建国之初尤饥馑,今日已能饷我以牛奶面包。每思川民菜色满面,‘豆花’尚不可得,更激余钻研主义、精通军事以报祖国之心。然不过外文这一关,此志何由得达?乃视文法如钱串,视生字如铜钱,汲汲然日夜积累之;视疑难如敌阵,惶惶然日夜攻占之,不数月已能阅读俄文书籍矣。”他这种为革命而勤奋学习的精神,在当时的中苏同学中传为美谈。

  苏联高级步兵学校设置的军事课程有战略学、战术学、地形学、射击学,政治课则学苏共党史和哲学。教官每天大约讲授5小时,其余时间自修。刘伯承攻克了俄文关,能直接听教官讲课,直接阅读俄文教材,真是如虎添翼,学习有了长足的进步,各科成绩都是优秀,只有实弹射击例外。这是因为他失去了右眼,左眼瞄准,右手握枪,很难配合得好。但他不灰心,不因自己伤残而降低要求,经过一个时期的苦练,射击考核也取得了合格的成绩。学校里有一条标语:“脱离理论的实践是瞎实践,脱离实践的理论是死理论。”他对这条标语非常欣赏,成为他治学的座右铭。

  学习中也有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当时的苏联,在斯大林领导下,总的是执行国际主义政策,但有的教官脑子里不免残留着沙皇时代的侵略扩张思想。一位教官讲解什么是边界线,竟然说:“边界线就是实力线,是实际控制线,是战斗线,是侵略目的线,是占领有利地形为自己的战略服务线。”有次学校组织去参观莫斯科革命博物馆,里面放着一个雕塑,一个中国人跪着,趾高气扬的俄国人一只手揪着这个中国人的辫子,一只脚踩在中国人的背上。刘伯承看后,心中十分不快。他向教官提出,这不符合国际主义精神,教官却批评他有民族主义情绪。从此,刘伯承埋头读书,很少外出参观。

  1928年6月,刘伯承接到中共中央的通知,让他出席在莫斯科召开的中国共产党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大会的会址在塞列布若耶,是莫斯科近郊离兹维尼果罗镇不远的一座乡间别墅。

  大会主要是为了总结大革命时期和“八七”会议以来的经验教训,分析中国革命的性质和政治形势,制定中国共产党今后的政治路线和斗争策略而召开的。大会的主要报告有:共产国际代表布哈林作《中国革命与中共任务》的政治报告,瞿秋白作《中国革命与共产党》的政治报告,周恩来作组织问题和军事问题报告,刘伯承作军事问题的副报告,李立三作农民与土地问题的报告,向忠发作职工运动的报告,并通过了相应的决议。

  刘伯承报告分为五个问题:一、帝国主义与豪绅军阀封建制度,南北军阀是代表什么?二、军阀制度本身的矛盾与必然的崩溃;三、军阀军队的成份与其一般的情形;四、对军阀军队工作;五、党员军事化。

  在这五个问题中,他系统深入地分析了半殖民地、半封建中国的军阀制度产生的原因、本质及其组成状况,指出由于各帝国主义侵华势力和各军阀集团对民众的残酷剥削、压迫,以及他们之间的倾轧和争斗,造成了农民暴动、士兵暴动的条件。根据这些条件,他详尽地阐述了中国共产党开展兵运工作的意义、方针和办法。他认为,“共产党军事政治工作之一个首要的任务,便是要破坏并夺取统治阶级之武装力量,在陆海军和警察中进行政治与组织的工作”,通过“在军队中成立党的支部,和革命士兵们的组织,以使在该部队中实行军事政治工作,使自己的人散布到军队以便逐渐地扩大自己的影响,且于紧急的时候,把军阀军队吸引到革命方面来”。这就是说,建设武装和开展武装斗争,是中国革命的必由之路。为此,他呼吁全党:“对于军事,人人都要重视它、学习它,武装工农,领导工农夺取政权”,“党员军事化,才能夺取政权,维护政权,巩固政权,才能谈到中国革命的胜利,世界革命的胜利。”

  中共第六次代表大会召开期间,为了认真总结中国共产党进行武装斗争的经验,成立了南昌起义、广州起义等专题委员会,刘伯承被指定为南昌起义委员会的委员。他到苏联不久,就写了一份《南昌暴动始末记》的报告。这份报告,详细记述了南昌起义军事活动的全过程,并对起义的得失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其中最主要的是总结了四项“根本弱点”和八条“行动的错误”。

  这四项弱点是:在发动时间上,没有选择在我党力量上尚未遭到严重破坏的时刻;在起义空间上,没有选择在群众基础广泛的两湖地区;在革命武装数量上,没有把军事力量同群众力量结合起来;在革命武装质量上,没有切实加强起义队伍的政治领导。八条错误是:党的领导不力;未能发动农民一起奋斗;作战指挥不统一;对敌斗争不坚决;对敌我力量估量有错误;财政政策不明确;军事人材准备不足;舆论宣传不够。这些意见,反映了刘伯承对革命武装的高度重视和对中国革命道路问题的比较清醒的认识。

  1928年下半年,刘伯承被调到伏龙芝军事学院学习,这是苏联的最高军事学府,院长是爱迪曼上将。刘伯承一来到这座学院,赫然入目的是一条大标语:“一切战术要适合一定的历史时代,如果新的武器出现了,则军队的组织形式与指挥也要随之改变。”这对他的军事思想有深刻的影响。伏龙芝军事学院中国班共6人,与刘伯承同学的有左权、屈武、陈其科、黄涤洪、刘云等。当时6个人都是共产党员,成立一个支部,刘云为支部书记。开设的课程主要有战略、战史(第一次世界大战史、苏联内战史)、军事地理、俄文等。刘伯承学习军事理论,善于和实践结合起来学。每学一门课,他都认真联系过去参加过的战斗,从中总结成功的经验和失败的教训。因此,无论是课堂提问、图上作业或野外演习,他都表现出比别的同学学得扎实,理解得深。紧张的学习生活之余,同学们喜欢看电影,或听听音乐。有一次刘伯承和大家一起看电影,电影的名字是《红色银花》,描写中国人愚昧落后、懦弱麻木。衣衫褴褛、面黄饥瘦的中国人,心甘情愿地跪在地上欢迎侵入新疆的俄国人。这个电影大大刺疼了刘伯承的民族自尊心,当场他就指出:这是对中国人的侮辱。校方再一次批评他有“民族主义情绪”。他深切感到弱国之民无地位,勉励自己更加努力学习,为改变祖国落后、屈辱的命运而奋斗。以后,组织看电影或其他活动,他都不去了,一个人坐在宿舍里看书。同学们叫他,他说:“来这里学习,机会很难得,要争取时间多学点东西。党随时都可能叫我们回去参加战斗,那时就没有这么安定的环境和时间了。”

  刘伯承在苏联学习期间,非常关心国内的政治形势。1929年春的一天,国内来人向在伏龙芝军事学院学习的人介绍了湘赣革命根据地的斗争情况,刘伯承听了感到很受鼓舞。他对同学屈武说,中国的武装斗争已经有了一个好的局面,尽管困难很多,但前途是光明的。我真想现在就回国,上井冈山和毛泽东、朱德同志去一起战斗。他一再向屈武强调:“中国革命同苏联情况不一样,中国一定要依靠农民,武装农民;否则,中国革命是不会成功的。”
第五章 从白区到根据地

长江局军委书记

  1930年,中国共产党已从大革命的失败中恢复过来。红军发展到10万人(7万支枪),建立了包括赣南、闽西、湘赣、湘鄂赣、闽浙赣、鄂豫皖、洪湖、左右江、陕甘、琼崖等十几块革命根据地,在300多个县建立了红色政权,深入进行土地革命和武装斗争。

  这年5月,蒋介石同冯玉祥、阎锡山之间发生了大规模的军阀战争。战线东起山东,西至襄樊,南迄长沙,绵延数千里。三方投入兵力共100多万,历时7个月。这场军阀战争,严重地削弱了反革命势力,为革命势力的进一步发展提供了有利的条件。

  以李立三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人,夸大了革命的主观力量,对统治阶级内部的矛盾、混乱、动摇,作了不适当的估计,致使党内原就存在的“左”倾思想有了新的发展。6月11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在李立三的主持下,通过了《新的革命高潮与一省或几省的首先胜利》的决议,形成了以冒险主义为特征的“立三路线”。

  在这样的形势下,刘伯承离苏回国,于8月初到了上海,立即被委任为中共中央军委参谋长,参与策划全国的武装暴动。

  7月底,红军第一次打长沙取得了胜利。红三军团乘国民党军中央军和桂系对战湘南衡阳、宝庆地区,长沙空虚的有利时机,集中优势兵力,一举攻克长沙。但在由湘桂边境回师的国民党军何键部主力的反扑下,红三军团被迫仓猝转移,遭到较大损失。

  虽然长沙得而复失,8月5日又被何键夺回,但红军打下象长沙这样的大城市毕竟是第一次。这一胜利冲昏了李立三等中共中央领导人的头脑,他们制定了以武汉为中心的全国总暴动和集中红军进攻中心城市的冒险计划,命令许多大城市立即组织总同盟罢工和武装起义。8月3日,决定组织武汉、南京暴动与上海总同盟罢工,建立全国苏维埃政权,把进攻的重点放到东部国民党统治的中心区域。事先他们征求了刘伯承的意见。

  刘伯承刚回到国内,对根据地的力量和白区工作的基础还没有深入的了解,但根据泸顺起义和南昌起义失败的教训,以及中共六大关于争取群众,团结积聚革命力量,作好武装起义准备的方针,他对这种冒险主义的做法是有疑虑的。然而,这是他初次进入中共中央决策机关工作,坚强的组织纪律观念不允许他作出公开反对的表示。他没有在全局上对李立三等提出反对意见,但提醒他们目前进攻的重点不应指向国民党统治的中心区域,而应向国民党统治比较薄弱的北方发展;并指出南京暴动如果成功,据提供的力量计算,仅“可以固守一个月”。

  李立三军事上不在行,他需要利用刘伯承这样的军事专家来为他的冒险主义方针壮大声势。因此,他抓住刘伯承的意见大加发挥。在8月3日的中央政治局会议上,先是搬出刘伯承向北发展的意见,提出要用6个军向北进攻,组织发动郑州、开封、北平、天津等大城市的暴动,消灭正与蒋介石混战的冯玉祥和阎锡山的力量,接着又借刘伯承说过的如南京暴动成功可守一个月的话,竟推断出“我们无疑的可以在这一月中发动全国几千万、几万万群众起来拥护南京苏维埃,与帝国主义、国民党决胜负”。

  1930年8月,共产国际先后派周恩来和瞿秋白回国,纠正李立三的“左”倾冒险错误。周恩来、瞿秋白决定停止执行南京、武汉暴动计划,但对于第二次打长沙的计划并未停止执行,而是认为应缩短战线,集中兵力,保证二打长沙的胜利。这就没有从根本上纠正立三路线,而只是部分地纠正了李立三制定的“左”倾冒险计划。

  刘伯承对周恩来素来敬重,通过参加会议和单独交谈之后,深为周恩来的意见所折服,进一步认识到立三主张之非计。这时,中共中央领导的重心逐渐转移到瞿秋白和周恩来身上。周恩来任政治局常委兼军委书记,首先在实际工作中纠正立三路线,以减少损失。他代表中共中央派遣刘伯承去长江局任军委书记,贯彻国际指示,停止执行武汉暴动计划。

  长江局是8月1日刚成立的。管辖的范围是湖北、湖南、江西、河南、四川5省。中央通告有关方面:“湘鄂赣州的红军及士兵运动过去为中央军委长江办事处指挥者,今后统归长江局军事委员会指挥,各前委、各军委、师委等今后与长江局军委建立直接关系。”刘伯承去长江局,担负着扭转领导机关的“左”倾和停止执行冒险计划的使命。

  8月30日,刘伯承穿灰绸长衫,戴墨镜,手执纸扇,装成大学教授的模样前往武汉,9月2日平安到达。长江局于当天夜里在汉口中山中路一个药房的楼上召开主席团会议。会议由长江局书记项英主持,主席团其他成员关向应、任弼时、顾作霖都到了会。首先由刘伯承传达中共中央指示。他说,在湘鄂赣豫4省,敌人的武力还没有完全解体,还有力量可以暂时镇压某些城市尤其是武汉的革命力量,而我们主要部分的红军与赤卫队的力量还未完全集中指挥与行动一致,武汉的工人群众大多数还未发动与争取过来,工人组织的主力部分也还未建立起来,尤其是武汉共产党的力量还很薄弱,全市党员才150余人,领导还很散漫与隔膜。在这样的条件下,武汉还不能暴动,武汉还不是暴动的前夜。第一步应当是争取长沙、岳州的胜利。我们现时的一切工作布置,应直接间接地帮助这一中心步骤达到目的,不容许我们分散主要力量向着四面八方发展,减弱长沙、岳州胜利的可能。中央认为项英主张在何键主力未瓦解前便分散军力向湘赣两方发展,是不妥的。刘伯承委婉陈述了中共中央指示的主旨后,接着详细地谈了具体的军事行动计划。中心意思是围绕着红一、三军团二打长沙,湘、鄂、赣3省的红军部队应向当面之敌发动攻势和积极截断铁路线,牵制敌军调动,以保证红军主力一、三军团攻占长沙、岳州及株(洲)萍(乡)铁路。最后,他强调指出:“必须多着重于三省的配合布置,特别是抓着中心,抓着敌人的弱点来加强工作,以建立与巩固苏维埃根据地,集中与加强红军的领导,广大的发动农民暴动,向着中心城市发展这一方面多用力,以推动与影响城市工作,以争取武汉的胜利。”刘伯承发言完毕,与会人员进行了讨论,表示接受中共中央的指示,按中共中央的指示改变和调整各方面的部署。有人提出:一、三军团如拿下长沙,是否接着打武汉或南昌,实现“会师武汉,饮马长江”的计划?刘伯承力主持重,答以“要看当时情形来定”。

  中共中央和长江局的指示传达到红军一、三军团前,两个部队的领导准备再打长沙,认为上次三军团靠自身力量都能攻取长沙,现在是两个军团并肩作战,若鸟张两翼,车行两轮,打下长沙更是不成问题。为了加强作战的领导,8月23日,红一军团和红三军团合编为红一方面军,同时组成红一方面军总前委,朱德任方面军总司令,毛泽东任方面军总政治委员和总前委书记。方面军兵力达到了万余人。29日,红一方面军进抵长沙近郊,准备攻城。经过侦察,发现长沙守敌较多,又抢修了坚固的工事。毛泽东、朱德等决定不作盲目强攻,而采取“诱歼敌军于其工事之外,然后乘胜利攻入长沙”的战法,在城郊待机。但敌军也采取持重不出的方针,仅以小部队出击,主力始终没有脱离坚固阵地。红一方面军组织了两次攻城,均未奏效。这时,中共中央和长江局关于当前军事行动的计划传到了红一方军。总前委权衡再三,认为根据当面敌情不适宜强攻长沙,于是决定,于9月12日撤长沙之围,转向株洲、醴陵、萍乡、攸县地区,寻机歼敌。这就避免了强攻中心城市可能遭受的损失。

  9月24日至28日,中共中央在上海召开了扩大的六届三中全会。会议纠正了李立三对于中国革命形势的“左”倾估计,决定停止组织全国总暴动和集中全国红军进攻中心城市的冒险计划,从而结束了作为立三路线主要特征的那些错误。但由于以毛泽东为代表摸索开创的农村包围城市的革命道路还没有为全党所认识和接受,对“左”倾路线不可能彻底地认识和纠正。

  刘伯承在川军中历事经年,又曾于南昌起义前夕在武汉公开活动,驻鄂川军有许多人认识他,武汉军界也有许多人跟他见过面,这给他在长江局开展秘密工作带来了极大的困难。项英、任弼时等非常关心刘伯承的安全,不允许他外出活动,只在住处运筹策划。后因出了叛徒,汉口、汉阳、武昌3个区委机关都遭到程度不同的破坏,工作人员不断被捕牺牲。12月17日,中共中央决定长江局工作人员撤退转移,只留少数人员坚持武汉工作。因此,刘伯承于年底回到上海中共中央军委机关。

  上海愚园路的一幢二层小楼里,迁来了“林直本教授”一家,这位林教授就是刘伯承。同他一起生活的有他的新婚妻子吴景春、岳母和妻弟。军委工作人员朱瑞也住在这里。吴景春一家三口新从四川万县来上海,没有三亲六故来往,这是很符合秘密工作规定的。吴老太太是个虔诚的佛教徒,经常烧香念经,弄得家里香烟缭绕。在外界看来,这样一户人家,断不会是共产党。别说外界人,就连吴景春,当时也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是共产党员。刘伯承就这样开始了在上海的地下工作。

  一天,交通员黄杰穿着花旗袍,打扮成走亲戚的阎小姐模样,提着一筒藏有文件的茶叶来访。抬头一看,系在二楼窗户上的一根红绳子没有了,这表示里面出了问题。黄杰在附近反复观察,虽看不出异常动静,但根据秘密工作纪律,终不敢贸然进入,于是转回成都路军委机关,向军委书记周恩来汇报。周恩来说:“伯承那里没出问题嘛,警号怎么会撤了呢?”正说着,刘伯承来了,周恩来对黄杰说:“你看,他不是来了吗?”黄杰忙问刘伯承:“你家警号呢?”刘伯承问清情由,哈哈大笑,说:“我买了只活鸡,准是吴景春把窗户上那根红绳子解下来拴鸡了,以后我告诉她注意。”

  当时中共党内把刘伯承看作是无产阶级的孙武。各省来汇报请示军事工作,多由周恩来与刘伯承一起接谈,有时由刘伯承单独接谈。为培养干部,在周恩来的提议和支持下,还办过半月至一月的短期训练班,参加的多为省委、特委的负责人,由周恩来讲苏维埃运动、土地革命、兵运工作,刘伯承讲暴动方略、游击战、运动战。任弼时、关向应、贺昌等都参加过这样的训练班。刘伯承除协助周恩来处理中央军委日常工作外,还用很大精力翻译《苏军步兵战斗条令》。同时,傅钟翻译了一本《苏军政治工作条例》,党必刚翻译了《游击队怎样动作?》,这几本书都是由周恩来主持,刘伯承、聂荣臻、傅钟参加,字斟句酌地定稿。后来带到苏区刊印,对红军的早期建设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进入中央革命根据地

  1932年1月,刘伯承在中共交通员刘筱圃的护送下,由上海经香港、汕头、潮州、大埔(旧县城茶阳)、埔北(青溪)、永定陶坑,来到了中央革命根据地的首府--瑞金。

一天,在叶坪一座简陋的房楼上,毛泽东邀集刘伯承、何长工谈话。何长工是红军学校代理校长。第二十六路军在宁都起义后,组建红五军团,中共苏区中央局决定调何长工到五军团工作,由刘伯承接任红军学校校长兼政委。毛泽东代表中央局分配他们的工作。毛泽东诙谐地对何长工说:“你的工作需要变化一下,宁都起义的部队相信日本士官生、留洋生和保定、黄埔二期的人。因此,我们要搞些假洋鬼子去,否则压不住台。肖劲光去当五军团政委,刘伯坚去当政治部主任,黄火青、左权去十四、十五军当政委,你到十三军当政委。”这时,刘伯承插话说:“毛主席叫我接你的红校工作。我从上海刚到这里不久,对红军的情况还了解不多。”这是刘伯承与何长工初次见面,少不了各叙仰慕之情。刘伯承说:“1930年7月,我和左权在苏联学习时,听共产国际的老头们说,你们打开了长沙。英国记者报道说,红军是一支有组织、有文化、战斗力强的部队。”何长工向刘伯承介绍了红校的现状,交代了工作。毛泽东对办好红校非常重视,他说:“新旧军阀很懂得有权必有军,有军必有校这个道理。蒋介石中央军的构成有几个系统:一是保定系,如陈诚;一是日本士官系,如汤恩伯等;一是他的黄埔系,如胡宗南等。张作霖在东北,蔡锷在云南,程潜在湖南,都抓讲武堂。我们要把红校办成‘红埔’,要镀这个红点子,把红校办成培养干部的基地。”刘伯承表示不辜负党的重托,一定尽力把红校办好。

  红军学校校部在瑞金城里谢氏祠堂,各学生连住城南校舍。刘伯承主持的红校第二期于2月1日开学。政治部主任是周以栗,邓萍主持训练工作,有15名专职教员。学校教职学员1380人,其中学员783人,分三个科:步兵科,编三个连,第一连连长龙云,指导员张华;第二连连长彭绍辉,指导员石衡中;第三连连长粟裕,指导员刘西平。政治科一个连,连长郭耀山,指导员伍修权。特科三个连,即机枪连、工兵连、炮兵连。

  在教育方针上,汲取了第一学期成功的经验,强调一切从红军的实际情况出发,反对本本主义。这些宝贵的思想,保存在1932年5月25日经刘伯承指导写成的红军学校给中央的工作报告中。报告中强调:“不能够本本主义全套应用苏联红军的战斗条令和其他军事教程。而反动军队的典范和教程,则更不必说了。”尽管教员少,教员的科学知识、军事理论和作战经验浅弱,又缺乏参考书,刘伯承还是尽可能提高教学质量。他把教员组织起来,亲自领导编写了一批教材。他对教员们说,编写战术教材的根据,是“目前红军的编制,现在的火器装备,红军作战的对象,文化程度,地理条件以及在发挥数年来游击动作中得到的宝贵的经验。”教员们编写出教材初稿,他亲自修改审定。为了不耽误上课使用,他经常加班加点。夜深了,在简陋的校长办公室里,一灯如豆,他坐在桌前,时而圈圈点点,时而奋笔疾书。人们看到他这种工作精神,无不为之感动。在他的带动下,教员和工作人员们都更加勤奋了。在不长的时间里,编写了《步兵教程》、《炮兵教程》、《坑道教程》、《防敌进攻战斗要领》、《夜间战斗》、《迫击炮讲义》、《机关枪班排战斗》、《排教程述要》、《劈刺教范》、《兵器摘要》、《爆破摘要》等。仅3月份就装订出版军事教材9种,计6249册。

  入学的红军干部大多文化很低,据当时统计,不识字的有百分之三十以上,少识字的有百分之四十以上,能写简单书信帐目的不过百分之二十左右。针对这个特点,刘伯承采取了一系列的有力措施,把军事知识“从各方面灌注到学生的脑中去”。在教学方法上,他要求教员课前提出纲要发问,课后提出中心问题组织学员讨论;中心段落重复讲解,以加深学员的了解程度和记忆效率。在教学手段上,他因地制宜地提出用图解或模型来配合语言讲解;用沙盘作业和实地演习来加深对所学内容的理解。他特别强调学用一致和知识的连贯性,要求讲完一段课,接着就进行这一段课的沙盘作业和实地演习;所讲的课,所进行的操作,“都要设法帮助学生纵横贯串起来,使其脑力成为有组织的系统化”。

  一次教员讲射击原理,讲到弹道是弧形的,而不是直线,有的学员老是理解不了,总觉得弹道应该是一条“直道道”。恰值刘伯承在场听课,就即席举例说:“你们观察过顽童撒尿吗?你看那个‘弹道’是一条直线呢,还是弧形的呢?”这个妙趣横生的例子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疑难之点也就豁然贯通了。

  刘伯承亲自讲地形学,他把学员拉到学校附近的小布脑山上去讲,一面看地形图,一面研究实际的地形地貌,学员理解得快,印象深。他还讲标图的箭头要有力,象是部队杀出去一样。他划箭头的姿势,至今仍保留在听过他讲课的学员的印象中。

  刘伯承还根据毛泽东、朱德亲自指挥的一、二、三次反“围剿”取得光辉胜利的战例,给学员讲十六字诀。许多学员是参加过战斗的,经刘伯承理论上加以概括、分析和说明,不仅提高了学术水平,而且提高了胜利信心。

  在3个半月的学习期间,制式教练只教两星期,每次3小时,总共31小时;而夜间战斗教练却用了102个小时,演习10多次,学员的战术水平有明显的提高。诸如进攻的几个阶段,防御的纵深配备,追击退却的要领,以及侦察警戒的重要,用何种手段才能达成侦察任务,怎样布置警戒才算周密等等,都能够应用战术原则。

  对于政治教育,刘伯承作为政治委员也是十分重视的,他提出了“三化八点”的政治纲要,即要在“军事化”、“国际化”、“苏维埃化”的三个目标下,对学员及工作人员进行八个方面的政治教育:阶级觉悟教育、党的领导教育、阶级关系教育、红军宗旨教育、纪律与艰苦奋斗教育、革命理想教育、群众工作教育、革命性质与国际主义教育。这“三化八点”教育,是符合当时干部思想修养要求的,在实际工作中也是行之有效的。红校第二期工作总结中称它是“时时灌输在全部政治教育的实施中的,这一方面也得到了较大的效果”。

  政治教育占红军学校全部课程的十分之四。政治课计有八门:帝国主义与中国;中国革命与中国共产党;阶级斗争;土地问题;红军问题;苏维埃问题;政治工作;武装拥护苏联。政治连因是培养政治工作干部的,军政教育比例为倒四六,即军事占十分之四,政治占十分之六,在课程上增学:党的建设;社会形态发展史;党史;国际材料讲演等课程。

  文化工作是政治工作的组成部分。尽管红军处在艰苦的战争环境中,红校的文化工作仍是非常活跃的,到处歌声嘹亮,朝气蓬勃。俱乐部成为课外活动的中心地。从上海来的文化人崔音波、石联星、赵品山等主持这方面的工作,留苏的危拱之、李伯钊等,也都是文化工作的“里手”,他们做了很多的工作,起了很好的作用。每两周举办一次文娱晚会,由赵品山领导的话剧团演出节目。李伯钊还给大家跳过乌克兰舞。篮球比赛也经常进行。那时条件艰苦到连篮球都买不到,篮球破了,修修补补接着打。补丁多了球变成了“加重”式的,但照样竞赛激烈,鼓掌声、喝彩声不断。各连都有列宁室,每周出1次墙报,发动大家写稿,又学政治,又学文化。10个单位在3个多月的时间里,共出了130期墙报,每期平均约百篇稿件,计有1.1万篇以上,学员平均每人投稿10篇以上。

  经过3个多月的军政训练,学生达到的水平是:“有百分之二十可以当连长、连政治指导员,百分之六十可以当排长,只能当班长的不上百分之二十。”5月15日,刘伯承主持了第二期毕业典礼,隆重地举行了阅兵式和分列式。

  红军学校第三期于6月9日开学。这一学期学生增加到1000以上,编了两个步兵营、1个政治营,还有上级干部班和团政治委员训练班。

  6月26日,刘伯承被委任为瑞金卫戍司令,负责管辖驻在瑞金的红军部队、红校,瑞金县地方武装,以及警戒事宜。红校的工作加上卫戍司令部的工作,使他更加忙碌了。

  10月上旬,中共苏区中央局召开全体会议,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宁都会议。刘伯承列席了会议。

  会议围绕着红军的作战方针展开了争论,这个争论是苏区中央局前线同后方负责人分歧的继续。8月间,红一方面军在周恩来、毛泽东、朱德、王稼祥指挥下,连克乐安、宜黄,取得歼敌3个旅的胜利。这时,苏区中央局前线同后方的负责人之间发生了意见分歧。后方负责人要求红一方面军在敌军大举进攻前主动出击,攻城打援,取得速胜。在前线负责指挥的周、毛、朱、王在9月下旬连电苏区中央局表示:“在目前敌情与方面军现有力量条件下,攻城打增援部队是无把握的,若因求战心切,鲁莽从事,结果反会费时无功,徒劳兵力,欲速反慢,而造成更不利局面。”10月上旬,苏区中央局在江西宁都举行全体会议。会议严厉批评前线的部署是“纯粹防御路线”,是“以准备为中心的等待敌人进攻”的右倾方针。对毛泽东是否仍留在前方的问题,会上发生了激烈争论。周、朱、王坚持将毛留在前方,但多数人不同意。刘伯承支持了多数人的意见。会后,中共临时中央以要毛泽东主持中央政府工作为由把他调回后方,随即撤销他的红一方面军总政委的职务,由周恩来兼任。

  在这次会议的影响下,刘伯承曾在瑞金报纸上写文章,批评红军第四军中有“游击主义”。反映了他那时对中国革命战争的特点,还缺乏全面正确的认识。

  宁都会议后,刘伯承立即赶回红军学校,参加10月10日举行的第三期毕业典礼,并发表了讲话。他说:“第三期学生学习期满,以同志们的努力学习和教职员的殷勤训导,已经得到了很好的成绩。现在正当着鄂豫皖红军和陕甘红军得到伟大的胜利,我们全国全战线上正在积极进攻敌人,粉碎敌人四次‘围剿’,夺取中心城市,争取江西一省首先胜利的时候,第三期红校毕业生出去,红军中又加上这一支生力军,是有非常重大的政治意义的。希望同志们到前方去,为着我们工农阶级的解放,把你们所学的带到红军中去,转变红军中的工作,创造铁的红军,以你们英勇战斗的精神领导红军战士去消灭敌人。”

  随后,刘伯承由红军学校校长兼政治委员调任红军总参谋长的职务,协助总司令朱德、总政治委员周恩来在前方指挥作战。

  在反“围剿”战争的实践中,刘伯承逐渐加深了对中国革命战争特点的认识,也逐渐认识到毛泽东的主张是正确的,并且使自己的行动日渐步入正确的轨道。
红军总参谋长

  1932年底,蒋介石调集四五十万人的兵力,对中央根据地进行第四次“围剿”。敌人兵分三路:中路军总指挥陈诚指挥“进剿军”12个师为主力,在抚州、浒湾地区集结,向广昌进攻;左路军总指挥蔡廷锴指挥6个师又1个旅,进至光泽、清流地区,向长汀、瑞金方向进攻;右路军总指挥余汉谋指挥6个师又1个旅,进至信丰、寻邬地区,向兴国、雩都、会昌进攻;1个师为总预备队。另有4个师又两个旅分别在南城、南丰、东安、崇仁、永丰等地担任守备。

  当时,中央红军第一、三、五军团,第十一、十二、二十一、二十二军,及独立第四、五师,总兵力约7万人,在朱德、周恩来率领下,集结在金溪、黎川地区待机。总参谋长刘伯承带领作战局长张云逸、情报局长曾希圣等,组成精干的指挥机关,随军行动。

  1933年2月4日,苏区中央局作出决议,要求红军在敌部署未定之时,实行进攻作战击溃敌人,并命令红一方面军首先围攻南丰。

  南丰城东临抚河,位于南北狭长的平原中,为抚河战线国民党军进攻中央苏区的重要据点。红一方面军领导人本来是不愿意强攻南丰坚城的,周恩来并提出这样做至少有五不利:一暴露企图,二易受夹击,三损失大,四不能筹款,五费时日。但苏区中央局决议已下,他们只好部署攻南丰。守敌为毛炳文第八师6个团。担任主攻的是第三军团第三师。2月12日黄昏后开始了攻城战斗。激战1昼夜,仅夺取了城西南、西北的外围工事。红军歼敌不足1营,损失却过300。敌据城固守待援,使用了强大的火力。城外是一片开阔地,红军无法接近城墙。朱德、周恩来、王稼祥、刘伯承研究后认为,红军被吸于坚城之下,敌增援部队已由乐安、宜黄东来,相持下去红军有被夹击的危险。决定改强攻南丰为佯攻,围城打援,将主力撤至东韶、洛口待机,待查清敌援军行进路线后,采用大规模伏击战法消灭敌人。

  来援南丰的是陈诚部第一纵队3个师,罗卓英率第十一师沿宜黄大道开进;第五十二、五十九两师由第五十二师师长李明指挥沿乐安山路东来。李明率本师为右纵队,令第五十九师为左纵队,平行前进,中间有海拔900米的摩罗嶂大山,联络不易,更无法相互救援。情报局长曾希圣弄清援敌行进路线后,立即向刘伯承报告。刘伯承提出了相应的建议,经朱德、周恩来判断商议,决心集中主力,采取各个击破的方针,在固岗、登仙桥以东,河口、黄陂以西地区,伏击第五十二、五十九两个师,随即作了战斗部署,命令林彪、聂荣臻指挥第一、三军团及第二十一军为左翼队,由王兜、苦竹圩之线取平行道路向北前进,侧击敌人。命令董振堂、朱瑞指挥第五军团、第二十二军为右翼队,由东陂进至黄陂向西兜击敌人。根据总部命令,红军左翼队于27日7时进入伏击地域大龙坪。这大龙坪西上5里,东下8里,南北两侧都是高山密林,正是设伏的绝好地形。13时,敌第五十二师进入大龙坪地区,因山路崎岖狭窄,一下子成单行行进,队伍只好排得很长。砰!砰!几声清脆的枪响打破了山谷间的宁静,指挥部发出了总攻的信号。顿时,狭长的山谷两侧,枪炮声响成一片。敌人的队伍就象蜿蜒十几里的一条长蛇,首尾不能相顾,很快被截成数段,然后全部归于消灭,师长李明被击毙。第五十九师隔山听到枪炮声,师长陈时骥判断是第五十二师进行实弹演习。14时,行至霍源以北地区,与红军右翼队前卫遭遇。陈时骥下令就地占领阵地,与红军对峙到天黑。28日清晨,红军右翼队将第五十九师四面包围。8时发起总攻,激战竟日,至19时,歼敌4个团;陈时骥率残部逃窜,在登仙桥附近被红军左翼队生俘。陈诚遭此重挫,仍图补救邀功。将3个纵队缩编为两个纵队,以吴奇伟指挥3个师为前纵队,以罗卓英指挥3个师为后纵队,前后两纵队重送行军,由东陂、黄坡经新丰、甘竹直趋广昌;打算得手后,促使蔡廷锴、余汉谋率领的左右两路军前进,达成对红军的合围。

  红军主力干脆利落歼敌两个师后,由大龙坪、霍源地区撤回东韶、洛口、南团、小布地区休整待机。红一方面军指挥部设在吴村一个地主宅院里。3月16日,据侦察报告,陈诚部前纵队到达新丰市、侯坊、草台岗一线,后纵队位于东陂、黄陂、蛟湖地区。朱德、周恩来与刘伯承商议,认为如果能使陈诚部前后纵队拉大距离,红军就可以再次集中主力攻歼其一部。为此,他们命令第十一军进到广昌西北地区,伪装主力吸引陈诚部前纵队加快南进,以便伺机攻歼其后纵队。陈诚不知是计,误认为第十一军是红军主力,命令前纵队加速向广昌推进,并将后纵队1个师加到前纵队。一连几天,朱德、周恩来、刘伯承静观敌情变化,随时准备在战机有利时出击。

  3月19日夜,红一方面军指挥部里灯火通明,朱德、刘伯承跟张云逸围坐在一张八仙桌旁,凝神注视着铺在桌上的地图,分析判断敌军的进展位置。参谋送来情报局长曾希圣的敌情报告,张云逸接过来念道:“敌前纵队第十四师、第十师、第九十师和后纵队第五师经东陂、新丰向甘竹前进;其后纵队第九师在东陂山区占领阵地;其第十一师已进驻黄陂。”朱德说:“我们的战略还是各个击破,令第十一军继续钳制和吸引敌先头纵队东进,待其通过4个师后,截击敌人后纵队两个师。”刘伯承拿着放大镜,对着地图仔细看过来看过去,手指不停地在图上量着距离。他见敌后纵队远离前纵队百里左右,已成孤立突出态势,且后纵队第十一师正位于地形复杂的草台岗地位,便向朱德提出在草台岗准备战场的建议。朱德立即采纳,下了打后纵队的决心,叫张云逸起草作战命令。这时,参谋又送来第二个敌情报告,说是今日下午2时敌第十一师前卫部队与本军侦察部队在草台岗遭遇,接触后敌后续部队已停止前进,另据侦听敌人电话,罗卓英令前卫第八十三旅连夜撤回五里牌。草台岗距五里牌20余里,敌3个小时即可走到。于是,起草的命令作废,重新研究作战方案。夜深了,外面雨丝夹杂着雪粒,赶走了南国早春的暖意,屋子里显得更加阴冷。警卫员把炭火盆拨旺,炒了一锅黄豆,倒在桌子上,又给每人添上一杯浓茶,这便是红军最高指挥员们的夜餐了。鸡叫头遍,第二个作战方案刚刚形成,正在起草命令,第三个敌情报告又到,说敌第十一师并未北撤,后续部队和辎重行李于天黑前全部到达草台岗,正彻夜构筑工事。刘伯承嘿嘿一笑,幽默地说:“天助我也。总司令,下命令吧。”朱德含笑朝他点点头,又示意参谋:“请恩来同志。”周恩来因与中央局意见不一致,而中央局又叫他军事上负总责,连日来,为统一作战思想和磋商作战部署,文电交驰,疲惫不堪。待周恩来到作战室,命令已经抄写清楚。刘伯承汇报了一夜来敌情的变化和己方的处置,周恩来看过命令,不觉眉头舒展,布满血丝的眼球里闪出了光亮,他欣然表示同意。作战命令交电台发各军团和独立作战单位。这时候已经是晨光熹微了。

  由于部队早先已北进就敌,红一方面军指挥部在部署上就方便多了。这个部署是:第五军团、第十二军和宜黄两个独立团为右翼队,主力由东向西进攻侯坊、徐庄、雷公嵊一带之敌,以一部兵力牵制东陂之敌第九师,并向新丰市方向警戒,阻敌前纵队回援;第一军团、第三军团、第二十一军和独立第五师为左翼队,主力由西向东进攻草台岗、徐庄地区之敌,以一部兵力切断敌第九师与第十一师的联系;第二十二军为预备队。

  根据命令和部署,20日夜,红军各部先后进入攻击位置。21日拂晓,红军发起了攻击。在草台岗方向,敌第十一师第六十三团团长宋瑞珂,正率领营、连长在雷公嵊侦察地形,研究如何配置兵力。忽然,了望哨报告:“红军大部队分路来攻。”宋瑞珂举起望远镜观察,只见晨雾中红军从西南方象潮水般涌来,东北方高山顶上也出现了红军的身影,他明白,草台岗已处于大包围的态势。于是立即向师长肖乾报告。肖乾也发现形势不妙,命令各团坚守草台岗环形阵地,作困兽之斗。红军以猛烈的冲击缩小合围圈,至中午,夺得若干高地。第十一师是受蒋介石宠爱的嫡系王牌,军官顽固反动,驱使士兵作殊死顽抗,一个连打得剩下十几个人,还能继续战斗。过午,第五军团首先突破南面霹雳山敌第六十六团阵地,敌第十一师在草台岗的环形防御体系被开了个缺口。接着,第三军团也将敌雷母山阵地突破。敌各团侧背受到威胁,遂全线动摇。师长肖乾负伤,敌失去统一指挥,更陷于混乱。至黄昏,蒋介石的这个王牌师全部瓦解。除肖乾外,伤敌旅长1人,毙敌团长3人,营以下官兵伤亡惨重,被俘3000多人。在霍源幸免的敌第五十九师第一七五旅以及第九师的1个团,受罗卓英派遣,企图保持东陂与草台岗的交通线,被第一军团歼灭大部。陈诚在抚州听到第十一师被歼的消息,急得吐血,急令吴奇伟率前纵队向南丰撤退,罗卓英率后纵队残部,向宜黄撤退。蒋介石的第四次“围剿”就这样被打破了。

  1933年9月,第三国际派遣的军事顾问德国人奥托·布劳恩由海来到瑞金。为保密和称呼方便,取中国名字李德,又名华夫。在中华苏维埃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简称中革军委)驻地沙洲坝附近,专门修了三间独立房子,作为李德的住所。刘伯承派伍修权和王智涛作李德的翻译。就第三国际的主观动机来说,是来帮助中国进行革命的,但事与愿违,由于李德主观武断,简单粗暴,军事上瞎指挥,和中共中央的“左”倾教条主义者相结合,实际上帮了一个很大的倒忙,几乎断送了中国革命。

  李德进人中央根据地,第五次反“围剿”战争已经开始。9月28日黎川失守。10月初,在李德的住处“独立房子”,召开了有党和中革军委的主要负责人出席的军事会议,博古(秦邦宪)、洛南(张闻天)、项英、毛泽东、刘伯承等到会。朱德、周恩来在前线指挥作战,未参加。会上,由代理军委主席项英作关于前线形势的报告。李德建议:“通过地方武装,以阵地战把敌人牵制在北部赣江和吁江之间,并且如一年前所计划的那样,把五军团(1个师)放在黎川以南进行防御,命一、三军团继续向东北方面挺进。”①[奥托·布劳恩:《中国纪事》,现代史料编刊社1980年12月版,第47页]李德这个建议被采纳,并作了相应的决议,成为第五次反“围剿”初期的战略方针。根据李德的意见,10月中旬,中革军委令第三军团贸然进攻黎川以北敌人的巩固阵地哨石,未获成功。10月下旬,又令第五军团第十三师去打黎川东北敌人的巩固阵地资溪桥,又遭到挫折。为急于恢复黎川,第三、五军团辗转于敌人堡垒之间,陷入被动。

  从1934年起,在中共中央主要负责人博古等的支持下,李德掌握了红军的指挥大权,朱德、周恩来实际上被剥夺了军事指挥权。总参谋长刘伯承则成为李德的幕僚。

  李德是怎样指挥第五次反“围剿”的呢?不论白天黑夜,只要前方来了电报,都要先送“独立房子”,由翻译译成俄文,并根据电文对照地图查找大体方位,将敌我态势标在地图上,送给李德看。李德阅后提出对策和处置方案,再由翻译译成中文,送中革军委,由中革军委给前方下达作战命令。李德情况不明决心大,又管得很具体,连迫击炮的放列位置都在地图的等高线上标明,强令部队执行。部队调动,不管白天黑夜,山路平路,只按比例尺一标,就下令限时赶到。不问工事坚固程度和兵力兵器如何,下命令死守一地,造成很大伤亡。如此指挥作战,焉得不败!

  因为李德越俎代庖,作为总参谋长的刘伯承,在作战指挥方面已无事可做,只好管管红军学校和后方医院一类的事情。刘伯承从一开始就感觉李德的指挥不对头,可李德权威已立,他只得对李德敬而远之。李德五次到前线视察,作为总参谋长兼通俄语的刘伯承一次也没有陪同,总是找个借口避开。5月间,一次中共中央负责人指定刘伯承陪李德到会昌视察,刘伯承以脑贫血为由请假,荐作战局长张云逸陪李德走了一趟。通过第四次反“围剿”的实践,刘伯承进一步认识到中国革命战争的特殊规律,认识到毛泽东对反“围剿”的战略指导是正确的。对于第五次反“围剿”中李德等的堡垒主义和阵地战、先发制人、御敌于国门之外等战略战术,他心存疑虑,未敢苟同。

  从1933年10月到次年10月开始长征,终第五次反“围剿”之局,刘伯承对李德的一套,不参不谋,抓紧时间致力于游击战术经验的总结和推广。1934年5月10日,他发表了《现在游击队要解答的问题》,提出:“敌人碉堡构成的封锁线,可以相当限制我们大兵团进行机动。然而,我们游击队确实可以自由出其封锁线碉堡(特别在广东,敌军没有连续的碉堡)的间隙,而进入其后方交通路上,实行穿袭。有些边区游击队就应该留在封锁线外,向敌人远后方,特别向其策源地展开游击战争,以耗散其兵力,破坏其粮弹的运输,乃至造成地方暴动,就更有战略上的意义。”这种用深入敌人后方的办法来打破敌人“围剿”的杰出主张,可以说是他在抗日战争中提出的“敌进我进”思想的最初萌芽。9月10日,他又发表了《到敌人后方开展游击战争的几个教训》一文,强调:“游击队在穿过敌人封锁线后的活动,如遭受敌人强烈压迫时,只有勇敢地再延伸,向敌人深远的后方挺进活动,这是容易达到吸引敌人后退的目的,不应企图缩回苏区,折转到封锁线上碉堡地带,恰入敌人陷阱,回旋无地,遭受严重的打击。”进一步发挥了他的上述主张。他一再提出的到敌人深远后方开展游击战争,威胁敌人根本重地,迫敌回援,以打破敌人“围剿”的战略思想,无疑是十分可贵和正确的。这与后来毛泽东提出的,红军主力“应该突进到以浙江为中心的苏浙皖赣地区去”,“将战略防御转变为战略进攻,威胁敌之根本重地,向广大无堡垒地带寻求作战”的主张,可谓互为补充,异曲同工。这也说明刘伯承的思想已升华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他已理解和掌握了毛泽东的作战原则和指导方针,为毛泽东军事思想的形成贡献了自己的智慧。

  跟毛泽东一样,刘伯承的这些意见并未得到中共中央决策者的重视和采纳,相反,刘伯承因此而招致了李德的嫉恨。有一次,李德到总参谋部谈事情,因话不投机,李德当面训斥他说:“你还不如一个普通的参谋,白在苏联学习了几年。”伍修权怕双方闹僵,只简单地翻译说:“李德同志的意思是说参谋工作做得不周到。”刘伯承哈哈一笑,说:“你是个好人啊!他骂我的话你没有翻译。”又有一次,李德到总参谋部去,几个机要员在路边烧火做饭,挡了他的路,李德的无名火发泄,一脚把饭锅给踢翻了。刘伯承是个民族自尊心非常强的人,李德训斥自己,他看作是工作上的争论,李德是共产国际派来的顾问,理应忍让,他也能够忍让。这次发生的事件,在刘伯承心目中是洋人欺负中国人,联想到在苏联学习时受到的大国沙文主义的对待,他终于怒不可遏,当场跟李德吵起来。他用俄语说:“帝国主义分子就是这样欺负中国人的。作为国际派来的顾问,你这种行为是错误的,是帝国主义行为!”李德悻悻然而去,到中央局书记博古那里告了一状,说刘伯承不尊重他。这样的总参谋长妨碍他的工作。博古找刘伯承谈话,把刘伯承降到第五军团当参谋长。这是他第一次被撤掉总参谋长的职务。证明这时的刘伯承,已经同当时中共中央的“左”倾教条主义划清了界限,站到正确路线上来了。
第六章 长征

智取遵义城

  1934年10月初的一天,刘伯承由瑞金红军总部赴第五军团上任。第五军团军团部设在兴国城外五里亭一座山上的庙宇里。军团长董振堂、政治委员李卓然等热烈欢迎刘伯承的到来。虽然中革军委通知明确说刘伯承是来当军团参谋长的,但董振堂、李卓然仍把他当作总参谋长看待。第二天下午,在庙宇的大殿里召开营以上干部会议,由刘伯承作部队转移的动员报告。本来应该先跟大家介绍一下刘伯承新任军团参谋长的身份,可主持会议的董振堂却说:“现在请刘总参谋长讲话。”刘伯承听董振堂这样介绍,略一迟疑,本想把自己被贬职的经过跟大家说清楚,转念一想,这里面涉及到和顾问的争论及中共中央上层的一些事情,不便于讲,于是改了话题:“同志们,我们这次反‘围剿’,不叫打仗,叫‘挡仗’,敌人呢,也不叫打仗,叫‘滚仗’。敌人凭着他优势的兵力、现代化的装备,象个大石滚子滚过来,我们还硬用人去挡,当然要吃亏啰。”这一生动的比喻,形象而深刻地概括了第五次反“围剿”战略战术上的失策。大家频频点头,会场顿时活跃起来。他继续说:“任何军事家都懂得,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我们和蒋介石打仗,是弱军对强军的作战。蒋介石几乎控制了全国地盘,有几亿人口、几百万军队;而我们中央革命根据地只有300万人口、十几万红军。可是有的人就是不承认这个现实情况,不顾条件地要‘御敌于国门之外’,要和人家打正规化的阵地战,这样,实际上把主动权送给敌人,使自己置于被动挨打的地位。一年来的战争事实证明,我们红军的广大干部和战士是英勇善战的,但是我们的战略战术有问题,需要改变。现在,我们要到外线去作战。部队打了这么长时间的仗,本来应该好好休整,但没有时间了,同志们回去要抓紧动员一下,准备很快出发。”这就是刘伯承就任第五军团参谋长的第一席讲话。

  10月10日,中央红军开始从中央苏区出动,进行大规模的战略转移。一连几天,中央红军主力第一、三、五、八、九军团和中共中央、中革军委机关共约8.6万余人,陆续从福建西部的长汀、宁化和江西南部的瑞金、雩都出发,向贡水与信丰河(桃江)之间突围集结地区开进。中央苏区等根据地留下项英、陈毅等,率1.6万余武装坚持游击战争。

  中央红军突围方向是西进湘西。横亘在面前的第一道障碍,是国民党军陈济棠部沿桃江东岸修筑的碉堡封锁线。21日,红军开始冲击这道封锁线。红一军团、红三军团分左、右两翼展开,红九军团、红八军团分别随后掩护跟进,中共中央和中革军委及直属部队编成的两个纵队居中,红五军团担任后卫。陈济棠原是由广东地方军阀归顺蒋介石的,他一直提防着蒋介石削弱和吞并他的军事力量。在长征开始以前,中央红军利用陈济棠与蒋介石的这种矛盾,曾与他进行过秘密谈判,缓和了双方的关系。因此,红军在第一道封锁线没有遇到大的抵抗,25日,全部顺利渡过桃江。但已暴露出行动迟缓和指挥混乱的严重弱点。本来8万之众的长距离转移,又要对付国民党军沿途的围追堵截,理应作必要的准备和精简,然而红军仓卒上路,又缺乏周密的行动计划,还携带了大量笨重物资器材,占用许多人力,影响道路通畅和行军速度。一道布防并不严密的桃江封锁线,竟化费了整整4天时间。这正孕育了前进道路上的危机。

  刘伯承积极履行起第五军团参谋长的职责,经征得董振堂的同意,为第五军团制定了严密的行军、作战方案,并切实组织实施。他采取互相掩护、轮番转移的办法,让军团所辖第十三师与第三十四师两个师稳妥地交替前进。又抽出主力第十三师第三十七团担任后卫,以备情况紧急时坚决挡住敌人,使军团能迅速及时部署阻击,确保整个红军的安全。还派遣军团侦察部队前出与敌人保持接触,迷惑敌人,隐蔽主力行动企图。这些措施,收到了良好的效果。第五军团从兴国城外直到桃江,不仅很好地完成了全军的掩护任务,而且本身没有受到损失,也很少有人掉队。25日,第五军团最后过桃江,人马正沿着浮桥有秩序地行进,忽然远后方传来了密集的枪炮声,据侦察报告,是敌军追上来了。刘伯承当机立断,命令供给、运输等有马匹的单位下水徒涉,浮桥让战斗部队和机关使用。当人马过完,又命令拆除浮桥。敌人追到江边,无桥可过,只得眼睁睁地看着红军大队人马透迤西去。

  蒋介石又令陈济棠、何键在湘粤边境的汝城、仁化和乐昌、宜章、彬县之间设置第二、第三道封锁线。由于蒋介石还不了解红军西进的战略意图,只是采取一般性的防堵措施,敌军各部一时也没能及时到位,尤其是陈济棠唯恐红军进入广东,只派少量部队在汝城、仁化一线虚张声势,主力却撤向新田、安远、大庾、南雄等地布防,所以红军通过这两道封锁线也未遇到多大的麻烦。不过,倒是自己大搬家式的转移和甬道式的行军队形,增加了部队的疲劳和减员,削弱了作战能力,招致了一些损失。

  红军通过国民党军的第三道封锁线后,蒋介石终于判明了红军西进的战略企图,于是部署何键以及粤、桂、黔境的部队进行“追剿”和堵截,以求围歼红军于湘江以东地区。形势变得对红军十分不利。

  在向湘江前进途中,一天傍晚,刘伯承率司令部及部分战斗部队,在湘桂边界的文市附近,被敌军截断了去路。这时一不明敌情,二不明地形,有人建议乘敌人立足未稳打过去。刘伯承没有采纳,一面让部队隐蔽,一面观察敌人的动静。他看到敌人并未发现自己的部队,立即命令部队继续隐蔽待命。天黑以后,他命令每人左臂扎一条白毛巾,一个接一个鱼贯而进,终于安全脱离了敌人。过后,他对部属说:这样做不仅是为了部队的安全,更重要的是不让中央纵队的后尾暴露。

  11月25日,中央红军决定分4个纵队,从兴安、全州之间抢渡湘江,突破国民党军的第四道封锁线。27日部队开始行动,先头部队一部奋勇穿过湘江,并控制了一段渡江地域,但后续部队因道路狭窄、辎重过多,未能及时赶到渡口。28日,国民党军赶到湘江两岸前堵后追,双方展开激烈的战斗。红军各部队面对配备有飞机、大炮的优势敌军,浴血奋战,拚死掩护中共中央、中革军委及直属机关于12月1日渡江。但红军各部队伤亡严重,第五军团作为全军后卫,打得尤其艰苦。第三十四师被阻于湘江东岸,几乎全部壮烈牺牲。渡过湘江后,中央红军已由出发时的8.6万余人锐减为3万余人。

  在激烈的战斗中,刘伯承始终坚持在第一线指挥。董振堂让他先撤过江去,他说:你们都先走,我断后。直到接到总部撤退的命令,他才骑着一匹老白马跨入湘江,他不断招呼司令部的人员快速前进,对紧跟在身后的一位小战士说:“来,小鬼,拽紧马尾巴,别让江水冲跑了”。上得岸来,他回身看着大片倒下的烈士,四处散落的机器、装备,满江飘流的文件、钞票,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后来,他在《回顾长征》一文中描述了他和广大指战员当时的心情:“广大干部眼看反五次‘围剿’以来,迭次失利,现在又几乎濒于绝境,与四次‘围剿’以前的情况对比之下,逐渐觉悟到这是排斥了以毛泽东同志为代表的正确路线,贯彻了错误的路线所致,部队中明显地滋长了怀疑不满和积极要求改变领导的情绪。这种情绪,随着我军的失利,日益显著,湘江战役,达到了顶点。”

  中共中央主要负责人本来打算率领红军到湘西与先期到达的红二、六军团会合,但国民党军抢先占领了城步、武冈地区,堵住了中央红军北上的通路。中央红军遂沿西延山脉进入贵州东部。12月15日,前锋红二师,击溃黔敌1个团,攻占黎平。军委纵队17日入城,在这里休整了3天。18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在黎平召开会议,会上采纳了毛泽东的意见,放弃到湘西会合第二、六军团的计划,改向敌人力量薄弱的贵州前进。同时,不顾李德的反对,中革军委任命刘伯承为红军总参谋长,并兼任中央纵队司令员。23日,博古来到第五军团驻地洪州司,向刘伯承传达了政治局会议精神和中革军委的任命。

  黎平会议后,红军准备北渡乌江,西向遵义前进,左、中、右三路直插乌江南岸。中路是由刘伯承统一指挥的中央纵队和红一军团第二师、干部团。刘伯承命令第二师第四团在猪场(珠藏)对岸开辟渡口。他亲自带领红一方面军工兵连和干部团工兵连在江边试验架设浮桥。眼前的乌江约有250米宽,水深浪高,对于没有船只和相应器材的红军来说,架桥的任务十分艰巨。刘伯承发动大家献计献策,终于想出了利用竹、石搭浮桥的办法,以竹筐装填重石代替铁锚,以多层重叠的竹筏充当桥墩,中间再以竹筏连接起来,上铺木板作桥面。

  猪场是黔军江防司令部所在地,附近派有2个团在乌江北岸扼险固守。红四团以强渡结合偷渡的手段,从江界河突到乌江北岸,乘胜攻古猪场。工兵部队在刘伯承的指挥下及时架起了一座宽5米的浮桥。1935年1月3日下午,中央纵队和第五军团等顺利通过了浮桥。毛泽东走上了浮桥,不住声地赞叹:“真了不起,我们工兵就地取材,用竹排架起这样的桥。”与此同时,左路纵队第三军团从茶山关强渡,右纵队第一军团、第九军团从回龙场强渡。中央红军胜利地突破了乌江天险。

  一过乌江,刘伯承立即率部奔向团溪,行军途中,他向二师第六团政治委员王集成交代夺取遵义的任务:从团溪过新场、龙坪场,离遵义城30公里,有个小镇叫深溪水,驻有敌人1个营,这是遵义的外围据点。你们团的任务,是斩断遵义敌人的触角,还不要让他知道,要秘密,要全歼,不许有一个漏网,否则给遵义守敌通了消息,就会增加我们攻城的困难。他强调说:“现在,我们的日子是比较艰难的。既要求仗打得好,又要伤亡少,还要节省子弹。这就需要多用点智慧啰!”

  王集成坚定地表示:“我们一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全歼这股敌人,不使一人漏网。”

  谈话间参谋送来一封万万火急的电报,刘伯承接过一看,见是朱德总司令发给他和三军团领导彭德怀、杨尚昆的。命令第三军团渡江后以1个师截断遵义、贵阳间交通,另1个师加入攻占遵义的行动,并暂归他统一指挥。他不禁喜上眉梢,说:“这下可更好了。三军团截断了贵阳到遵义的交通,我们就不必顾虑敌人来援兵了。他们还派一个师来跟我们协同作战,可以有把握地攻占遵义。”

  王集成说:“王家烈的双枪兵我们领教过,一定能拿下来。”

  天下着大雨,红六团在刘伯承的率领下出发了。大雨给部队行军增加了困难,但也麻痹了敌人。深溪水的敌人以为大雨之夜不会有情况,尽情打起了麻将、牌九,午夜过后才放胆入睡。睡兴正浓,不料红军突然打进了镇子。许多敌兵被枪声惊醒,来不及穿衣服就当了俘虏,敌营长企图逃窜被打死了。红六团圆满地完成了任务,插到了遵义近郊。

  为了详细了解遵义城防的情况,王集成从俘虏中找了一个连长、一个排长和十几个出身贫寒的士兵,向他们讲清红军的俘虏政策,说明红军是打倒军阀地主,为了穷人翻身解放而战斗的。王集成对俘虏说:“我们今天就要打遵义,谁了解遵义的情况详细报告,说得对的事后有赏。”那个连长一听,急忙站起身来说:“长官,红军对我们这么好,小人那敢不效劳。”接着他说出了遵义的城防工事和守敌的位置,并画了一张草图。另外的俘虏作了补充,证实连长说的是真的。谈完话,发给他们每人3块银元。他们捧着银元说:“我们当官的说你们杀人放火,抓住俘虏挖眼掏心,我们刚被俘时真害怕,没想到你们是这样好的人。”

  遵义城的底细摸清楚了,红军手里又掌握着一批俘虏,王集成与团长朱水秋研究后,决定化装成敌人,利用俘虏去诈城,打个便宜仗。他们把这个想法报告了刘伯承,刘伯承听了非常赞同:“很好,这就是智慧。不过装敌人一定要装得象,千万不能让遵义守敌看出来。”

  很快,第一营第三连和侦察排及全团20多个司号员,都换上了敌军的服装,让那被俘的连长和十几个士兵走在最前面带路。乘着夜色,队伍顺利地到达遵义城门口。城楼上的黔军哨兵尽管盘问得十分细致,因为有俘虏答话,所以守门的士兵毫无戒备地打开了城门。红军战士一拥而人,一下子把城楼上的敌人收拾掉了。20多个司号员一齐吹起了冲锋号。后续部队象潮水和疾风一般向城内冲去。敌人也搞不清来了多少红军,早已失去抵抗能力,一部被俘,一部从北门逃走。驻守遵义的黔军教导师师长侯之担,几天前就已闻风逃走了。

  刘伯承立即将袭占遵义的经过报告朱德。1935年1月7日21时10分,中革军委通告全军:“我二师今2时已袭占遵义,敌由北门溃退,我正乘胜追击中。”遵义守军北逃的方向是娄山关、桐梓。娄山关离遵义90里,是黔北连绵大山中的一道著名险隘,像一把铁锁锁住了遵义通往四川的出路。如果不及时控制娄山关,中央红军下一步的行动将受到极大的限制。想到这一点,刘伯承与聂荣臻立即赶往第二师驻地。第二师进城后正在号房宿营。刘伯承、聂荣臻一到就说:“不行不行,四团不能休息,有任务。”第四团团长耿飚、政委杨成武迎上来。刘伯承接着解释说:“六团实际上是智取遵义,因此,敌人有3个团的兵力从北门逃走了。这是一股后患。必须歼灭这些敌人。”说着,又指着刚刚展开的地图向耿飚、杨成武下达命令:“你们立即出发,去占领娄山关,然后占领桐梓。这个任务很重要。”聂荣臻在一旁补充说:“六团昨天比较疲劳,这下该用着你们这个主力团了。怎么样?”“坚决完成任务。”耿飚、杨成武齐声回答。刘伯承、聂荣臻微笑着点点头。刘伯承又对战斗作了具体布置,要求第四团“夺关快、伤亡少”。第四团以急行军的速度赶到了板桥镇。根据刘伯承“夺关快、伤亡少”的指示,第四团领导进行了认真的研究和充分的准备。经过侦察和调查,他们认为不宜正面硬攻,而应采取正面作攻,侧翼抄袭的战术才能奏效。要实行抄袭必须有路。在一位老猎人的帮助下解决了这个难题。这位猎人说,早年间从板桥镇到娄山关,一直靠一条小道通行,后来修了公路,这条小道便无人再走。第四团领导据此作出了战斗部署,以大部兵力担任正面主攻,以侦察队和小部分兵力走小路迂回侧后。1月8日,第四团发起了攻关战斗。正当守关黔军集中力量进行正面防御时,不防红军迂回部队从背后杀了上来。在红军前后夹击下,黔军很快被摧垮,残存者慌乱地向北逃窜。第四团一路尾随猛追,于当天占领了桐梓城。第四团的胜利行动实现了红军总部打开人川通路的意图。同一天,朱德下令刘伯承兼任遵义警备司令,由干部团担任遵义警卫工作。并将各军团分别部署到遵义周围和乌江北岸,防备南北两个方向上敌人的可能进攻。

  这时蒋介石派空军侦察,得到的报告是红军在遵义、桐梓、仁怀一带集结,动向不明。蒋介石批准“追剿军总指挥”薛岳的请求,令第一纵队吴奇传部集结在贵阳、清镇一带整训待命;第二纵队周浑元部在乌江南岸对遵义红军警戒。红军获得了宝贵的休整机会。中共中央政治局从1月15日至17日在遵义召开了扩大会议。出席会议的有政治局委员博古、洛甫、周恩来、朱德、毛泽东、陈云;政治局候补委员王稼祥、刘少奇、邓发、凯丰(何克全)。扩大的参加者有总政治部代主任李富春、总参谋长刘伯承、第一军团长林彪、政治委员聂荣臻、第三军团长彭德怀、政治委员杨尚昆、第五军团政治委员李卓然、中共中央秘书长邓小平;军事顾问李德和翻译伍修权。会议由总书记博古主持,他作了关于第五次反“围剿”的总结报告,主要是强调客观原因,强调敌人的强大,作为不能在中央根据地粉碎第五次“围剿”的主要原因。红军总政委周恩来作了副报告。张闻天按照会前与毛泽东、王稼祥共同商量的意见,作了反报告。接着,毛泽东作了长篇发言,系统地批判了博古、李德在军事指挥上的错误,具体地阐述了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战术和今后在军事指挥上应采取的正确方针,成为遵义会议决议的基础。会上,朱德、李富春、刘伯承、聂荣臻、彭德怀等都发了言。

  遵义会议决议指出:“政治局扩大会议认为一切事实证明我们在军事上的单纯防御路线,是我们不能粉碎敌人五次‘围剿’的主要原因。”“此外,政治局扩大会议认为博古同志特别是华夫同志的领导方式是极端的恶劣,军委的一切工作为华夫同志个人所包办,把军委的集体领导完全取消,惩办主义有了极大的发展,自我批评丝毫没有,对军事上一切不同意见不但完全忽视,而且采取各种压制的方法,下层指挥员的机断专行与创造性是被抹煞了。在转变战略战术的名义之下,把过去革命战斗中许多宝贵的经验与教训完全抛弃,并目之为‘游击主义’,虽是军委内部大多数同志曾经不止一次提出了正常的意见,而且曾经发生过许多剧烈的争论,然而这对于华夫同志与博古同志是徒然的。一切这些,造成了军委内部极不正常的现象。”“政治局扩大会议特别指出博古同志在这方面的严重错误,他代表中央领导军委工作,他对于华夫同志在作战指挥上所犯的路线上的错误以及军委内部不正常的现象,不但没有及时的去纠正,而且积极的拥护了助长了这种错误的发展。”

  政治局扩大会议撤消了博古、李德的最高军事指挥权,决定仍由中革军委主要负责人周恩来、朱德指挥军事,推选毛泽东为政治局常委。接着在行军途中,又组成了由毛泽东、周恩来、王稼祥参加的三人小组,代表政治局常委领导军事。从此,无论在政治方面还是军事方面,毛泽东的意见都受到了尊重,事实上确立了以毛泽东为核心的新的中共中央领导,结束了第三次“左”倾路线在中共中央的统治地位。

  在遵义会议上,刘伯承和聂荣臻建议,红军应打过长江去,到川西北去建立根据地。他们提出,四川条件要比贵州好得多。一是有第四方面军在川陕根据地做接应;二是那里人稠物丰,利于红军活动和发展;三是四川交通闭塞,当地军阀向来排外,蒋介石想往里大量调兵不易。中共中央采纳了这个意见,并于1月22日以中共中央政治局及军委名义发出《关于第四方面军配合野战军转入川西的指示》:“为选择优良条件,争取更大发展前途计,决定我野战军转入川西,拟从泸州上游渡江,若无障碍,约2月中旬即可渡江北上,预计沿途将有许多激烈的战斗。这一战略方针的实现,与你们的行动有密切关系,为使四方面军与野战军乘蒋敌尚未完全入川实施围剿以前密切的协同作战,先破川敌起见,我们建议,你们应以群众武装与独立师团向东线积极活动,钳制刘湘敌,而集中红军全力向西线进攻。”
巧渡金沙江

  当中央红军经桐梓、习水渡赤水河北上时,立即引起敌人极大的恐慌。四川军阀刘湘急忙抽调兵力至川黔边境布防,派郭勋祺师四处游弋,并封锁长江,防止中央红军北渡与红四方面军会合。中央红军进至滇东北扎西(今威信)时,薛岳的“追剿军”8个师已从乌江南岸赶来。由于土城一仗未能消灭郭勋祺师,敌又大军云集,中革军委遂放弃在泸州渡江的企图,突然甩开敌人,挥戈东指,再渡赤水河,重占桐梓、娄山关,1935年2月27日黄昏占领遵义新城,28晨占领遵义老城,击溃黔军王家烈部3个团,接着又击溃了国民党中央军吴奇伟部两个师。历经5天的遵义战斗,共毙伤敌2400余人,缴枪1000余支,子弹约10万发,轻重机枪数十挺,是长征以来第一个大胜仗,严重地打击了敌人,极大地鼓舞了红军指战员的士气。为了摆脱敌人的围追堵截,3月初,中央红军自遵义再次西进,占仁怀,由茅台三渡赤水河,作入川姿态,调动敌人至川黔滇3省边界地区堵截,随后却突然回头,由川南折回贵州,在茅台附近四渡赤水河,经枫香坝,南渡乌江,直逼贵阳。这时候,蒋介石正在贵阳“督剿”,慌忙调滇军主力6个旅来毕节、大定(今大方)、黔西,以解贵阳之围;又令薛岳的“追剿军”返回余庆、石阡布防,防红军打回湘西与第二、六军团会合。红一军团包围贵阳东南的龙里,虚张声势,迷惑敌人,红军主力穿过湘黔公路,一路往西,直指昆明,与驰援贵阳的滇军东西对进,一天走120里,连克定番(今惠水)、广顺、兴义等县,渡北盘江,4月下旬,攻克沾益、马龙、寻甸、嵩明,逼近昆明这时滇军主力已全部东调,吓得国民党云南省政府主席龙云胆颤心惊,只好调集民团守城。

  中央红军佯攻贵阳,调出滇军,这就为北渡金沙江,实现遵义会议决定的转入川西创立新根据地的方针,创造了有利条件。4月29日,中革军委发出速渡金沙江的指示。5月2日,朱德命令左纵队第一军团从龙街方向渡江,右纵队第三军团从洪门渡方向渡江,中央纵队和第五军团在皎平渡方向渡江。并命令刘伯承率于部团1个营及总部工兵营1部,于4日上午赶到皎平渡架桥,同时侦察上游各渡河点。

  刘伯承受命后,立即来到干部团,与团长陈赓、政治委员宋任穷研究,挑选第三营去完成抢占皎平渡的任务。第三营是政治营,在政治上和军事上都比较强。因陈赓负伤,确定宋任穷随第三营行动。刘伯承说:“任穷啊!限我们4号上午赶到渡口,还有明天一昼夜的时间,要走160里,还要打仗,艰巨的任务啊!不靠党,不靠政治,走不到啊!”根据刘伯承的指示,宋任穷对先遣营进行了深入的政治动员,说明能否抢占渡口关系到北上战略方针能否实现,关系到全军的前途命运。不管多么危险艰难,有刘总参谋长带领我们,我们一定能完成给毛主席、朱总司令和军委纵队开路的任务。他响亮地提出:渡过金沙江,抢占渡口;过了江如大部队过不去,要准备独立作战。刘伯承想到了遵义诈城的经验,叫先遣分队都换上国民党军队的服装,大摇大摆地向江边急进,沿途遇到几股民团,一律不与纠缠,只说:“共军要在这里过江,我们去执行任务,封锁渡口。”经小仓、龙海塘、施各拉、石板河、脚纳来到离江30公里的杉落树时,一个大胖子区长出来欢迎。刘伯承与宋任穷带了几个警卫人员来到了区公所。胖区长说:“上峰来了命令,要烧船封江。”刘伯承一边喝水一边说:“我们也是来执行这个任务的,你把公文拿来看看。”胖区长赶紧从抽屉里取出公文递上来。刘伯承问:“船你烧了没有?”胖区长怕受责备,解释还没有烧的原因,“刚接到公文,还没有烧”。刘伯承说:“很好,由我们来办吧。”接着又问了河宽、流速、水深、守渡口的兵力等情况,问得非常详细。一一问明之后,才厉声告诉他:“我们是红军,你带我们去找船,如果船发生问题,唯你是问。”胖区长吓得大汗淋漓,乖乖前头带路。宋任穷派一个侦察组跟着他。来到江边时,船夫见几个大兵和区长一起来了,以为区长要过江办事,打招呼说:“回来啦!”一个侦察员随机应变地回答:“回来了。”就这样把两条船控制起来了。

  宋任穷政委命令前卫连连长率部先渡。连长令第三排在江边掩护,率第一、二排分乘两只船首批过江,消灭了厘金局30多个保安队人员,控制了渡口。刘伯承和宋任穷过江后,察看了渡口,水深江宽,无法架桥。在当地船民的帮助下,又找到了4只船。刘伯承喜出望外,在江边一山洞里,设渡河司令部,制定了《渡河守则》,昼夜不停地组织人马渡江。同时,向朱总司令发报:“皎平有船6只,每日夜能渡1万人。军委纵队5日可渡完。”这时第一军团在龙街,因江面太宽,又有敌机低飞骚扰,架桥、漕渡均不成;第三军团在洪门渡,先头第十三四渡过江后,浮桥被激流冲垮。朱德于是下令全军都从皎平渡过江,要求第三军团“必须6号拂晓前赶到河边开始渡河,限6号夜渡完”,“7、8两日为第一、五军团赶来渡河时间”。刘伯承获悉全军都从皎平渡江,立即命令宋任穷,留下工兵连守渡口,带第三营翻山20公里抢占通安镇。第三营连夜出发,翻过山头,在通安北面与敌人遭遇。来敌是川康边防第一旅旅长刘元塘,闻江防有失,带了两个营赶来增援。宋任穷命令吹冲锋号,第三营以锐不可挡的气势,一个冲锋就把敌人冲垮了,溃兵满山遍野都是,刘元塘急得大哭,收容残部逃回会理去了。打完仗,指战员们纷纷议论:“刘总参谋长指挥真是英明,昨晚要在江边宿营,让敌人翻过山,居高临下压下来,我们不知要付出多大代价呢!”

  后卫部队第五军团第三十七团最后一批渡江。指战员们见到了一度曾直接指挥他们作战的刘伯承,格外亲热,纷纷打着招呼。刘伯承也很高兴,大声回答:“同志们辛苦了!你们仗打得好,打退了孤军来追的万耀煌部,掩护全军安全渡过金沙江,这是个很大的胜利。你们看,金沙江的惊涛骇浪,也挡不住我们红军,我们全军都安全过来了!”

  从5月4日至9日,军委纵队及第一、三、五军团,除第三军团第十三团从洪门渡过江,第一军团1个野战医院在鲁车渡过江外,都从皎平渡渡过了金沙江。第九军团在完成了迷惑敌人,掩护主力部队行动的任务后,也于云南东川渡过金沙江,在泸沽与主力部队会合。巧渡金沙江的胜利,使中央红军摆脱了几十万敌军的围追堵截,赢得了战略转移中的主动权。当薛岳的“追剿军”从余庆、石阡赶到金沙江边时,已经是5月16日了,只好望江兴叹,徒唤奈何!

  5月12日,在会理城郊的铁厂召开了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会议讨论了渡江后的行动计划,决定继续北上,越过大渡河,夺取西昌,实现在川西北与第四方面军会合的目的。会议并决定刘伯承任先遣司令,运用他在川军中的声望和熟悉地理民情等有利条件,为全军开路。

  会议期间,红军攻会理城不克,绕城而过,5月16日抵德昌。守德昌的是川康边防军第十六旅旅长许剑霜,所辖3个团扼守丰站营、八斗冲一带隘口,阻截红军前进。许剑霜是顺泸起义时刘伯承部下的团长,还曾加入过共产党。刘伯承写一亲笔信派人送进德昌,追述旧谊,晓以大义,促其勿与红军为敌,使蒋介石坐收渔人之利。许剑霜见信后,派亲信副官将原信送往西昌川康边防司令刘元璋处,主张给红军让路。刘元璋未置可否,许剑霜认为是默许,于16日黄昏,在丰站营、八斗冲一带隘口略示抵抗,即下令撤退。红一军团第一师第一团于17日3时占领德昌。

  刘元璋为加强西昌的防守力量,调彝务指挥官邓秀廷率部由冕宁来援。邓秀廷系彝族,有正规军两个团,并能调动附近彝民武装近万人。他率部前出到西昌南面的黄水塘时,收到刘伯承派人送来的亲笔信。他通汉文,在川军中混事多年,知道刘伯承是川中名将。信的内容是:红军路经贵防,不以彝民为敌,彝民打枪我不还击,但路是一定要过的。邓秀廷在打与不打的问题上犹豫不决。打吧,对手是刘伯承,威名久著巴蜀,连刘湘、杨森也当过他的手下败将,何况自己这样的能耐,自知绝不是对手;不打,又怕对刘元璋不好交待。最后办法是:摆开打的架势,应付刘元璋;但不开枪,免得折了老本。他把彝族军官召集起来训话说:“今天的事情不比往常,要当心些,非有我的命令,不准开枪。”邓秀廷把部队摆在大道两边山上,眼看着红军通过。有一个彝兵走火开了一枪,引起其他人也打了几枪,邓秀廷急忙用彝话制止。红一军团前锋也未还击,大呼“汉彝一家”、“汉彝是弟兄”,照样前进。其时有两架蒋介石的飞机来轰炸,邓秀廷部未摆出指示目标的标志,飞机盲目投弹,炸死邓秀廷部官兵几十人。邓秀廷随即把部队由黄水塘高地,撤往冕宁地区。

彝海结盟

  1935年5月20日上午,中央红军先遣司令刘伯承、政治委员聂荣臻到达泸沽。第一团在团长杨得志、政治委员黎林率领下已先期到达待命,并派出侦察组到前面侦察。

  由泸沽到大渡河有两条路:一条经登相营、越西到大树堡,由此渡河对岸就是富林,这是通往雅安的大道;另一是经冕宁、大桥、拖乌到安顺场,是崎岖难行的山路,尤其是要通过一向被汉人视为畏途的彝族聚居区。

  当日下午,刘伯承、聂荣臻接朱德来电:“据报泸沽、越西均无敌,冕宁有少数敌人”,“一军团之第一团随刘、聂明日向登相营、越西前进,无敌情要走20里左右。第五团由左(权)刘(亚楼)指挥,为第二先遣团,亦带电台暂随第一团后跟进。”

  晚上,刘伯承、聂荣臻听取了侦察组关于两条行军道路的里程、敌情、居民情况和给养情形的详细汇报,又接见了中共冕宁地下组织派来的人员,基本上把敌情搞清楚了。当面在大渡河布防阻截红军的是刘文辉的第二十四军,其第四旅在左,守泸定桥一带,第五旅在右,守安顺场至富林一带。另据传闻,刘湘部1个旅正向富林开进中,明日可到。刘伯承说:“敌人显然判定我军将走西昌至富林的大道,把富林作为防守的重点。我军如从富林渡河,正遇敌军主力,不易成功。是否建议军委改变一下行军路线,走冕宁、安顺场这条小路。不过这条路要经过大凉山彝族区。彝族分黑彝白彝,黑彝是纯粹的彝人血统,白彝是彝汉混血儿,他们内部有矛盾,但生产落后,生活水平都很低,主要矛盾是与汉人的矛盾。由于历史上反动统治阶级的民族压迫政策,他们对汉人疑忌很深,得好好做工作才能通过。”聂荣臻说:“不管他黑彝白彝,我们用党的民族政策感动他们,总比刘文辉好说话,我们建议军委改走小路吧。让左权、刘亚楼带第五团往越西方向佯动,迷惑敌人。”刘伯承立即起草了电报,交电台发出。但因中革军委处于行军状态,联系不上。一直到第二天中午,部队已成行军队形,“通司”(翻译)也找好了,电台还在呼叫。刘伯承与聂荣臻商量,决心先遣队第一团先开冕宁,到冕宁后再与中革军委联系。出发前,刘伯承对部队作了动员:“今天我们到冕宁,冕宁过去是彝人的城市,后来彝人被反动统治者赶到山上去了。过了冕宁,就是彝族区了。有一种传说,《三国演义》上诸葛亮七擒孟获,就是在这个地区,至今有孔明寨、孟获城等遗址。彝人对汉人疑忌很深,语言又不通,他们会射箭打枪,但他们不是奉蒋介石的命令,他们和国民党军队不是一回事。我们要严格执行党的民族政策,广泛宣传朱总司令安定彝民的布告,争取和平通过彝族区。没有聂政委和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开枪。”说罢,队伍就出发了。20日晚9时,刘伯承和聂荣臻率第一团进入冕宁。中共冕宁地下组织在陈野萍、廖志高的领导下,积极做好了解放冕宁的准备。只见街头贴满花花绿绿的标语,居民门前红灯高悬,洋溢着对红军的一片爱戴和欢迎之情。

  刘伯承、聂荣臻入城后,设司令部于天主教堂。聂荣臻亲自召见神职人员,说明共产党和红军保护宗教,并用法语与几位法国修女交谈,劝她们不要惊慌。21日上午,参谋高兴地向刘伯承报告,与军委电台联系上了。刘伯承说:“用我和聂政委的名义立即将‘侦察报告’上报军委。”中革军委接电后,完全同意刘伯承、聂荣臻的建议,红军主力改经冕宁、安顺场北进。5月21日,朱德向各部队发出了改道的命令,并指示刘伯承、聂荣臻于24日前控制安顺场渡口。

  刘伯承、聂荣臻率先遣队由冕宁城来到大桥镇。由大桥镇经额鸡、俄瓦、园包包到俄瓦垭口,这一带是彝汉杂居区。再从俄瓦垭口经一碗水、海子边、北沙村到喇嘛房,便属于拖乌彝族聚居区了。这里山势更加险要,道路崎岖,树木葱茏,野草丛生,便于隐蔽,山涧之上往往只搭有一根独木桥,易守难攻。早晨先遣队前卫连刚到喇嘛房,就被手持棍棒、长矛、弓箭、土枪等各式武器的彝民堵住了去路。他们用彝语大声吆喝着,互相联系,人越聚越多。工作团的冯文彬带着“通司”上去答话。一个小头目说:“娃娃(指白彝)们要点钱让你们通过。”冯文彬问:“要多少?”对方回答:“要200块。”马上给了他们200块银元。大家一抢而散。一会儿,又来一群彝民要钱,说刚才给的是罗洪家的,我们是沽基家。又给了200元。正在交涉之际,后面来人报告:工兵连遭到袭击,被抓去的人,剥光了衣服,放回来了。

  前卫连只好停止前进。肖华、冯文彬等出面宣传党的民族政策,说明共产党、红军与国民党“官兵”不同,希望彝民同红军联合起来,打倒汉官,打倒压迫人民的军阀,打倒汉人的财主,分财主的衣服粮食。红军来此,只是借道过路,决不住宿。经过一阵谈话之后,一个小头目说:“我去找爷爷来。”过了一会,来了一个高大的汉子,打着赤膊,围着一块麻布,赤足,披头散发,后面跟着十几个背梭镖的青年。来人自我介绍:“我是沽基家的小叶丹,要见你们司令员,我们大家讲和不打。”于是肖华先去向刘伯承、聂荣臻报告,冯文彬陪同小叶丹在后面跟来。

  小叶丹等人来到彝家海子边时,刘伯承已经在这里等候了。一见小叶丹,他非常高兴地迎了上去。小叶丹见来者身材魁伟,后面跟着几个士兵,知是红军部队的司令员,连忙取下头上的帕子,准备叩头行礼。刘伯承一把上前扶住,不让他行此大礼。两人在海子边坐定,开始了亲切、诚挚的交谈。小叶丹解释说:“今天在后面打你们的不是我,是罗洪家。听说你们要打刘文辉,主张彝汉平等,我愿与司令员结义为弟兄。”刘伯承说:“那些欺压彝民的汉人,也是红军的敌人,我们结义是为了反对共同的敌人。”接着,进行结盟。仪式接彝家规矩简单而庄重:一位彝民拿来鸡,因为没有带酒,用碗在海子里舀了一碗清水,一手持刀,一手拿鸡,拉破鸡脖,鸡血滴在碗里,清水立即变成了殷红色。然后将“血酒”分作两碗,分别摆在刘伯承和小叶丹面前。几个红军小战士看着有趣,不禁发出了笑声。又见刘伯承面色庄重,谁也不敢笑了。一切准备妥贴之后,刘伯承与小叶丹虔诚地并排跪下。面对着蔚蓝的天空和清澈的池水,刘伯承高高地举起大碗,大声发出誓言:“上有天,下有地,我刘伯承与小叶丹今天在海子边结义为兄弟,如有反复,天诛地灭。”说罢,将“血酒”一饮而尽。小叶丹也端起大碗,同样起誓:“我小叶丹今日与刘司令员结为兄弟,如有三心二意,同此鸡一样死。”说罢,也一饮而尽。这时,夕阳西下,把高高的林梢染成一片青紫,海子里洒满了耀眼的金光。刘伯承请小叶丹等到大桥镇赴晚宴。小叶丹带领一群彝民头领欣然前往。刘伯承素知彝民嗜酒善饮,叫把大桥镇的酒全部买来。晚宴在一个保长的宅院里举行,这里驻着红军先遣队司令部。席间,小叶丹对刘伯承说:“明天我要治基家的娃子到山边接应你们过境。罗洪家的人抢了你们的东西,还抓了你们的人。如明天罗洪家再来,你们打正面,我们从山上打过去,打到林子里,把全村都给他烧光。”他这种义气是真诚的,但他们两个部落有宿怨,也有借红军的力量出口气的意思。刘伯承向他解释说:“彝族内部要团结,自己人不打自己人。我们要共同对付镇压你们的反动政府和军阀。”又伸出手比划说:“一个指头没有劲,十个指头握在一起力量就大了。我们共同的敌人是国民党反动派。”饭后,刘伯承把一面红旗赠给小叶丹,上书“中国夷民红军沽鸡支队”,任命小叶丹为支队长,他的弟弟古基尔拉为副队长,并当场写了委任状,小叶丹喜形于色,神采飞扬。刘伯承又给他讲了一些革命道理,这个纯朴的汉子把刘伯承的教诲深深记在心头。当晚即住在先遣队司令部。

  第二天早饭后,先遣队再次进入彝民区。小叶丹跟着前卫第六连走在前头。爬上头一个山垭时,见十几个沽基家的彝民拿着红旗,背着长枪,齐声欢呼着上了山顶,这是他们村寨的入口。只见他们都排好了队,笑眯眯地表示欢迎。一些青年和儿童,还主动接近红军指战员,双手比比划划,配合一些汉话的词句,说明他们的心意。指战员们有的送给他们鞋子,有的送给他们毛巾,得到的人欢呼雀跃,民族团结的气氛非常热烈。刘伯承和聂荣臻来到时,小叶丹有依依不舍之意。他告诉刘伯承说:“我不能再走了,前面不是我管的地方了。我派4个人送你们到前面的村寨,另外挑选20个人到红军里来学习军事,学会了回来打刘文辉。”刘伯承说:“后面红军大队还多,拜托你一定把全部红军安全送过彝区。红军走后你要打起红旗坚持斗争,将来我们会回来的。临别之前,送你一点薄礼。”这时,警卫员抬过擦得油亮的10支步枪。小叶丹大受感动,坚持要把他骑坐的一匹精壮的大黑骡子,送给刘伯承。

  先遣队继续前进。一路经过雀儿窝、拖乌、鲁坝、铁寨子等,经过彝人交涉,都得顺利通过。过一个村寨换一个带路的彝人向导,交接很有秩序。

  小叶丹忠实地执行了刘伯承的嘱托,将彝民组织起来,护送红军后续部队过境。他昼夜奔忙,往返于大桥镇和筲箕湾,经过7天7夜,红军大队一路畅行无阻,安全通过彝民区。

  红军走后,小叶丹打起了红军彝民支队的旗帜,在因伤留下的红军某部政治委员的帮助下,与罗洪、洛伍家联合起来,发展到1000多人,坚持了5年的斗争。1941年彝族败类邓秀廷在反动军阀的支持下,挑拨离间,分化了三个家支的联盟,镇压了彝民革命,抓住了红军政委。小叶丹倾家荡产凑了1500两银子给邓秀廷,把红军政委赎了出来。后来小叶丹和沽基尔拉的委任状被邓秀廷搜去,以“通共有据”,在大桥镇惨遭杀害。小叶丹在被捕前,含着热泪告诉自己的妻子和弟弟沽基尼尔:“只有共产党、红军讲民族平等,把我们彝人当人看。这样有信有义的军队一定会回来的。刘伯承这样有信有义的大人物是绝不会骗人的。万一我死了,你们一定要保护好这面旗帜,将来交给刘司令员。”
强渡大渡河

  通过彝民区,过岔罗,离安顺场渡口还有70里。先遣队第一团继续急行军。后面第二、三团已在师长李聚奎、政治委员黄甦的率领下跟上来了。先遣队司令部夹在中间。刘伯承披着他那件从白区带来的方格灰大衣,跨着老白马,匆匆朝前走。走着走着,忽然喃喃自语起来:“有船我就有办法!有船我就有办法!”随行的警卫员看着他消瘦的面容和焦虑的神色,很为他担忧。一个说:“看!总参谋长自己跟自己说话呢。昨天夜里他说梦话,反来复去老是这句话,你听见没有?”另一个说:“听见了。他是先遣队司令,挑着千斤重担哪!”

  大渡河两岸都是横断山脉,崇山峻岭。在安顺场渡口,河幅有300多米宽,流速每秒4米,水深30米。河底乱石嵯峨,形成无数旋涡,俗称竹筒水,可让鹅毛沉底,水性多好的人也不能泅渡。由于水深流急,不能架桥。船横渡时,要先拉牵到上游2里许,放船后,要有经验的艄公掌舵,十余名船工篙橹齐施,与流速形成一种合力,使船体沿一条斜线冲到对岸。对岸渡口有石级,如对不正,碰到两侧石壁上,则船毁人亡。尽管如此凶险,红军必须过渡,最重要的就是要搞到船。

  5月24日晚上8、9点钟,翻过一座山梁,就听见空隆空隆的响声,这就是令人生畏的大渡河了。从山腰向下望去,有一片星星点点的灯光,那就是先遣队要夺取的渡口安顺场。刘伯承下令部队停下来隐蔽休息。

  刘伯承让警卫员去找第一团第一营营长孙继先。根据预定的计划,第一团第一营是主攻部队,第二营向大渡河下游佯动,第三营为预备队。孙继先奉命快步赶来。他刚想请示首长有什么指示,聂荣臻却先问他:“孙继先,你知道石达开吗?”孙继先回答说不知道。聂荣臻继续说:“石达开是太平天国的翼王,率领2万多人来到大渡河边的安顺场,也就是我们今天到的这个地方,可没有渡过去,在清兵的追击下,全军覆没了。现在蒋介石派飞机撒下传单来,说前有大渡河,后有金沙江,国民党有几十万大军围追堵截,朱毛红军插翅难逃。要让我们变成第二个石达开。”孙继先这才明白聂荣臻为什么提起石达开,他干脆地说:“管他十达开、九达开,我们一定能过河,我们一定能胜利。”刘伯承接上话说:“我们会不会成为石达开,这就看你们的了。”“请总参谋长交待任务!”孙继先代表全营请战。刘伯承继续说:“安顺场守敌不多,也是一个营,虽是刘文辉的部队,但只是当地胞哥一类人组成的民团武装。你马上率领一营去完成三个任务:第一,歼灭安顺场的全部敌人,歼灭后,点一堆火,作为信号;第二,部队占了安顺场后,迅速找船,再点一堆火;第三,把一切渡河工作准备好后,再点一堆火,我们后续部队马上就到。明白吗?”“明白了。”孙继先知道这先头营任务的无尚光荣和无比艰巨,找船和渡河的成败关系着全军的命运,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了,恨不得一步就奔回去,组织全营行动。

  孙继先回到营部,把各连干部都找来了,扼要地传达了刘伯承、聂荣臻交给的任务,研究了各连的战斗分工:第一连攻正面,从安顺场南面冲;第三连从西南冲;第二连和营部重机枪排从东南沿河边冲,第二连并负责找船。晚上10点钟,部队开始行动。

  守在安顺场的是刘文辉第二十四军第五旅的韩槐阶营。他毫无防备,满以为红军会从大树堡过河。因为在前一天,红一军团参谋长左权、第二师政治委员刘亚楼,奉命率第二师第五团攻占了离安顺场20余里的大树堡,造船扎筏,大造在那里渡河的声势,并扬言要打到雅安、成都。这就有力地掩护了红一团的行动。当第一营冲人街心的时候,敌哨所里还传出胡琴和唱戏声。第一营指战员顺利地解决了敌人的哨兵,包围了营部,敌人非死即逃。忽然河边响起了一阵枪声。第二连的一个战士跑到营部报告:“营长,找到了一只船。”孙继先闻言连忙跟着向河边跑去。只见月光下一只小船漂在水面上,几个战士正紧张地用手拉住它。船边有几个俘虏狼狈地站在水中。原来这是南岸唯一的一条船。是从西昌逃回家来的一个敌营长留下来的,准备风声一紧就乘着它逃到北岸去。孙继先想:找到了船,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把船弄到上游一、二里处,作好渡河的准备。于是他指挥战士们推船,谁知逆水推船,一推转一个圈,急得他满头大汗。不知不觉到了25日凌晨3点多钟了。

  刘伯承和聂荣臻心急如焚。一次又一次派警卫员站在山坡上看信号,一直等了大半夜,听到了枪声,但不见火光。派人侦察了一下,说敌人已被消灭,一营占领了渡口。于是,他们亲自赶到了河边。刘伯承一边走一边喊:“孙继先!孙继先到哪里去了?”孙继先听见叫他,赶紧答:“我在这里。”刘伯承说:“孙继先啊!你该死!你为什么不发信号?”孙继先这才省悟过来:光顾推船了,忘了点火,叫首长着这么大的急,心情非常不安。听孙继先汇报了战斗和找船的经过,刘伯承焦躁的心情平静下来了。他从内心里喜欢这些下级指挥员和战士们,甚至流露出感激他们的心情。是他们的勇敢、机智,歼灭了敌人,占领了渡口,找到了船,是他们在创造红军万里长征的历史。他做梦、走路都想的一只船,终于搞到手了。“有了船我就有办法。”这个意念又浮上脑际。转念及此,他马上变了口气,慈祥地说:“好吧!一营睡觉,等天亮时,把全街能买到的好吃的东西都给你们吃,早饭以后强渡。”

  旭日东临,雾气蒸腾。一向沉寂的大渡河畔显出了生气。一位40多岁的老船夫带着20多名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来受领任务。原来,刘伯承一到安顺场,就派参谋去找一个有经验的船夫来。先了解河宽、水深、流速、敌情等,又问全村有多少只船,有多少船夫,最后给他讲多串连一些船夫,帮助红军渡河。报酬是优厚的,连万一发生不幸的后事都作了安排。那船夫说:“村里的船都被抢到对岸去了,刘家军①还要强迫老百姓搬家,[指刘文辉的军队]要把安顺场烧光,所以各屋附近都堆着柴。大家都恨刘家军,愿意帮助红军,只是没有船。”刘伯承说:“船我们想办法,你去串连同行吧。”当老船夫听说红军找到了船,一清早起来就带着人来了。他带领大家把船拉到上游起渡点系好,把水手分成两班,做好了渡河的准备工作。

  7点多钟,一营在岸边集合了。干部、战士们争当突击队,争坐第一只船,闹嚷嚷吵个不休,以致任务分不下去。当然,大家心里全明白:这不是游山玩水,不是龙舟竞渡,这是战斗,是九死一生的战斗。在对岸敌人的火力封锁下,从礁石错列、水深流急的大渡河强渡,这要冒多大的危险!但红军指战员却要争,要抢,要争坐第一只船。在争执不下的情况下,聂荣臻发话了:“算了,不要争了。由你们营长下命令吧,叫谁去谁去。”这时全营才安静下来,几百双眼睛一齐盯着孙继先。孙继先跟团长杨得志小声交谈了几句,宣布二连组织突击队。二连三个排又是一番争执,最后由连长点名,挑选了17个人,他们是:连长熊长林,二排长曾会明,三班长刘长发,副班长张克表,战士张桂成、肖汉尧、王华亭、廖洪山、赖秋发、曾先吉,四班长郭世苍,副班长张成球,战士肖桂兰、朱祥云、谢良明、丁流名、张万清。人员挑选完毕,给每人装备一支驳壳枪、一挺花机关(冲锋枪)、一把马刀,还有8颗手榴弹。在熊长林的带领下,登上了第一船。这就是著名的强渡大渡河的十七勇士。

  刘伯承举着他那单筒望远镜仔细观察对岸敌人的工事和火力点,看过来,又看过去。待突击队准备完毕,他转头问参谋:“赵章成来了没有?”参谋回答:“迫击炮已经架好了。”刘伯承说:“叫赵章成瞄准对岸那两个碉堡。我们就几发炮弹了,听命令,一定要打准。”他取出怀表看了看,正好9点整,抬头对杨得志说:“开始!”杨得志命令:“轻重机枪掩护,强渡开始!”嘹亮的冲锋号吹响了。轻重机枪火力一齐向对岸敌人进行压制射击。系在岸上的船缆解开了。小船一颠一簸地向河心斜漂过去。敌人的机枪弹在小船四周“簇!簇!”落水,溅起朵朵浪花。大家的心情一阵紧似一阵。这时,刘伯承、聂荣臻都走出了工事,站在岸边。为了首长的安全,冲锋号停止了。刘伯承说:“号音为什么停了呢?继续吹!”这时,肖华几步跑上去,从司号员手里夺下号来,甩了两甩,挺起胸膛吹起来。团里的冲锋号响了,各连的司号员也跟着吹起来。刘伯承与聂荣臻不顾个人安危,故意暴露目标,目的在分散敌人火力。岸上的干部战士们,情绪激昂,都争着朝前站,把刘伯承和聂荣臻挤到后边去。此时,大家都是一样的心情:打吧,向我们打吧,只要别打中我们的船就行。红军6挺重机枪,几十挺轻机枪从不同的角度向敌人密集射击,压得敌人扒在工事里抬不起头来。

  船靠岸了。登陆点有40多级石阶,只有这个地方可以上岸。17名勇士飞身下船。敌人的手榴弹、滚雷从上面甩下来。勇士们利用石阶的死角隐蔽,竟没有伤亡。然后,登上石阶,一排手榴弹夺取了岸边的工事,向敌人的碉堡靠近。敌人欺红军人少,一个军官指挥着200余人从碉堡里和散兵壕里钻出来反冲锋。刘伯承举着望远镜一边观察一边说:“叫赵章成开炮。”赵章成真不愧为神炮手,第一炮就打在敌人碉堡顶上,接着两炮打在敌人的队伍中。敌人死伤很大,顿时大乱。勇士们乘势冲锋,占领了主要工事,残敌向后溃退。

  后续部队一船一船昼夜不停地渡。船的最大容量可坐40人,往返一次要1个多小时,直至26日上午10点,第一团才全部过河。刘伯承一计算,照这种渡法,全军过河要一个多月。这是敌情所不允许的。据总部通报,敌薛岳纵队26日已进抵西昌以北的礼州,杨森的第二十军先头部队,已达峨边以西的金口河,离安顺场只有几天的路程。刘伯承又陷入了深深的焦虑中。他指示工兵连,千方百计地架桥,同时令各连千方百计地找船。工兵连根据他的指示立即劈竹扎排,作架桥的探索,搞了几次都失败了。用8根二号铁丝缉缆,只系上3个竹排,放入水中,即被激流冲断。刘伯承得报后,自言自语地说:“看来架桥是不可能了……”

  中午时分,参谋报告:“毛主席、朱总司令、周副主席来了。”刘伯承亲自到村头迎接,陪同到先遣司令部休息。午饭时,用缴获的米酒招待中央领导。毛泽东端起大碗米酒高兴地说:“祝贺先遣司令和干部战士们!”接着幽默地问起刘伯承:“诸葛亮七擒七纵才使孟获心服。你怎么一下子就说服了小叶丹呢?”刘伯承谦虚地说:“主要的是我们严格执行了党的民族政策。”毛泽东又问:“你跟小叶丹结拜真的跪在地上起誓吗?”刘伯承说:“那当然,彝人最讲义气,他看我诚心诚意,才信任我们。”毛泽东又问:“那彝人下跪是先跪左腿呢,还是先跪右腿呢?”这下把刘伯承给问住了。周恩来岔开话题说:“后续部队通过彝族区时,小叶丹打着‘中国红军彝民沽鸡支队’的旗帜出来欢迎,伯承、荣臻他们简直把彝区赤化了。”朱德说:“先遣队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功劳不小。”听到这里,刘伯承答话:“总司令先别论功行赏,我正为这大渡河架不起桥来犯愁呢。”接着详细汇报了过渡和架桥的情况。经过研究,毛泽东归纳大家的意见说:“好吧,我们兵分两路。一师和干部团在这里渡河,为右纵队,归刘、聂指挥,循大渡河左岸前进;林彪率一军团二师和五军团为左纵队,循大渡河右岸前进。两岸部队互相策应,溯河而上,夺取泸定桥。军委纵队和其余部队从沪定桥过河。假如两路不能会合,被分割了,刘、聂就率部队单独走,到四川去搞个局面。”大家均无异议,以军委主席朱德的名义给各军团发出了相应的电报。

  刘伯承和聂荣臻率领右纵队于27日出发,向泸定城急进。前方瓦坝有刘文辉部1个团,是先1天到的,派1个营前出20里向安顺场方向警戒,连哨又伸出5里。午后,邓华指挥先头第一师第二团与敌连哨接触。沿途只有一路可行,时而傍河,时而翻山。敌人凭险据隘,节节抗击。第二团不顾一切往前冲,打到瓦坝附近,已是黄昏时候。敌凭既设阵地,又抗击了几个小时,才向富林方向逃窜。当晚,有纵队在瓦坝宿营。28日,行100多里,中间翻过一座上下60里路的大山,到了德妥。这是个小圩场,有几十户人家,相传诸葛亮南征,曾在此住过。该地有民团与瓦坝溃散敌人约百人,经半小时战斗,将其歼灭。时大雨如注,天色已晚,遂在德妥宿营。第三天,行至铁丝沟。这铁丝沟左边是波涛汹涌的大渡河,右边是峭壁千仞的高山。敌第二十四军第四旅由旅长袁国瑞统领在龙八布驻防,这里离泸定城50里。袁国瑞派第三十八团扼守泸定桥,第十一团前出到铁丝沟向安顺场方面警戒。刘伯承命邓华率第二营由路右山腰绕至敌人翼侧,第一、三营由肖华率领从正面攻击。敌只顾守住正面,侧背一挨打就乱了套,争相向龙八布逃命。此时,红四团政委杨成武率领该团已向泸定桥发起总攻。守桥之敌第三十八团团长李全山向袁国瑞告急,袁国瑞答:“我这里也很紧张。”匆匆挂了电话。李全山知道桥西桥东都来了红军,完全失去了守桥的信心,率残部向天全逃窜。红四团于29日17时攻占泸定桥。刘伯承和聂荣臻进入泸定城时,已是5月30日凌晨两点钟了。

  刘伯承和聂荣臻不顾鞍马劳顿,坚持要去看看泸定桥。杨成武提着马灯,陪着两位首长从桥东走到桥西。刘伯承对每根铁索甚至铁环都看得十分仔细,好象要把整个泸定桥印在自己的脑海里。当他从桥西折回桥中央的时候,停住脚步,扶着桥栏,俯视大渡河里咆哮翻滚的激流,着力地在桥板上连跺三脚,感慨地说:“泸定桥!泸定桥!我们为你化了多少精力,费了多少心血!现在,我们胜利了!我们胜利了!”

  至此,强渡天险大渡河的战斗胜利结束。红军第一、四方面军会合的时刻已经不远了。
与张国焘的斗争

  中央红军渡过大渡河以后,经天全、芦山、宝兴,翻越终年积雪的夹金山,向懋功前进。1935年6月12日,红一方面军的先头团--第二师第四团与红四方面军的先头部队,在夹金山北麓胜利会师。

  6月25日,中共中央领导人毛泽东、朱德、周恩来、洛南、博古等和总参谋长刘伯承从抚边赶到两河口,欢迎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第四方面军领导人张国焘。张国焘在一个警卫排的保护之下,从茂县赶来会晤。在大雨滂沱中举行了欢迎会,朱德、张国焘讲了话。26日上午9时,召开中央政治局会议,出席会议的有政治局委员毛泽东、朱德、周恩来、洛甫、博古、张国焘。因讨论两军会合后的战略问题,刘伯承以军委总参谋长的身份列席。会议开了3天,28日作出了《中共中央政治局关于一、四方面军会合后战略方针的决定》,指出当前的战略方针是集中主力向北发展,在运动中大量消灭敌人,首先取得甘肃南部,以创造川陕甘苏区。在战役上必须集中主力消灭与打击胡宗南军,夺取松潘与控制松潘以北地区,使主力能够胜利地向甘南前进。

  7月6日,中共中央派刘伯承、李富春、林伯渠、李维汉等组成中央慰问团,到第四方面军进行慰问,帮助传达贯彻两河口会议决定,统一战略思想。张国焘指使中共川康省委出面,向中共中央提出改组军委和红军总司令部的建议,由张国焘任军委主席,否则就“不能集中领导”,“无法顺利灭敌”。这完全暴露了张国焘的政治野心。他自恃第四方面军有8万之众,把一万余中央红军不放在眼里,企图先把红军的指挥权控制在手里,然后再篡夺党和军队的最高领导权。中共中央为团结张国焘,7月18日任命他为红军总政治委员。

  8月1日,中共中央发表了具有重大历史意义的“八一宣言”——《为抗日救国告全体同胞书》,提出:“停止内战,以便集中一切国力(人力、物力、财力、武力等)去为抗日救国的神圣事业而奋斗。”

  为了北上,中革军委改变了原定的松潘战役计划,于8月3日重新制定了《夏(河)洮(河)战役计划》,决定第一、四方面军在中央军委统一指挥下,分左右两路北上:以一方面军的第一、三军团和四方面军的第四军、三十军组成右路军,由毛泽东、周恩来率领,以毛儿盖为中心集结,向班佑、巴西地区开进;以一方面军的第五、九军团和四方面军的第九军、三十一军、三十三军组成左路军,由朱德、张国焘率领,以马塘、卓克基为中心集结,向阿坝地区开进,到阿坝后再东进,到班佑地区向右路军靠拢,共同向甘肃南部进军,占领夏河、洮河流域广大地区,在洮河以东建立以岷州为中心的川陕甘革命根据地。8月20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在毛儿盖召开会议,以决议的形式肯定了上述方针。

  8月下旬,左右两路军通过了渺无人烟的水草地。右路军到达班佑、巴西、阿西地区;左路军主力到达阿坝地区。刘伯承随左路军行动。26日,右路军进行了上包座战斗,歼灭胡宗南部5000余人,缴获大批武器和物资。

  9月3日,张国焘借口噶曲河涨水不能通过,命令已进到嘎曲河附近的部队返回阿坝。同时致电中共中央,公开反对党的北上方针,提出“右路军乘胜回击松潘之敌,左路军备粮后亦向松潘前进。”他还命令已东进到墨洼附近的红五军部队返回阿坝,准备南下。9月8日,他又致电徐向前、陈昌浩,命令“一、三军暂停向罗达前进,右路军即准备南下。”当天,中共中央致电张国焘,明确指出:“左路军如果向南行动,则前途极不利。”隔了一天,中共中央再次致电张国焘:“目前方针只有北上是出路,向南则敌情、地形、居民、给养都对我极端不利,将要使红军受空前未有之困难环境。”9月11日又发出命令:“中央为贯彻自己的战略方针,再一次指令张总政委立刻率左路军向班佑、巴西开进,不得违误。”张国焘竟置之不理,下令右路军中第四方面军部队随他南下。从而分裂了党,分裂了红军。

  9月中旬,张国焘在阿坝召开了中共州康省委扩大会议,会议在一个喇嘛庙里举行。会场上挂着一条横幅:“反对毛周张博北上逃跑!”省委、省苏维埃、法院、保卫局、妇女和儿童团的负责人都到了会,以壮声势。张国焘在会上说:“毛儿盖会议是错误的,北上是行不通的,还是要南下,建立天(全)芦(山)雅(安)根据地,相机向四川发展。”一些受蒙蔽的与会者,在张国焘的蛊惑下,吵吵嚷嚷,围攻朱德、刘伯承,并逼他们表态。朱德从容不迫、大义凛然地说:“我是共产党员,中央北上的决定,我认为是正确的。北上才有出路,你们一定要南下,我也没办法,但南下是没有出路的。”接着,刘伯承说:“我同意北上,从全国形势来看,北上有利,南下是要碰钉子的。薛岳、李抱冰并没有走,向南走,就会碰到薛岳和川军,打得好可以蹲一段,打不好还得转移北上。”会议在张国焘的操纵下,通过了“决议”,污蔑北上是“右倾逃跑”、“机会主义”,鼓吹南下才是“进攻路线”。会后,大批调换甚至逮捕、杀害拥护中央北上路线的干部,然后,南下再过草地,9月下旬,到达台塘、松冈、党坝一带。

  张国焘的政治野心恶性膨胀,10月5日在松冈附近的卓木碉,公然另立“中央”,宣布开除毛泽东、周恩来、张闻天、博古的党籍,致电中共中央宣称:“此间已用党中央、少共中央、中央政府、中央军委、总司令部等名义对外发表文件,并和你们发生关系。”为了支撑“中央”的门面,张国焘强加给朱德、刘伯承许多头衔。但朱德、刘伯承临大节而不辱,拒绝承认张国焘的“中央”,呼吁红军要团结一致,党要团结一致,共同打击敌人。张国焘对刘伯承怀恨在心,不久,就将刘伯承的总参谋长职务免去,调任第四方面军红军大学校长。这是刘伯承第二次被撤掉总参谋长职务,算上南昌起义自然失掉参谋长职务那一次,已有三次之多。后来他曾总结说:“三参总戎幕,一败两罢官。”

  10月24日,张国焘发起天(全)芦(山)名(山)雅(安)战役,还扬言要占领成都。刘湘为阻止红军入川危及他的统治,在蒋介石的支持下,倾全力对抗。他调集王瓒绪、唐式遵、李家钰等部,集中80个团于名山及其以北夹门关、太和场、百丈等地区。两军展开连续激战。其中百丈之战最为惨烈。历时7昼夜,虽给敌以重大打击,红军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伤亡四五千人。百丈战斗之后,四川军阀主力集中于东面名山、邓崃地区,薛岳部6个师在南面雅安和天全以南地区,第五十三师李抱冰都在西南面康定、沪定地区,分别加紧封锁,准备大举进攻。南下红军这时东进南下均不可能,处境转入被动。所控制的懋功、丹巴、宝兴、天全、芦山等县,多为藏族聚居区,人口不过数十万,物产不丰,粮食、被服补给发生极大困难,战士一日两稀一干,都难乎为继。藏族上层反动分子纠集武装,不时与红军筹粮部队发生冲突。在这样的地区建立根据地显然是不可能的。这时候,不断传来陕北的胜利消息:毛泽东、周恩来率领第一、三军团在陕北与红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军会合,粉碎敌人对陕北根据地的第三次“围剿”,歼敌1个师又1个团,陕北根据地发展到20多县,红军亦有壮大。许多指战员听到这些消息后窃窃私议:“还是中央路线胜利了。”1936年1月22日,中共中央电令张国焘,取消非法组织,迅速率部北上。24日,共产国际代表张浩(林育英)也致电张国焘,说明“国际完全同意中央政治路线”,不承认他另立的“中央”。张国焘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被迫于27日致电中央,表示“原则上同意”中共中央的路线,并放出“急谋党内统一”的空气。

  2月,第四方面军红军大学在天全红岩坝开学。由于部队的大量伤亡和非战斗减员,官多兵少,许多干部只好放在学校里保存起来。刘伯承利用一切机会,宣传北上抗日的正确性,用中央红军北上发展与第四方面军南下受损作对比,用第四方面军南下前后的情况作对比,耐心地说服干部。许多干部在正反两方面经验的教育下,逐渐觉悟起来,感到再这样下去非把部队拖垮不可。北上的呼声越来越高。

  3月初,红四方面军由天全、芦山、宝兴等地区撤退,重新北上,三过夹金山。刘伯承随第三十一军第九十三师第二十四团翻越雪山。他边走边对干部、战士们说:“若是第一次跟随党中央、毛主席过了草地,别再南下,那就不会受第三次过雪山草地的苦了。这次北上,我们将和第二、六军团会合,再不能重复上次第一、四方面军会师后闹不团结的错误。”

  6月初,朱德率第三十二军(原九军团)到甘孜迎接第二、六军团。刘伯承任先遣队司令,与先遣队工作团主任刘志坚一起在前面为部队开路。两人骑马并辔而行。刘伯承对刘志坚说:你出身好,在关键时刻要坚持共产党员的立场。南下打了败仗,西边是大草地、大雪山,往西康去也站不住脚,张国焘的路线不对。我们要多做工作,说服他们北上。”到了罗锅梁子,有个党日喇嘛寺。刘伯承先派人送信,然后与刘志坚一起,到寺庙去说明红军是过路北上,对宗教和寺庙采取保护政策,与大喇嘛谈得非常融洽。大喇嘛答应帮助红军,并派人到甘孜的寺庙传信,告诉那里的喇嘛不要逃避。7月2日,第二、六军团经过长途跋涉,从湘鄂川黔边界来到甘孜,与第四方面军胜利会师。这时,根据中共中央指示,第二、六军团和第三十二军组成红二方面军,以贺龙为总指挥,任弼时为政治委员,肖克为副总指挥,关向应为副政委。张国焘虽已于6月6日被迫取消第二“中央”,但并没有改变同中央对抗的立场。在第二、四方面军领导人举行的甘孜会议上,朱德、任弼时、贺龙、刘伯承、关向应等经过坚决的斗争,终于迫使张国焘同意第二、四方面军一起北上与中共中央会合的行动方针,取消了他另立的“中央”。7月27日,中共中央批准成立西北局,以张国焘为书记,任弼时为副书记。

  当时红军缺乏与骑兵作战的经验,为了过草地时与敌人的骑兵作战,奉朱德的指示,刘伯承到第二方面军讲打骑兵的战术。7月初的一天,第二方面军的干部集合在甘孜方面军司令部,肖克宣布了会议的主旨。广大干部,对于刘伯承多数是闻名而未谋面,今日见到了这位老成持重、从容大度的总参谋长,觉得与心目中的军事家形象非常吻合。在热烈的掌声中,刘伯承开始了他的战术报告,他说:

  “在我们今后的北进中及通过广大的草原地域时,必然会遇到敌人的骑兵。我们的指战员过去主要是习惯于森林、山地作战,很少甚至完全不了解骑兵,因此,很易于过分估量骑兵对于我们的危险性,遇见骑兵时,很易发生惊慌,以致受到不应有的损失。现在我们应来了解新的敌人和消灭他的最好的战术。”

  接着,他详尽地讲述了对骑兵作战的四项基本要则:一要提高战胜敌人骑兵的信心,二要严格估计部队从准备到进入战斗的时间,三要经常研究和充分利用地形,四要利用各种武器在一定的距离上组成密集而有效的火力。最后,他讲解了打骑兵的队形、追击、有组织的后移以及平时进行实际演习等问题。

  在这以后,第二方面军广大指战员由于有了对付敌人骑兵的精神准备和战术训练,在遭到骑兵的几次袭击中都没有吃亏。

  第二、四方面军会师后,任弼时和他的夫人陈琮英,对刘伯承非常关心。当他们知道刘伯承早与前妻失去联系,伤残的身体又无人照顾时,就介绍汪荣华与刘伯承结婚。从此,这位1931年参加革命、从鄂豫皖长征到川陕、十九岁的红军女干部,就成了刘伯承的亲密战友和终生伴侣。

  7月下旬,第二、四方面军由甘孜北上。刘伯承随第二方面军行动,任第二方面军红军大学校长。

  驻防川北阻挡红军北上的是川军第二十九军。上年4月2日,蒋介石以“玩忽命令”“作战不力”,连失苍溪、阆中、南部、理番为由,手今:“兼川陕边防督办、第十二路总指挥、四川剿匪第二路总指挥、二十九军军长田颂尧,着即撤职查办。其副军长孙震辅助不力,记大过一次。著令孙震暂率二十九军,戴罪图功。”田颂尧、孙震受处分后,对蒋介石深怀不满。刘伯承探悉此情,于8月7日给孙震送去一函,内称:
  
  德操吾兄麾下:

  我军抗日北上,道出川边,接近贵防,而不克与吾兄晤谈,至为歉仄。昔者川军混战,吾辈时或并辔杀敌,时或相对交绥,事迹虽是英勇,究属同室操戈。如留兹精力以抗击日本帝国主义及卖国贼,岂不较为荣幸,言念至此,想当同慨。日本并吞中国,蒋贼为其清道夫,中国北部已非我有。举国血气之士,莫不相谋团结与之为敌。两广事变①其一斑也。[又称“六一事变”。1936年6月1日,广东陈济棠和广西李宗仁、白崇禧通电北上抗日,企图出兵联合各地方势力与蒋介石争夺中央政权,后蒋介石以收买手段,使陈济棠部下的余汉谋及空军倒戈。陈济棠下野,李宗仁、白崇禧与蒋介石妥协]现在伯南②出走香港,[陈济棠字伯南]李(宗仁)白(崇禧)自治广西,实由于抗日组织团结不坚,使蒋贼得以遂其扫除黔王(家烈)之故技,西南将士可以前鉴。吾兄英俊卓绝,爱国有素,而又防接陕甘,毗邻红军。联盟抗日,形势顺利,此敝总司令所望于麾下相邀赞同,如吾兄一时不便为此,则甚盼互不侵犯,以保国防实力,切勿为蒋贼离间,自相残杀。临颖无任盼复之至。

  孙震见信,作战行动更加消极,只是虚张声势,不与红军进行实际的对抗。

援西军司令员

  1936年10月中旬,红军三大主力在甘肃会宁会师后,刘伯承率领第二方面军红军大学从甘肃成县向环县曲子镇转移。中间翻越一座大山时,遭敌机空袭,刘伯承和汪荣华都负了伤。警卫人员赶忙上前救护。刘伯承说:“没得要紧,闹革命,负伤是常事,哪有不流血的革命?红军就是从血泊里爬出来的。现在我们得想办法继续前进,停久了就危险。”刘伯承被弹片炸伤了臀部,失血较多。但一时既找不到担架,又无马匹,只好简单包扎一下,几个人搀扶着他慢慢走。汪荣华伤在小腿上,包扎了一下,也坚持跟着行军。

  12月7日,中革军委进行了新的调整,以毛泽东、朱德、周恩来、张国焘、彭德怀、任弼时、贺龙7人组成主席团,毛泽东为主席。刘伯承被任命为军委委员、总参谋长、红军大学副校长。

  还在10月下旬,为了打通与苏联的直接联系,占领宁夏,根据中革军委的命令,红四方面军总部率2.1万余人,从甘肃靖远县虎豹口西渡黄河,击溃了马步青骑兵第五师马禄旅的河防部队,节节向前推进。11月11日,中共中央及中革军委决定红四方面军河西部队改称西路军,任命陈昌浩为西路军军政委员会主席、徐向前为副主席。西路军将士英勇进击,连克古浪、永昌、山丹、临泽等城镇,到1937年1月,已打到高台县境。但孤军远征,消耗难以补充,又正逢冬季,给养、被装更为困难,一路上损失很大。国民党地方军阀马步芳、马步青唯恐自己的领地甘肃、青海有失,调集10余万兵力来围攻西路军。西路军将士浴血奋战,给敌人以重大杀伤,然而自己也损失惨重。至1937年1月底,全军仅剩下八九千人,退守到张掖县的倪家营子。

  1937年2月27日,中革军委获悉西路军危急,决定组织援西军,准备前往援救。任命刘伯承为司令员,张浩为政治委员,下辖第四军、三十一军、二十八军、三十二军。刘伯承、张浩受命后,率所部集中到甘肃庆阳西南的镇原地区待命。不久,奉命向西开进。
  这时候,西路军在倪家营子一带与优势的国民党军连续苦战,终因弹尽粮绝,至3月中旬遭到失败。西路军的失败,使援西军的援救行动未能实现,援西军中止西进,在西峰、镇原、固原地域停留下来休整。

  6月初,西路军幸存的一些将士,经过千辛万苦,陆续跑回来。他们得到了援西军政治部的热情接待。一天下午,刘伯承、张浩和政治部主任宋任穷来到招待所看望大家。刘伯承在热烈的掌声中讲话,他说:“同志们,你们辛苦啦。我代表党中央,代表毛主席、朱总司令、周副主席向同志们问好,热烈欢迎同志们归队。西路军的失败,使数以万计的优秀指战员牺牲了,使许多同志被敌人抓去了,他们受尽了人间的苦难与屈辱。可是,我们的同志们就在这样险恶的环境中,在十分困难的条件下,仍然采取了各种方法,坚持斗争。回来的同志,都冒着生命危险,才逃出敌人的魔掌,是好样的,是我们的好同志,是党的宝贵财富,组织上完全给予信任。”这一番话,说得大家热泪纵横,好象失散了的孩子又回到了母亲的怀抱一样。

  6月14日,刘伯承亲自主持了西路军干部座谈会。参加座谈会的有军、师、团各级领导干部和红四方面军机关干部。刘伯承仔细倾听大家的发言,并且亲笔作了记录。他特别注意发言中提到的西路军被俘或失散人员的下落,一一写入笔记本内,准备提供给中共中央进行营救。这些线索主要有:马禄手下有四五百人,韩起禄部有300多人,凉州有一批干部被押着修马路,甘州、凉州、兰州一带有不少人散失,还有女同志身强者有300多人到了青海。

  与此同时,刘伯承、张浩领导援西军,开展了清算张国焘路线的斗争。他们坚持以教育为主,不开批斗会,不采取简单的处分办法,而是大会小会作报告,与干部个别谈话,反复宣传《中共中央政治局关于张国焘错误的决定》,把张国毒的错误与第四方面军广大干部区别开来,一再强调:张国焘始终对于北上与中央会合是迟疑的,对于中央的路线的正确性,是不了解的。对于西路军回归的人员,他们指示宋任穷主持的援西军审查委员会,迅速审查甄别,作出结论。除个别人之外,都很快恢复了党的生活,重新分配了工作。

  7月12日,第四军写了《四、五、六三个月政治工作状况的报告》,总结反国焘战线斗争的经过,大体上反映了援西军清算国焘路线的情况。《报告》中说:“四军在党中央绝对正确路线领导与援西军首长指导的直接帮助之下,到达镇原之后,开始了反国焘路线的斗争……在经过了军第一次党的活动分子会议开始反国焘路线斗争之后,四军接着于4月7日举行第一次全军党代表大会,比较具体的联系到四军本身许多实际问题,这样进一步检查了国焘路线在四军的实质。到4月25日,又经过全援西军第二次党的活动分子会议,任政委①传达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的决议,[指任弼时。]更深刻、更彻底地揭发了国焘路线,同时又在部队中经过干部特别小组会议、团为单位党的活动分子会议、支部大会、小组会等的传达讨论,并联系实际工作的检查,在部队中不断的开展了一些具体斗争(如反单纯军事观点、本位主义、贪污腐化、农民意识、锦标主义等),把许多具体的错误观点、意识联系国焘路线,进行了一些党的原则理论教育。……其进步表现在:(一)对国焘路线的恶果有了深刻的认识;(二)认识到党中央路线的正确,对党中央与军委的信任提高了;(三)通过军事训练建立了正规化红军的基础。”

  在批判清算张国焘路线的基础上,刘伯承、张浩等团结教育了第四方面军广大指战员,为投入抗日战争作好了思想上和组织上的准备。
第七章 到敌人后方去

抗日誓师

  1937年7月7日夜,北平城西南卢沟桥头炮声震地,火光烛天。中国国民革命军第二十九军所部英勇抗击日本华北驻屯军的突然进攻。全国性的抗日战争从此揭开了序幕。

  在这场民族解放战争爆发之后,中国举国上下表现出了同仇敌忾的气概。

  7月8日,中国共产党发出通电,疾呼“平津危急!华北危急!中华民族危急!”号召全国人民、政府和军人团结起来,筑成民族统一战线的坚固长城,抵抗日寇的侵略。9日,刘伯承与毛泽东、朱德、彭德怀、林彪、贺龙等中国工农红军将领联名致电蒋介石和第二十九军,要求实行全国总动员,策励第二十九军为保卫平津而战,同时请缨杀敌,愿为国效命,与日寇决一死战,誓将侵略者赶出中国去。

  在中国共产党和全国人民的推动下,蒋介石被追逐步表明了对日抵抗的方针和立场,9月23日发表了承认共产党合法地位的谈话。至此,国共两党之间的第二次合作得以实现,中国共产党倡导的抗日民族统战线宣告正式建立。中国人民的抗日战争有了一个广泛而可靠的基础。

  形势的巨大变化给刘伯承带来了新的使命,他与其他领导人一起,加紧进行着党和红军的许多决策活动。7月22日至25日,红军前敌总指挥部在陕西三原县云阳镇召开高级干部会议。刘伯承和张浩、陈赓、郭述申,从甘肃镇原县屯子镇援西军司令部驻地前往出席。总指挥彭德怀、政治委员任弼时听说刘伯承一行到达,出来迎接。会议室里,聂荣臻、邓小平、左权、黄克诚、王震、陆定一等人已先期到达。

  刘伯承打开他的黑色笔记本,象拿毛笔一样,捏起一支铅笔,准备作记录。张浩知他惯用毛笔,小声说:“善使刀者不善使枪,还是找管毛笔吧。”刘伯承改变握法,微微一笑:“胡服骑射,时移事异,不得不改了。”

  任弼时宣布会议宗旨:“今天的会,是讨论红军改编以及开赴抗日前线等问题。”接着他就卢沟桥事变阐述了当前形势:卢沟桥是控制平汉路、北宁路的枢纽。日军去年占领丰台,现在又突然占领卢沟桥,显然是早已策划好了的。日军已包围北平,天津去年就修好了飞机场,平津共集结了3万人。日本动员了40万兵、400架飞机,准备陆续开到中国来。日军的意图,以大军威胁南京、平津,进而占领华北。

  他边讲边翻着稿子:“二十九军打了一下,目前已退到永定河以西。华北当局动摇。但二十九军下级官兵自动起来抗日,是可以拉到抗日阵营里来的。美、英、法从维护在华利益出发,都表示反对日本侵占华北,但并无实际行动。蒋介石调10个师到保定、石家庄一带,想求得和平解决,而无抗日决心。蒋介石的宣言,态度还比较强硬,但行动很使人担心。估计有两种前途:一是愿和平解决,无最大的抗日决心;二是在抗日运动的压力下提出抗战到底。我们党和红军只有抗战才有出路,党中央号召全国抗战,武装保卫平津。现在正处于争取实际抗战的阶段。”

  任弼时讲完,由彭德怀作报告。他指出红军改编的意义,是改变目前庞大的不统一的编制和加强部队抗日的战斗力,是为了便利于结成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发动大规模的抗日战争。改编后的中心问题是保证共产党的单一领导。他强调指出,改编以后选择与教育干部是最重要的环节。提出要保存红军固有的特长,改正缺点,要反对在红军实际生活中日益增长的右倾机会主义倾向。

  与会者相继发言。轮到刘伯承发言时,他的话很条理、有节奏,使人听得明白、清晰。他分析说,卢沟桥事变有世界大战的性质,往北直接构成对苏联的威胁,往南已严重损害了英、美的殖民利益。日本陆军的重点是对付苏联,海军则是针对美国的。蒋介石搞中庸之道,实行投机政策。他这个亲英美派一方面依靠英、美的支持来牵制日本,一方面想利用日苏冲突来坐收渔利。看他17日的谈话,软话对日本,不肯关闭和谈的大门;硬话对民众,对民众抗日运动提出种种限制。然而日军重兵已临华北,危及他的统治地位,因此又不得不对日本也说几句硬话。不这样,他就控制不住抗日运动,担心被我们所利用。

  刘伯承强调,我们应该按照党中央7月21日关于目前形势的指示去努力,争取发展到积极抗战、全国性的抗战。国共合作、联蒋的目的是为了一致抗日。从国际国内矛盾来分析,蒋介石是有可能抗日的。如果他不抗日,则毫不留情地批评、揭露他,促进国民党内部的分化。归结到一点,中心在抗日,同时中心也在我们自己,我们必须立足于自己的努力。我们有不少有利条件,特别是我们代表社会进步力量,有国际性党的组织,我们是抗日力量的核心。我们为了抗日才建立民族统一战线,否则就变成了无目的的行动。我们与国民党联合,是两党平等地位,为抗日而合作,而不是依附于国民党的无条件的合作。大革命时期蒋介石倒到了帝国主义的怀抱,这个历史会不会重演呢?这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我们的工作,我们要把工作重心放在争取民众上面。当前只有抗日才能挽救民族的灭亡,才能争取民众,才能在蒋介石一旦倒向帝国主义时不致被出卖。为着达到这样有利的目标,红军改编有重大的意义。但我们要有名正言顺的指挥机关,对国民党的让步不能超过这个限度。

  会议中间,周恩来、朱德、博古等赶来参加,会议发言愈加踊跃。会议一致通过彭德怀的报告及有关决定。

  会议召开前的7月14日,中共中央军委发布命令,要求红军以10日为限,以军为单位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编制,同时搞好出征前的军政训练。25日会议结束时,军委的命令期限已满,军以下部队都顺利完成了改编任务。会议于是要求与会将领回去继续抓好全面改编和军政训练,待命出征。

  8月7日,援西军奉命移防。刘伯承、张浩率部由镇原出发,途经甘肃的西峰镇、宁县,陕西的旬邑、淳化等地,于8月下旬到达红军新的集结地陕西三原县,他们把司令部设在石桥镇以西的小磨村。

  8月22日,刘伯承和张浩前往陕北洛川冯家村,参加中共中央召开的政治局扩大会议。会议是为了使全党和红军适应全国性抗战开始后,国内出现的复杂的新形势,制定正确的抗战路线和战略方针而召开的。会上,毛泽东作了国共两党关系问题和军事问题的报告。刘伯承与朱德、林伯渠、任弼时、彭德怀、周恩来等先后发言,着重围绕军事战略问题发表了意见。毛泽东对会议情况作了总结。会议通过了《关于目前形势与党的任务的决定》、《抗日救国十大纲领》和《为动员一切力量争取抗战胜利而斗争》等决议和文件。会议确定了中国共产党在抗日战争中的行动路线和基本任务,指出争取胜利的关键,在于使已经发动的抗战发展为全面的全民族的抗战。明确红军必须实行军事战略转变,由国内革命战争的正规战向抗日民族解放战争的游击战转变,实行独立自主的山地游击战的方针,使游击战争担负配合正面战场,建立敌后抗日根据地的战略任务。

  会议于25日结束。当天,为了加强中国共产党对军事工作的领导,决定成立由11人组成的中共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刘伯承被列为委员。其他10名委员是:毛泽东、朱德、周恩来、张闻天、彭德怀、任弼时、叶剑英、林彪、贺龙、徐向前。毛泽东任主席,朱德、周恩来任副主席。

  中共中央军委刚一成立,立即发布《关于红军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的命令》,宣布将前敌总指挥部改为第八路军总指挥部,以朱德为总指挥,彭德怀为副总指挥,叶剑英为参谋长,左权为副参谋长,任弼时为政治部主任,邓小平为副主任。下辖3个师,林彪为第一一五师师长,聂荣臻为副师长;贺龙为第一二○师师长,肖克为副师长;刘伯承为第一二九师师长,徐向前为副师长。不久,南方红军和红军游击队也改编为国民革命军新编第四军。

  8月27日,刘伯承出席中共中央政治局召开的座谈会,讨论在抗B民族统一战线中共产党和国民党谁吸引谁的问题。

  8月29日,中共中央决定成立中央军委前方分会,负责由红军改编的八路军出师华北前线后的领导工作。刘伯承被任为委员。其他委员是:朱德、彭德怀、任弼时、张浩、林彪、聂荣臻、贺龙、关向应。朱德任书记,彭德怀任副书记。同时决定成立各师军政委员会,刘伯承被委任为第一二九师军政委员会书记。

  9月1日,刘伯承和张浩马不停蹄地赶回援西军驻地。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召开领导干部座谈会,传达洛川会议精神。9月4日,在连以上干部会议上继续作了传达,并宣布了改编的组织。以援西军为主改编为第一二九师,红四军的第十、第十二师改编为第三八五旅的第七六九、第七七○团。红三十一军的第九十一、九十三师改编为第三八六旅的第七七一、第七七二团。陕北红军的第二十九、三十军,独立第一、二、三、四团和第十五军团骑兵团改编为师直特务营、工兵营、炮兵营、辎重营、骑兵营。另有一部分干部组成了教导团。全师共1.3万余人。按照中央军委的命令,第三八五旅旅部和第七七○团,连同特务营、工兵营、炮兵营、辎重营,脱离第一二九师建制,留防陕甘宁边区。第一二九师准备出征的人数是9160余人。随后,宣布了干部名单,除刘伯承、徐向前的职务已明确外,张浩任政训处主任,倪志亮任参谋长,宋任穷任政训处副主任。

  刘伯承认为,当前的中心任务是完成改编,在改编过程中抓好思想教育和必要的训练,以保证部队顺利出师。他和张浩为实现这个中心任务而日夜忙碌着。

  把红军改编到国民党军队的统一序列中去,相当一部分红军干部、战士从感情上接受不了。他们从鄂豫皖打到川陕边,又历尽艰险长征到陕北,几乎个个都是九死一生。多年来眼看着许多亲人、战友倒在国民党的屠刀和枪炮下。当改编的消息刚一传开,红军内部就产生出一股怨恨、困惑、沮丧、委屈的情绪。

  一连几天,刘伯承和张浩召开各种会议,反复向干部战士宣讲形势转变关头党和红军的战略方针和基本任务,解释改编的意义和策略。一次,刘伯承在机关直属队作动员报告。有位干部站起来,冲动地说:“我宁可回家当农民,也不穿国民党军装,戴青天白日帽子!”刘伯承让他坐下,启发大家说:“我也不愿穿国民党的军装,但是,大敌当前,我们必须齐心协力抗日。不把日本侵略者赶走,我们就不能生存。要懂得民族解放就是阶级解放。都闹回家,谁去抗日?革命多年,应该有起码的觉悟。要识大局,不能因个人的好恶,而置国家、民族的利益于不顾。”
刘伯承还发动大家学习、讨论,通过干部战士自己的教育来辩明是非。讨论中,有人联系到半年多前的西安事变。当时听说张(学良)杨(虎城)两将军活捉了蒋介石,红军人人兴高采烈。后来又听说中共中央派周恩来参加谈判,和平解决事变,放掉了蒋介石。许多人感到不解与气馁。经过教育和讨论,终于明白放蒋介石是为了促成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建立,是党的一个英明决策。刘伯承及时抓住了这个突出的认识事例,把它同怎样正确对待改编联系起来,收到了明显的效果。许多干部战士深有体会地说:“相信党中央不能全凭感情,还要不断提高政策和策略水平,否则会跟不上形势。”

  刘伯承在紧张的工作之余,还抓紧时间读了一些有关的书。内容涉及共产国际七大的报告及决议,辨证法、政治经济学大纲,还有B本大本营有关侵华方针、策略的材料。他对人说,面对形势的巨大转变,急需用革命的理论充实自己,同时要赶紧研究一下日本将如何进行战争。

  刘伯承、张浩见干部战士认识趋向一致,决定举行改编和出征誓师大会。会前刘伯承指定第三八六旅旅长陈赓担任誓师大会总指挥,参谋处长李达协助。他把两人找来,嘱咐说:“这是我们改编后的第一次阅兵,也是我们开赴前线抗日的第一次誓师大会,会场要布置得简单、朴实,但要庄严。主要是把部队组织好,要造成抗日救国、杀敌立功,为挽救民族危亡不惜牺牲个人一切的气氛。”

  9月6日,正是西北黄土高原秋高气爽的季节,可这一天却显得有点特别,一清早,天低云浓,细雨点点。援西军所属部队,陆续向设在石桥镇的会场开进。不一会儿,雨点密起来,滴在人们脸上,感到冷飕飕的。陈赓和李达商量,打算请示师长,大会等天晴了再开。他们刚商量妥,就见刘伯承、张浩带着一群人骑着马来了,军装已被淋湿。

  刘伯承问:“你们干什么去?”

  “报告师长,雨越下越大,是否……”陈赓正要提出请求。

  “不行!”刘伯承神情严肃,一下子打断了他的话,“军人嘛,就是要风雨无阻,决定了的就不能随便改。今天是我们改编和出征的誓师大会,更不能改,必须按时举行!”

  “是!”陈赓和李达拨马回头,执行命令去了。

  雨点成串地落下来。部队迈着整齐的步伐进入会场。随着一连串此起彼伏的口令声,队伍迅速地移动、调整着,刹那间,近万人面向检阅台,列成了一个庞大的方阵。

  检阅台很简陋。野地里竖起四根立柱,上架几块木板。立柱外侧贴上了标语。刘伯承、张浩等立在检阅台上,无遮无盖,任凭风吹雨打。一位参谋找来雨衣给刘伯承披上。刘伯承说:“你知道为将者应当‘冬不衣裘,夏不张盖’吗?”参谋赶紧将雨衣收起来了。

  陈赓宣布誓师大会开始,请刘师长讲话。刘伯承高声宣布:“今天是我们的改编和出征誓师大会,也是我们八路军第一二九师宣告诞生的日子。”随后,他谈到了改编的意义。他先简要概述了全国和华北抗日的形势,指出:卢沟桥事变后掀起了全民族抗战的热潮,国民党政府在我们共产党和民众的推动下也已投入了抗战。目前上海方面正在激战。华北方面日军于7月底攻占平津后,正分三路急进,一路沿平绥路西犯晋察绥,一路沿平汉路南犯河北,一路沿津浦路进窥山东。华北是敌我势在必争的战略要地,恶战是免不了的。紧接着,他又说:“经过我们共产党的努力,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建立起来了。我们共产党人要把祖国和人民的利益看作最高的利益。现在大敌当前,国家民族危在旦夕,我们要把主要矛头指向日本帝国主义。为了抗日救国,挽救国家民族的危亡,我们要把阶级的仇恨埋在心里,跟国民党合作抗日。”说到这里,他加重了语气:“同志们,对改编这件事需从这样的高度来认识,换帽子算不了什么,那不过是形式,我们人民军队的本质是不会变的,红军的优良传统不会变,我们解放全中国的意志也不会动摇!”他拿出一顶军帽,指着青天白日帽徽说:“这项军帽上的帽徽是白的,可我们的心永远是红的。同志们!为了救中国,暂时跟红军帽告别吧!”说罢,他把那顶黄军帽戴在头上,然后发出命令:“现在换帽子。”随着他的话音,全师人员一齐戴上了黄军帽,把换下来的红军帽仔细折叠起来,揣进怀里。换帽之后,举行了授旗仪式。刘伯承一一拿起各旅、团的大旗,授到指挥员们的手里。

  阅兵仪式开始了。部队顷刻间变换了队形,分列广场四周准备受阅。刘伯承和张浩、宋任穷乘马绕场一周,一一检阅了第一二九师的各支部队。这时候徐向前、倪志亮还在延安,没有到任。干部战士看到刘伯承全身湿透,两腿紧夹马身,腰板挺直,右手标准地行着举手礼,一付精神抖擞的样子,不禁产生由衷的敬意。刘伯承已经四十五岁了,从投身辛亥革命起,出生入死几十年,带着一身创伤。如今肩负师长重任,还是那样一丝不苟,处处率先垂范。联想到他在长征中率部一路过关夺隘,到左路军、援西军后带兵、练兵等样样受人称道,大家对今后在他领导下进行对日作战,充满了胜利的信心。

  阅兵完毕,刘伯承回到检阅台上,带领大家宣誓,誓词是:

  “日本帝国主义,它是中华民族的死敌,它要亡我国家,灭我种族,杀害我们父母兄弟,奸淫我们母妻姐妹,烧我们的庄稼房屋,毁我们的耕具牲口。为了民族,为了国家,为了同胞,为了子孙,我们只有抗战到底!

  为了抗日救国,我们已经奋斗了六年。现在民族统一战线已经成功。我们改名为国民革命军,上前线去杀敌。我们拥护国民政府及蒋委员长领导全国抗日,服从军事委员会统一指挥,严守纪律,勇敢作战,不把日本强盗赶出中国,不把汉奸完全肃清,誓不回家!

  我们是工农出身,不侵犯群众一针一线,替民众谋利益,对友军要友爱,对革命要忠实,如果违犯民族利益,愿受革命的纪律制裁,同志的指责,谨此宣誓。”

  刘伯承领读一句,近万个声音复诵一句。这气壮山河的声浪,回荡在会场上空,显示了第一二九师全体将士誓死抗日救国的钢铁意志。

  誓师大会后,全师转入紧张的教育和训练,准备出征抗日前线。在师党代表大会上,刘伯承总结了组建援西军以来的工作,着重总结了抗战以来部队的政治思想教育和军事训练情况。党代表大会选举产生了师第一届党的委员会,并召开了第一次党委会,明确了党委委员的分工,张浩任师党委书记,刘伯承任副书记。为了使各项工作迅速走上轨道,刘伯承主持召开了一系列业务会议。在师参谋会议上,他作了关于司令部工作和参谋职责的报告,宣布了师司令部的组织编制,在参谋长之下设立机要、作战、侦察、通信、队务、训练、管理等7个科,一一规定了各科科长和参谋的职责。作战科负责整理与估量当前情况,多方准备材料,以作首长定下作战决心的基础,并依首长的指示,编拟战斗战役计划和命令,还应组织好部队的行军宿营、警卫、通信和作战行动。侦察科应多方搜集关于敌人的情报,并将所得的情报,加以必要的整理,报告给参谋长和首长,据此标绘出当日情况图。机要科必须把下属部队发来的请示电报,先送有关部门主管参谋,由该参谋标出“晓示图”,提出处理意见,一并报首长审阅。他指示司令部在援西军的基础上尽快把机构健全起来,选调一些有一定文化和军事素养的年轻干部充实参谋队伍。要求参谋除按照分工各负其责外,人人都要坚持天天练字、天天记日记,通过日积月累,迅速提高文字和业务水平。他强调参谋都要学会测绘知识,能勘察地形,会标图、识图和用图。他重申了严格司令部作战科的值班制度,规定了必须逐日记好阵中日记。记载的顺序是:敌情、本部及下属各部位置、上级指示;本部首长指示及处置,友邻及其他。在师卫生会议上,他指示师、旅、团卫生部门要全力治好伤病员,保证出征的战斗力。在师侦察会议上,他提出侦察是军队的耳目,是取得战争胜利的重要手段,并指示师司令部侦察科组织力量,侦察出师行动地域的道路、地形及社会经济概况,调制兵要地志。

  9月16日,刘伯承奉已由八路军更名的第十八集团军总指挥部的命令,率第一二九师进驻富平县庄里镇地区,准备出师山西抗日前线。20日,刘伯承接到毛泽东的电令,要第一二九师进入晋东南地区,依托太行山开辟根据地。同时得知已先期东渡黄河出师山西的第一一五师和第一二○师,改变原定的部署于冀察晋绥4省交界地区的计划,分别依托晋北恒山和晋西北管涔山开展斗争。这时候,沿平绥路西犯山西的日军已占领大同,前锋直逼平型关、雁门关、神池一线内长城,企图夺取太原,尔后与沿平汉路南犯的另一路日军东西夹击,长驱山西腹地,控制平汉路,进而占领黄河以北。刘伯承对着地图审视着敌我态势,他十分佩服毛泽东及时改变战略部署的决策。他知道,日军正采取迂回战略,八路军主力如还集中在4省交界的狭小地域,有被兜击或隔绝的危险,而3个师成鼎足之势分置于山西的3块山地,就一下子进到了日军的侧翼,进退有据,便于互相策应、支援,更有利于发动敌后游击战争。他也估计到由于日军步步进逼太原,国民党第二战区司令长官阎锡山指挥的太原会战会认真打一下的,民气、士气不允许他们一退再退了。这样,第一二九师出征的日子不会太远了。于是,他进一步加紧了各项准备工作。他组织部队进行投弹、射击、土工作业和夜间战术等应急训练,成立先遣队,布置侦察,搜集华北地区的兵要地志和了解该地的风俗习惯。

  正在这时,国民党陕西省绥靖公署主任蒋鼎文派了一个叫乔茂才的高级参议来到第一二九师,声称要面见刘师长,一来访故叙旧,二来有公事相商。刘伯承把李达找来,对他说:“乔茂才我在川军供职时认识,多年没有来往,这些年的情况不清楚。你先去接待一下。”

  李达按照刘伯承的意图会见了乔茂才,彼此互通姓名,略事寒暄后,乔茂才就急着说出了自己的使命,是前来递交蒋介石亲笔签署的一个命令,指令第一二九师不必东渡黄河进入山西,而是经陇海路转平汉路北上,加入石家庄方向的作战。李达感到事关重大,便把信交还给乔茂才。对他说:“乔参议,这个命令理当由你亲手交给刘师长为好。你先在这里休息,等我请示刘师长再来告诉你。”

  李达立即把这些情况向刘伯承作了汇报。刘伯承说:“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找我叙旧是借口,分明是想分化我们八路军,他好向蒋介石邀功请赏。”说着,走到地图眼前,“第一一五师已经到了灵丘、广灵、阜平、行唐一线,第一二○师正活动在神池、宁武、朔县一带。北路日军正跟国民党友军在内长城激战,东路日军旨在夺取石家庄,然后沿正太路西犯,威胁晋北友军侧背。我们师如果按照蒋介石的命令,加入石家庄方向作战,不但对大局无补,而且很容易被日军隔在井陉要隘以东,失去与第一一五、第一二○师的联系,形成孤军失险之势。”

  沉思片刻,他又说:“这是个大阴谋,蒋介石想借日本人的刀杀我们,老子不上这个当啊!”李达问:“这个乔茂才怎么打发呢?”“他想给蒋介石当诱饵,乘机除掉我们一个师。我们不理睬他。国共谈判的时候,已经定了的,对八路军的指挥一定要通过八路军总部,谁也无权越级下命令。蒋介石这么干,不符合这个协议嘛!让他等着,等得不耐烦,他就回去了。”

  乔茂才一连等了几天,一直见不到刘伯承,只好灰溜溜地向李达告辞走了。

东征途中

  1937年9月中旬,刘伯承接到中央军委的命令,要他率第一二九师东渡黄河,到晋东南建立以太行山为依托的抗日根据地。他决定率先遣队先行,以便在师主力到达前了解和掌握敌、我、友三方的情况,保证及时进行作战和开展工作。先遣队由师前方指挥所和第七六九团组成。鉴于参谋长倪志亮还未到职,他把参谋处长李达留在后梯队协助张浩工作,师前方指挥所只有几名年轻的科长和参谋。

  出发前,他抓紧时间给师司令部干部上军事课,讲战车、装甲车防御法。他从战车、装甲车的一般性能、作用讲起,讲到利用地形地物、破坏道路、埋设地雷以及伏击等防御方法。他强调指出:日军的优势主要在武器,它是资产阶级的唯武器论。我们要树立敢打敢胜的思想。有了勇敢精神还要讲战术,敌人的东西只要我们把它研究透了,总会有办法对付的。

  部队出征的消息传开后,引出了人民群众强烈的反响。他们热切盼望八路军到前线狠狠地打击日军,煞煞日军狂妄的气焰,阻止日军长驱直进。那些天,前来第一二九师驻地的老百姓络绎不绝。有送鞋、袜、毛巾、食物等慰问品的,有带牲口主动要求为部队驮行李的,有送锦旗表示钦佩和鼓励的。西峰附近一位年过八旬的老先生,亲自带着一个写有“万民之师”的“万民匾”,外加烟、酒和鸡蛋等物,专程到第一二九师师部求见刘师长。刘伯承热情地接待了他。老先生一见刘伯承布衣布鞋,裤子上还打着一个大补丁,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伸出双手紧紧握住刘伯承的手,连声说:“你们真是秋毫无犯,堪称‘万民之师’,真可谓尧舜之师不如也。”

  刘伯承抓住这些感人的事例教育部队,一方面以此激励指战员们的抗战热情,一方面要求大家继承和发扬红军的优良传统,做好宣传鼓动和助民工作,进一步密切军民关系。他明确指出“走也要走得老百姓满意”。各部队采取与驻地老百姓谈心,贴标语、召开群众大会等方法,向群众宣传共产党、八路军抗日救国的纲领和主张。指战员们争相为群众做好事,扫院子、打水、干农活等。所有这一切,使八路军更受到人民群众的爱戴。一位老大娘查看部队住过的房子,见满屋光亮,门板上得规规正正,地面扫得干干净净,桌椅板凳归放得整整齐齐,连喝水打碎的粗瓷碗也留下了道歉的字条和赔款,她十分欣喜,逢人便说:“你看看,这样的军队能不打胜仗吗?”

  9月30日,刘伯承率领先遣队从庄里镇出发,踏上了出师抗日的千里征途,他骑在一匹杂色大马上。战马或许是闲得太久了,出得镇来一溜小跑,马蹄“得得”,发出很有节奏的撞击声。两名警卫人员纵马紧随在后面。再往后,十几匹牲口成一路纵队急驰着,上面有的骑着人,有的驮着行李。这就是第一二九师前方指挥所的全部人马。第七六九团的尖兵早已派出去了,负责侦察和警戒。团指挥所在团长陈锡联的率领下正从后面赶上来,他们将随刘伯承行动,团直和3个营按梯次跟进。
秋风拂面,令人心旷神怡。田野里黄色正浓,翠色将尽。三三两两的马匹和成堆的羊群欢快地啃着牧草。长空澄碧,淡云悠悠。雁声阵阵,不断传向南天。

  刘伯承无心观赏沿途的田园风光,晋北前线的战火已占据了他的思绪。日军突破内长城多处隘口,进逼忻口,太原会战将要进入艰苦阶段。第一二九师必须争取尽早到达正太路南北,担负起侧击日军的任务。开展晋东南的游击战争,也必须赶在日军侵占以前,以争先机。

  经过5天的夜宿晓行,过澄城,穿合阳,10月5日,刘伯承率先遣队到达黄河西岸的韩城县芝川镇。这期间,陈赓率第三八六旅于10月1日出发跟进,由政训处主任恢复政委职务的张浩率师后梯队于10月2日启程。

  芝川镇渡口是秦晋黄河的一处要津。八路军总部和第一一五、第一二○师不久前都是从这里渡河的。刘伯承带着参谋到渡口察看,只见河面约有5里宽,湍急的水流夹带着泥沙翻滚直下,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声,仿佛是一条怒不可遏的黄色巨龙。他命令参谋去找船。几个参谋顺着河岸跑了好远,连一条船的影子也没见着。刘伯承让参谋去把芝川镇的国民党地方官找来。参谋从赌场里找到两个管渡口事务的官员。进得门来,这两个官员嘴里嘟嘟囔囔的,显出一付很不情愿的样子。刘伯承劈头就问:“你们这里为什么不备好船?”两人支支吾吾地回答:“我们不知道贵军今天要过河,实在抱歉。明天一定想办法。”

  刘伯承本来就痛恨这帮作威作福、为霸一方的国民党官吏,又见他们国难当头,仍一味醉生梦死,不由得火冒三丈,便使劲一拍桌子,厉声喝问:“你们认识我吗?”

  两人不明所以,忙说:“不认识,不认识。”

  “他就是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第一二九师师长刘伯承。”一位参谋从旁介绍。

  “知道,知道。刘伯承将军大名,我们早有耳闻,今日得见,非常荣幸。”两人连忙点头哈腰地恭维着。

  “啪!”刘伯承又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声色俱厉地说:“什么荣幸不荣幸的,别给我来这一套。告诉你们,我们是奉了蒋委员长、阎司令长官的命令,要渡过河去晋北前线抗日的。我们大队人马必须明天上午全部过河,限你们两个小时内把船给我调齐。要是贻误了军机大事,我就把你们两个当汉奸论处!”

  “是,是,是。我们一定照办,一定照办。”

  船按时找来了,刘伯承连夜安排渡河。根据船只数目和两岸渡口的容量,他决定先遣队分两批过河。第一批由陈锡联带第七六九团两个营先渡,余下人员由他亲自率领第二批渡。他还规定了各部队上下船的次序,严令不准丢弃任何装具器材。

  一位参谋问正在指挥渡河的刘伯承:“师长,我可从来没见你发过昨夜那么大的火呀?”

  刘伯承说:“你看到了吧,国民党政权腐败成这个样子,还能不失民心?还能不打败仗?我在旧军队里呆过,知道国民党的作风。他们欺软怕硬,媚上压下,看势头办事。何况这次是故意刁难我们,吓唬他几下子,他就知道八路军不是好惹的了,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说罢,便放声大笑起来。

  一位参谋跑来报告:附近的老百姓听说八路军要渡河,不少人扛着羊皮筏来要求帮忙。刘伯承感慨地说:“有民如此,何愁日寇不灭?”他交待参谋:向群众表示感谢,告诉他们船已够用了,动员他们回去。

  第一批过渡的船只从东岸返回来了。刘伯承赶紧指挥第二批人马渡河。当人马快要全部装完的时候,刘伯承才健步上船。

  船到中流,刘伯承指着两岸耸峙的大山,对大家说:“祖国的大好河山,岂容日寇的铁蹄来践踏!我们出师就是要狠狠打击他们。”

  先遣队全部渡河后,刘伯承率领部队继续前进。一踏上山西的大地,指战员们有了一种新奇感。这里山势连绵,一座连着一座,仿佛大海里远去的波涛,一眼望不到尽头。居民几乎都住窑洞,山上的依坡而建,露头藏尾的,上圆下方的门洞沿着山边展开,显得错落有致。平川里的村落大多住户众多,窑洞则由人工砌成,有的多孔,有的单孔,有的砖墙砖顶,有的泥墙泥顶,显示着主人的贫富差异。

  部队受到了山西人民群众的热烈欢迎。逢村过寨,人们一窝蜂地拥上来,有速开水的,有送糖块和油炸果子的,更有的一个劲地往指战员的口袋里塞着鸡蛋、馒头。一到城镇,欢迎的规模更大,活动也有了组织。部队经过荣河、通化和翟店等城镇时,街道两边整齐地站满了欢迎的人群,学生们手执红红绿绿的小旗,上面写着“热烈欢迎八路军广“誓死抗日!”“打倒日本帝国主义!”等字样。同样内容的口号声此起彼伏。激越昂扬的抗日歌曲响成一片。指战员受到感染,一面挥手向群众致意,一面唱起了《上前线》歌:

  “炮火连天响战号频吹,决战在今朝。我们抗日先锋军英勇的武装上前线。用我们的刺刀枪炮头颅和热血!嗳,用我们的刺刀枪炮头颅和热血,坚决与敌决死战。

  四十余年的国耻,血债要用血来还。中华民族好男儿们响应祖国的号召。用我们的刺刀枪炮头颅和热血,坚决与敌决死战!

  保卫华北,收复东北,统一我中华,人类和平与幸福不容野兽们来蹂躏。驱逐日本帝国主义强盗出中国!嗳,驱逐日本帝国主义强盗出中国,誓死不做亡国奴!”

  一路上,刘伯承反复思考如何迅速提高干部的战术素养,特别是游击战的战术水平。他很了解自己手下这支主要由红四方面军改编过来的队伍,富有英勇果敢和坚决执行命令的战斗作风,但战术上比较粗糙,而且习惯于运动战和阵地战。要使部队尽快转变到游击战争的轨道上来,掌握基本的是游击战,不放松有利条件下运动战的一套战术,非花一番大气力不可。他利用宿营、行军间隙等机会,召集师前方指挥所和第七六九团的干部谈话或讲课。他指出:战略方针是根据形势和任务来确定的,现在日寇发动全面侵华战争,中国国内的阶级矛盾让位于中日之间的民族矛盾,中国革命的形势发生了根本变化。中国革命的任务因此由推翻国民党统治转变为打败日本帝国主义。作战对象与过去不同,作战形式也就有所不同。敌强我弱,决定了我们必须采取以游击战争为主的战略方针。他的讲解,使先遣队干部对军事战略转变有了初步的认识。

  一次,他跟干部们说:今天,我专门来讲一讲今后如何适应新的斗争形势,对付新的敌人的问题。大家听了很高兴。他接着说:“孙子兵法中有‘知彼知己,百战不殆’这句话,大家想来是知道的,我就用它来破题。知己,就是熟悉自己部队的状况。新形势下的知己,就是坚持党对军队的领导,做好政治思想工作,发扬三大民主,搞好军事训练。对部队光熟悉还不够,还要迅速提高它,游击战怎么打,运动战又怎么打,二者的关系怎么摆。又怎样互相配合。解决了这一切,才算是真正做到了知己。知彼,就是了解敌人、研究敌人。目前要把敌人的装备、编制、训练、战术都了解清楚,他擅长什么,弱点何在,有何习惯,士气怎样,都要一一弄明白,不然今后作战要吃亏。日本侵略军是武装到牙齿的帝国主义军队,他们除了有飞机、大炮外,还有战车、装甲车,甚至可能施放毒剂。敌人的本质是虚弱的,会无所不用其极,这一点应该充分估计到。我们到太原领到防毒面具后,我来教你们使用。我在苏联学习时练习过,不过第一次我没戴好,气被憋得出不来,眼泪直流,可是吃了苦头。”

  一席话说得深入浅出,形象、生动、通俗、易记,干部们愉快地接受下来了。

  又有一次,刘伯承把干部召到村头,说:“我来跟大家讲一讲沙盘作业。”他用泥沙塑成山包,用绳子做道路,又用眼镜代替“敌人”,用茶缸当“部队”,结合地形讲解伏击战术:我们下一步跟鬼子作战,主要是在山地打游击战、运动战。伏击将是最基本的战斗方式。部署和指挥伏击战,地形要选险,如隘口、崖底、洼地等。进攻队形要横宽,不要摆纵深。火力要集中,纵射、侧射交叉使用。时机要选准,出敌不意,攻敌不备。讲完后,他强调指出:“千万不要小看沙盘作业,小范围的作战预先用它摆一摆,可以做到心中有数,打起仗来把握就大得多。即使是一般性的训练,结合战例摆一摆也大有好处。”

  10月9日,刘伯承率领先遣队到达侯马。一进城就受到了山西牺牲救国同盟会(简称牺盟会)中心区委及其组织的民众的热烈欢迎。牺盟会是中共山西省公开工作委员会书记薄一波等人,通过与国民党山西地方军阀阎锡山建立的特殊形式的统一战线关系,而逐步组织形成的一个革命团体,是领导山西抗日救亡运动的重要力量。牺盟会组织了多种形式的欢迎会、报告会、联欢会,表示对八路军第一二九师的热诚拥护和鼓励。大街上的情况同样令人高兴。墙壁上、电杆上写满或贴满抗战标语,佩着“民族英雄”臂章的应征青年昂首阔步地来来往往,戴着少年先锋队红色符号的学生们排着队,唱着歌,威武地行进着。侯马城里的一番新气象,显示出民众发动起来的强大力量。

  侯马是同蒲铁路线上的一个大站。几经交涉,阎锡山拨来了一列火车,并发给了一批给养和被装,还有几十支旧枪和少量子弹。

  当天夜里,刘伯承率领部队乘上了火车。刘伯承总喜欢把自己的指挥位置往前靠,上了火车,他坐到第一节车厢里,第七六九团分坐在后面几节车厢里。刘伯承指示陈锡联从车头到车尾拉上电话线,而且要设复线,以确保电话畅通。他对身边的干部说:“火车上要不搞好前后的联系,后面的车厢掉了还不知道,车箱掉了被后面开上来的机车撞上,那就要坏大事。我们就这么点本钱,每一个人都是宝贝疙瘩,容不得半点疏忽。”

  这时候,太原会战的忻口防御战即将开始,日军正集结5万重兵作攻击准备。中国方面第二战区副司令长官兼前敌总指挥卫立煌率8万军队进行防御。一场恶战迫在眉睫。由于战事频繁,同蒲路上的秩序显得很混乱,直等到第二天破晓列车才启动。开出不一会,列车就渐渐慢了下来。刘伯承问司机是怎么回事,司机说是水箱里的水漏光了。刘伯承心想,同蒲路的列车大多调到正太路往晋东北运兵去了,这趟列车还是费了不少劲才交涉来的,短时间内要想在现地换车头是不可能的,刚领来的给养被装不能轻易丢弃。可军情紧急,部队不可久滞在这里。他思考片刻,对参谋们说:“俗话说:‘牛皮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我们今天硬是要推一推火车哟。快派人把火车头推到离汾河近的地方,组织人往水箱灌水,好歹让它往前开,我们的人跟在上面,看前方哪个站上有车头,就换一个开回来。部队先在原地休息。
按照刘伯承的命令,让车头与后面的列车脱了钩,调了一批战士来推。战士们鼓足了劲,齐声呐喊着,笨重的车头由不动到动,由慢到快地跑起来,到了离汾河最近的地方停下来。

  战士们一起提水、灌水,脸盆、水桶、牲口料桶,凡能盛水的用具都使上了。铁路工人和附近的老百姓闻讯,也纷纷赶来帮忙。车头灌满水能开动了,司机把机车开到霍县车站,换了一个好车头,又开着它返回侯马,挂上刘伯承等人乘坐的列车。

  为了抢时间,刘伯承大手一挥,下令说:“连夜出发。”列车载着3000八路军健儿,一路呼啸着,冲破夜暗,向太原进发。

首战告捷

  1937年10月11日中午,刘伯承率先遣队到达太原。列车运行途中,遭到日本飞机的空袭,不得不组织部队疏散隐蔽,又耽误了半天时间。

  太原城里已弥漫着浓厚的战争气氛。

  先遣队刚刚住下,刘伯承就去见阎锡山,交涉粮、弹补充等事宜。阎锡山的副官把刘伯承引到阎锡山的办公室。阎锡山起身相迎,说:“伯承兄,我正等你来商谈军务呢。”刘伯承说:“阎长官,本师奉调到你麾下来抗日,这次北上路过太原,特来拜访。”

  “欢迎你师加入晋东北战线,忻口形势紧张,外围支撑点崞县8日已失,原平也于昨日陷落,我们正面防御的部队受到日军很大的压力,希望你师能配合我们打几仗。”“本师赶来前线,就是要配合友军作战的,只是我们武器太少,又很陈旧,弹药也奇缺,每人平均还不足10发子弹。请阎长官能给我们补充一些枪械弹药。”“伯承兄,对不起得很武器弹药都发完了,部队都在打仗,抽也没法抽。”

  “阎长官一点也不给补充,太说不过去了吧,这恐怕有违军队按系统补充的规定吧,对本师作战也不利呀。”

  阎锡山装出一脸苦相,辩解说:“伯承兄不要误会。不瞒你说,我们眼下也很吃紧哪,我们在阳坊口的军械库让日本人给端了,枪弹也难以为继,希望伯承兄多多体谅我的苦衷。”

  刘伯承又说:“阎长官,本师初到山西作战,总得有个后方基地,请在昔阳划一块山地供我们安置伤兵。”

  阎锡山回答:“这件事我还定不了,昔阳归娘子关方向前敌总指挥黄绍竑管辖,到时候你去跟他商量吧。”

  刘伯承步出阎公馆的大门。随从参谋走拢来,报告说:“去省府秘书处要华北军用地图,他们答复说都被前线拿走了,只给找了几张省版的地形图。这分明是故意刁难……”刘伯承说:“阎锡山这个老滑头,真是拔毛也要过称。靠他们靠不住,还是靠我们自己。”

  回到驻地,值班参谋报告:张浩率师后梯队已到侯马,与陈赓率领的第三八六旅会合。刘伯承立即指示:向张政委发报,告诉他总部已令师前方指挥所率第七六九团向太原东北山地挺进,执行侧击敌人近后方的任务。我们明天即向目的地开进。

  第二天,刘伯承率师前方指挥所和第七六九团继续乘火车前进。在火车上,他把陈锡联找来,对他说:“虽然国民党仍在执行太原会战的计划,但看形势,太原是很难保住的了。日军北沿同蒲路攻忻口,东沿正太路攻娘子关,显然是两面会攻太原。国民党军队两线防御兵力略占优势,两位前敌总指挥卫立煌、黄绍竑指挥上也不弱,然而友军装备比敌人差,火力也弱,加上作战指导上惯用一线硬顶的阵地战,不知因时变通,采取大纵深多梯次的防御,适时组织反击,所以最终是守不住的。阎锡山已经准备向黄河西岸搬家,说明他们自己也没有信心。”

  顿了一顿,他又说:“朱总司令已率一一五、一二○师开到忻口战线的右翼,在滹沱河南岸依托五台山组织防御,他已命令我们赶到原平东北投入战斗。”

  “我们团的具体任务呢?”陈锡联问。

  “你们团的任务是在原平东北侧击雁门关向忻口进击的敌人。到我们第一个集结点东冶后,我要去总部开会,部队归你指挥。我们师抗日的第一仗就看你的了。第一仗可打小一点,但第一炮一定要打响,出师的首战胜利特别重要。”

  “在什么情况下动手比较合适呢?”陈锡联又问。

  “情况不清楚可以发电报来,但部队单独行动,你们要独立自主,机断行事,也就是说在上级总的意图下,根据千变万化的情况,抓住战机,主动歼敌。可以一边打一边上报,也可以打了再报。否则就要坐失良机,不但消灭不了敌人,反而使自己陷入被动。”

  陈锡联神情专注地点着头,表示已经理解他的指示。

  刘伯承最后叮嘱说:“太原失守总是不利,你们要做好克服困难的准备,既要大胆,又要慎重。只要指挥得好,把部队组织好,上下同心协力,又有广大人民的支援,日本军队是可以打败的。”

  陈锡联根据刘伯承的指示,率第七六九团于次日清晨向指定地点开进,两天后到达自的地代县以南的苏龙口一带。苏龙口南距忻口百余里,位于忻口至大同公路的东侧,是侧击日军的理想地点。陈锡联通过侦察发现附近的代县、阳明堡等地已被日军占领,日军的汽车整天在这一带公路上运输兵员、辎重。飞机从阳明堡方向轮番起飞,轰炸忻口友军防御阵地。他判断飞机场就在阳明堡周围,于是带着第二营营长孔庆德、第三营营长赵崇德,爬到滹沱河南岸的一个山头上观察。三人抬眼一看,对岸日军机场历历在目:机场位置在阳明堡镇以南,机场里准备起飞的飞机正在加油,装弹,刚刚降落的飞机则由汽车牵引到停机坪的一角检修,机场里活动的人员并不多。走下山来,他们又设法找到阳明堡附近的群众进行了解,证实机场守卫兵力不强,只有200人左右,警戒也比较松懈。因日军初到中国战场,还没有重视后方戒备。但阳明堡镇驻有不少敌人。

  经过研究,陈锡联决定夜袭机场。他想起刘伯承一路上的指示:注重影响,抓住战机,机断专行,首战必胜,心里更充满了信心。10月19日夜,陈锡联率第七六九团开始行动,由第三营袭击机场,第一营袭扰崞县,牵制驻在该县的敌人,第二营为预备队。

  第三营突击队的指战员们在夜幕的掩护下悄悄摸向机场,爬过了铁丝网,飞机的庞大身影隐约可见。他们压抑住内心的激动,继续向飞机接近。100米、80米、50米、30米……眼看着手指快要触到机身了。突然,日军哨兵的枪响了,守卫机场的日军慌乱地射击起来,有几个坐在机舱里的飞行员也被惊醒,连忙打开机头上的机枪,盲目地放起来。指战员们毫不迟疑,一部分人冲上去,对付日军的警卫部队,进行了短促的射击后,接着开始了肉搏;一部分扑到了飞机旁。

  “快往飞机肚子里甩手榴弹!”赵崇德及时下达命令。战士们把一颗颗手榴弹扔进机舱,端起枪“砰砰”地朝机身扫射。顷刻间,许多架飞机被击中起火,火势腾空而起,很快燃成了一片火海。

  这一仗,烧毁飞机20余架,歼敌百余人,摧毁了忻口日军重要的空中支援力量,减弱了它的攻势,有力地配合了国民党友军的防御作战,在全国产生了巨大影响。第七六九团付出了伤亡10余人的代价,年仅23岁的第三营营长赵崇德不幸光荣殉国。

  刘伯承接到陈锡联夜袭阳明堡机场的捷报,异常兴奋,赞不绝口:“首战告捷,打得好,打得好!”

  后来,刘伯承对这次战斗作了总结,指出其优点是:侦察清楚,部署周密,行动秘密而迅速,动作突然而坚决。特别担任主攻的第三营,以坚决英勇的格斗,不惜牺牲,故能在1个小时内完全烧毁敌机。缺点是:次要方向分配兵力过多,只有1个营用于突击方向,其余部队没有用上,殊为可惜。另外,预定的夜间联络记号未严格运用,在与敌混战时无法识别。
重叠的待伏

  1937年10月19日阳明堡战斗打响的当天,刘伯承赶到平定县城以东的马山村,与前一天开到的第三八六旅会合。他准备率该旅侧击进犯娘子关的日军,支援防御娘子关正面的国民党友军作战。

  刘伯承立即召集营以上干部开会。他首先简要介绍了太原会战东西两个方向的战况:忻日友军顽强坚守,日军攻势受挫;娘子关外日军正集结重兵,企图一举突破。接着,他交代了第三八六旅的任务是在娘子关以南待机,准备侧击可能从右翼迂回的日军。他通俗地解释了“侧击”的意义和方法:“日本鬼子人多装备好,很愿意跟我们硬拼。可我们偏不这样干,而是打它的侧背。大家一定都懂得这样的道理,对付大人的欺侮,小孩子只有找机会躲在门背后,等他过来,就乘其不备地给他迎头一棍。我们目前就是用的这一打法。”他还结合平型关战斗讲到了作战的组织指挥:秘密而周到的准备,迅速而突然的动作,侦察清楚,地形选择好,抓住日军狂妄、疏于戒备的弱点,采用伏击方法,兵力部署和运用都要恰当,发挥近战和英勇果敢的特长,就可以克敌制胜。

  21日,刘伯承赶到娘子关以南的柏井国民党友军第三军指挥所。军长曾万钟向他介绍说:“沿正太路西犯的是日军第二十师团,另有第一○九师团从高邑向昔阳迂回。娘子关一线进行防御的是国民党军第二十六、第二十七路军和第三军。本日日军第二十师团避开娘子关正面阵地,集中兵力和火力向右翼的新关猛攻。新关守军凭惜窑洞式半永久性工事和钢骨水泥永久性火力点进行防御,予敌以重大杀伤,娘子关的守军随时准备出击支援。这样部署,日军是难以从娘子关突破的。刘伯承对曾万钟说:“日军不攻娘子关而攻新关,看来它是研究了娘子关倚壁临渊、易守难攻的特点的,想来个避实击虚。现在既然发现新关也不易得手,它很可能还会往南迂回。新关以南的石门,位于防御主阵地的右翼警戒线上,必须火速派兵占领,严防日军偷袭。”

  曾万钟并没有接受刘伯承的建议。

  果然不出刘伯承所料,日军在新关攻击失利后,派出第四十旅团5个大队进行右翼迂回,从井陉方向迅速占领了石门。当晚,日军发现了集结在附近的第三八六旅第七七一团,他们故意避开大路,从谷底小沟秘密通过,绕过第七七一团的警戒线,然后突然袭入第七七一团的阵地。第七七一团仓促应战,且战且退,被迫分散撤出了阵地。

  刘伯承恰好赶到,立即指挥随带的部队投入战斗。日军受到意外打击,停止了攻击。

  第二天,第七七一团夜间被冲散的人员陆续返回来了。刘伯承严肃批评了他们疏于警戒、遇袭失措的缺点,同时也指出了他们的强韧性好,尽管被敌袭击溃乱不堪,但仍能于一天之内迅速收拢起来。并指示他们开到营庄,马山一带集结,准备配合第七七二团伏击敌人。

  安顿好第七七一团后,刘伯承交代李达:“部队遭敌突袭,这是一个教训,责任应该由我们承担。你再把情况核实一下,我要给周恩来副主席写检讨。”

  日军在娘子关右翼的迂回行动,震动了国民党娘子关防御前敌总指挥部,他们马上派出第二十六路军一部到东、西回村一带阻击日军。日军从石门一线发起猛攻,25日突破东回村南北一线阵地,国民党守军溃散。曾万钟见形势危殆,率第三军指挥所撤回旧关。娘子关的侧背完全暴露在日军的攻击矛头之下。

  刘伯承判断:日军为了切实控制正太路南的平行大道,必然加紧从井陉至平定的小路运兵运粮。他决定按原计划在七亘村打一仗,钳制日军的迂回进攻,掩护娘子关友军。七亘村是理想的伏击战场,它是井(陉)平(定)小道的必经之地,从七亘村往东到石门,正好是10里峡谷,谷深数10米,底宽不足3米,地势十分险峻。刘伯承经过实地调查,选中了这个伏击阵地,随即命令第七七二团第三营进至七亘村附近待机。

  次日拂晓,测鱼镇日军的辎重部队在200多步兵的掩护下,向西开进。9时许,日军进入伏击区。第七七二团第三营放过敌人的前卫部队,向它的本队突然发起火力袭击。地形选得实在太便利了,陡坡顶上的机枪、步枪“哗哗”地往日军的人堆里倾泻着子弹,手榴弹只消打开保险盖,垂直往下放。日军顿时象炸了窝的马蜂似的乱碰乱撞,死的死,伤的伤,有不少被挤下了深沟。一阵短促猛烈的火力袭击后,战士们随着一片喊杀声,奋勇跳入敌群,跟日军展开了白刃战。有几名日军被战士们压到了断崖边,战士们边喊边示意他们缴枪投降。日军竟不理睬,端着刺刀反扑上来。战士们毫不留情地击毙了他们。两个多小时后,枪声、喊杀声渐渐沉寂下来。日军除少数逃回测鱼镇外,其余全部被歼。

  战士们兴高彩烈地打扫着战场。枪支弹药最先成为他们手中的战利品,机枪、步枪、长枪、短枪、好枪、坏枪,统统收拢起来。武器是战士的第二生命,严酷的战争实践使他们懂得了这个真理。也有不少人迫不及待地穿上皮靴,戴上钢盔,身上披上了黄呢大衣,有的嘴里还学着叽哩咕噜的日本话。

  八路军打胜仗的消息很快在七亘村一带传开。附近的孔氏村、南泉村、北泉村推派代表抬着大肥猪,送到第三八六旅旅部,给八路军庆贺胜利。

  当天,刘伯承得到情报:正太路西段的日军正向东运动,娘子关右翼的日军也正继续向旧关抄袭。他很清楚日军的意图是急于要打通正太路,从背后威胁太原。据此,他判断七亘村仍然会是日军进军的必由之路,因为舍此别无通道。再从日军目前的作战特点来分析,他们屡胜之后骄横得很,通常发一股牛劲,向预定的目标执拗地突进,毫不理会一些小的损失。况且根据“用兵不复”的原则,他们万万想不到八路军会在同一地点重复设伏。于是,断然决定还在七亘村给日军一个突然打击。

  为了迷惑日军,当27日日军派兵到七亘村来收尸时,刘伯承让第七七二团主力当着日军的面佯装撤退,造成七亘村无兵把守的假象。实际上第七七二团第三营绕了一圈又返了回来,集结在七亘村西改道庙公路南侧山地里。

  28日晨,敌人的辎重部队果然循原路过来了,前后有100多骑兵,300多步兵作掩护。他们毕竟吃过亏,一路加强了搜索警戒,遇有可疑处便发炮轰击。到了七亘村附近,他们更加小心翼翼,朝村里村外进行了反复的炮击。第七七二团第三营的指战员们隐蔽在灌木、草丛和石洞里,沉着镇定,不发一枪。

  11时许,日军进入了伏击地域。第七七二团第三营的机枪、步枪一齐响了起来,组成了严密的火网。这次日军已有精神准备,一遇打击便就地组织抵抗。第三营在兵力不占优势的情况下,仍英勇出击,将日军截成两段。由于负责增援的第二营因天雨路滑,没能按时赶到,因此第三营没能将敌全歼。战至黄昏,敌人乘夜色朦胧,突围而出,一部向西逃往平定,大部向东退回测鱼镇。

  这次伏击,击毙日军百余名,缴获骡马几十匹。

  这次战斗,牵制了敌人,使困在旧关以南的曾万钟部1000余人,从敌人的包围中解救了出来。

  在战利品中,找到了一份山西省地图和华北军用地图。刘伯承想起在阎锡山那里碰钉子的事,愤然地说:“没想到日本人用中国印的地图打中国人。怪不得阎锡山那里说没有地图了,原来是跑到日本人手里了。”

  第一二九师的两个团毕竟无法挡住数万日军的强大攻势,他们的积极战斗只能最大限度地起到牵制、迟滞敌人的作用。就在七亘村第一次伏击战同一天,日军攻占柏井,威胁娘子关与旧关国民党守军的侧背。娘子关防线上的国民党13个师惧怕后路被切断,争相撤退。日军乘势尾追,29日占领平定,30日占领阳泉,11月2日占领寿阳。娘子关的陷落,使忻口守军陷于腹背受敌的困难。坚守了23天的忻口,于11月1日放弃。晋北、晋东战局陡然恶化。

  10月底,八路军总部为了加强打击沿正太路及其南侧西犯敌人的力量,率第一一五师主力和第一二九师第七六九团由五台地区南下,进至寿阳以南地区。

  10月30日,刘伯承率第三八六旅进至昔阳以东地区,准备侧击经九龙关西犯昔阳的日军第二十师团。第二天,刘伯承在师指挥所作战室里正翻看着敌情通报和友军位置图,参谋处长李达进来报告:日军第二十师团正沿九龙关大路进犯昔阳,它属下第一三六联队的一个大队将从南侧小路迂回策应……。刘伯承查对着地图,目光停在昔阳以南的南界都、北界都和黄崖底一带。他对李达说:“这一带地形复杂,正是伏击的好阵地,特别是黄崖底,它的位置正卡在河谷里,离大路很远,敌人义只有一个大队……”。李达心领神会,说:“师长说让哪个团担任主攻吧。”刘伯承说:“让第七七一团打吧,自从上次遭袭击挨批评后,他们还没正经打过一仗呢,指战员们早憋不住了。”说完他又交代李达:“先别忙通知部队,情报、地形要搞准确,情报叫侦察科再去核实一下,地形叫作战科实地去勘察一下,然后来向我报告。”

  不久,侦察敌情和勘察地形的人员回来报告:“敌情无变化,地形跟地图一致,利于伏击。刘伯承于是下令:第七七一团主攻,第七七二团掩护,准备向伏击地域开进。

  11月1日,刘伯承把师指挥所开设到黄崖底附近一个山顶的后侧,他拿起单筒望远镜朝伏击地域看去:一座小庙和十几孔窑洞紧挨道路。小路和小河在这里交汇,河水半涸,露出满是鹅卵石的河滩。路和河的两边是长长的斜坡,现出一个大漏斗的形状。在这里伏击,视野廓大,射界开阔,既便于隐蔽,又利于防守。相反,敌人在狭窄的沟底无法展开队形和火器,只能被动挨打。

  他要参谋接通第七七一团和第七七二团的电话。按照作战部署,第七七一团将占领黄崖底以南的凤居村一线阵地,尔后派出小分队与敌保持接触,把敌人引诱到黄崖底予以歼灭。第七七二团则隐蔽集结在黄崖底以东的巩家庄待机,准备协同第七七一团聚歼敌人。

  电话接通后,他分别向第七七一团团长徐深吉和第七七二团团长叶成焕询问了准备情况和部队士气。刘伯承表扬他们动作迅速坚决,叮嘱他们明晨6时前一定要进入伏击位置,打响前要沉着耐心,打响后要注意协同。

  第二天,太阳刚刚露头,日军的纵长队形从南界都方向出现了。

  第七七一团按预定计划,派出一个小分队向日军突然射击,吸引日军。小分队打一阵,走一阵,直把日军引到凤居村前,自己则退到村西北高地扼守。日军恼羞成怒,组织力量轮番攻击,但都被打了回来。日军久攻受挫,变得十分沮丧和疲惫,午饭时分,他们撤到黄崖底河滩集结,休息吃饭。

  刘伯承见时机已到,下令开火。全线的枪炮一齐轰鸣起来,第七七一团正面纵射,第七七二团侧面斜射,铺天盖地的交叉火网罩向敌群,正端着饭盒的日军被打得蒙头转向。

  不一会,日军集结全部人马和火炮发动反击。暴雨般的炮弹倾泻在第七七一团前沿阵地上,黄土都全部翻了过来。第七七一团的战士们机灵地疏散到一旁。日军以为前沿阵地上的八路军都打光了,步兵嗷嗷叫着往坡上冲。战士们跳到被炮火毁坏的掩体里,甩出一排排手榴弹,炸得鬼哭狼嚎的日军又退回了沟底。

  敌人连续反击失败,就利用土坎和依托窑洞抢修工事,准备固守待援。

  由于直上直下的陡坡不利于出击,加之兵力对比上第三八六旅也不占绝对优势,用近战手段彻底消灭黄崖底的日军已不可能,但给日军以最大限度的打击是完全必要的。刘伯承下令:“集中全部火力,猛烈杀伤敌人!”坡顶上两个团的迫击炮、轻重机枪重又交错着响起来,组成了一阵急促的弹雨,打得敌人抱头鼠窜。20分钟后,刘伯承下令停止射击,部队迅速撤出了战斗。

  这一仗,共毙伤日军300余人,骡马200余匹,第三八六旅仅伤亡30余人。这是一个以小的代价换取大的胜利的典型战例,刘伯承以后在总结作战经验时曾多次提到它。

  日军对这一仗所受到的打击,异常惊恐,谈虎色变。一个日军随军记者曾为这一仗写过专题报道,他用“过天险黄崖底”这样醒目的标题进行了描述。

  日军第一○九师团按照由平定、昔阳迂回榆次、太原侧后的计划,继续西犯。黄崖底战斗的当天,第一○九师团进到了昔阳以西的马道岭地区。八路军第一一五师主力决定在日军前进方向的广阳设伏。11月4日,第一一五师主力在广阳伏击第一○九师团的辎重部队,经4小时激战,歼敌近千人,缴获骡马700余匹,步枪300余支及大批军需物资。

  这时候,徐向前副师长率第七六九团开到昔阳附近,第一二九师的3个团胜利会师,刘伯承、张浩跟徐向前高兴地握手、交谈。互相诉说着分别几个月来的见闻和感想。
11月7日,刘伯承和徐向前、张浩率第一二九师到广阳以东的户封村附近设伏,给由沾尚镇西进之敌一个联队以沉重打击,歼敌250名。日军第一○九师团不得不改变行动路线,转向北去,取道龙泉河河谷,经上龙泉转去寿阳。

  从七亘村到户封村,刘伯承指挥第一二九师接连进行了4次胜利的伏击战。以后,他把这些战斗称之为“重叠的待伏”。

  第一二九师和第一一五师在广阳、户封等地的伏击战,予敌以严重打击,迟滞日军第一○九师团的行动达一周之久,从而援助和掩护了防守娘子关和忻口地区的国民党友军安全撤退到榆社、平遥和汾河西岸。刘伯承的出色指挥受到国民党友军的钦佩和赞赏。由豫北急调来山西准备布置榆次防御阵地的国民党第二十军团司令汤恩伯,途中见到大批溃散败兵南下,风闻日军已兵临太原城下,率部开到榆社就不敢前进了。11月4日,他专门打电话给刘伯承:“刘师长,你们那里的情况怎么样?沁州方向、西河底有敌人来,对我们左侧背威胁很大呀!”

  “我们师的司令部就设在西河底,你的左侧背很安全。”刘伯承回答。

  “我的右侧背有没有情况呢?”

  “你尽管放心,右侧背也没有敌情。从六河沟到石家庄,从石家庄到太原,都有我们的部队。”

  “刘师长,目前战局混乱,我想听听你的高见,能否请你到榆社来一叙”

  “好的,我一定前来请教汤将军。”

  11月18日,刘伯承和张浩到榆社会见汤恩伯,一见面,汤恩伯就欣喜地说:“你们的游击战打得好啊!日本人吃不消,它的攻势被挡住了。”

  “只要大家齐心协力,日本人是可以打败的。”刘伯承话中有音。

  晚饭后,刘伯承、张浩向汤恩伯介绍了八路军出师以来的作战情况和初步经验,剀切剖析了举国一致、全民动员是战胜日本的根本之途,力劝他尽守土之责,要打不要退。汤恩伯口里只是说:“承教,承教。”第三天,就率部退到长治、晋城去了。

  几天后,宋任穷到浮山,沁源一带去扩兵和发动游击战争,刘伯承、张浩委托他去长治拜访汤恩伯。见面后,汤恩伯向他提出问题说:“你是做政治工作的。我们的部队,用什么法子,也能跟你们一样,打不烂、拖不垮,打散了还可以回来呢?”宋任穷说:“这好办,照我们八路军的样子,在连队建立党支部,发展共产党,包你打不散。”

  宋任穷将此向刘伯承作了汇报,刘伯承爆发出爽朗宏亮的笑声,称赞说:“妙!妙!你答得实在妙极了。”

扎根在晋冀豫边

  1937年11月8日,太原失守后,在华北,以国民党为主体的正规战争已经结束,以共产党为主体的游击战争进入主要地位。

  华北日军主力转向平汉路南犯,一部调往上海战场,正太路和同蒲路平遥以北,仅留有第二十师团和第一○九师团的第三十一旅团进行守备。退入太行、太岳的国民党军队忙于收缩整理,汤恩伯部移向晋城,卫立煌部移至隰县、吉县地区,准备退守黄河;阎锡山部聚集在晋西北和晋西南;晋东南只驻有西北军冯钦哉、川军李家钰、滇军曾万钟等残部。

  刘伯承和张浩抓住了这个有利时机,按照中央军委和八路军总部的部署,迅速分兵发动群众,坚决开展敌后游击战争,开创以太行山为依托的晋冀豫抗日根据地。

  11月11日,刘伯承到和顺以西的仪城镇,参加八路军总部召开的高级于部会议,会上传达了毛泽东关于八路军各师开展游击战争的指示。指示要求除控制一部为袭击队外,大部尽量分散于各要地,组织民兵武装放手发动人民,扩大部队,打击汉奸,进一步发挥独立自主精神,以便准备充分力量对付敌向内线之进攻。根据这个重要指示,总部决定,第一一五师以一部巩固和扩大晋察冀根据地,主力转向汾河流域和晋西;第一二○师仍留在太原附近,相机向晋西北发展;第一二九师深入晋东南,迅速建立起4个战略支点。

  11月13、14两日,第一二九师在和顺县石拐镇召开全师党员、干部会议,进行坚持华北抗战的动员,刘伯承在会上作了动员报告。他传达了毛泽东和八路军总部的指示和决定,并部署了第一二九师和部队的行动方向与任务。

  对于毛泽东的指示和总部的决定,他强调了必须结合实际理解它们的重要意义。指出:开展敌后游击战争,抗战以来我们一直在强调,现在到了全面执行的时候了。目前日寇正忙于正面战场的进攻,但是他们占领的只有点和线,广大乡村尤其是山区还是“真空”地带。国民党军队几乎全面撤退,无力他顾。人民群众迫切要求对日作战和收拾那些趁火打劫的散兵、土匪和压榨百姓的汉奸,建立一个较为安定的抗日的社会秩序。我们共产党的抗日救国十大纲领和我们八路军的英勇抗战行动,模范的群众纪律,特别是第一二九师出征以来连续取得了阳明堡、七亘村、广阳等战斗的胜利,受到了群众的拥护,这就使我们具备了大力发展游击战争的条件和时机。

  关于第一二九师各部队的行动方向和任务,他宣布了师军政委员会的决定:全师化整为零,分散到各地活动,每个团的各个营都抽出一个连,组成工作团或游击支队,到指定地点同中共地方组织、游击队一起工作。

  这次会议是第一二九师开辟太行山抗日根据地的一次具有开创意义的重要会议,史称“石拐会议”。

  石拐会议后,刘伯承、张浩率师部移驻辽县(今左权),跟晋冀豫省委商量了在开展游击战争过程中,军队与中共地方组织如何配合和协调行动等问题。随后,全师的主力部队分别在同蒲路东侧、正太路南侧和平汉路石家庄至磁县段以西的地区展开。

  在这以前,当第一二九师主力刚到平定的时候,刘伯承就电令师参谋长倪志亮派遣秦基伟、赖际发等率领9个工作队,每队5至10人,到正太路南侧太谷、寿阳、昔阳、和顺等地,同中共当地组织相结合,组织起平定、榆次、太谷、寿阳等多支游击队。11月初,又派骑兵营挺进赞皇、临城地区,协同杨秀峰领导的“冀西游击队”(简称冀游),开展冀西地区的游击战争。

  11月16日以后,各路部队纷纷出动。师政治部副主任宋任穷、组织部长王新亭、宣传部长刘志坚等,率领工作团和步兵分队,分别到晋东南地区的沁县、长治、陵川、晋城、武乡、襄垣、平顺、沁源、安泽、屯留等县开展工作。这一带属山西省第三、第五行政区,薄一波任第三行政区主任,另一位共产党员戎伍胜不久也到第五行政区任主任。这两个行政区分属牺盟会沁县、长治两个中心区,抗日救亡运动开展普遍,群众基础较好。桂干生、张贻祥率领由教导团30多个干部组成的游击支队,到平(定)和(顺)公路以东、正太路以南、平汉路石家庄至内邱段以西的晋冀地区活动。张贤约、张南生率领由第七七一团、教导团各1个连组成的先遣支队,到辽县以南、平汉路邢台至磁县段以西及漳河以北的冀豫地区活动。赵基梅、涂锡和率领由第七七一团一个步兵连及教导团部分干部组成的赵涂支队,到白(圭)晋(城)公路以东、漳河以南、平汉路以西的太(行)南地区活动。11月18日,秦基伟、赖际发率领的几支游击队与阳泉工人游击队汇合,组成晋冀豫抗日义勇军第一纵队(后称“八路军独立支队”或“秦赖支队”)。不久,谢家庆张国传率领教导团部分干部组成谢张大队,到榆社、武乡、襄垣、黎城地区活动。各游击支队在活动中都与中共当地的工委或特委组织互相合作,密切配合。

  除此之外,豫北地区由唐天际率领直属八路军总部的晋豫边八路军游击支队开辟。同蒲路以东、白晋公路以西、曲(沃)高(平)公路以北的太岳地区,由决死纵队进行开辟。

  刘伯承不仅抓紧游击战争的组织工作,为各工作团和游击支队区分任务,划定地域,挑选和指定负责人,而且及时进行具体的指导。一天,他把第七六九团副团长汪乃贵找来,说:“听说你在昔阳西寨搞起了一个党支部,抓党的组织和基层政权建设,不错嘛!看来你还是个粗中有细的人物哩。现在,师里决定由你去成立一个游击支队,你当支队司令员,怎么样?”

  汪乃贵连忙说:“哎呀!师长,这可不成。您是知道的,叫我带兵打仗还凑合,让我去拉队伍扩地盘非砸锅不可。西寨毕竟只是个村庄,群众基础也好,抓起来并不太难。一个支队管一大片,党、政、军、民,样样齐全,我大字不识几个,记个指示看个文件都成问题,怎么挑得了这副担子呢?”

  “嗨,一不是叫你去当山大王,二不是前清考秀才”,刘伯承神情严肃地说,“是闹革命,打日本,你是专家嘛!宣传群众、武装群众,我们的老传统嘛!没有文化要抓紧学习,不能老当睁眼瞎,这个我讲过不知多少回了。暂时你不会记笔记,开会时你带一根绳子来,我说一件事,你用绳子挽一个疙瘩,‘结绳记事’总会吧。现在党和人民需要你去当司令员,你就坚决去当,还要想办法当好。怎么样?你还有意见吗?”

  “没有意见了,我服从分配。”汪乃贵回答。

  “这才是嘛!你去我李处长,叫他给你一些人,你带着去发展。”刘伯承口气变得缓和了。

  就这样,12月12日,直接隶属于第一二九师的汪乃贵支队宣告成立。

  各工作团、游击支队在中共地方组织的支持下,同牺盟会等结合起来,大力宣传、发动群众,组织战地动员委员会、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等各种抗日救亡团体,建立抗日县区政府,繁殖城镇工人游击队和乡村农民游击队,造成了游击战争蓬勃兴起的大好局面。太行山区各县几乎都建起了游击队。各支队的人数,由开始的几十人至二百人逐步发展到几百人,乃至千余人,有的甚至变成战斗旅或军分区的主力。第一二九师的主力兵团,到1938年初,在原有3个团的基础上,又新建和扩建了补充团、独立团和骑兵团,总共有了6个团。

  1937年12月,刘伯承、张浩派孙继先、胥光义率领由教导团部分干部组成的挺进支队,越过平汉路进到冀南地区,了解社会情况并与中共冀南地方组织取得联系,准备发动和开展游击战争。

  1938年1、2月间,中共晋冀豫省委和第一二九师分别召开活动分子会议和团以上干部会议,总结了在太行山地区开展游击战争的经验,并就根据地的武装、政权、群众、统一战线和党的组织等各项工作进行了讨论,推动了根据地各项工作的全面开展。

  到1938年2月,西起同蒲路,北界正太路,东至平汉路,南达黄河北岸的晋冀豫区的游击战争已全面开展。

  随着游击战争的展开和抗日游击支队的普遍建立,晋冀豫军区建设的问题提到第一二九师的日程上来了。

  早在1937年10月底,刘伯承就拟定了一个晋冀豫区建立军区的方案。他设想把军区划分为6个军分区,地域范围依次为晋冀、晋中、冀豫、(太)岳北、晋豫和(太)岳南。

  他认为军区的职能,一方面要依照自愿原则组织自卫队、游击队,补充兵员,征集资材,安置伤病员,成为积蓄武装力量的机关;另一方面还要指挥军区的基干纵队、支队、游击队、自卫队等独立作战,或者配合正规军作战,又成为使用武力的机关。

  由于后来敌情变化和国民党军队南撤以及决死第一纵队进入太岳地区,刘伯承对军区建设方案作了部分调整,决定按第一二九师各游击支队活动的地域和方向,重新划分军分区,同时成立军区。

  1938年4月,晋冀豫军区正式成立,对外称第一二九师后方司令部,由倪志亮兼任司令员,黄镇任政治委员。下辖5个军分区:晋中秦赖支队编为第一军分区,晋豫八路军游击支队为第二军区,冀豫先遣支队为第三军分区,浊漳河流域谢张大队为第四军分区,太南赵涂支队为第五军分区。至此,晋冀豫军区的基干武装已由原来的几千人发展到2万人,并且由初期分散的小游击队扩大、提高为游击兵团。

  11月24日至12月21日,日军第一○九师团和第六师团一部向晋察冀根据地进行“八路围攻”,晋察冀军区司令员聂荣臻指挥根据地军民展开了反围攻作战。根据八路军总部的统一部署,在第一二○师破袭北同蒲路的同时,刘伯承指挥第七六九团对正太路进行了连续不断的袭击,有力地支援了晋察冀根据地的反围攻作战。

  遭受打击的日军第二十师团师团长川岸文三郎,决心对第一二九师实行报复。12月22日,他指挥步骑5000余人,从正太路各大据点向松塔、昔阳、沾尚、广阳、阔郊、范村,进行六路围攻。正面松塔一路约2000人以上,配飞机2架,炮10门,其余各路,各有500至1000人不等。

  前一天,日军飞机到第七七二团驻地松塔附近进行低空侦察,并派出一支便衣队到松塔西北的羊头崖,伪装警戒疏忽的样子,有意引诱第七七二团出击,以便让主力侧击第七七二团。

  刘伯承得到报告,结合对平定、昔阳、榆次、太谷等据点日军动向的侦察情况,判断日军要对第一二九师部队进行围攻,决定采取内外线结合的战术来对付。以第七七二团在松塔一线吸引日军分进合击,伺机转到合围圈外或一路日军的侧背进行打击,第七六九团、秦赖支队和汪支队在外线积极配合。

  给第七七二团、第七六九团、秦赖支队等的命令发出去后,他拿起电话要通了汪乃贵,先向汪乃贵简要介绍了敌情和一般部署,然后说:“这次敌人是分进合击,我们必须集结主力在外线,找机会歼灭它一路,围攻也就粉碎了。”

  “师长,我们支队的任务呢?”

  “你负责对付昔阳出动的敌人。你兵力少,硬顶是不行的,要用正面假打背后真打的办法。你的正面布置在关帝庙。跟敌人接触后边打边退,吸引敌人前进,主力插到昔阳去狠狠地打它的后方。大姑娘的屁股摸不得,这样敌人势必回头,你再设法打它的伏击。”

  日军的围攻开始了,正面一路很快从寿阳进到羊头崖,以一部沿松塔向第七七二团驻地华泉村正面进攻,主力向华泉村南面迂回。第七七二团以有力一部扼守华泉村东南高地,阻击日军的迂回部队,而以主力进入村西北高地,抗击日军。日军在猛烈炮火的掩护下,一次又一次地发起冲锋。第七七二团的指战员们沉着应战,利用有利地形有效地发扬着火力,阵地前渐渐积满了敌人苍黄色的尸体。日军屡攻不克,只得收兵。

  天空飘起了雪花,彤云密布,暮色四合。第七七二团团长叶成焕见第一步的阻击任务已完成,便乘夜暗向马坊转移。连翻了9个小山头,部队进到了马坊。但发觉马坊西边已到了日军,于是部队立即转向马坊东面的独堆。在独堆还未住定,忽然谍报又到了:独堆东面10里也到了日军。部队再次踏上了征途。一气走了20多里,到了南军城,才宿下了营。

  第二天,松塔、阔郊、独堆三路日军在马坊会合,向南军城进犯。第七七二团仍以小部队据险抗击,用火力杀伤日军,主力悄然转移。入夜,第七七二团召回阻击小部队,派一部绕到马坊以北游击,主力移驻北岭、榆林坪一带,完全跳出了日军的合围圈。

  当第七七二团在华泉村打响的时候,由昔阳出和顺的一路日军按计划赶去合围。汪乃贵派一部在关帝庙节节抵抗,迟滞日军。主力却猛然袭入昔阳,打营房,烧仓库,闹了个底翻天。日军慌忙回头救援。汪乃贵率部在关帝庙进行伏击,打得敌人狼狈而逃。第七六九团和秦赖支队也在沾尚给由平定出动的敌人以重大打击。

  敌人合击第七七二团扑空,外线又受到连续的打击,不得不全线撤退。第一二九师主力部队结合游击队、自卫队展开侧击和尾击,又增加了敌人的损失。各路敌人在凛冽的寒风中踏着积雪垂头丧气地撤回据点。26日,寿阳以南的敌人完全撤走,第一二九师反六路围攻胜利结束。

  反六路围攻的胜利,是刘伯承指挥第一二九师和一部分游击队、自卫队取得的一次具有重大意义的对日作战的胜利,它取得了反围攻的初步经验,有力地保卫了新生的晋冀豫根据地,使第一二九师开始在太行山区立住了脚跟。
第八章 厉马太行

日军的“伤心岭”

  进入1938年,随着山西战局日趋紧张、激烈,刘伯承指挥第一二九师辗转机动,连续创造出有利战机,给日军以沉重的打击。

  1938年1月5日,中央军委任命邓小平为第一二九师政治委员,张浩因病回延安另行安排。1月8日,邓小平到达第一二九师,刘伯承紧紧握住邓小平的手,热忱欢迎他到一二九师来工作。从此,这两位战友统率着一支英勇无敌的钢铁大军,开始了长达13年的共同战斗生活。

  1月14日,刘伯承赴洛阳参加蒋介石召集的第一、二战区将领会议。1月17日,刘伯承与朱德、彭德怀、林彪、贺龙等应召面见蒋介石。蒋介石对八路军出师以来积极支援正面战场,屡创日军的行动慰勉一番,并一一称赞了朱德等5人,说林彪在平型关打得好,刘伯承智计过人,不愧是军事家。

  1938年2月,日军大本营鉴于侵华战争并不象预想的那样顺利,决心改变战略部署,首先集中兵力解决华北问题。它从其他方向调来好几个师团,使日军总兵力陡然增加到11个半师团,而且又置重点于山西,计划发动山西南部作战。

  日军的作战部署是:首先以第十四师团、第一○八师团分别攻占新乡、长治两地,然后第一○八师团转攻临汾,第十四师团转攻侯马、临汾;第二十师团沿同蒲路正面推进;第一○九师团沿汾(阳)离(石)公路西进,掩护另两路军队的右侧背的安全。

  八路军总部令第一一五师主力位于汾阳、石楼地区;第一二○师一部进至汾离公路,与第一一五师遥相呼应;第一二九师的第三八六旅位于长治以北地区,第七六九团进至介休、灵石之间的汾河左岸。另国民党第九十八军、第四十七军和第三军,布防长治一线,阎锡山部位于吕梁山区,卫立煌部位于临汾、运城地区。

  日军于12月11日出动,三路并进,攻势猛烈。国民党军除第九十八军在子洪口、第四十七军在长治作了抵抗外,其余全线败退。日军连占隰县、长治、沁阳等地,2月底从东、南、北三面会合攻占了临汾,3月初又分兵进犯晋西和晋南黄河渡口。八路军第一一五师先后在兑九峪、楼底、田家铺三次伏击日军,毙敌近400人。第一二○师积极出扰日军后方,牵制、迟滞了敌人的行动。

  2月初,阎锡山提出了反攻太原的计划。由于日军进展很快,这个计划没有能够实现。

  根据阎锡山反攻太原的计划,刘伯承率第一二九师进到正太路负责阻击石家庄方面的援敌。

  他令陈锡联、孔庆德等化装侦察井陉方向敌情,准备在这里寻找战机。侦察结果,发现井陉西南20余里的旧关据点驻有日军200余人,属井陉警备队管辖。刘伯承决心采用“攻其所必救”的战术,以第七六九团袭击旧关,但不切断敌人的电话线,让其呼喊井陉警备队出援,以第三八六旅设伏于井陉至旧关间的长生口,歼灭援敌。随后作了具体部署。

  22日凌晨,按照预定的部署,第七六九团和第三八六旅开始行动。为了保证战斗的秘密性和突然性,部队特地从远纵深开进。拂晓,第七六九团和第三八六旅各进入预定位置,4时许,旧关据点枪声大作,第七六九团一部奋勇突入,守敌一面依托坚固的碉堡顽抗,一面通过电话向井陉呼救。井降警备队长荒井丰吉少住于7时率快速部队200余人,分乘8辆汽车出援。车队经过长生口,遭到预伏在这里的第三八六旅的两个团的猛烈袭击。在突然打击下的日军惊恐万状,狼狈逃窜。战士们端着刺刀、矛子冲了上去。30分钟后,日军被击毙100余人(包括荒井丰吉本人在内),毁汽车5辆。其余3辆没命般向井陉逃去,后头跟着一批来不及登车的步兵。第三八六旅一部展开追击,一直追到井陉城西。整个战斗持续了5个小时左右。

  长生口战斗结束的当天,刘伯承奉命率部南返,准备将主力集结到邯(郸)长(治)大道以北的襄垣、武乡地区,寻机打击邯长大道上的日军,破坏其交通补给线,以钳制日军向黄河河防的进攻,策应第一一五、第一二○师在晋西和晋西北作战。第一一五师第三四四旅及曾国华第五支队也同时跨越正太路南下,加强正太路以南的斗争力量。

  3月上旬,晋南日军第二十师团和第十四师团一部攻占了风陵渡到河南温县之间的各渡河点,晋西日军第一○九师团也控制了离石周围的河岸,准备往南往西渡过黄河,配合津浦作战,进攻西安、陕甘宁边区。刘伯承积极寻找战机打击日军,以钳制它的战略行动。

  3月14日,刘伯承率第一二二九师主力进到襄垣以东的浊漳河畔,设师指挥所于杨家庄。以第三八六旅的第七七一、第七七二、补充团3个团位于强计、渠村、石板村地域,以第七六九团位于东、西宁静。师指挥所的作战室里,墙壁上悬挂着缴自日军的五万分之一军用地图,邯长大道被红笔醒目地勾了出来。刘伯承翻阅着来自各方的敌情通报和本师部队的侦察报告,不时用放大镜审视着墙上的地图。作战室里别无旁人,邓小平、徐向前到八路军总部开会去了,倪志亮留在后方管理师直属队。不多长时间,一个作战方案在他心中形成了。

  他立刻把李达和有关参谋找来,讲了他的方案:总部令我师进攻东阳关至潞城一线敌人。我打算袭击黎城,吸引潞城和涉县的敌人出援而予以伏击。部署上以第七六九团为左翼队,其一部于16日拂晓前袭击黎城,主力则伏击涉县出援之敌;以第三八六旅3个团为右翼队,在神头村附近伏击潞城出援之敌。

  神头村是潞城东北20余里外的一个小山村,周围冈峦起伏。从地图上看,村子依坡而建,一条公路从村西的神头岭下穿过。把伏击部队摆在岭上,居高临下,确实很便利。“地形是很理想,可3个团的兵力如何部署呢?”“还是到现场勘察一下再下决心。”刘伯承连续地思考着。于是,他带着李达等人一起去看地形。到神头岭一看,发现公路并不在岭下,而是在岭上。他不禁长叹一声:“粗枝大叶可要害死人哪!”

  神头岭确切点说应称它为山梁,光秃秃的只有一二百米宽,公路在中间蜿蜒而过。路面比两旁的土坎略低,离公路不远,有过去国民党军队修的一些工事。猛一看,这里地形很难埋伏大部队。一位参谋就说这个山梁狭窄崎岖,不便于部队展开。其他人有的反对,有的附和。刘伯承没有表态,他围着山梁绕了一圈,察看了四周的山峰、沟壑和道路。回到原地,他决然地说:我的意见是原计划不变。理由有三:

  一、兵法上说“兵者诡道,去留不定,见机而作,不得遵常”。当敌人以为地形对我不利而疏于防范时,我偏偏一反常态,可收出敌意外之效;

  二、利用公路旁的旧工事来解决部队的潜伏问题。工事离公路近只20米,远则不过百米,敌人天天往来于山梁上,对此早已司空见惯。只要部队严密隐蔽,不会暴露;

  三、此处地形狭窄,我方兵力确实难以展开,但敌人的技术兵器更难展开,骑兵也没法左右机动。总之一句话,权衡战场地形的利弊,不能光从单方面看,而应综合敌我双方的因素。假如这个伏击点的地形开阔平坦,利于我方部队展开,而敌方也同样便于展开,结果是由于敌方技术占优势,反会陷我于被动。

  刘伯承的分析入情入理,大家表示心悦诚服,设伏神头岭的决心就这样定下来了。

  在返回的路上,刘伯承又谈到了这次伏击战的战术问题。他说:“这次采用‘吸打敌援’的战术。袭击黎城驻止之敌,以吸引涉县、潞城两地敌人来援,在必经之路东、西黄须和神头村予以伏击。袭击是手段,伏击才是目的。我之所以把这种战术叫‘吸打敌援’,是因为要使人一见就知道重点在打援。这一战术的关键是吸援地点的选定。这要侦察和估计敌人驻军布防的系统,那里是敌人驻军的本队,那些是敌人驻军的分支,那一分支又是敌人驻军最关痛痒,十分爱护的环节。这环节就是我们吸援的地点,黎城正是符合了这个原则的。”

  3月16日4时许,左翼第七六九团第一营按预定计划,一举袭入黎城城关。日军一时不明情况,固守在房子里盲目还击,同时向相邻据点求援。

  涉县、潞城守敌接到求援信号后,从东、西两个方向向黎城驰援。

  设伏在东、西黄须的第七六九团主力与涉县方向的援敌刚一接触,狡猾的日军发觉有中伏危险,慌忙退缩回去。

  潞城敌第十六师团辎重部队林清队和第一○八师团辎重部从屉尾队,以及自卫队,骑兵共1500余人,随带骡马1000余匹,出城向黎城增援。刚过完浊漳桥,第七七一团特务连焚桥断路。日军并未警觉,认为不过是游击队破毁交通的惯技,仍然趾高气扬地往前走。

  9时许,日军到神头村休息。突然,日军队伍先头响起了枪声,紧接着,神头村东、西、北3面的枪炮一齐吐出了愤怒的火焰。刹那间,日军象枯草遇到利刃一样,倒下了一大片。残存者有的抱枪而逃,有的在军官的指挥下就地顽抗。队长屉尾中尉抽出指挥刀,狂叫着督促士兵反扑。一颗炮弹打在他头顶上,他一头栽倒,再也起不来了。

  冲锋号吹响了,指战员们从工事里、沟坎边奋勇跃起,冲进敌群里,与敌人展开了白刃格斗。埋伏在纵深的指战员们源源不断地冲上神头岭

  战前,刘伯承指导战士们打仗要分三部动作:用枪打头,用刀矛刺胸,用手榴弹炸屁股。这回大家全用上了。特等射手和投弹能手们更是大显神通。

  两个多小时激战以后,日军基本被歼灭。神头岭上,到处是打倒的敌尸和骡马,还有成捆成箱的辎重和散落一地的文件。有百余名日军突围逃回了潞城。这是由于参加伏击的一个团撤离过早,另一个团的一部迂回较迟。这说明第一二九师有的部队协同动作和纪律观念较差。对此刘伯承在战后提出了批评。

  这一仗,共毙伤日军1400余人,缴获长短枪300余支,击毙与缴获骡马600余匹,还抓了80多名俘虏。

  一名从战地侥幸逃脱的日本《东奥日报》的随军记者,回去后写了一篇题为《脱险记》的通讯,称神头岭之战是第一二九师的“典型游击战术”。

  战后不几天,日军汽车部队的一名伍长在日记里写道:“第一○八师团这样的损失是从来没有的,潞安到黎城的道上鲜血这边那边流着,我们的部队通过其间,真觉难过,禁不住流下滚滚的热泪。”

  神头岭,成了日军丧魂落魄的“伤心岭”。
急袭长乐村

  神头岭伏击战使邯长大道一时变得冷清起来,日军过往的运输部队明显地减少了,这就有力地牵制、迟滞了日军在晋南和晋西的行动。与此同时,刘伯承派第一二九师补充团南下道(口)清(化)铁路,协同赵涂支队、晋豫边游击支队开辟太南及道清铁路沿线的工作,并袭扰晋南日军的后方。晋西的第一一五师和晋西北的第一二○师也积极袭击、伏击日军。黄河沿岸的日军行动受阻,旷日持久,消耗增大,严令后方加快补充。邯长大道上又变得忙碌起来。

  刘伯承决心再给日军一次打击,进一步破坏它的战略计划。经过侦察,敌人多用汽车运输,一次几十辆,上百辆地集队通过,沿路的警戒也加强了,显然是害怕再次被袭。邯长大道各主要据点的兵力部署是:黎城2000余人,东阳关150余人,涉县400余人,武安1500余人。

  他和副师长徐向前、政委邓小平仔细研究了这些情报,认为可以在东阳关和涉县之间的响堂铺一带再组织一次伏击。这里地形比神头岭更理想,公路几乎就是一条小河的河滩,碎石满地,汽车不便行驶。路南是高山,多悬崖峭壁,不易攀登。路北为起伏高地,多谷口,利于隐蔽和出击。在这里伏击,兵力好展开,进退两便。

  3月21日,刘伯承到沁县小东岭八路军总部开会,接着参加东路军将领会议。因此决定伏击战由徐向前指挥。

  3月30日夜,徐向前、邓小平率师主力3个团在响堂铺周围设好了伏击圈。次日晨6时,第七七二团接到下属部队报告:后方马家峪、苏家峧两地突然出现敌情。第七七二团以为敌人发觉了伏击企图,这是派兵来迂回伏击部队侧背,截断退路的,于是立即报告给第三八六旅。第三八六旅一面转报师前方指挥所,一面准备转移。

  后路被截的消息报到师前方指挥所,人们不免有点惊慌,气氛立即变得紧张起来。

  徐向前端坐在一张长方形的小桌前,没有说话,略略思索了一会,他转身跟邓小平说:“我看先不忙撤退,进一步核实一下敌情再说。”邓小平点点头:“好!就按你的意见办。”徐向前对作战参谋说:“通知各部队继续隐蔽待命,令第七七二团派一个营进到马家峪监视敌人,并火速查明当面敌情,敌人兵力多大?有无后续部队?查明后立刻报来。”

  徐向前又让作战科副科长邓仕俊化装,赶往东阳关,了解关内日军的动态。

  7时许,第七七二团的报告来了。说经查证,苏家峧并未失守,前来进攻的敌人已被击退,撤回东阳关去了,看来没有发现我方伏击企图。马家峪方向的敌情属误传。马家峪至东阳关的道路上没有日军开来。第一营正在马家峪一带警戒。

  邓仕俊也赶回来报告:通过内线得知,关内敌人没有出动迹象,汽车未集中,弹药未出库,也未见到翻译官到日军队部去。

  徐向前放心了,对参谋下令:“通知各部按原计划行动。”

  9时,日军第十四师团辎重部队森本、山田两个汽车中队从东阳关开到了响堂铺。他们分属黎城、涉县两个兵站,前一天才汇合到黎城。

  日军的汽车开到碎石路上,不得不减慢速度,200余辆汽车足足拉了10里长,活象一条缓缓蠕动着的长蛇。埋伏在右翼的第七七一团等车队过去一半,突然向它的后尾射击,激烈的战斗就此开始。紧接着,全线的枪声响成一片,机关枪、步枪喷吐出一股股火柱,迫击炮弹带着一道道弧线飞向汽车,手榴弹成堆地甩进敌群。日军毫无防备,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吓得手足无措,有的连枪栓都没来得及打开,就一命呜呼了。一部分日军慌乱地跳下车来,或钻到车底下,或卧在公路边,据枪还击。汽车组成的长蛇瘫痪了,有的汽车油箱中弹起火,大火迅速蔓延,滚滚浓烟随风升腾,公路上霎时形成了一条火龙。

  战士们乘势冲上了公路,端着刺刀、矛子对日军猛刺。日军持枪对抗,很快就招架不住了。

  战斗进行了两个小时,公路上的日军就全部被消灭了,有30余个敌人从混乱中死命攀上路南崖壁,狼狈逃逸。

  伏击战打响后,西边敌人由黎城出动步骑兵300余,通过东阳关前来增援,第七七二团第三营候个正着,在关外一顿猛揍,把日军打得掉头而逃。东边日军由涉县乘着6辆汽车,倾巢出援,走到椿树岭,第七六九团打援部队实施密集火力拦击,打中1辆汽车,其余5辆吓得缩了回去。

  当天中午,已经从八路军总部返回师后方指挥所的刘伯承接到徐向前、邓小平发来的电报:

  黎城敌汽车共有30辆,涉县敌汽车百余辆已被我截击,烧毁者约180辆,约计缴获步枪300支以上,轻机枪10挺以上,迫炮4门,弹药甚多。我伤亡200人左右,现正解决敌之增援队。

  请刘速动员至少400以上民夫、驮驴赶来秋树垣搬运胜利品及伤员。

  刘伯承看完电报,立即下令,司令部和供给部的干部带领战士、民夫赶去打扫战场。

  徐向前、邓小平回到师后方指挥所,刘伯承笑着迎了上去,“我们刚一分开,你们就打胜仗啊!”他由衷地赞扬着。随后,徐向前谈起了有关战况:

  “大约有400多鬼子被打死,森本少佐也在里边。活捉了3个日本兵。可惜有30多个鬼子钻了我们路南山地没有伏兵的空子,突围逃走了。这次我们炸毁的汽车,加上椿树岭打援时击毁的那一辆,一共是181辆。”

  “这次战斗击毁汽车181辆,这可是破天荒头一回!伤亡情况怎样?”刘伯承边赞叹边关切地问。

  “阵亡了两位连长和一位排长,负伤的有营长、教导员各一,还有几名连排干部。政工干部表现得很勇敢,带头冲锋,打得很顽强,牺牲6人,挂彩5人,战士的伤亡数是292名,加上干部,总共317名。这次伏击总的打得不错,可是也出了一点差错,炮兵和步兵没有配合好,由于战斗过程进展很快,第七七一团炮兵在开始向预定目标射击之后,没有及时前移阵地,因此误打了自己的步兵,造成20余人伤亡。”

  “这是炮兵缺乏经验,要让他们认真总结一下。”

  刘伯承给响堂铺伏击战以很高的评价,认为它是伏击战斗的典型范例之一,并在战斗总结中概括出了五条经验:侦察判断正确,伏击地区良好,伏击布置妥当,出击突然猛烈干脆,撤退敏捷严整。同时专门称赞了徐向前:“当时风传在我后路上苏家峧有敌人到来,但我们老练的高级指挥员能沉着判断其不确,因而未放弃这一胜利的战斗。”

  神头岭、响堂铺连续两次伏击战和八路军在晋东南、晋西的作战,使晋南日军痛感后方不稳,交通运输受到严重威胁,向黄河对岸的进攻有后顾之忧,于是决定调整部署,回过头来先对付八路军。

  3月中、下旬,日军第一○八师团在晋西南向八路军第一一五师进攻。第一一五师第三四三旅等部队英勇抗击,采取先疲后打、袭扰诱歼、奇袭猛攻的战术,前后歼敌近2000名,陷敌于惊恐不安之中,迫使敌人退缩同蒲路沿线,转攻为守。第一一五师乘势分兵发动群众,创立晋西抗日根据地。

  4月初,日军转向晋东南用兵,华北方面军第一军司令官香月清司,在分兵津浦路的情况下,仍倾全力抽调了所属各师团步兵8个联队,骑、炮、工、辎重兵各一至两个联队,共计3万余人,对第一二九师和太行根据地发动了九路围攻。

  日军从东、南、西、北4面进犯。东南驻邯郸地区的第十六师团一部由邯郸、邢台分两路西进;南面驻临汾、长治地区的第一○八师团作为主力,由沁源、沁县、长治分三路北进;西面驻太原地区的第一○九师团一部由榆次、太谷分两路东进;北面驻石家庄地区的第一一四师团一部由阳泉、赞皇分两路南进。合击目标是清漳、浊漳两河之间的武乡、榆社、辽县地区,企图围歼八路军总部及第一二九师主力,预定4月8日开始行动。

  刘伯承与徐向前、邓小平早就获得了敌人要进行围攻的情报。在缴获的日军文件和士兵的家信里,载有“4月上旬进行大攻击”的内容;铁路沿线的游击队和自卫队不断送来敌人频繁调动、集结的情报;第一一五师通报晋西日军向东收缩。他们据此判断敌人这次围攻规模较大,来势很猛。第一二九师应预有准备,与八路军其他部队和国民党友军密切配合,发动根据地群众广泛开展游击战争,为主力兵团相机歼敌创造条件,各方团结一致地粉碎日军的围攻。

  他们及时向八路军总部报告了自己的判断和准备采取的措施,总部表示同意,并制定了以一部兵力钳制日军其他各路,集中主力击破其一路的作战方针。

  4月2日,刘伯承与徐向前、邓小平率第一二九师主力进驻辽县以南的西井,南、北委泉,源泉一带。4月5日,他们在一起商量反围攻问题。刘伯承提出:这次日军围攻是四面合击,第一二九师作为反围攻的主力要实现击破一路的目的,不能化整为零地在合击圈内与敌周旋,因为两条漳河之间的活动余地较小,根据地又是初创,群众尚未完全发动起来,这样做的结果将会陷入被动。应该立即转到合击圈外去,在武(安)涉(县)间活动,保持强有力的突击力,打击日军的后方和补给线,错乱日军的作战步骤,当日军因疲惫混乱撤退时,抓住它薄弱的一路予以猛袭,一定会收到奇效。

  徐向前、邓小平一致同意刘伯承的意见。经三人商定,刘、徐率师主力东移,在武涉大道西戍一带寻机歼敌,邓小平次日回辽县城师后方指挥所,整顿各游击支队及地方武装党组织,准备对付敌人的进攻。

  邓小平赶回辽县城后,在帮助督促各游击支队及地方武装建立健全党组织的同时,迅速布置和落实根据地反围攻的准备工作。派出政治工作干部协同县政府组织了反围攻总动员实施委员会,召集各抗日救亡团体举行联席会议,讨论和制定具体的反围攻计划。在许多村庄里召开了民众大会,宣讲反围攻的意义,树立胜利信心,戳穿日军“消灭八路,安抚百姓”的欺骗宣传,控诉日寇奸掳烧杀的残暴罪行。在此基础上,动员游击队、自卫队带领群众实行“空舍清野”和抗日戒严,赶走牲口,运走或掩埋好粮食、生活用具,掩埋水井,使敌人进入根据地后没吃没喝,无法立足。消灭混人根据地的敌探、汉奸,破坏道路,改造地形,提供情报,骚扰敌人,增加敌人行动的困难,配合主力兵团粉碎敌人的围攻。

  从4月7日起,刘伯承、徐向前率部连续向东运动,10日凌晨到达偏店、鸡鸣铺地区。一路上,村庄几乎被日军烧光了,满目焦土瓦砾,有的还在冒着余烟;场院里散扔着鸡骨头和被割去臀部的猪、羊;村头树干上吊着一具具男尸,地下横躺着老人和小孩的尸体,还有被剥光了身子的女尸……刘伯承和指战员们莫不义愤填膺。刘伯承指示部队掩埋好老百姓的尸体,帮助群众修补窑洞和房舍,尽可能给予粮食和生活用品的救济。
刘伯承和徐向前利用这些活教材,对部队进行紧急动员,讲明反围攻的形势和任务,号召指战员化悲愤为力量,坚决打破敌人的围攻,以实际行动保卫根据地,为老百姓报仇。他们还指示师政治部编印了“临时紧急教材”和“日军厌战材料”,发到连队。“日军厌战材料”大部分是翻译的日军士兵的信件。日军士兵在信中告诉家人:八路军“利用天险施行游击战,实在难战之极,同时又善于宣传,甚至村民也反抗我们,所以在这里非时刻留神不可”。他们还哀叹交通和给养上的困难,说从国内寄来的贺年片,在长治“快到4月了才收到”;农村里找不到粮食,“常常饿着肚子行军”,3月14日日本陆军纪念节“只吃到了小米饭和豆瓣酱汤”。第一○八师团第一○四旅团旅团长苫米地3月26日的家信中也自称“食粟吞泥”。因此,士兵感到“好不被乡情所恼”,早晨一起来就是说“凯旋的话和女人的话”,晚上一睡觉就是做“樱花的梦”。这些材料使指战员们认识了日军外强中干的虚弱本质,更增强了战斗胜利的信心。各部队先后举行了粉碎敌人围攻的誓师大会,并普遍开展了“看谁最能够执行命令、坚决勇敢、节省子弹、多抓俘虏、多缴枪炮、严守战场纪律”的竞赛。

  刘伯承在偏店、鸡鸣铺地区设好伏兵,打算在邯长大道上再给日军后方补给线一次打击,以打破日军的围攻。日军在邯长大道上连遭挫折,变得小心谨慎起来,一连几天没有派较大部队通过。

  这时候,南面由长治出犯的一路日军,分由襄垣、下良进占西营,由屯留、虒亭进占沁县。北面由阳泉出犯的一路日军,分由平定经昔阳到和顺,由昔阳经皋落抵芹泉,深入到根据地腹心。其余各路,被预置于内线的八路军部队和国民党友军阻击和迟滞住了,没有能够实现敌人九路合围的计划。东面两路日军,被第一二九师一部和国民党骑兵第四师阻止在麻田。南面另两路日军,被第一一五师第三四三旅和国民党第十七军挡在沁源。西面两路日军,被秦赖支队和国民党第九十八军牵制在东西团城、马坊地区。北面赞皇一路日军,被冀西游击支队袭扰后不能前进。

  刘伯承见敌人围攻态势已形紊乱,决心出动主力,迂回到北路日军的左翼侧,伺机予以打击。4月11日,他率部进至辽县以南的桐峪镇地区,师前方指挥所驻下截村。当晚,邓小平从师后方指挥所赶来,与刘伯承、徐向前共同指挥反围攻作战。

  4月12日,国民党骑兵第四师一部在麻田被围,刘伯承当即命令第七七一团派1个连前往救援。第七七一团这个连队突然出现在日军的后路,一阵猛打猛冲,打得日军混乱不堪,落荒而逃。骑兵第四师部队安全脱出了包围。

  4月14日,南面由长治出犯的日军继续东进。右翼苫米地亲率第一○四旅团第一○五联队等部经蟠龙、墨碇进占辽县,左翼由配属苫米地指挥的第二十五旅团第一一七联队经段村攻占武乡,并于15日进占榆社。苫米地是日军中一位凶狠毒辣、刚愎自用的将领。在2月底日军三路会攻临汾的作战中,他抢先攻进了临汾城,获得了日军大本营颁发的一枚勋章。从此他更加狂妄骄纵,自诩精通八路军的游击战术,叫嚣要打垮八路军的主力部队。他根据八路军“敌退我追”的原则,发明了一种所谓“拖刀计”的战法:在作战中烧民房后假装撤退,当八路军游击队尾随追击时,突然进行伏击或围攻。这种战法开始曾让一些游击队吃了亏。他越发自鸣得意,目空一切。

  刘伯承见苫米地一味孤军深入,不与友邻协调行动,根本不顾忌自己侧背暴露,判断苫米地又犯了好大喜功的老毛病,企图独占九路围攻的头功,不禁对身旁的参谋说:“苫米地这家伙,竟敢犯兵家之忌,以为我们八路军好欺侮,看他疯狂到几时?”他决定将计就计,把苫米地放到武乡、辽县之间来打。这一带地形有利,山高路险,蟠龙、墨碇一带是很好的伏击战场;群众深受日寇蹂躏,又经过发动,积极要求帮助八路军消灭日军。

  12日至14日,他率部秘密西移,经石瓮、石门到达李庄、贾豁。当日军左右两翼分向辽县、武乡进犯时,刘伯承发现如果单独吃掉左翼一路更为有利,因为左翼第一一七联队兵力较弱,西面有第一一五师第三四四旅旅长徐海东率该旅在沁县小东岭策应,右翼苫米地回援也较易阻击。于是,他故意放苫米地北去辽县,派出部队密切监视第一一七联队的行动,等候最有利的战机。

  14日,刘伯承与徐向前、邓小平商定了一个作战方案,上报总部:“我师与徐旅协同动作,配合曾(万钟)军围困段村,打击增援,或配合朱怀冰师,或出辽县。”总部朱德总司令、彭德怀副总司令立即复电批准打段村。

  当夜,刘伯承率部经东方山涉过浊漳河,到达段村以北的西黄岩、马牧地区,转到了第一一七联队的左翼侧,造成了歼灭这股日军的极为有利的态势。

  第二天,侦察参谋报告:武乡日军进到榆社后,因城中经群众“空舍清野”,无法获得粮秣给养,去辽县的道路又遭严重毁坏,大部队难以通行,所以又返回来了。

  刘伯承听完报告,“腾”地站了起来,高兴地说:“鸟入笼,鳖入瓮,这下可有大仗打了,先让第七七一团派两个连,严密监视这股敌人。”

  “鬼子一天之内,从武乡到榆社,跑了一个来回,足有150里路,够他们受的。”徐向前接过话茬。

  “我们的动员工作搞得好,榆社给鬼子摆了一个‘空城计’,让鬼子饿着肚子跑路”,邓小平对榆社群众的‘空舍清野’十分满意,“鬼子扑来扑去,搞不清我们在哪里,我们却一直盯着它呢。看它还能往那里逃?”

  晚10时,陈赓旅长电话报告:据监视部队报告,段村和武乡城里的敌人向东撤退,其后卫部队尚在马庄停留。

  “追!”刘伯承毫不犹豫地对陈赓下令,“第六八九团归你指挥,同第七七二团为左纵队,沿浊漳河北岸追击。第七七一团为右纵队,沿着南岸追击,第七六九团为后续部队,沿武乡至襄垣大道跟进。”

  追击部队火速地出发了,刘伯承率师前方指挥所在部队后面跟进。

  陈赓率第七七二团、第七七一团向东猛追。日军在他们的左前侧,人数有3000,携有山炮、机枪,一旦反扑过来还是够厉害的。但他们毫不畏惧,他们知道日军一路困饿,已成疲惫之师,现在是乘夜逃跑。

  翌日清晨7时,第三八六旅追到长乐村附近,日军正行进在狭窄的河谷里,一面是浊漳河,一面是山崖。第七七一、第七七二团左右两路部队形成了极好的夹击之势。

  这时,第六八九团和第七六九团因接到通知较晚还未赶来。陈赓见敌人一部已走出河谷,袭击机会稍纵即逝,当即下定进攻决心,命令第七七一、第七七二团向日军开火。

  随着陈赓一声令下,长乐村急袭战打响了。指战员们高呼着“粉碎敌人的新围攻”、“打胜仗与友军比赛”、“坚决消灭敌人”等口号,运用各种武器狠狠地打击日军。日军本来处于心惊胆战之中,遭到突然猛烈的打击后更是慌作一团。指战员们乘机发起了冲锋。第七七二团第三营从山上冲下去,到了山边发现是高3丈左右的断崖,营长雷绍康带头奋不顾身地滚了下去,干部战士一个接一个地跟着滚下去,紧接着特务连也冲了下去。

  指战员们冲入敌群,左刺右砍,勇猛异常,杀得日军人仰马翻,一下子把河谷里的1500多日军截成了3段。

  山坡上第七七二团的重机枪欢快地叫起来,这种刚刚装备的苏式机枪,射击的声音浑厚响亮,盖过了日军九二式机枪的声响。迫击炮接连打出20多发炮弹,落入敌群后发出巨大的炸裂声和回响。

  已经走过长乐村的日军,集中千余人掉头来解救被围部队。他们向第七七二团阵地左翼戴家垴进攻,企图从这里打开一个缺口,接应被围的后队。戴家垴本应有第六八九团防守,但该团尚未赶到战场,情况十分危急!刘伯承接到报告,命令陈赓抽调1个连守住戴家垴,坚决不让敌人突破。第七七二团第十连奉命开上戴家垴,同10倍于己的日军浴血奋战,顽强坚守了4个多小时,全连人员全部壮烈牺牲,阵地终于失守。

  正在这时,第六八九团赶上来了,他们连脚步都没有停,一个勇猛的冲锋,就把阵地夺回来了。日军组织力量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的反击。第六八九团的指战员们沉着应战,日军实施炮火准备,他们隐蔽在工事里;敌人步兵冲锋,他们用手榴弹炸;敌人冲到阵地前沿,他们端着刺刀跃出工事,高呼着“杀”声把敌人赶下去。

  刘伯承通过望远镜注视着戴家垴阵地的战况,深为第六八九团指战员们的大无畏气概所感动,情不自禁地说:“六八九团打得多英勇啊!”

  “真是好样的”,在一旁观察的徐向前深有同感,“一一五师的战士有一股子顽强劲。”

  长乐村口英勇的阻击战有力地保障了河谷里的歼灭战。第七七一、第七七二团和后来赶上来的第七六九团一部,集中力量朝分割开来的敌人反复冲杀。敌人一开始还指望前队掉头救援,抵抗比较顽强,后来发现援兵迟迟不到,便变得沮丧了。第一二九师的指战员们越战越勇,渐渐把敌人大部分消灭了。

  下午3时,师前方指挥所得到报告:从蟠龙方向来了一股援敌。这个方向本来是国民党第三军负责打援的,可是日军的援兵竞毫无阻挡地过来了。刘伯承皱起眉头:“曾万钟搞的啥子名堂嘛!”急令第七七二团派一支小部队以侧翼抄袭的战法扭住它。下午5时许,辽县方向又增来千余敌人,全线战况空前激烈。

  刘伯承认为继续消灭援敌已无把握,巩固胜利成为必要,于是命令第七六九团和第六八九团各抽1个连,分散开来,形成游击网,从侧翼扭击、迷惑日军,掩护主力撤退。

  在撤退中,第七七二团团长叶成焕不幸中弹负了重伤。

  长乐村急袭战,毙伤日军2200余人,缴获步马枪100余支和大批军用物资。第一二九师连同第六八九团共伤亡800余人。

  长乐村战斗胜利后,各路日军被迫纷纷回窜。八路军各部和国民党友军乘胜追击,又在沁源以南及沁县、沁源间,辽县、和顺间,高平以北的张店、张度岭间,给了败退敌人以有力的打击,八路军克复了晋东南的18座县城。敌人的九路围攻被彻底粉碎了。

  4月18日,叶成焕伤重牺牲,时年二十四岁。临终前,他面含笑容,对周围的战友们说:“我是一个共产党员,我已完成了我的任务,你们要好好的干!”刘伯承闻讯赶来,抓起他的手连连摇晃着,痛呼:“成焕、成焕……”热泪顺着脸颊滚落了下来。

  第一二九师为叶成焕等阵亡将士举行了简朴而庄严的追悼大会。刘伯承致悼词。他悲痛地说:“叶成焕等烈士的死,是光荣的死,永垂不朽的死。这种光荣是怎么得来的呢?象叶团长,他原来不过是一个种庄稼的农民,如果鄂豫皖不闹革命,他最多是在贫穷的日子里熬死。革命爆发了,叶成焕觉悟了,参加了革命。在以后的战斗中,党培养了他。他没有辜负党的教育,进步了,发展了,终于成为一个很好的布尔什维克!”“在我们纪念牺牲烈士的时候,我们更应该向烈士学习,为烈士报仇,向着他们未完成的事业突击,征服一切艰险和困难。”

  日军的九路围攻被粉碎后,原来占领晋东南腹地的敌人也跟着退缩到铁路沿线据点。国民党军顾忌远离津浦路和西安方面的主力,害怕在敌后继续遭到日军的围攻,大部分向豫北和中条山地区转移。刘伯承、邓小平开创的晋冀豫根据地得到了切实的巩固,成为进一步发展的晋冀鲁豫根据地的可靠基地。

兵出平原
在八路军粉碎九路围攻的同时,国民党正面战场取得了台儿庄大捷。日军大本营为了挽回鲁南的败局,决定集中兵力进攻徐州,从华北调走了两个多师团,华北日军的机动兵力大为减少,晋冀豫根据地周围平汉、同蒲、正太、道清铁路沿线的敌人转入守势,与它相毗连的冀南、豫北、鲁西等平原地区也形成相对空虚的局面。

  中共中央和毛泽东抓住了这个有利时机,指示八路军总部和第一二九师及时向平原分兵,广泛深入地发动游击战争。4月21日,毛泽东、张闻天、刘少奇联名致电朱德、彭德怀和刘伯承、徐向前、邓小平:“在河北、山东平原地区应坚决采取尽量广泛发展游击战争的方针,尽量发动最广大的群众走上公开的武装斗争。”

  4月22日,八路军总部令第一二九师主力及第三四四旅一部迅速从太行山向冀南、豫北平原及各铁路沿线展开。

  根据中共中央的指示和八路军总部的命令,刘伯承和徐向前、邓小平进行了认真的研究,对新区开辟工作作了具体的分工和规划。并决定加强主力兵团,成立新的第三八五旅,由陈锡联任旅长,谢富治任政治委员,汪乃贵任副旅长,下辖第七六九团、独立团和汪乃贵支队。

  4月23日,他们召开了团以上干部会议,传达中共中央和八路军总部的指示,布置部队的展开行动。刘伯承在会上宣布:由副师长徐向前率第七六九团、第六八九团和曾国华第五支队开赴冀南。陈赓率第三八六旅主力进至平汉路西侧的冀豫地区,并相机向豫北发展,旅政委王新亭率第七七一团两个营进至平汉东侧的永年、肥乡、成安一带。陈锡联、谢富治率第三八五旅主力继续活动在正太路以南、平汉路以西地区,并相机分兵向石家庄以东发展。

  刘伯承讲完部署,指着挂图上的南宫、邯郸、新乡和石家庄,接着说:“我们这是一个中央突进,两翼配合的部署。背靠太行山、脚踩大平原,三个方向共同努力,加上冀南已有的力量,一定会很快打开一个新局面的。”

  接着,邓小平进一步鼓励大家:

  “我们只要坚决按中央的方针去办,广泛发展游击战争,发动群众参加抗日武装斗争,建立抗日民主政权,安定社会秩序,就能够得到各阶层人民的拥护和支持,实现平原大发展的目标。”

  冀南地区的开辟,刘伯承、邓小平早就投入了一定的力量,也打下了一定的基础。

  本年初,他们派陈再道、李菁玉率500余人组成的“八路军东进抗日游击纵队”(简称东纵)开赴冀南。

  东纵到达冀南后,与先期进入的挺进队汇合,又与中共冀南地方组织取得了联系。针对日军重兵集结徐州、津浦路,冀南暂时主要由国民党游杂武装和伪军控制的局面,遵照刘伯承、邓小平的指示,东纵一手抓群众发动,一手抓非八路军武装的团结和收编,很快形成了敌后抗战的有利形势。

  第一步棋是正确解决“巨鹿事件”,在冀南打开了一个缺口。巨鹿是邢(台)德(州)公路上的一个重要城镇,也是八路军进入冀南平原的一个门户,这里日军势力未到,由县保安团和土匪刘磨头两股势力在统治着。双方为了争权夺地,正摆开各千余人的队伍进行火并。东纵以实力为后盾,主动为双方调解。陈再道、李菁玉陈说利害,晓以大义。冲突双方接受了他们提出的三项条件:一、团结起来共同抗日;二、接受共产党和八路军的领导;三、对两部进行改编。在东纵主持下,成立了“巨鹿县战地总动员委员会”,全面开展抗日救亡工作。

  “巨鹿事件”解决后,东纵声威大振,各地土匪、游杂武装和伪军纷纷接受改编,计有:冀县土匪金庆江部改编为“东进纵队第二支队”,丘县土匪李景隆部改编为“东进纵队游击第一师”,威县伪军“警备第一旅”改编为“冀南抗日游击独立第二师”等。

  东纵以冀南腹地威县为中心,西向平汉,东达津浦,发展十分顺利。陈再道、李菁玉接着移兵北上,与赵云祥、段海洲两部建立了统战关系。赵云祥部号称“河北民军二路”,段海洲部名为“青年抗日义勇军团”,分别盘踞在武邑、衡水、冀县、景县和武强、安平、交河一带,各有人枪1万左右,是冀南地区实力最大的两支游杂武装。陈再道等利用他们吞并和反吞并的矛盾,反复做工作,申明共产党、八路军各方团结,一致对外的主张,促使他们同意由三方组成“冀南军政委员会”,接受共产党、八路军的领导。从此,东纵确立了在冀南各色武装中的领导地位,初步稳定了冀南的局面。

  东纵的一连串胜利提高了共产党、八路军的威望,鼓舞了民众的抗日情绪,青壮年纷纷前来投军。东纵以两个老连队为骨干组成了东纵第一团,另以一个老连队为基础扩编成津浦支队,骑兵连扩大为骑兵队。

  3月,宋任穷率第一二九师骑兵团进入冀南,加强了冀南的领导和斗争力量。为了巩固与太行山的联系,宋任穷与陈再道合力在平汉路沿线展开,连克宁晋、赵县、藁城、束鹿、新河和广宗、平乡、南和、曲周等县。所到之处,解散伪组织,建立抗日民主政权和战委会,改编保安团队,组织民众游击队。稍后,津浦支队和第五支队东向山东发展,进到高唐、夏津、恩县一带。

  短短几个月里,第一二九师东进部队协助中共冀南组织建立了20多个县的抗日政权,正式成立了冀南抗日军政委员会,建立了5个军分区,部队人数由500余发展到1万多。

  徐向前的到达,使冀南的游击战争发展到了一个新的阶段。5月2日,徐向前率部进抵南宫,与东纵会合。他听取了东纵司令员陈再道和政治委员宋任穷的汇报,并跟他们研究了下一步的行动。他认为进一步打开冀南局面的关键,是要乘第一二九师主力到来的有利时机,把打击的矛头直接指向日军,拔除南宫以南交通线上的几个日军据点,打开向南发展的通路,提高共产党和八路军的威望,激励民众的抗日热情,促进各色游杂武装和伪军的分化瓦解,加速收编部队的整顿、改造工作。

  第一个攻击目标选定了威县。威县距南宫仅70余里,占据该城的日伪军是冀南根据地中心的最大威胁。据侦察查明,威县驻有日军清水大队的一个中队,另有两个中队驻在平乡、南和等地。威县正东百余里外的临清驻有日军高桥大队。徐向前决定:以第六八九团袭击威县,第七六九团和第五支队位于平乡、威县间的高阜镇地区,准备伏击由平乡向威县增援之敌。骑兵团、独立团和东纵一团,伏击可能由临清出援之敌,并相机袭占临清城。

  5月9日夜,第六八九四隐蔽接近威县城墙,乘敌人不备,近1个营的兵力用梯子爬进了城。敌人发觉后,仓卒射击,双方在城内展开激烈的巷战。战至次日中午,第六八九团毙伤日伪军百余人,随后撤出战斗。

  威县一战,大大震慑了敌人。威县、临清、南和、平乡据点的日军,纷纷逃向邢台,冀南腹地的日伪军很快被肃清了。

  5月11日,发生了“六离会”袭击八路军津浦支队,杀害支队政治委员等24人的严重事件,“六离会”是南宫、清河一带的封建迷信组织,首领李耀庭,多次拒绝八路军团结抗日的建议,操纵、裹胁会众与八路军为敌。当天,徐向前向刘伯承、邓小平和朱德、彭德怀发电报告了事件经过和分化瓦解,孤立、严惩首恶分子的对策。刘伯承、邓小平接到电报后,立即商量回电。“冀南会道门的问题很复杂,向前同志对这个问题抓得很准,我们就是要‘枪打出头鸟’。”刘伯承说。

  “这个‘六离会’,肯定有反动背景。他们不抗日,却来打八路军。向前同志这个意见很好,抓住‘六离会’的头头,开公审大会,枪毙他几个,以儆效尤”。邓小平表示完全同意。

  刘伯承拟了一个回电,发给了徐向前。电报指出:同意你们的措施,必须坚决打击、严惩首恶分子,对被裹胁参加的群众,着重于教育争取。你们可做好准备,待总部答复后,立即行动。

  第二天,朱德、彭德怀复电同意采取争取和打击相结合的方针。

  徐向前根据第一二九师和总部的指示,派人对“六离会”进行了反复、耐心的争取。但“六离会”上层分子执迷不悟,竟纠集万余会众向八路军部队进攻。徐向前下令反击。“六离会”本来是一群乌合之众,一经八路军痛击,顷刻土崩瓦解。徐向前指示部队展开政治争取工作,绝大多数会众觉醒过来,认清了少数反动头目的真面目。徐向前通过政权机关出面,镇压了一批首恶分子,揭露了他们利用封建会门组织反对八路军、破坏抗战的阴谋。“六离会”事件的正确处理,在人民群众中产生了良好的影响。

  由于进入冀南后连日紧张工作,徐向前病倒了。刘伯承得到报告,立即派师卫生部长钱信忠前往冀南,他交代钱信忠说:“你现在就出发去冀南,负责把徐副师长的病治好。鬼子在平汉路封锁得很严,我派部队送你过路,为了防止万一,给你一部电台,有情况随时与师部联系。”钱信忠应命去了,到冀南后,他精心医治,徐向前很快恢复了健康。

  “六离会”事件解决后,徐向前挥师向东、向南发展,连克临清、高唐、夏津、枣强、永年、成安、肥乡等县城,开辟了卫河两岸和漳河以北广大地区,沿途消灭伪军2000多人。

  刘伯承、邓小平见出兵平原的中路突进十分顺利,就及时把两翼的部队派出去。6月上旬,王新亭率第七七一团由太行进到邯郸外围,谢富治率汪乃贵支队进到石家庄外围。3支队伍纵横驰骋,互相配合,完全展开在冀南地区,实现了中共中央开展河北游击战争的构想。

  冀南局势的巨大变化,促使了伪军、游杂武装进一步的动荡和分化瓦解。5月9日,邢台伪治安第一中队中队长李学孔,带领12名士兵,携枪9支,向活动在邢台一带的先遣支队投诚。5月24日,邢台城里又发生了日伪军火并事件,日军歧视伪军,不让伪军进城驻扎,伪军不服,双方由争吵发展到动武。

  刘伯承密切注意着伪军的这些动向,他认为,现代战争是政治力和技术力的结合。共产党、八路军应发挥政治上的优势,求得从思想上影响和瓦解敌人,伪军的争取工作是可以取得成效的。伪军里愿意死心塌地当汉奸的,毕竟是少数,其中的大多数,尤其是下级军官和士兵,经常要受日本人的窝囊气,打仗被推到前边当炮灰,平时非打即骂。伪军里只要有一点民族气节的人,总有一天要反正的,即使是日军士兵,随着日军的困难增多和伤亡增大,也会有不少人从厌战、反战发展到临战投降甚至投诚的。

  为了推动瓦解伪军的工作,他亲自起草了《争取伪军的几项办法》,要求部队进行“民族教育……使每一个公民认识当伪军是出卖民族的勾当”,“从多方面尤其是利用亲友关系打入伪军内部……逐步启发他们公开反正”,“对于顽固的伪军给以消灭性的打击,但对于被俘的人员,即使是官长也不予杀害和侮辱,而应加以优待和教育,以昭示于其他伪军尚有出路。”

  各部队根据这个指示加强了伪军工作,取得了明显的效果。冀南和豫北等地的伪军反正的日益增多,日军防不胜防。到9月底为止,先后有十几批近万人,脱离日伪军阵营,改编为八路军游击部队。

  8月7日,水治据点发生了“皇协军”第一军部分官兵击毙军长李福和集体反正的事件。李福和本是土匪出身,曾归附东北军任骑兵师长,抗战爆发后在太行山东麓武安、涉县一带拉起了3000余人的队伍,被蒋介石委任为第一战区第三游击纵队司令。1938年3月,他胁迫部众和邻近的游杂武装5000余人投降日军,成为抗战开始后中国军队第一个投敌的将级军官。李福和的投降使日军喜出望外,华北派遣军加委他为“皇协军”第一军军长。日本方面和德国、意大利驻北平武官称之为“东方佛朗哥”,把他同当时西班牙的法西斯反共头子佛朗哥相提并论。李福和无耻的叛国行径遭到了“皇协军”内广大爱国官兵的反对。师长黄宇宙、吴朝翰和军参谋长徐靖远等积极准备反正,并主动与第一二九师取得了联系。5月间,陈赓率第三八六旅到达武安、涉县,派旅敌工股长潜入黄宇宙部帮助策划起义。7月下旬,刘伯承到达林县第三八六旅旅部。敌工股长带着黄宇宙等指派的代表晋见刘伯承,汇报了起义的打算,请示行动方针和起义后的出路等问题。刘伯承向他们指出:目前起义的时机已经成熟,日军正加紧利用李福和进一步策反平汉路两侧的国民党游杂武装,扩大“皇协军”实力。举行起义可以有力地挫败日军的这个阴谋。第一二九师第三八六旅主力正集结在林县、邯郸一带,对黄宇宙等在水治驻地起事可以进行策应。起义在行动上要大胆谨慎,关键是把力量组织好,以多对少,以有备对无备,突然发动,一举成功。至于出路问题,完全不必担心。共产党、八路军欢迎一切爱国人士共同一致抗日,部队起义后即可改编到八路军序列中来,一些不愿留下的还可发路费遣返。

  黄宇宙等听了刘伯承的指示,深受鼓舞,决心加快起义的行动。8月7日,李福和陪同日军华北派遣军司令部少将高参和“皇协军”日方高级顾问等30余人到水治阅兵,企图进一步拢络军心。黄宇宙等趁机率众举事,击毙了李福和及日军高级军官等,当即宣布投向八路军。
刘伯承得到“皇协军”起义胜利的消息,非常高兴,称赞起义机会把握得好,在日伪中产生了极大影响。随后,他就此写了专题报告,上报八路军总部和中央军委。

  对各色游杂武装的收编工作也有了更大的发展。冀南八路军部队的扩大,从一开始就注意大力吸收有抗日热情的农村青年入伍,但主要还是通过争取改造游杂武装和土匪部队来实现的。河北民军第二路司令赵云祥接受冀南军政委员会领导后,不久又反悔,勾结冀察挺进军司令胡和道,挑拨和怂恿已被八路军改编的游杂武装叛乱,公然与八路军为敌。徐向前指挥部队予以坚决打击,歼其大部,其所部葛贵斋等接受改编,大大削弱了反动游杂武装的实力。

  5月14日,青年抗日义勇军司令段海洲,慑于赵云祥遭打击的压力,主动要求徐向前收编。徐向前拟将其编为“八路军青年游击纵队”(简称“青纵”),并派李聚奎去担任政委。刘伯承收到徐向前的电报后,赞叹说:“向前有办法,去了不到半个月,就有了两个捷报,增加了4000的抗日力量。”当即回电:“同意段海洲部编为八路军青年游击纵队,以聚奎为政委,可以朱、彭电令委任,让其宣布显明旗帜,并受一二九师直接领导。”

  6月21日,活动在束鹿、晋县、藁城、赵县地区的“民众抗日自卫军”司令赵辉楼要求第一二九师改编。刘伯承接到徐向前的报告后,当即回电同意赵辉楼部3000多人改编为“冀豫游击支队”,纳入第三八五旅序列,赵辉楼任副旅长兼支队司令员。后来,他成为一名光荣的共产党员。

  到6月底,冀南地区先后收编和改编了大小数十股土匪、游杂武装和20余县的民团、保安队,总计2万多人。

  7月5日,邓小平来到冀南。他立即抓紧进行部队的整编工作和政权建设。整编中,把老部队与新收编的部队混编,老部队作骨干,以老带新。把老部队的副职和机关干部派到新部队中去担任指挥员和政工干部,以便从政治上、组织上加以掌握。由于新编部队很多,干部不够分派的矛盾十分突出,邓小平果断地决定:把班长拿出一大批来,集训后放到新部队中去当干部。

  这些措施使新改编部队各级领导权尤其是基层领导权控制在共产党和八路军手里。随后在广大士兵中进行政治教育,提高群众觉悟,培养积极分子,发展党员,同时团结争取上层军官。经过一番整编,冀南的部队在大发展的基础上得到了巩固。

  政权建设方面,7月上旬抽调大批共产党员到各县进行改造政权的工作,至8月初,基本上掌握了冀南县一级的政权。8月中旬召开了各县代表会议,改组冀南抗日军政委员会为冀南行政主任公署,杨秀峰当选为主任,宋任穷当选为副主任。

  7月下旬,刘伯承来到活动在辉县境内的第三八六旅,直接领导平原游击战争。第三八六旅主力在陈赓率领下,于5月上旬进到平汉路西侧的冀豫地区,就地指挥先遣支队等部,由北向南横扫邢台、沙河、武安、磁县以西山区的日伪军,消灭了大小十几股汉奸、土匪和反动会道门武装,连克峰峰、西佐、彭城等伪军据点,澄清了这个联结山区与平原的纽带地区的局面。6月以后,第三八六旅主力转到豫北地区,又指挥补充团、赵涂支队等部,相继攻克观台、水治,袭入汤阴、辉县等城镇,消灭日伪军近千人。同时配合中共地方组织发动群众、组织武装、建立政权,在安阳、林县、辉县的山区建立了抗日根据地,在道清路两侧的平原地区开辟了广大游击区。

  刘伯承见到陈赓,称赞他所向披靡,战绩卓著。陈赓笑着说:师长,还不是你和邓政委筹策有方啊!真可比得上当年的诸葛亮安居平五路。这几个月的发展真是迅速,冀南、豫北差不多已成了我们的天下。

  刘伯承说:我们开辟平原的斗争是很顺利,形势确实令人鼓舞,可没有远虑,必有近失。日军5月份攻陷徐州,现在正忙着进攻武汉和陇海中段,对华北后方暂时只好放弃。武汉、陇海战事结束后,它会回过头来对付我们的,国民党也不会坐视我们发展壮大,这些都必须有思想准备。我这次来,一方面是想了解一下第三八六旅的情况,另一方面是带了任务来的,总部要我师配合国民党第一战区部队作战,阻止日军向洛阳、潼关运送部队和物资。第三八六旅正在平汉、道清路的交叉口上,所以决定这个任务由你来担负。

  一连几天,刘伯承指挥第三八六旅主力破击平汉、道清两路,拆除铁轨,锯断电线杆,中断了敌人的运输。敌人派兵押着民工来抢修,第三八六旅分散进行袭扰,敌人十分垴火又无可奈何。

  8月下旬,刘伯承奉总部指示,令陈再道、王新亭率青年纵队、东进纵队、第六八九团、新一团等,发动了漳(河)南战役,攻克了回隆、楚旺等城镇,消灭伪军4000余人。接着又以青年纵队、新一团和第六八八团、第六八九团组成漳南兵团,由王新亭和第三四四旅代旅长杨得志统一指挥,继续南进,连下滑县、道口,歼伪军1400余人。这两次行动,基本肃清了平汉路东的漳河以南、卫河以西,南北近百里地区的伪军。至此,西起平汉路,东至津浦路,北起沧石路,南跨漳河、卫河的冀南抗日根据地基本形成了。

  11月,鲁西北局势突趋严重。鲁西北抗日工作的基础本来是较好的,共产党鲁西特委早就同倾向抗日和进步的国民党山东省第六专区专员兼保安司令范筑先建立了统战关系,帮助范筑先组建了三十几个支队,在支队里建立了政治部,并在其中的十几个支队中建立了共产党的组织,特别是第十支队逐步成为一支由共产党独立领导的革命武装。

  国民党顽固势力蓄意破坏了鲁西北的大好抗战局面。国民党鲁西行署主任李树椿,勾结第六专区保安司令部参谋长王金祥,用金钱、官位收买拉拢各支队负责人,瓦解抗日队伍。又施展阴谋手段打击共产党抗日力量,撤销由共产党员担任的县长职务,暗杀支队里的共产党干部。李树椿、王金祥的倒行逆施,受到了鲁西特委和范筑先的严正警告。他们非但不思悔改,反而丧心病狂地勾引东阿日军来袭击聊城。11月5日,聊城失守,范筑先殉国。李树椿等趁机解散抗日组织,捕杀共产党员。范筑先部的各支队迅即分化瓦解,一部分投降日寇,一部分投靠李树椿、王金祥,一部分汇集到第十支队。鲁西北陷入混乱中。

  这时候,冀南的斗争也变得激烈起来,国民党顽固势力十分忌恨共产党、八路军在冀南的发展,企图利用“正统”政府的身份重新统治这个地区。9月间,国民党河北民军总指挥张荫梧、河北省政府主席鹿钟麟先后进入冀南,他们公然进攻八路军部队,撤换根据地民选的抗日县长,杀害共产党地方工作人员。被打垮的国民党游杂武装、土匪部队趁机东山再起,不断向八路军挑衅,冀南根据地掀起了一股反动逆流。

  日军也妄想趁火打劫,11月15日,驻津浦路的日军第三混成旅团和第一一四师团纠集了3700余人,对冀南区进行第一次全面“扫荡”,占领了隆平、故城、武城、恩县等县城。徐向前指挥根据地部队进行了反“扫荡”。经过16天28次战斗,毙伤敌600余人,取得了反“扫荡”的胜利。

  为了应付这个复杂的局面,刘伯承决定再次下山,直接指导平原地区的斗争。12月7日,他来到第三八六旅驻地。指示陈赓率第六八八团到鲁西北扭转那里的局势。
陈赓率第六八八团进入鲁西北后,与鲁西特委取得了联系,着手恢复与开展鲁西北地区的工作。不久,刘伯承派遣新建的先遣纵队归陈赓指挥。陈赓协助鲁西特委发动群众,组织群众,掌握政权,发展游击队,并以第十支队为基础,团结争取了范筑先部其他支队的进步力量,合编为筑先抗日游击纵队,逐步恢复了鲁西北的抗日局面。

  鲁西北地区的开辟和津浦支队的东进,使第一二九师开展的平原游击战争推进到了山东地区。刘伯承、邓小平开始创建了华北最大的一块根据地--晋冀鲁豫抗日根据地。

诱伏香城固

  12月21日,刘伯承率师直属队及第三八六旅补充团到达南宫落户张庄,与徐向前会合。

  第三天,刘伯承前往南宫县城与鹿钟麟会谈,他向鹿钟麟严肃列举国民党在冀南制造的一系列磨擦事件,指出这是使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举,严正要求鹿钟麟立即停止对共产党、八路军的挑衅。鹿钟麟闪烁其辞,推托有些情况他本人并不了解,谈判未得结果。

  接着,刘伯承又连续两次会见鹿钟麟,劝告他要以大局为重,在日军回兵“扫荡”的情况下,如果鹿钟麟仍坚持制造冲突,行为实与汉奸无异,八路军将给予严厉制裁。鹿钟麟被迫表示不会跟日军一致行动。

  1939年1月3日,邓小平从延安回到落户张庄师部,他是于上年8月间赴延安参加中共六届六中全会的。随后,与刚由鲁南进入冀南的国民党第六十九军军长石友三进行了会谈,使石友三保持中立态度。

  在暂时制止了国民党顽固势力的磨擦行动后,刘伯承与徐向前、邓小平专力领导冀南根据地军民反“扫荡”。

  日军在1938年10月占领武汉、广州后,果然不出刘伯承所料,痛感八路军、新四军开辟的敌后战场是他们的‘盲肠炎’,因此停止了对正面战场的进攻,回过头来对付抗日根据地,抗日战争进入了相持阶段。华北是敌后游击战争发展最迅速最广泛的地区,日军把它作为进攻的重点。从11月起,华中、华南战场的日军陆续调来华北,在晋冀鲁豫根据地周围一下子增加到11个师团,计有津浦线上的第一一四师团一部,陇海线上的第十四师团、骑兵第一旅团及第二十一师团一部,平汉线上的第十、第三十五师团,正太线上的独立第四混成旅团,同蒲线上的第二十、第三十七、第一○八师团及第三十六、第一○九师团、独立第九混成旅团各一部。日军稍事休整,就开始对各抗日根据地进行“扫荡”。

  1939年1月,日军依据其先控制平原、后进攻山地的方针,以第十师团主力,第一一○师团、第十四师团、第二十七师团、第一一四师团各一部,共3万余人,分11路对冀南进行大规模“扫荡”。

  刘伯承与徐向前、邓小平根据平原地形便于敌人快速部队行动,不便集中兵力与其硬顶的新情况,确定将主力划分为第三八五旅、第三八六旅、青纵、东纵、先纵等5个集团,结合地方部队分区作战。

  日军采取东西夹击、稳步推进的战术。西线石家庄、邢台、邯郸、大名等据点的敌人首先于1月上旬出动,一路占领城镇要点,留置守备部队,边进边大肆烧杀,建立伪政权,逐渐向冀南中心区进犯。东线泊头、德州、聊城等据点跟着于2月初出动,与西线日军成夹击之势。2月9日,敌主力占据了冀南中心区的各个县城。

  冀南各集团在刘伯承、徐向前、邓小平的指挥下,集结主力保持机动,分遣小部队与敌保持接触,迟滞消耗日军,把日军限制在点线内,取得了一些战果。1月14日,东纵一团在曲周安儿寨袭击日军侧背,毙敌50余人。1月25日,冀豫支队1个营在东纵1个营的配合下,夜袭宁晋大杨庄,毙伤敌人60余。

  针对敌主力合击冀南中心区后的形势,冀南各集团主力即转至日军侧后,打击敌人的补给线及守备部队。

  刘伯承等决心给日军一个严重的打击,彻底粉碎它的“扫荡”。1月22日,陈赓到第一二九师师部与刘伯承、徐向前、邓小平商讨反“扫荡”作战问题。陈赓建议:“鬼子在平原作战气焰非常嚣张,仗着它有汽车和机枪、小炮,一发现八路军的部队就追,特别是受袭后更是穷追不舍,我看可以利用它这个特点搞个伏击。”

  “这个想法很好,鬼子是市利的东西,这是日本法西斯狂妄独尊的必然表现。他根本看不起我们,受了袭击当然就不服气,急于报复。日军大本营不是说要利用我们退避的心理,奋勇进击,穷追而消灭吗?是可以用伏击打它一个冷不防,但关键是地形要选好。”刘伯承表示赞成。

  经过研究,大家决定把伏击地点定在威县以南的香城固。

  2月4日,第三八六旅奉命进驻香城固。副旅长韩东山和旅参谋长周希汉对香城固周围的地形进行了勘察,发现这里果然是理想的伏击战场:一条干涸的河道在香城固穿过,河道两边是大片的灌木草丛,公路就修在河道里。香城固西侧不远处有一道几十米高、1000多米长的沙岗,岗边有个叫张家庄的村庄。东北3里外的庄头村,地势也是隆起的。整个地形两边高中间底,日军进得来出去难。

  陈赓根据地形作了战斗部署:第六八八团位于张家庄,负责西边侧击,抽一部兵力担任正面阻击任务。补充四位于庄头村,负责东边侧击。新一团以一部钳制曲周可能出援的敌人,主力在香城固北面断敌退路。骑兵连为诱敌部队。整个战斗由副旅长许世友指挥。

  2月8、9两天,第六八八团连续袭击威县城,引得鬼子暴跳如雷。2月10日午后,威县日军第十师团第四十联队一个大队长率一个加强中队分乘8辆汽车出城报复。第三八六旅骑兵连以小部兵力诱敌前进,主力突然从路边杀出,当场击伤敌大队长,击毙翻译官。接替指挥的敌中队长安田恼羞成怒,带队跟着骑兵连猛追。骑兵连且战且退,一步步把敌人引进了香城固伏击圈。14时,许世友一声令下,战斗打响了。伏击圈外东、西、南3面一阵急射,打得日军措手不及。安田见地形很不利,附近没有房屋和沟坎可以利用,便命令汽车调头突围。

  担任封底任务的新一团事先没法在公路上构筑工事,这时冒着日军的弹雨,勇猛地冲上公路,一面向日军射击,一面进行近迫作业,迅速构筑起阻击阵地。

  安田见势不妙,命令部队下车,集中力量向北突围。小炮、机枪、步枪,所有的轻重火器全用上了,射出的炮弹、子弹形成了一道火墙。新一团的勇士们沉着应战,依托临时挖成的掩体,交替使用着步枪和手榴弹,牢牢守住阵地。

  安田下令用白刃格斗突围。百余名日军端着刺刀狂叫着冲上来,新一团战士们扔出一串手榴弹,然后乘着烟幕跃上去跟敌人肉搏,日军丢下20多具尸体退回去了。

  日军一次又一次的冲锋被打退了。丧心病狂的日军竟施放了毒气,新一团指战员很多人中毒,但他们毫不退缩,继续打枪、甩手榴弹,硬是把敌人封死在洼地里。

  午夜时分,合围部队发起总攻。指战员高呼着“为牺牲的战友报仇”的口号,朝日军猛扑了过去。不一会,战场沉寂下来,日军全部遭到歼灭。

  刘伯承对这次战斗非常赞赏,指出:“这次战斗敌我伤亡的比例是四比一,我们的代价是小的,是赚钱的生意。这是个模范的诱伏战”,并为这次战斗总结了三条基本经验:一是善于示弱诱敌,特别是激发了敌人轻视八路军的骄纵心理;二是善于把敌人诱导到便于八路军机动的围攻位置,而且把附近的房屋都占领了,让日军没有办法固守,也没有办法逃脱;三是善于协同动作。

  香城固一战,沉重地打击了日军的全面“扫荡”计划。日军被迫放弃跟八路军主力决战的计划,分兵广占城镇,增设据点,然后进行反复的分区“扫荡”,妄图摧毁八路军活动的条件。冀南部队在刘伯承、徐向前、邓小平的指挥下,适时化整为零,深入农村活动,带领地方武装,组织游击队,不断袭扰敌人,断敌交通,打敌出抗部队,结合人民群众坚持平原游击战争。

  1至3月,刘伯承与徐向前、邓小平,领导冀南军民艰苦斗争,进行较大战斗100余次,毙伤日伪军300余人,粉碎了日军控制冀南平原的计划,坚持了平原游击战争。

  3月以后,敌我斗争逐步转向山地。刘伯承、邓小平总结了平原反“扫荡”经验,安排了冀南的全面工作,率领第一二九师主力返回太行山。徐向前继续留在冀南指挥平原的对敌斗争。6月,他奉调到山东工作。
后面怎么没有了

我最感兴趣的是刘帅解放后的状况  特别是他在文革的状况   他好象在文革没有什么声音和音训   那时他在干什么  职务是什么??
盼回复
解放后没什么好写的,都知道老毛对他有成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