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光鬼子 萨苏]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超级军网 时间:2024/04/25 16:28:49
抢光鬼子 萨苏]

         陈赓,三八六旅,传奇的将军,传奇的部队,刘伯承元帅称三八六旅为“八路军最好的一个旅”,和陈赓杀红了眼的华北日军则干脆在战车外面刷上标语 – “专打三八六旅”,这就跟某武林高手门上贴对联“拳打乔峰郭靖,脚踢热血龙魂”一样,是三八六旅和热血龙魂的荣耀了。

         刘鹏部长找陈赓帮忙的时候,陈赓正是养伤初愈,准备下山的时候,这位儒将每战身先士卒,所以战斗中每每负伤,这一次是中了日军的毒气,养好伤的老虎要下山,加上刚晋升了太岳军区司令员,就没人上门求助陈赓大将也要找几个鬼子发发利市呢,刘部长的要求可谓正中下怀。

        于是,陈赓下令,三八六旅主力部队向正太,同蒲两条铁路发动一次大规模的破袭作战。-- 当然,这主要是为了战局整体的要求,为兵工厂当当搬运工属于顺手牵羊。

     出击之前,陈赓亲自做战斗动员,明确任务。

老八路都说,陈赓旅长的战斗动员精彩而富有个性,每次讲完了官兵上下想打仗想得嗷嗷叫。

             比如我在机场的一位老上级当年是八路团长,雁宿崖之战中该团配属陈赓旅参加围歼日军辻村部队,回忆战斗打响之前陈旅长作动员,讲到俘虏政策,认真强调改造日军俘虏的意义以后,语气一转,说如果日军不投降怎么办?要不要做工作?陈旅长把桌子一拍,啪,做Diao工作,不投降就消灭!我陈赓和鬼子有杀妻之恨,他投降我不希罕!

摊上这样的旅长,当兵的能不嗷嗷叫么?

         陈赓爱妻王根兰1939年3月在冀南突围作战中身负重伤,不治殉国。陈赓在日记中形容为一生中最为惨痛的一天。此恨绵绵无绝期,有情方为大丈夫。

          雁宿崖之战六百日军精锐片甲不回,八路军伤亡倍之。如果说雁宿崖之战中的大将陈赓表现出的是如火真情,破袭战的动员就体现了他诙谐幽默的一面 – 陈司令说,这一次,我们最重要的目标,不是要消灭敌人,而是要“抢光”敌人!


          满室哄堂,但后来琢磨琢磨陈赓的动员正是点到要害。破袭作战,主要是针对正太,同蒲两条日军控制的铁路,破坏其交通线路,顺便夺取敌军掌握的物资,杀敌多少倒在其次。这里面正太路也还罢了,蒲路的鬼子伪军也成了打击目标未免冤枉的很,因为同蒲路被“扒路军”狠狠的收拾过几回,到现在还通不了车呢!破袭战何必对一条“死”了的铁路下手?




         应该说这里面为兵工厂办事的成分就较多了,当然把同蒲线的铁轨枕木再翻几个个让它死得彻底一些也是目的。

          铁道沿线的鬼子伪军和八路打交道不是一天两天,作为老对手深知八路有长处也有短处,长处是战法灵活勇敢无畏,短处是装备太差火力不足。所以一交手鬼子铁路不要了,
回头就往据点儿里跑,这种情况下没有炮的八路对深沟高垒的鬼子还真没什么好办法。


           抗战中鬼子的炮楼很少有强攻拿下来的,多半要靠偷袭。其实这个问题对八路如此,对国民党军也是一样,就那么几门炮,无论是南昌还是宜昌,吃奶的劲儿都拿出来也敲不开鬼子的防御工事,最后有些国民党将领总算开了窍,知道自己这可怜的几门炮不该用来攻坚而应该打更合适的目标,比如李弥,就玩了一把用大炮打沙市飞机场的鬼子战斗机,结果玩大了把鬼子油库都给点着了,周围老乡看了三天三夜的焰火晚会。



         八路装备更差,但是也有土办法,抗战后期八路拿下县城必扒城墙,今天觉得是毁坏古迹,那时候大伙儿都明白是为了让鬼子以后防御没有依托,八路进出就方便了。


          这回同蒲线的鬼子进了据点就等着八路强攻吧,等了半天,八路光围着放枪并不动手。过后才明白人家不是奔这你去的。八路这次不象是来打仗的,象是来抢劫的,铁路虽然不通,铁路沿线的设施总是有的,车站,信号站,扳道房,鬼子不能处处设据点,这八路如入无人之境,钢轨,电线,见什么拿什么,特别有一样 – 所有沿线设施内的工具箱无一幸免。您说鬼子缩据点了,伪军也不管么?


       有一个错误的概念是抗战中的伪军全无战斗力,其实伪军和八路之间打过多次血腥的战斗,其原因在于谁都知道中国人最恨汉奸,一开打要么赶快投降,要么就干脆顽抗到底,不然绝没有好果子吃。所以有的时候伪军打得也很拼命。



        但是这一回的战斗比较邪门,对于小股伪军八路是老套路,包围,劝降,不投降就打,消灭为止。大队的伪军就不同了,把你一围,只要不出来惹事,就“中国人不打中国人”。山西伪军多为日军收编的当地保安队,太君都躲起来了,以山西人的精明,这时候不用说也不会出来捣乱。



          也有个别的,榆社城外一个伪军大队就被三八六旅部队围上了一阵暴打。伪军大队长一边拼命抵抗一边派人向城里日军求救,鬼子也在火上房,救兵没来,求救的让八路俘虏送回来了,同时带来一封信,说谈谈条件行不行?你让我们的人进去,把厂子里所有的工具都运出来,咱们可以停火。


         伪军大队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仔细一琢磨才明白他这个据点是占了铁路的修理厂建起来的,但八路不要缴枪要缴工具这条件还是实在希奇。

         不管怎样这真是个好条件,缴枪鬼子会要他脑袋,修理厂里的工具谁稀罕呢?但是他不敢让八路进来运东西 –等进来了就由不得他了。他说这样,你们派个代表来,挑好了我派人送过火线去成不成?八路说成。这可好,伪军变成八路的搬运工了。

           地方上的扳道房,按说每个扳道房都有工具箱,可是兵荒马乱,铁道又不通,
很多工人就带着家伙回了家。八路的作风不依不饶,就沿线各村搜查这些铁路工人。
其实这些工人多半都对鬼子恨之入骨,听了消息纷纷来“投案自首”,一看是八路要工具,有人说嘿,饿们这儿出煤,煤亢上也有锉刀,还有钻头呢你们要不要?消息报上旅部,一声令下,铁路沿线的煤矿也跟着成了八路的目标。



          有的鬼子看不过眼了,带上机枪小炮冲出来阻击。    破袭战中比较大的几仗都是这么打起来的,鬼子离开了据点,又人生地不熟的能不吃亏么?几仗算下来鬼子自己承认被干掉的就有三百多,鬼子司令一琢磨我的人死一个少一个,八路的人死一个多好几个,我死一个不抵他死一个这个仗打什么劲?吃了亏的鬼子改严防死守了。

           正太路同蒲路都翻了身,周围煤矿全部停产,沿线设施如过蝗虫,仗打到一个段落,陈赓旅长从堆积如山的战利品里面扒拉出几大筐钢锉和钻头,叫人说去,给兵工厂送去,要不够我再把平绥线给他扒了。。。



      刘鹏部长要的就是这个东西,这就是铁匠和部长的思维差异了。小刀韩是不会打特种钢,但是刘部长的看法是这并不重要,他至少提供了一条线索 – 用进口的工具钢造撞针是可行的。我们自己不能打不要紧,八路的传统就是“拿来主义”,你小刀韩守着几把锉刀跟宝贝似的,我们八路还能没办法?不能造我们可以去抢阿!这一抢当然就不能抢十根八根的,抢哪儿好呢?刘部长就盯上了山西的铁路线,那么大的铁路系统它的工具能少了吗?

当时中国的工业水平低,要有这类工具,多半就是进口的。


         当然,这派几个人下山去来“肖飞买药”就不成了,刘部长就托上了陈赓大将。
他找对人了。陈赓出击破袭战带回来两千多把钢锉一千多根钻头,以英美日的产品为主,
按一把钢锉造十根撞针算,够几万支步枪用的了。





用光了怎么办?兵工厂方面说不怕,大不了请陈旅长再去扒平绥线。

         一九四零年八月,八一式马步枪顺利定型,鉴定试验的时候连续发射200发撞针工作如常 – 不是说射击寿命只有二百发,而是当时子弹奇缺,厂里舍不得打更多的子弹来试验了。    小刀韩其实还是起了不小的作用,因为当时没有什么科学仪器,对钢锉钻头做处理的时候全靠人工经验掌握火候时机,小刀韩打刻刀的经验对兵工厂无疑是宝贵的财富了。



          八路说话很讲信用,枪定型以后,就答应送小刀韩回去,临走的时候,又出了岔子,小刀韩不走了。是一位工程师引发的,他那天急需一把形状奇特的割刀,找了几个技师都没人会打,急中生智就想到了小刀韩。找到小刀韩一说,小刀韩说能打,说着能打看这刀的图样就多了句嘴 – 这刀式样真怪,干什么用的?工程师说嗨,用它拆炸弹,
鬼子扔下来几个炸弹没响,拆了掏炸药。。。

哦?小刀韩两眼放光起来。

他也拆过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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抢光鬼子 萨苏]

         陈赓,三八六旅,传奇的将军,传奇的部队,刘伯承元帅称三八六旅为“八路军最好的一个旅”,和陈赓杀红了眼的华北日军则干脆在战车外面刷上标语 – “专打三八六旅”,这就跟某武林高手门上贴对联“拳打乔峰郭靖,脚踢热血龙魂”一样,是三八六旅和热血龙魂的荣耀了。

         刘鹏部长找陈赓帮忙的时候,陈赓正是养伤初愈,准备下山的时候,这位儒将每战身先士卒,所以战斗中每每负伤,这一次是中了日军的毒气,养好伤的老虎要下山,加上刚晋升了太岳军区司令员,就没人上门求助陈赓大将也要找几个鬼子发发利市呢,刘部长的要求可谓正中下怀。

        于是,陈赓下令,三八六旅主力部队向正太,同蒲两条铁路发动一次大规模的破袭作战。-- 当然,这主要是为了战局整体的要求,为兵工厂当当搬运工属于顺手牵羊。

     出击之前,陈赓亲自做战斗动员,明确任务。

老八路都说,陈赓旅长的战斗动员精彩而富有个性,每次讲完了官兵上下想打仗想得嗷嗷叫。

             比如我在机场的一位老上级当年是八路团长,雁宿崖之战中该团配属陈赓旅参加围歼日军辻村部队,回忆战斗打响之前陈旅长作动员,讲到俘虏政策,认真强调改造日军俘虏的意义以后,语气一转,说如果日军不投降怎么办?要不要做工作?陈旅长把桌子一拍,啪,做Diao工作,不投降就消灭!我陈赓和鬼子有杀妻之恨,他投降我不希罕!

摊上这样的旅长,当兵的能不嗷嗷叫么?

         陈赓爱妻王根兰1939年3月在冀南突围作战中身负重伤,不治殉国。陈赓在日记中形容为一生中最为惨痛的一天。此恨绵绵无绝期,有情方为大丈夫。

          雁宿崖之战六百日军精锐片甲不回,八路军伤亡倍之。如果说雁宿崖之战中的大将陈赓表现出的是如火真情,破袭战的动员就体现了他诙谐幽默的一面 – 陈司令说,这一次,我们最重要的目标,不是要消灭敌人,而是要“抢光”敌人!


          满室哄堂,但后来琢磨琢磨陈赓的动员正是点到要害。破袭作战,主要是针对正太,同蒲两条日军控制的铁路,破坏其交通线路,顺便夺取敌军掌握的物资,杀敌多少倒在其次。这里面正太路也还罢了,蒲路的鬼子伪军也成了打击目标未免冤枉的很,因为同蒲路被“扒路军”狠狠的收拾过几回,到现在还通不了车呢!破袭战何必对一条“死”了的铁路下手?




         应该说这里面为兵工厂办事的成分就较多了,当然把同蒲线的铁轨枕木再翻几个个让它死得彻底一些也是目的。

          铁道沿线的鬼子伪军和八路打交道不是一天两天,作为老对手深知八路有长处也有短处,长处是战法灵活勇敢无畏,短处是装备太差火力不足。所以一交手鬼子铁路不要了,
回头就往据点儿里跑,这种情况下没有炮的八路对深沟高垒的鬼子还真没什么好办法。


           抗战中鬼子的炮楼很少有强攻拿下来的,多半要靠偷袭。其实这个问题对八路如此,对国民党军也是一样,就那么几门炮,无论是南昌还是宜昌,吃奶的劲儿都拿出来也敲不开鬼子的防御工事,最后有些国民党将领总算开了窍,知道自己这可怜的几门炮不该用来攻坚而应该打更合适的目标,比如李弥,就玩了一把用大炮打沙市飞机场的鬼子战斗机,结果玩大了把鬼子油库都给点着了,周围老乡看了三天三夜的焰火晚会。



         八路装备更差,但是也有土办法,抗战后期八路拿下县城必扒城墙,今天觉得是毁坏古迹,那时候大伙儿都明白是为了让鬼子以后防御没有依托,八路进出就方便了。


          这回同蒲线的鬼子进了据点就等着八路强攻吧,等了半天,八路光围着放枪并不动手。过后才明白人家不是奔这你去的。八路这次不象是来打仗的,象是来抢劫的,铁路虽然不通,铁路沿线的设施总是有的,车站,信号站,扳道房,鬼子不能处处设据点,这八路如入无人之境,钢轨,电线,见什么拿什么,特别有一样 – 所有沿线设施内的工具箱无一幸免。您说鬼子缩据点了,伪军也不管么?


       有一个错误的概念是抗战中的伪军全无战斗力,其实伪军和八路之间打过多次血腥的战斗,其原因在于谁都知道中国人最恨汉奸,一开打要么赶快投降,要么就干脆顽抗到底,不然绝没有好果子吃。所以有的时候伪军打得也很拼命。



        但是这一回的战斗比较邪门,对于小股伪军八路是老套路,包围,劝降,不投降就打,消灭为止。大队的伪军就不同了,把你一围,只要不出来惹事,就“中国人不打中国人”。山西伪军多为日军收编的当地保安队,太君都躲起来了,以山西人的精明,这时候不用说也不会出来捣乱。



          也有个别的,榆社城外一个伪军大队就被三八六旅部队围上了一阵暴打。伪军大队长一边拼命抵抗一边派人向城里日军求救,鬼子也在火上房,救兵没来,求救的让八路俘虏送回来了,同时带来一封信,说谈谈条件行不行?你让我们的人进去,把厂子里所有的工具都运出来,咱们可以停火。


         伪军大队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仔细一琢磨才明白他这个据点是占了铁路的修理厂建起来的,但八路不要缴枪要缴工具这条件还是实在希奇。

         不管怎样这真是个好条件,缴枪鬼子会要他脑袋,修理厂里的工具谁稀罕呢?但是他不敢让八路进来运东西 –等进来了就由不得他了。他说这样,你们派个代表来,挑好了我派人送过火线去成不成?八路说成。这可好,伪军变成八路的搬运工了。

           地方上的扳道房,按说每个扳道房都有工具箱,可是兵荒马乱,铁道又不通,
很多工人就带着家伙回了家。八路的作风不依不饶,就沿线各村搜查这些铁路工人。
其实这些工人多半都对鬼子恨之入骨,听了消息纷纷来“投案自首”,一看是八路要工具,有人说嘿,饿们这儿出煤,煤亢上也有锉刀,还有钻头呢你们要不要?消息报上旅部,一声令下,铁路沿线的煤矿也跟着成了八路的目标。



          有的鬼子看不过眼了,带上机枪小炮冲出来阻击。    破袭战中比较大的几仗都是这么打起来的,鬼子离开了据点,又人生地不熟的能不吃亏么?几仗算下来鬼子自己承认被干掉的就有三百多,鬼子司令一琢磨我的人死一个少一个,八路的人死一个多好几个,我死一个不抵他死一个这个仗打什么劲?吃了亏的鬼子改严防死守了。

           正太路同蒲路都翻了身,周围煤矿全部停产,沿线设施如过蝗虫,仗打到一个段落,陈赓旅长从堆积如山的战利品里面扒拉出几大筐钢锉和钻头,叫人说去,给兵工厂送去,要不够我再把平绥线给他扒了。。。



      刘鹏部长要的就是这个东西,这就是铁匠和部长的思维差异了。小刀韩是不会打特种钢,但是刘部长的看法是这并不重要,他至少提供了一条线索 – 用进口的工具钢造撞针是可行的。我们自己不能打不要紧,八路的传统就是“拿来主义”,你小刀韩守着几把锉刀跟宝贝似的,我们八路还能没办法?不能造我们可以去抢阿!这一抢当然就不能抢十根八根的,抢哪儿好呢?刘部长就盯上了山西的铁路线,那么大的铁路系统它的工具能少了吗?

当时中国的工业水平低,要有这类工具,多半就是进口的。


         当然,这派几个人下山去来“肖飞买药”就不成了,刘部长就托上了陈赓大将。
他找对人了。陈赓出击破袭战带回来两千多把钢锉一千多根钻头,以英美日的产品为主,
按一把钢锉造十根撞针算,够几万支步枪用的了。





用光了怎么办?兵工厂方面说不怕,大不了请陈旅长再去扒平绥线。

         一九四零年八月,八一式马步枪顺利定型,鉴定试验的时候连续发射200发撞针工作如常 – 不是说射击寿命只有二百发,而是当时子弹奇缺,厂里舍不得打更多的子弹来试验了。    小刀韩其实还是起了不小的作用,因为当时没有什么科学仪器,对钢锉钻头做处理的时候全靠人工经验掌握火候时机,小刀韩打刻刀的经验对兵工厂无疑是宝贵的财富了。



          八路说话很讲信用,枪定型以后,就答应送小刀韩回去,临走的时候,又出了岔子,小刀韩不走了。是一位工程师引发的,他那天急需一把形状奇特的割刀,找了几个技师都没人会打,急中生智就想到了小刀韩。找到小刀韩一说,小刀韩说能打,说着能打看这刀的图样就多了句嘴 – 这刀式样真怪,干什么用的?工程师说嗨,用它拆炸弹,
鬼子扔下来几个炸弹没响,拆了掏炸药。。。

哦?小刀韩两眼放光起来。

他也拆过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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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拿的亡命飞车

隆化虽然是小地方,但也不乏见过世面的人物。萨娘厂子里的采购员李耀赓,就算见过世面。

李耀赓先生是河南人,人称李大拿,少年时干过红枪会,这个买卖好像国共都不太感冒,咱们河里有位大嘴的老爹就是打红枪会见功立业的,打急了红枪会降了国民党,红枪会不是土匪么?国军不计较出身,说能打共军就成,于是李大拿成了国军。刚穿上国军的衣裳,还没等学怎么打共军呢长官又说咱们现在都是共军了 – 国民党的兵团司令张轸将军起义了。起义了就反过来打国军,其实那时候得国军已经不用打,就是一个追,追着追着追出国了 – 参加了抗美援朝。李大拿一直打到汉城,受了伤,评一级伤残,回国。

李大拿自己说这伤受得蹊跷,入朝以后一直就是行军,武装大游行,走啊走啊,说明天就到前线了,正擦枪的时候美国飞机来轰炸,志愿军防空有经验,躲得如龙入大海水渗沙滩,扔了几十个大炸弹什么也没炸着,末了从天上掉个家伙正打在李大拿手上,刚好把大拇指砸掉了,医生说是对空射击的弹头没打着飞机掉下来。。。李大拿送到后方,部队里面大拇指掉了是一级伤残,和双目失明一个级别,腰打折了反而是二级。这是因为大拇指断掉无法握枪射击的缘故。

李耀赓所部的部队第二天奉命打阻击,一个营打剩十三人,人称英雄营。

英雄营的一级伤残战士李大拿,回国颇受优遇,在医院认识个护士弄出生活问题,到孩子瞒不住了的时候,组织上说你们结婚,转业吧,影响太不好。

就这样李耀赓转业到了隆化县 – 那个护士的老家就是隆化县,结婚生孩子,到机械厂当了采购员。

李大拿见过世面有军功,有口才,脑筋好使为人又仗义,护士老婆死心塌地会疼人,采购员的工作油水多,日子过得好,在隆化这小地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历次运动更奈何他不得。76年查“天安门反革命事件”嫌疑犯,其间去过北京的在全厂大会上个个过关,萨娘等都紧张的不行,轮到李耀赓,小眼睛一眯缝 – 参加游行?没有。去过天安门广场?没有。看见什么反革命行动?没有。就是从长安街上坐车过,远远看见一个横幅,写着“人民的总理人民爱,人民的总理爱人民。”金嗓铜音。管审查的冲他翻眼睛咽唾沫就是奈何他不得。

就这么一位九天九地路路通的人物,却栽在了亥老二手里。原因是一次到北京买机床,厂里派了李大拿和萨娘,李采购是职责所在,萨娘家在北京,厂长李玉为人宽厚,利用这机会让萨娘回家团聚团聚。

事情一切顺利,办完了事儿回去的时候李大拿出了新鲜的。那时候出差到北京或者上海,无论来的时候还是走的时候,大包小包永远是不会少的。来的时候,北京农产品不足,从外地到北京,鸡蛋,水果等等都是很受欢迎的东西,那时候萨娘回北京总是带两三篮子鸡蛋的,想象一路几百公里,今天这简直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然而那时萨娘居然能把大部分鸡蛋完好的带到,走的时候,总不免乡里乡亲托你带些北京的特产回来,比如点心奶糖,哪怕是毛巾肥皂呢?在那个工业品缺乏的时代,都是难得的好东西。

问题是小地方抬头不见低头见,城里随便抓俩人准能七大姑八大姨的攀上亲戚,乡里乡亲的不免太多,而人力毕竟有限,这背回来的东西就永远不够。可不给谁带,在小地方都是一个要命的问题。这次萨娘他们也是一样。

但是李大拿就是李大拿,临走前一天,来找萨娘,说不用担心带东西的事情了,咱们坐亥老二的车走。

原来,吉人自有天向,李耀赓在北京逛街,走着走着听到有人喊他,回头一看,是驻承德铁道兵的一个田营长,在隆化见过,算是半脸熟,正站在马路对面冲他招手呢。上前一问,原来他也是来办事的,铁道兵办事却不坐火车,自己来了一辆卡车,现在事情办完,第二天准备回去,也要乘机采购些东西,田营长第一次进京,正在到处不摸门的时候,就看见了老李。

老李眼珠一转,马上热心指点,他对北京常来常往,当然指点都在诀窍上。田营长感激不尽。末了,老李说老田阿,好容易来北京一趟,我得请你。拉田营长找了个馆子坐下,吃得满嘴流油,当然是老李掏钱。

吃完饭点上烟,田营长感激不尽,说老李,你什么时候走啊?搭我们的车吧,一直给你送到厂门口。李大拿说那不成吧,我们东西多阿,你那个车装得下?田营长挂不住了,说老李你还能搬门大炮回去?我们回去是空车,尽装的下。李耀赓心中暗笑 – 唉,愿者上钩阿。那就太感谢了,我们还有个女同志一块儿回去,一块儿带上成么?

哎呀,女同志啊。。。
怎么了?我们小X不晕车。
那倒不是,我们的司机开车有点儿猛,别吓着她。
不会吧。她坐过你们的车,不怕。
那就成,给我地址,明天我来接。

就这样,回隆化有了专车,这回可以随便买东西了,萨娘挺高兴。亥老二开车猛她知道,她曾坐过铁道兵的车去下面县里办事,盘山道一开八十迈,惊心动魄,但是过来了也就觉得不过如此,她倒是不怕。既然人家说了,李耀赓说这样,你和田营长坐后面车棚里,我坐副座,就是他开的猛,你看不见,眼不见为净。

萨娘说好。其实李大拿有自己的小算盘,他图的是驾驶楼里暖和。想占小便宜往往害人害己,李大拿也难逃客观规律。

第二天,田营长的车来了,带了个满脸都是棱的小伙子来帮着搬东西。田营长说他就是司机。等一开起来,没半个钟头,李先生和萨娘的脸就都绿了。一出北京,那车速就上了一百,解放卡车发出疯狂的吼叫,沿着公路如野马般开始飞奔,那可不是高速公路,七十年代的路面坑洼不平,解放卡车不时腾空而起,又彭的一声砸在路面上,间或在积水的拐弯处侧滑出一米多,一边的轮胎抬了起来,坐车的人都甩向一边。

小伙子超车动作极为特别,神风敢死队般笔直的冲向对方的车尾,在即将相撞的一瞬,方向盘突然左打,擦着对方的车身轰然而过,好几次双方的后视镜都是当的一碰,引发后车喇叭长鸣。绕是李大拿见多识广,枪林弹雨里爬出来的,下车打尖的时候也忍不住牙齿打战,萨娘就更不用说了,只田营长大概早已习惯,行若无事。李采购颤声问:你们这小同志怎么开车跟炮弹似的阿。

田营长笑了,嘿嘿,那就对咧,小韩就是我们团长用三发美国炮弹换来的。




美国炮弹

三发炮弹换来这么一个。。。二百五?

坐在那儿吃饭,司机小韩蔫蔫的,笑得挺憨,让人怀疑刚才驾驶楼里面那个敢死队员和他是不是一个人。估计萨娘一边心里嘀咕一边也很好奇,当时参军和今天在500强里面找个金领的位置差不多,尤其是汽车兵,该是Consultant的级别了,打破头抢着干,还用拿东西来换? --- 再说,招兵还有用炮弹换的么?

萨娘看看李大拿,这老兵痞对此好像也十分茫然,敬了烟向田营长套问。田营长是个喜欢说话的,抽上李大拿的烟,把身子向后一靠,一手扶在脑后,舒展下筋骨,就讲出了一段团长用炮弹换小兵的故事。

却说铁道兵就是四海为家,两年前田营长的那个团参加重修京张铁路,驻扎在南口。一天,晌午的时候有个司务长外出回来,看见营房前面走过一辆老乡的排子车,看着看着,就起了疑心。他觉得这大车有点儿不对劲,走得异常沉重艰难,于是决定上前去问一问。

司务长的警觉是有道理的,都说军民鱼水情深,可您别忘了炖鱼那也是用的水。老百姓倒不会真弄个铁道兵战士煮了炖了,但那年头天天搞共产主义教育,不免有些个老乡产生错误理解,人民军队人民爱,人民军队爱人民,你的就是我的。。。于是把个铁道兵的营房当自己家后院一样,有机会就来溜达溜达,想用啥拿啥,啥新鲜拿啥,大概怕给大军同志添麻烦,连打招呼都免了 – 这叫“鞋要掌钉梁要松,去偷人民子弟兵”。

团长同志二十多年前是老八路,苦出身,所以开始的时候,对老乡们这种自发和部队亲近的行为颇为宽弘 --- 顶天了也就是拖几根枕木,偷两把铁锹,他不能把警卫连的机关枪扛了去吧,能有多大的事儿?所以管理并不严格。一来二去,老乡们渐渐嚣张,终于有一天团长的军服晾在院里居然都让老乡拿竹竿挑了去。这下子团座大人不干了,说什么事儿它有个度儿啊,警卫儿员,走,到村儿里找儿去。

警卫员有本事,一天就把军服找回来,但团座大人也没法穿了 – 村里的巧手婆婆把这件军服上衣拦腰一剪,上半截给大孩儿当了外套,下半截收拾收拾,加条松紧带正给二妞儿改裙子呢。。。
团座大人拍桌子了 – 这哪儿是老百儿姓,这是土儿匪啊!
从此,铁道兵上上下下的“鱼”们,对周围的“水”就变了态度,哨兵见老乡靠近就把刺刀比划得跟成龙大哥似的,总算保证了团座大人在院儿里晾衣服的安全。绕是如此,对料场,煤场这类警戒不周的地方,还是有胆儿大的老乡来铤而走险。

这司务长看着排子车,说站住,车上装的什么?
拉车的老乡缩缩脖子,挺老实的说 – 废铁。
废铁?

司务长一声冷笑,心说,又是要把我们的钢轨鼓捣出去。等等,我看看。说着,就把老乡车上盖的草帘子揭开了。他抓这种事不是一回两回了,十拿九稳。
不过这回他好生失望,车上的确没有钢轨,只有两个黄乎乎锈迹斑斑的筒子,象是医院的氧气瓶。
真是废铁。。。司务长摇摇头,觉得有点儿过意不去,挥挥手放行了。

老乡拉着车要走,司务长脑子里忽然有另外一根弦崩起来了,说再等等,我怎么觉得这玩意儿眼熟呢?他低头擦拭擦拭那圆筒子上头的绣迹,细看,露出一行小字 –Made in U.S.A. 向前看,圆筒子前部是个浑圆的锥体。。。这哪儿是废铁阿?司务长嗷的一声就蹦起来了。

五分钟以后,铁道兵部队的营门口就戒了严,围着排子车布置了警戒线,俩老乡被按在墙角,状如鸵鸟,-- 这是咋的了?尿了裤子的老乡琢磨,这大军同志从来都是光说不练,今儿个怎么象要动真格儿的啊?警卫连连长用枪指着俩老乡问:说!谁让你们来的?哪儿弄来的美国炮弹?!炮弹?!

敢情,老乡车上装的是两发美制大口径榴弹炮的炮弹。解放战争期间美国曾经给国民党一批这种大炮,据说东北战场陈明仁用它守四平,曾有一炮报销民主联军一个排的战绩,要是在大街上弄响了,估计半条街都将不复存在。南口驻过国民党的美械部队十三军,估计这些东西就是他们撤退的时候丢下的。

很快审问清了俩老乡都是根正苗红,祖传八辈五的老贫农,没当过特务也没那个勇气,两发炮弹都已经锈死,显然不是有意用它奇袭解放军,就是想把它送城里卖废铁换俩钱儿花。这边团座大人也惊动了,这解放都二十多年了,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一面布置人员对两枚炮弹进行检查,如果状态安定运到附近荒地爆破销毁,一面继续审问两个老乡,一定要弄清炮弹的来源。

处理炮弹是田营长带人干的,田营长说我当时看了直嘬牙花 – 这俩老乡真命大,仔细一看,那炮弹都是上了引信的,底火引信碰了哪头都会响,我们的技术实在是不敢挪动,最后决定还是就地引爆销毁。

很快老乡就交待了,他们是两兄弟,关沟公社的社员,公社挖水利的时候,在河滩上发现了三个这样的筒子,沉重异常,很多人围着看。他们俩在附近挖挖,又发现两个,不合鬼迷了心窍,想拉到城里卖废铁赚个烟钱,哪儿知道这东西是炮弹呢?

那剩下的三个呢?
还在那儿呢,好多人围着看,有人说整个儿的卖太沉了,应该拆开了卖。。。
这玩意儿能拆么?

团长的汗毛都立起来了,赶紧叫人 -- 给县武装部儿打电话,叫民兵儿,赶紧去给看上。。。县武装部反应很快,说已经得到通知,封锁了现场。团长估计县武装部自己没有力量来销毁这种可怕的东西,夜长梦多,这边的两发炮弹处理完了,让田营长带几个技术骨干赶去现场协助。到了地方,只见河滩上武装部的民兵围了个大大的圈子,周围有不少人在看。几个军官挤进去,报了身份,问:炮弹呢?

一个满脸是棱的小伙子指指河滩上一个窝棚 – 都在那里呢。

什么?你们把炮弹搬到那里了?!

嗯哪。

你们太胆大了,那是炮弹,碰响了要死人的!

瞎X把吓唬人,都拆了还能响?

你们把炮弹拆了?!

阿,不拆了怎么搬阿?怎么了?

谁拆的?

我爹。

你爹?他在哪儿?

他吃饭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田营长小心翼翼走到窝棚旁边,只见阳光下,三个黄铜的炮弹筒擦得闪闪发光,旁边放着三个圆锥形的炮弹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散装白酒和菜油的味道,一边摆张草席,上面放着一条一条肥皂一样的东西,田营长认识,这是炮弹里面的炸药!草席上还摆着炮弹的底火和引信,清清爽爽的和弹体分了家。

田营长倒吸一口冷气。

八路来请小刀韩

田营长说那时候自己的心里,除了惊讶,就是敬畏 – 铁道兵开山放炮处理个爆炸物是常事,但要两个钟头卸开三发锈死的重磅炮弹,这份技术,这份胆略,全团没人能做到。此老绝非凡人。

其实世界上都是凡人,神仙是电影里的,人要是有点儿特殊的能耐,必然有特殊的原因。
田营长一面让人警戒现场(炸药块取出来也是炸药),一面着人去请拆炮弹的老头,自己和团部通话报告。

听说炮弹居然给卸开了,团长一愣,等听说是个“满脸是棱”的小伙子他爹干的,电话里半天没说话,末了,团长说你去问问,这地儿是不是叫叫个石骆儿驼村?田营长说是,这儿就叫石骆驼。团长说唔,对咧,你再问问那小儿伙子,是不是姓儿韩?

小伙子说没错,我姓韩阿。
团长说别让他们儿走了,我这就去 – 告诉老韩,XXX这就去看他。
田营长说是,忽然多了句嘴,问 – 您的老战友么?
团长说是,补充一句 -- 当年就是我把他抓到部儿队上的。

怎么回事?

原来这位团长大人参加革命的时候是平西军分区手枪队的干活,抗战时期曾经到北平,从热被窝里把这位老韩抓来,一直送上太行山水腰子兵工厂。当时老韩还不到四十岁,在京城有个相当响亮的招牌,叫做“小刀韩”。这个事儿的原委呢,是这样的。。。

您识货阿。关于团长和小刀韩的故事,那就不是吃饭的时候说的了。什么时候说的?小韩出事以后,李大拿和田营长一块儿在铁道兵医院养伤住院一个多月,俩人都是硬伤,不妨碍说话,都是大侃,能闲着么?出院以后,李大拿又如数趸给萨娘,当然其中有没有夹杂他的私货,那就没人知道了。

“请”小刀韩上山,和著名的八一式马步枪有很大的关系。

前几天放《八路军》,可能还有人记得八路军在太行山兵工厂造出自己的新式步枪这个情节。这个兵工厂,就是著名的八路军水腰子兵工厂,地点在太行山的黄崖洞。它最优秀的产品,就是八一式马步枪。

八一式马步枪是水腰子兵工厂以主任技师刘贵福为主,针对八路军作战特点,自行设计的一种新式步枪,它短小轻灵,长度不到一米,携带方便,二百米内射击精度高,带有折叠式三棱军刺,同时又完全兼用国民党七九式步枪的子弹,美观实用,特别适合近战,夜战,白刃战,堪称“枪中李向阳”,在世界军工历史上也完全可以占据一席之地。徐向前元帅验枪之后曾给予极高的评价,说:我要是当兵,能背上这枪,不吃饭也高兴!

但是,八一式马步枪定型的时候,却碰上了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 八路军自己生产的撞针不过关,淬火的结果,不是太脆,一打就折,就是太软,放上几枪就变形。实际上,八一式样枪试射的时候,样样东西都是自己造,唯独撞针,是拆缴获的三八大盖上的来代替。
真要定型生产,这个软肋可就太大了,你总不能成批从鬼子那儿买撞针吧?

这件事兵工厂上下不是没下功夫,但撞针既要硬度高,又要耐用,还要有一定弹性,需要的钢材非常特殊。兵工厂的钢都是来自八路军扒铁路搞来的钢轨,这东西作枪管枪机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作撞针实在是勉为其难。可土八路上哪儿能淘换来特种钢呢?
自己造?讨论来讨论去,最后一致结论,觉得土法上马生产特种钢属于天方夜谭。

按照田营长所说,设计马步枪的设计师被这个难题折磨得死去活来,走路撞墙 – 结合有关资料,这位撞墙的设计师应该是刘贵福主任。造枪这玩意儿是科学问题,不是你走路撞墙就能解决的。

有一天,警卫人员在路上捡到一个小布包,打开一看,钢笔,笔记本等等,都是知识分子的玩艺,警卫战士不识字,琢磨会不会是几位工程师丢的,就拿来给他们看看。
工程师没人丢这个包,打开看,东西也都不认识,从笔记本的内容,判断这东西属于一个新来的文化教员,就让警卫给送回去。

这时候,那位设计师忽然站起来了,说等等。

说完等等就过来把小包又打开了,三找两找,翻出一把篆刻用的刻刀来细看。其他几位工程师吓了一跳,心说老刘今儿怎么眼神发绿跟老狼似的?正想着只听得老狼哈哈大笑,喜极而泣,变成疯狼了。

众人围拢过来心想不会是老刘整天琢磨新枪失心疯了吧。

笑过之后老刘把那刻刀捧在手里,得意洋洋 – 你们看呐,这东西作撞针的材料怎么样?原来,老刘一直在琢磨撞针的问题,恨不得看见笤帚苗都估估硬度,用现在说法 – 走火入魔了。警卫战士打开布包给大伙看的时候,他别的东西都没看见,刷一眼就看见了这把刻刀。有情人两眼一碰就放电,那是人,老刘看见这把刀的时候那感觉就跟看见梦中情人大概一个感觉 – 心头一动阿!

所以他说等等。拿起来一看一摸一掰,多年的老手,那材料的硬度,弹性,韧性马上就有了谱,真是梦里寻她千百遍,原来黄蛤蟆死在这儿。。。老刘喜极而泣。几位工程师围拢过来,都是识货的,一看之下啧啧称奇。有位工程师用这把刻刀在旁边一条造枪管的铁轨上一划,立刻拉出一道豁,再看刀刃,寒光依旧!

不找失主了,马上实验分析材料性能。

结论:这东西简直就是专门设计了作撞针的材料阿!

高兴过后细看,人们发现,这刀的样式明显是手工艺铺子里头出来的,刀柄上錾着三个小字 – “小刀韩”。既然有人能在手工作坊里把它造出来,我们这么大的兵工厂,照猫画虎难道生产不出来这样的钢?

于是报告刘鹏部长,马上把那个文化教员找来,询问此刀的来历。那个文化教员原来是燕京大学的学生,喜欢篆刻,这把刀是他老师的,送他西去时候生离死别,故以爱刀相赠。至于小刀韩,他倒是颇为清楚,说这是个铺子的名字,主人姓韩,老家关沟石骆驼,原来是铁匠,流落京城后专门制造篆刻刀具,地点就在东四宝璧胡同。当时京城篆刻刀具的材料多用满清“库钢”,锋利但不能耐久,小刀韩一样出库钢的刀,但提供另一种特殊的刀具与众不同,经久耐用,不崩不锛,不但可以治印,还可以刻瓷,是篆刻高手争相高价购买的“宝刀”。

不过这小刀韩脾气古怪,第一不收徒,第二打的“宝刀”数量极少,轻易不肯出手,所以更加奇货可居。这个人现在还在老地方开铺子。哦,工程师们都擦一把汗 – 只要他还活着就好,我们就有办法,至于不收徒,不轻易出手,那是旧艺人常见的事情,不足为奇。

于是,八路军决定“请”韩小刀上山传授炼钢的手段,具体任务,就交给了北平附近的平西军分区来执行。我查了一下资料,那时候平西军分区的参谋长,应该就是张学良将军的胞弟,后来的红色海军副司令张学思。

八路看中的人,那你还能跑得了吗?

不过八路很讲究方式方法,两相情愿,所以最开始并没想动粗,派了个干部到小刀韩的铺子里,给他做工作,动员他上山。结果始料未及,前期工作非常顺利,小刀韩颇有民族气节,憎恶日伪,对八路军十分钦仰,没说几句就拿出自己多年的积蓄,要捐给八路作军费。但一说让他上山拿出手艺来炼钢造枪,马上话不投机了,小刀韩顾左右而言他,教徒弟不干,给钱也不干,死活不干。末了把八路的干部关到门外去了。

这人真不是一般的保守!碰了一鼻子灰的八路回去商量 –这不是一般的发动群众,你起来就起来,不起来就算了,这关系到造枪能否成功的大事。你不肯自愿,那咱们就得霸王硬上弓了。至于工作,咱们可以上山以后慢慢再作,万一让鬼子知道了把这位小刀韩拉宪兵队喂了狼狗,那可就全完了。

“请”小刀韩的任务,交给了平西军分区直属的手枪队,因为小刀韩据说会武功,他家外院还住着一个伪警长。这手枪队都是精明剽悍的小伙子,一人一支大镜面驳壳枪,便衣,经常出入北平执行任务,战斗经验丰富。这次,手枪队队长张家平亲自出马,点了六个队员进城,其中有一个二十年后变成了中国人民解放军铁道兵团长。临行,张反复叮嘱,咱们去“请”的可是个宝贝,不能碰伤了碰坏了,动手要有分寸,除了抓人,只许他打你骂你,不许咱打他骂他,大伙听清楚了没有?

明白了。

要说小刀韩这个级别可够高的。张家平何许人也?此人是朝鲜族,外号大骡子,抗战结束后回朝鲜到金日成老总那儿吃粮,一直干到朝鲜人民军第四军军长,大丘围攻他是总指挥,而后脱险北归。板门店谈判的时候他是朝鲜方面的副代表!

这样一支队伍就恭恭敬敬的出征了。其实,这里面有很多事情是想当然,小刀韩哪儿是保守阿,同志们要知道他不肯上山的原因,鼻子得气歪了。您说,这手枪队说进城就能进城么?难道八路守着北平的城边么?

这话一点不错,手枪队进城是家常便饭,当时八路军平西根据地昌宛怀县的县治就设在镇边城,离北平市区多远?二十公里。还不够一个马拉松的。这还是县政府,游击区更近,手枪队走着进北平当天能打来回,后来太平洋战争爆发的时候手枪队还进城到北大抢救过洋鬼子,虽然没救出司徒雷登,但救出了另外好几名美国法国和南斯拉夫职员呢。

这次任务说来还挺惊险。北平日军盘查严密,进城并不容易,所以手枪队进城,是分散着进城的,进城以后再会合。张队长和铁道兵团长一路,推着辆送菜的车,七个人的手枪都在这辆车里。

进城还算顺利,没出什么岔子。张队长他们两个取出枪来,装在一只皮箱里带着去会合,为了掩人耳目,两个人雇了辆洋车。快走到地方,让个伪警察给拦下了,伪警察背着支盒子炮,冲张队长铁团长一招呼 – 检查。

上下看看,就瞅见了那口皮箱 – 这里面是什么?打开瞧瞧。
好文,只不过顺序颠倒了[em10][em10]
萨娘出塞之打雹子

萨娘这家伙早年算是小姐出身,不过轮上文化大革命,那就没法不换成丫环的命,她那个复杂的家庭背景如同不定时炸弹,时不时给她的生活带来种种麻烦,多亏了萨爹去修潜水艇,不然这高考数学满分的家伙要发配到黑龙江凿冰窟窿也。

萨爹去修潜水艇,给萨娘的命运带来了转机,上边对科技骨干的亲属进行照顾,改萨娘去向为下放河北省隆化县当技术员,离北京近些,还不丢专业,物尽其用。您看,臭老九闻着臭吃着香吧,没听说今天在硅谷谁干得好,老板说 – “您太太在国内两地分居太不方便了,我给您弄张绿卡把她调洛杉矶当技术员吧。”

隆化到北京,还比洛杉矶到湾区近呢。近那也是塞上了,萨娘倒也安然,她喜欢历史,想承德是北京的北大门,隆化是承德的锁钥,九里山下古战场,牧童拾得旧刀枪,会有的是让她感慨觉得有趣的东西。

结果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人家形容当时的承德市叫做 – “一条马路(萨娘注:虽然是一条,还是比较长的)一座楼(萨娘注:市政府),一个公园(萨娘注:避暑山庄)一个猴(萨娘注:避暑山庄里面有个动物园,真正算野生动物的只有一只猴,承德人搞对象,小伙子吭叽半天问女方 – “你见过老虎么?”结果吹灯。正确的做法应该是问:“你见过猴么?”女方说没有,俩人就可以逛公园去了)一个警察看四头(萨娘注:治安极好,没有小偷,警察多了会失业)“

如此还算地区行署所在地,隆化县就更小了,唯一的一个工厂就是县机械厂。这种机械厂,也就是生产个手拉葫芦什么的,后来在她那行当里成了全国权威的萨娘一干就是八年。

多年以后一次萨娘看小说忽然脸现微笑,凑过去看,原来是一册荷兰人高罗佩写的《大唐狄人杰断案传奇》,那一页讲的是迷宫案,狄人杰得罪了朝中权贵,突然被任为边地小县兰坊的县令,路上,狄人杰和洪参军谈论这次左迁的利弊,狄公道:“。。。象兰坊这样一个边野之区。。。我们在此无疑会遇到在通都大邑永远也遇不上的一些有趣的偏题怪题”

萨娘说看到此处就想起了在隆化的经历,那些日子虽然艰难,却也真有不少“有趣的偏题怪题”修高射炮就是一个。

那是萨娘刚到机械厂不久的事情,一个春末的星期天,大多数工人师傅都享受社会主义福利的闲暇去了,萨娘则只好以厂为家。在宿舍睡懒觉的萨娘忽然被叫起来,说有紧急的修理活上门,找技术员,赶紧来。

这倒也不奇怪,有的时候乡下的收割机断镰头了,拖拉机不冒烟了,都会给弄到机械厂来,反正整个县城只有这么一个“现代化”的地方,不给你送来,给谁送?不过等萨娘走到厂门口一看,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 – 送来的那玩意儿长长的筒子对着天 – 那是一门高射炮阿!

可不是高射炮?这应该是兵工厂的事儿啊,送炮来的是县武装部的白参谋,带着的都是民兵,说没办法,咱们县哪有兵工厂阿,紧急任务,下午就要出去打,军令如山,你们给帮帮忙。萨娘哪儿修过这玩艺儿啊?听说下午要出去打更莫名其妙了,打,打谁?那年头和苏联人关系不好,难道这就要开仗啦?

一阵紧张之后,才知道要打的不是飞机,而是冰雹。

河北北部地形复杂,气候独特,那个季节正是冰雹多发期,落下来的冰雹有能够达到鸡蛋大,对农作物,对人都是蛮大的威胁,人民政府慈悲为怀,命令各公社出动民兵打冰雹。

冰雹怎么打?

开始是让人有些莫名其妙,后来才知道也不是很复杂,就是不等冰雹打下来,对着形成冰雹的云层,排炮打过去即可,有人说需要装碘化银炮弹,萨娘所见真正打的时候就是普通的高射炮弹,居然是十分有效。差了一些资料,确实可以用普通的高射炮弹或者火箭弹驱雹,但是后面还有标注 – “原理不明”

郁闷。

平时都是解放军到可能成灾的公社放炮解决问题,这一年的天气预报雹灾特别凶险,县里要求各公社出动民兵配合,要保证每个大队最少一门炮。这可要了命了,驻军全部出动不说,武装部也把民兵训练用的高射炮都搬出来了,就这也不够,发到宫前大队的时候,就剩下这门国民党时代的高射炮了。

这门炮炮弹倒是还有,但是好几年前武装部都把它当了教具,把底下轮子都拆掉了,白参谋请机械厂看看,给重新装上轮子好拖着去开炮的地方。后来才知道,这门炮今天应该进博物馆了,它居然是阎锡山太原兵工厂的产品,老古董了!

萨娘毕竟在机械方面还是有两把刷子的,给高射炮安了四个东风290拖拉机的轮子,开炮之前还能随时拆卸,一试,拉起来走的蛮好。白参谋说太好了,你们最好来人和我们一起去,万一路上轮子掉了呢?我们请吃饺子。

萨娘就带了两个工人跟着去。宫前大队并不在避暑山庄离宫的前面,而是相当偏远的一个队,之所以叫做宫前,因为这里古代有辽国萧太后的行宫遗址,还可以看到红柳板筑的墙基。路上相当顺利,下午三点进入阵地,地点在一个叫做龙头砬子的山崖下面。萨娘她们就远远的看着,那个山崖的形状远远看去确象一个龙头。

隐隐可以听到远处沉闷的炮声,没多久云就上来了,刮风,特别是一朵黑云直压下来,围观的当地人喊:龙头砬子变脸啦。 -- 云上来后,遮住部分阳光,光影发生变化,龙头砬子的表情也就变了,当地人说是“龙头砬子变脸”,意味着天气骤变,白参谋是当地人,对这个很有经验,即指挥向黑云开炮。

萨娘她们离的远,依然感到炮声震耳,不过,没有多久就有了效果,炮弹连续爆炸之后,那片黑云被轰散赶走,不见了。但是不一会儿,隔着龙头砬子那边也有人打炮,若干爆炸声后,那朵黑云又飘了回来。白参谋就再次下令打。

这样,反复了四五次,后来说这是因为到处都在开炮“打雹子”,雹云无处可去,又始终下不来,所以到处乱窜。打雹子打到傍晚,那朵黑云不见了,白参谋给县里打了电话,人家说雹子云给赶到旁边的围场县去了,收兵。

那天晚上萨娘他们果然吃到了饺子,味道很怪,居然是土豆陷的。

后来听围场那边来修拖拉机的老乡说,那片雹子云可给整惨了,围场也打雹子,它只能在空中上下翻滚,就是下不来,不幸的是有一个大光顶子公社的书记麻痹大意,认为自己地势高,雹子要打也打下面,提前收兵,结果那雹云无处可去,一家伙“攮”进了大光顶子,憋惨了的雹子大的赛西瓜,一条线砸下来,把公社书记家的房顶都打穿了,山里下的比公社的还大。

西瓜大的雹子,萨娘他们都不信。

三天后有铁道兵去围场,在过大光顶子山的时候看到山上有七八个磨盘般的亮晶晶的大冰陀。当地老乡说这就是那天下的雹子,已经化了三天了!

[前几天看到雪太傅的贴子,说雪令公讲打仗的时候枪炮能改变天气,太傅不信,遂想起了这件旧事,看来雪令公所说的,并非没有道理]





萨娘出塞之二 -- 大姑娘叼烟袋

上大学的时候同学到家中聚会,有位狂放MM斜叼一支乐福门,虽不芍药而笼烟,兄弟们背后笑曰:酷的带火。颇担心萨爹萨娘看不惯。大伙儿走后,问萨娘观感却似乎没什么,再问,笑曰这算什么,在隆化当技术员的时候,早就见识过了,那隆化的大姑娘抽烟,比你这同学威风多了。

真的?

真的。人家根本不抽烟卷,人家抽的是烟袋。

那您给我学学您见过的。

萨娘就从缝纫机上抄起裁衣尺来,想想说太短了,放下,换了晾衣服的撑杆 ?C 喏,这就是烟袋,三尺长,翡翠烟锅,翡翠烟嘴,枣红木杆。拿了这道具,萨娘把头发往上挽一挽,如凤头鸡状,盘腿坐在床上,右手向右边尽量伸直托着那根“烟袋”,脑袋向左偏和肩膀弯成直角,脸向右转,嘴巴刚好凑在“烟袋”的尾巴上,象模象样的嘬上一口,(萨娘说我学的不象,嘬的时候两腮要深深陷进去,舌头再从面颊上顶出来才正宗)然后,把“烟袋”搭在肩头,神仙般陶醉的闭上眼,摇晃着身子,向外吹气。如此往复三次,猛一擞嗓子,威风十足,动作很大的做出咯一口烟痰的动作,这表演才算结束。

萨娘说隆化的大姑娘就是这么抽烟的。

酷,酷毙了!

萨爹,萨,萨弟都看直了眼,多年以后听说有摇头丸这东西,我脑子里第一个闪过的就是隆化大姑娘抽烟袋的印象。有隆化的朋友该说了,我们那儿的姑娘不是这样儿的阿。还真是不错,大多数隆化姑娘并不是这样,大姑娘叼烟袋是关东风俗,民谚说“关东三大怪,窗户纸糊在外,养个孩子吊起来,十八大姑娘叼烟袋”么。关东姑娘的豪放不羁可见一斑。而隆化的姑娘,并不是都有这种“蛮风”。

萨娘说的隆化姑娘,是将军屯的姑娘,确切的说是将军屯的高大姑娘。隆化这地方,看地图,一边挨着承德,那是清朝皇帝的避暑山庄,一边挨着围场,那是清朝皇帝“木兰秋狩”的地方。所以对满清王朝来说,隆化属于颇有战略意义的军事要点,长期派有一员旗兵副将帅军镇守于此。这副将老爷的兵营,就是后来的将军屯,旗兵就是满洲辫子兵,那自然是关东人了,以这样的兵营为中心发展出来的居民点,以满族人为主,也不免保留了很多关东习俗。萨娘到他们那儿修过拖拉机打稻机,果然见到养个孩子吊起来的有趣风景,当地人且不吃狗肉,据说是一部分满族人的风俗,因为狗救过他们的老祖宗努尔哈赤。

不过高大姑娘不住在将军屯,她的妈妈高老娘嫁了隆化机械厂的一个车工师傅,一家子就住在厂子后门,让萨娘有机会领教了什么叫“大姑娘叼烟袋”。

让萨娘到高大姑娘家去的是临时厂医胡大夫。胡大夫说 ?C “X技术员,帮个忙,上高老娘那儿去要点她烟袋锅子里的烟油子来。”要烟油子干吗?治病呗。萨娘一个屋的室友天津人敏师傅闹牙疼,三九天疼的大汗淋漓,实在没办法了,萨娘陪着她去看厂医。

厂医胡大夫瞧了瞧,用榔头似的家伙在敏师傅槽牙上敲了两下,证明敏师傅回应的音调分贝大致在120到240之间,就对萨娘说 ?C ““X技术员,帮个忙,上高老娘那儿去要点她烟袋锅子里的烟油子来。”

萨娘就满腹狐疑的去了。她对这里的厂医是心惊肉跳。胡大夫之前的刘大夫是个粗壮的黑大个,人称蒙古大夫,刚刚出了医疗事故被开除公职了。这事故说起来也挺神。机械厂的卡车一边车帮挂钩坏了,急转弯三个青工甩出车外,其中一个小林当时就疼得叫娘,说腿断了。抬回来刘大夫把小林往床上一按,用皮尺一量 ?C 哦,两腿一边长,没事,走人!

机械厂就这么一个大夫,他说没事别人还敢说什么?可小林回去还是疼,疼的半个月站不起来,半个月以后站起来了也走不好。家里人没办法,带他去北京看,走在天坛医院院里就让一个老专家叫住了,说你等等,这孩子腿有问题阿。 -- 再一量,俩腿还一边长,直径可差了十厘米 ?C 原来是伤了坐骨神经。

因为耽误治疗,小林后半辈子只能一点一点的走路了。小林家在当地颇有势力,这下子不干了,打官司,把刘大夫办了。以后卫生局该派厂医来,可是至今也没有到,这胡大夫就顶了上来。记得这胡大夫原来是出纳,怎么这两天就当了大夫呢?这胡大夫在厂里当地职工面前满有威望,虽然他好像很少用青霉素这类正经药物。萨娘就见过一个青工拉肚子找他,胡大夫给扎了一针,说 ?C 烧一块砖,滚热之后垫毛巾坐上去。

真就给治好了。

所以满腹狐疑是满腹狐疑,萨娘还是到高老娘家去要烟油子了。

高老娘不在,接待萨娘的是高大姑娘。高大姑娘那年整十八,在厂里干着临时工等转正呢。这姑娘细腰长腿,柳叶眉,杏核眼,萨娘在厂里见过她几回,挺喜欢她。那年头朴素的劳动人民对朴素的知识分子是相当够意思的,不等你开口,马上热喇喇的迎进屋里来,脱鞋上炕,倒水敬烟,然后,高大姑娘就点上火问 ?C “X技术员,找俺老娘有啥事尼?”

到这儿,萨问了 ?C 妈,我记得您不抽烟阿。萨娘说,是,我是不抽烟,她是给自己的烟袋点上火了,就是我刚才给你们学的那样儿抽上了。。。萨娘就说 ?C 胡大夫让我来的,找你娘,说是要她。。要她烟袋锅子里点儿烟油子。哦,高大姑娘点点头,胡打孩子的阿?成,不过俺老娘串亲戚去了,你看看俺这个行不行。说着掐灭了火,把烟锅子递过来。

就是那翡翠烟嘴,翡翠烟锅,枣红木杆,三尺长的玩艺儿了。

萨娘属于那种比较教条的,心里存了个担心,怕这当娘的烟油子和当闺女的有啥不一样,所以有点儿犹豫。

高大姑娘看出来了,递给萨娘茶水喝,说道:“X技术员,你别担心,俺这个肯定成,上回岳师傅发疝子(当地说法,学名叫作“克山病”),胡打孩子的扛着他来找俺娘,不在,就是用俺的油子,俺亲眼看着一个棉花蛋儿从屁门儿里给他塞(高大姑娘不念塞,念亥一声)进去,当时就缓过来了。“

岳师傅是厂里开车床的师傅,大伙儿都认识,这样一说,高大姑娘满不在乎,萨娘只觉得脸上发红,不好接口,王顾左右而言他 ?C 晤晤,那你帮我弄一点儿吧,对了,干吗叫胡大夫胡大孩子的?

高大姑娘骗腿儿下炕,拿了萨娘带来的化学药瓶,往里刮烟油子,一边说:X技术员,你不知道阿?当年胡师傅让警察抓过,就因为私下当大夫,还给人家药往下打孩子,俺们都叫他胡打孩子的,缺老德了。。。

过后才晓得,这胡大夫六三年就因为非法行医,还配堕胎药给抓过判了两年,(要是现在,这应该是辅助计划生育,没过有功了,不过中国古代看法这属于犯罪,而萨后来看到希腊一个大夫希波克拉底发誓,讲决不做堕胎的事情,并这个誓言被西医大夫们重复了两千年。中西医在传统医学道德的细节方面,居然有不谋而合的地方,令人称奇)。出狱以后仗着人头熟,为人老实可靠(???),改到机械厂当出纳。这回刘大夫出事,机械厂的厂长李玉和卫生局是文革中两派,那边派来的人他嫌不好不愿意要,那边硬塞,僵持之中,就把这位胡师傅弄上来临时当厂医了。

居然对付了不少日子。

萨娘带着烟油子回来,胡大夫让敏师傅把嘴张开,沾着烟油子抹在病牙上。邪了,不一会儿,止痛消肿,敏师傅缓过来了。胡大夫让敏师傅把剩下的烟油子带上,疼的时候就抹一点儿。
敏师傅对事情喜欢寻根究底,她查了不少书,后来对萨娘说,这烟油子治疗牙疼有科学依据的,因为烟油子里面有尼古丁,可以起到镇痛麻醉的作用。

言下之意对胡师傅相当的推崇。

萨娘说自己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克制住,没有把胡大夫给岳师傅治克山病的经过对敏师傅讲。她估摸着如果讲过之后敏师傅用棉签沾着烟油子上药的时候,大概会有心理障碍。不过这事的副作用就是萨娘对烟油子治疗克山病的原理,至今也不明白。

不久胡大夫就惹出麻烦来了。厂里有个老锻工杜师傅哮喘,他老伴找胡大夫给开药。胡大夫大笔一挥,药就开好了。老太太拿着方子出门转两圈又回来,说胡大夫阿,这药倒是好抓,这喝药之前活蟾蜍一个生吞作药引子 ?C 这蟾蜍是不是就是癞蛤蟆阿?



萨娘出塞之三 -- 胡大夫走麦城


上回说到咱们胡大夫给人家看病,看出生吞活蟾蜍的方子来,人家老伴找来了,蓝麦子也找来了 – 蓝麦子说,这蟾蜍和王美玉一样,它有毒阿。

胡大夫不认识蓝麦子,所以只回答杜师傅老伴,说没错,这蟾蜍就是癞蛤蟆,有毒是有毒,癞蛤蟆后背上那癞疙瘩叫蟾苏,可是真正的中药,以毒攻毒,克风湿对症 – 记住啊,
服药前生吞,如果能够嚼两下更好。。。

杜师傅老伴说 – 那啥,还嚼两下?老杜上山敢打狼,可就膈痒(北方方言,受不了的意思)蛤蟆蝎里虎子这类玩艺儿,一见着就浑身哆嗦起鸡皮疙瘩,让他生吞不是要命么?胡
大夫,给换一味吧。胡大夫脑袋晃的和拨浪鼓一样 – 不行,这一味可不能少了,这样吧,你把药引子量加一倍,一次俩蛤蟆,不要吞了,药煎好后扔到药锅里烫死,那药劲儿也八九不离十。药方上我就不写了,省的他看了难受。

以毒攻毒这种做法,在中医理论中多有见到。多年以后胡大夫早已鹤驾归西,萨娘还用从他那里得到的一个方子治好过一位同校老师的半身不遂。这方子的主药叫做马钱子,你我这样吃嘛嘛香的兄弟若尝尝,一会儿就有机会和保罗二世教宗喝茶谈天去也。

但是胡大夫有话,这方子灵虽灵,你只能给不太重的病人,重病人药量极不好掌握,纵有药方,非名医不可用也。

看来胡大夫这人对中医的认识是比较清醒的。

别说,这胡大夫的药还多少有些效果,杜师傅的哮喘见好。

那天,杜大娘事忙,让杜师傅自己去药铺抓药,杜师傅不识字,本来也不知道自己吃的什么,到药铺,看着五花八门的药他好奇,人家就给他解释,你看,你这药里有这个 – 这
个是杜仲,是树皮,这个是党参。-- 杜师傅就问了,这党参是不是就是人参阿?人家说是
啊,而且是好人参,党参党参,你想入党容易么?

人家是一句玩笑话,其实党参和入党哪里扯得上?药铺里也没有党支部(要是有,藏红花可能是支部书记吧?),党参得名因为它产自山西上党。杜师傅当真了。哦,我这药里还有这好东西阿。杜师傅这人有个毛病 – 比较小气,这个毛病让他给自己找了不自在。

药取回来,老伴煎了,自然少不了抓蛤蟆,烫蛤蟆的过程,然后给杜师傅喝药。大家不要对这种杀生心里不安,蛤蟆是为了救人烫死的,按照冷气下降热气上升的原理自然上天堂,找教宗喝茶去了。

往日,喝完了也就喝完了,今天杜师傅想想自己那药里有那么好的东西,忍不住问一句 –
我这药喝完了,剩下的药渣滓你泼了阿?

老伴回答:在后屋放着呢,一会儿泼了去。

杜师傅就走过去,打开熬药的砂锅,翻腾那药渣滓。干吗呢?后来他告诉人家,他琢磨着
把那党参都挑出来嚼了吃,扔了太可惜。

这艰苦朴素的本色值得尊敬,毛主席当年也抠茶叶吃呢。

问题是三拨拉两拨拉,拨拉出一个翻白肚的癞蛤蟆来!

这就是刚才和教宗喝茶那位的遗蜕了。。。

杜师傅一愣,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抄起筷子挑起来细看,就和蛤蟆兄来了个脸对脸。

杜师傅的老伴正在外屋做活,忽听的里屋哗啦一声,什么东西砸碎了,接着咣当,桌子翻
了,杜师傅在屋里“啊哈,啊哈,啊哈。。。”

怎么回事?要唱戏?

老太太急忙忙开门一看,只见药锅砸在地上摔成七八瓣,桌子打翻了歪在一边,杜师傅靠
墙倒在地上,两眼发直,口吐白沫,脑袋去够自己的脚尖 – 他抽上了!

杜师傅小时候要饭发过羊角风,有四五十年没犯,这回,又发作了。

于是天下大乱,送院,抢救,外加老太太醒过味儿来号哭 – 你有这病咋不早说呢?早说
我怎么会嫁给你?老东西你骗了我半辈子。。。

治风湿治出了羊角风,上头再不敢让胡大夫干这个了,没奈何急急接受了卫生局派来的新
厂医。

这位新厂医可厉害 – 头疼?那是感冒,两片扑热息痛。高烧?那是重感冒,两片扑热息
痛。肚子疼?那是胃肠性感冒,两片扑热息痛。肝疼?那是比较特别的感冒,两片扑热。
。。

萨娘说我知道什么叫“一招鲜,吃遍天”了。

胡大夫就还当他的出纳去,但私底下谁有个头疼脑热,难免还要麻烦他,他也找萨娘从北京买过药,不知道是给谁用的。后来过了好久,有一次嗑瓜子聊闲天,敏师傅问他 – 胡师傅,有人说。。。有人说您当年因为给人打孩子给抓起来了,真的吗?

可能觉得问的突兀,胡大夫愣了半晌没回答,后来看看周围就是敏师傅和萨娘,叹口气说:你们大城市的人不明白,那女子没有嫁人呢,这地方人封建,抹不开面。我给她打了,
是一条小命,我不给她打,就是两条命。。。




新厂医来的时候,大伙儿正在食堂吃饭,议论这件事,萨娘同桌上的一个师傅说,邪,都说胡大夫给人打孩子让警察抓了,可这是谁家的事儿呢?整个厂子,愣没人知道。
萨娘说,经过隆化这几年的锻炼,对小病小灾特别有抵抗力,和厂医的水平不是没有关系
。但是真有大毛病,靠厂医十有八九误事,上县医院也大同小异,那时候,厂里的人会说 –
走,找亥老二去。

亥老二是谁?

--
一个男的没有老婆,就会变成一个豁达的人,大方的人,好脾气的人,
有自信心的人,乐观的人,不趋炎附势的人,随遇而安的人。身心舒泰的人。



萨娘出塞之四 -- 亥老二打家具

隆化是个小县城,设施多不完善,特别是医院的水平实在不敢恭维。萨娘的徒弟小唐生病起不来床只好住院,第一天大夫问她哪儿不舒服,小唐说发烧,大夫给开APC退烧;第二天大夫问她哪儿不舒服,小唐说肚子胀恶心,大夫给开山楂丸开胃;第三天大夫问她哪儿不舒服,小唐说照镜子两眼发黄,大夫给开眼药水滴眼睛;第四天萨娘去看小唐半死不活的靠在床上,两眼黄澄澄。。。萨娘对大夫狂叫 ?C 这是急性肝炎阿!大夫说。。。那。。。那咱们送亥老二吧。

亥老二何许人也?亥+2字头的牌号是铁道兵的专用车牌。

隆化多山而地理位置重要,人称“承德是北京的大门,隆化是承德的钥匙”,所以这个地方铁道线密集而且工程繁巨,铁道兵八师一部就长期驻守在这里。铁道兵和隆化警备部队的驻地在一起,家属院,医院,汽车队,维修厂,简直象是一个小城市。铁道兵的维修厂本来修的都是龙门吊一类恐龙一样的玩意儿,但也兼给驻军的小孩儿生产铁皮的摇头鸭子,一个大鸭子带七八个小鸭子,活象火车头拉着一串火车车厢,走起来一块儿摇头一块儿嘎嘎,令人匪夷所思又觉得非铁道兵不能造这种玩具也。-- 题外话摇头鸭子很多朋友小时候都玩过,可据说设计摇头鸭子的那位给抓起来了,理由是借助玩具否定文化大革命,这里边的联系兄弟打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老百姓进不去兵营,只能在外头看热闹,当时的隆化县见个自行车都新鲜,亥2字头的军车满山满街跑给人印象深刻,于是铁道兵人送一号 ?C 亥老二。这就是一座城外之城,而且更象古代的塞上城市。据说早年边塞的城市都是这样的,没有民,只有兵。

尽管相当独立,按照军民鱼水一家的原则,铁道兵在隆化县可算造福一方,特别是它的医院水平相当高,经常收治隆化县医院治不了的病人。饶是如此小唐也报了病危。总算是军医有两下子,给她捡回一条小命儿来。

铁道兵的营地是兵营,别人进不去,萨娘却经常去,间或出门还能搭亥老二的军车。不仅仅是萨娘,他们机械厂的师傅多有此特权。原因是亥老二也有有求于人的时候。

铁道兵和其他部队一样,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可是铁道兵和普通的兵不一样。铁道兵的老兵退伍,特别是军官转业的时候,虽然不能腰缠万贯,却也不是流水一般说走就走。

亥老二在那个物资匮乏的时代颇有特权,他们的枕木铁轨领出来即入报废帐,铁轨那玩意儿扛回家也没用,枕木可都是好木头。所以颇有胆量豪壮的军官给部下或战友多领几根,破开就能打家具。隆化的铁道兵退伍往往都带着一水儿全木成套家具回老家。

这算贪污么?要我的看法这恐怕不能成立。我大学一个同学的父亲就是铁道兵出身,大学里每年来北京看病,舍不得住旅馆,就住我们宿舍的空床。老兵白天的时候说话风趣,只是夜间睡着之后,会发出不自知的呻吟,痛苦辗转。当兵时候留下来的腰伤,是扛枕木石方造成的,退伍已经二十年,不知道他是怎样度过这一个个难熬的夜晚。而这似乎是所有铁道兵职业生涯的纪念。

工厂的本地师傅有人对铁道兵很感兴趣,问铁道兵的张参谋,你们全国到处跑,去的地方多,到个新地方先干什么?张参谋苦笑一声,说:先找坟地。开山,放炮,打隧道,有没有作完一项工程不死人的?张参谋说,没有。

铁道兵是个不打仗也要死人的兵种。我想,在那个贫乏的年代,几年生死线上下来,砍脑袋换老婆的情谊,看战友背个背包脸盆的走,当头儿的心里什么滋味?给领几根枕木打个柜子桌子娶媳妇怎么了?

想起来当年国民党军队里,黄维担任军长的时候因为吃空饷被抓,全军官兵哗然死保,后任军长钟彬不敢入营。纠其原因,黄维吃空饷不是自己贪污,而是士兵生活太苦,吃一点空饷给士兵改善生活。

带兵,要有法,还要有情。

铁道兵历任几位司令员吕正操,陈再道,王震都是带兵出身,深明此理,所以亥老二军纪严明,对这种弄出枕木打家具的事情却从来都是视而不见。

然而,毕竟是部队,领出枕木来在自己的维修厂打家具那也太明目张胆了。隆化县唯一能干这个活儿的厂子,就是萨娘所在的机械厂。

机械厂的厂长李玉也是当兵出身,打断骨头连着筋,和亥老二既有鱼水之情又有同袍之泽,双方的关系始终融洽而互助。于是每到部队官兵复员的时节,机械厂就忙碌万分,车间里摆满各式各样亥老二们订购的家具。

中国人做事不重规矩重人情,象萨娘这种调度或者技术员也是亥老二套近乎的对象,调度么,可以把您的活儿尽量往前提,让靠山屯公社的手拉葫芦再等两天。技术员呢?那时候家具的图样都是技术员帮着出 ?C 萨娘设计的家具多采北京流行的样式,亥老二都喜欢,说洋气。不过有一次萨娘想给某营长设计一法式酒柜,营长看了图样,开始喜欢的不得了,琢磨了三天说还是算了,说这模样的东西放家里实在不习惯,还是照一般农村样给我打俩躺柜吧。

自然也就有好处了,亥老二来习惯给人递烟,萨娘不抽,她徒弟看见,就会悄悄拉着人家说 ―X师傅(萨娘)爱吃水果。亥老二都豪爽,一会儿就会从街上提一书包莎果或者菇娘儿回来,越劝买得越多。其实萨娘胃不好,自己吃不了多少,自然是便宜了这帮小徒弟。

更大的好处则是可以搭亥老二的车,不过,萨娘说,坐亥老二的车,跟玩命没啥两样。
顶了再看[em02]
好贴啊[em01][em01][em01]
这是萨苏写的萨娘出塞系列吧?
<STRONG>萨苏老大的文章一定要顶</STRO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