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明系列--林彪别墅疑案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超级军网 时间:2024/04/25 05:58:26
一、

这个所在,拥有一个富有诗意的名称——偕仙斋。
  偕仙斋不是一幢建筑物,也不是一个村庄、一个山谷或者一个其他什么,而是一块地盘的统称。
  偕仙斋,坐落于山东、河北交界处,背倚高山,面向沧海,景色秀丽而又雄伟,堪称一绝。
  但是,从本世纪三十年代开始,无论是国民党政府、日伪政权,还是解放后的新中国政府,所有公开出版的地图上都找不到“偕仙斋”这三个字。地势的险要,使历届政权的军事家们都把这里定为军事禁区,而军事禁区的名称是不应当标在公开出版的地图上的。因此,这是一个鲜为人知的地方。直至九十年代的今天,政府主管部门撤消了这个保留了数十年的军事禁区,人们才渐渐知晓“偕仙斋”,有心人正准备把它推向社会,开辟成为一个可与北戴河、南戴河媲美的旅游胜地。
  偕仙斋漫山遍野都是树,海滨河曲都是树。树多鸟也多,整日价只听见啁啾鸟语,使人往往以为这里是空谷荒野。但若往深处走,偶尔便会瞅见有飞檐一角或亭榭的尖顶从万绿丛中露出来。人们才知道那里并不是无人之境。本文将作叙述的案件,就发生在这十几幢坐落于绿色海洋中的建筑物中的一幢——被人们称为“林彪别墅”的偕仙斋9号楼里。
  早在偕仙斋被划为军事禁区之前,便有中外富商巨贾、达官贵人在此建造度假别墅。后来国民党政府军事委员会一道命令下来,大兵进驻,舰艇泊岸,那些洋大人土老爷只道要开仗,吓得魂不附体,纷纷溜之大吉,留下数十幢别墅,空关的空关,作兵营的作兵营,也有养马饲犬的。十几二十年糟蹋下来,一大半成了废墟。解放后,人民解放军成立要塞区,调来人马作修整,拆旧补新,修葺整缮出十几幢小型别墅来,专供高级将领来此修养。五十年代初期、中期,来偕仙斋休养过的军队将领有朱德、贺龙、聂荣臻、林彪、谭政、王树声、粟裕、黄克诚、肖华、许世友、韩先楚等。1955年,根据朱德元帅的建议,有一批抗美援朝战斗英雄也来偕仙斋疗养过。
  偕仙斋9号楼,是一幢日本式庭园。在所有别墅中,9号楼算不上最好的,无论是外形美观,还是内部设施完善程度,它都只能算是中等。但是,9号楼有一个好处:离海最近,开门出去,大海近在咫尺。这个好处,被林彪看中了。当时,林彪不过45岁,身体健康状况尚可,战争时期所负的伤也还未到后来那种“怕风、怕光、怕声音”的程度,所以很喜欢观赏大海,呼吸带些许潮湿气息的新鲜空气。因此,当1951年林彪以中南军区司令员、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副主席的身份第一次来偕仙斋休养时,就选中了9号楼,一住就是16天。
  以后接连四年,林彪每年来偕仙斋一二次,每次住上一周、十天、半月不等,都住在9号楼。偕仙斋要塞区的军官战士于是便称9号楼为“林彪别墅”。负责接待的要塞区司令部后勤处从1953年开始,在安排上只要周转得过来,就让9号楼空着,意图是让其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林彪别墅”,以为要塞区增光添彩。
  但是,林彪自1955年仲春最后来过一次偕仙斋后,再也不来涉足了。他的兴致被北戴河所吸引了,之后只要休养,必去北戴河,连1955年9月授元帅军衔的电影纪录片,都让中央新闻记录电影制片厂的摄影师们上北戴河去补拍的。偕仙斋要塞区方面,没有接到通知,仍把“林彪别墅”空关着,直到本案发生的前一个星期,才根据总军械部部长王树声大将的命令向其他休养者开放。
1956年1月,苏联政府根据和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签署的有关协议 ‘,向中国派出了一批军事专家。这些专家中,有6名来到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军械部担任技术顾问,他们是:火炮专家马麦升乌雷、化学专家拉希莫夫、爆破专家马斯沃夫、无线电专家莫纳因科夫、焊接专家德拉甘和桥梁专家伊哈诺娃(女)。这6位专家怀着对中国人民的友好感情,努力工作,对新中国人民军队的军械装备的迅速更新发展作出了一定的贡献。按照规定,苏联专家每年享受一次探亲假。1957年初,这个专家组应当返回苏联探亲了,但由于工作繁忙,他们主动提出放弃休假,一头扑在各自手头负责的项目上,一口气又干了半年。这个情况传到了王树声部长那里,王树声下令:“夏天来了,请他们去北戴河休养三个星期,避避暑。”当时的北戴河,风景自然秀美,但接待设施却不多,够得上接待苏联高级专家的宾馆、别墅之类早已全部订满,又不能请苏联客人降格住普通旅馆。总军械部经办人员施尽浑身解数也无法解决,只好向上级如实回复。
消息传到王树声耳朵里,将军苦笑着自责道:“关心不够,想得太迟了,犯了官僚主义啊!”拧眉略一沉思,说:“那就退而求次,去偕仙斋吧!”
  秘书和偕仙斋要塞区司令部一联系,那边一口答应,极表欢迎。这是偕仙斋第一次接待外国客人,又是总军械部部长安排过来的,自是十分重视,让秘书请示王树声在接待方面有什么要求。
  王树声说:“苏联人喜欢运动,让他们在偕仙斋天天泡在海里吧,来去方便些,住9号楼。”将军去过偕仙斋,知道9号楼离海边最近。
  秘书一说,对方却有些犯难,说9号楼是“林彪别墅”,不大好安排,其他任何楼宇都没问题,是否换一幢。
  王树声有些生气,说:“谁指定过9号楼只能住林彪?’林彪别墅‘?主席反对给个人修别墅,主席自己也没有什么别墅,他在杭州住的房子,我去杭州也住过的!”将军来了劲,提高了声音道:“专家组这次非住9号楼不可!”但他不想让下面作难,就给偕仙斋要塞区的上级部门北京军区的司令员杨成武打了个电话。杨成武自是同意,于是问题就解决了。几天后,总军械部苏联专家组6名专家连同翻译、卫士一行十余人来到了偕仙斋,住进了“林彪别墅”-9号楼。
  偕仙斋要塞区司令员姓何名忠棠,陆军上校,他是经历过二万五千里长征的老红军,长期的军旅生活使他形成了一种“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习惯。偕仙斋平时来的客人,不是元帅就是将军。官都远比他大。因此,他虽是山神土地,但通常都是非召不至,免得吃闭门羹自讨没趣。这次可是不同,来的6位苏联专家,军衔最高是苏军中校,比他低,不存在“召见”问题。而且,军区司令员杨成武亲自打电话给他吩咐“热情接待,尽好地主之谊”。因此,何忠棠除了派副司令员苏小童及后勤处长等军官去迎接苏联专家外,待客人住下后还亲自去9号楼拜访。
  当天晚上,何忠棠上校在司令部举行便宴,为苏联专家接风洗尘。
  说是便宴,席上的菜肴之丰盛、精美,足可与北京的正式宴会媲美。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偕仙斋要塞区倚山面海,方圆几十里又是军事禁区,物产丰富,山珍海味,飞禽走兽,应有尽有;后勤处为接待首长的需要,又专门从大城市请来厨师充任炊事员,整治出的一道道菜肴自是精美绝伦。一一端上来,把苏联专家看了个目瞪口呆。一品尝,大拇指便翘到了天花板!
  佳肴还须美酒衬。何忠棠知道苏联人嗜酒,特地吩咐后勤处长准备了贵州茅台酒和长城葡萄酒、青岛啤酒。这些“老大哥”很识货,个个选中了茅台酒,喝了一杯说比苏联的名酒伏特加还够味。“够味”之后,便大吃大喝起来。
  酒过三巡,专家们开始向东道主何司令发动进攻,每人端着一杯酒,排着队走到何忠棠面前,恭祝司令官身体健康。何忠棠一一谢过,连着喝了6杯,白脸汉子变成了红脸关公。
  “老大哥”见状更来了劲,交头接耳叽叽咕咕了一阵,又排起了队伍,而且换了大酒杯,其目的很明确——要把何司令灌醉。何忠棠行伍出身.能喝几杯,在中国人已经算是酒量好的,但哪能和苏联人比!他还是第一次跟苏联人喝酒,一见这阵势方知“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寻思倘若硬着头皮应阵,只怕今个儿非横倒不可!丢人现丑不说,如若半夜里有情况非耽误事不可。
  一旁作陪的后勤处长却是不慌不忙,他知道苏联人喜欢斗酒,而且善于从最高职别的长官开始一个个斗下去,不把人闹倒几个决不罢休,所以事先已预作准备——从下面部队里物色了几个特别能喝酒的汉子,作为伏兵收在帐下,此时见司令员情势危急,连忙救驾,把手一挥,奇兵疾出,挡住“老大哥”代何司令饮酒,解了何忠棠的围。
  即便如此,何忠棠也已经半醉了,只是神志还算清醒,坐在那里支撑到宴会结束,强打精神把苏联客人送出餐厅,看着他们上了车,一边挥手告别,一边打嗝。后勤处长一看情势不对,连忙示意司机赶快开车。三辆中普刚拐过弯,何忠棠就“哇”的一声呕吐起来,在场的军官自是紧急行动,和警卫员一起手忙脚乱一番,把司令员扶进屋里,又是喝茶,又是吃药。何忠棠糊里糊涂,嘟哝着赞叹了几句“老大哥”,便睡过去了。
  何忠棠一觉醒来,发现已经睡在离司令部3里地外的家属区卧室里。他觉得头痛欲裂,口干如灼,便爬起来喝水,顺便一瞥挂钟,已是凌晨三时零七分。就在这时,床头的电话机倏然发出一阵急促的铃声!
  何忠棠放下茶杯,抓起耳机:“我——何忠棠……”
  耳机里传来紧张得几乎变了调的声音:“报告何司令,我是休养区警卫排长张菊生,这里出事了!……”
  何忠棠一怔:“出了什么事?快说!”偕仙斋休养区的16幢别墅里,住着三位将军、二位省军区首长、四位聂荣臻元帅点名安排来休养的中国军事科学家和六位苏联高级军事专家,都是重要人物,不论哪位出了事他都负不起责任!
  “何司令,9号楼苏联专家遭窃了!”
“什么?!”何忠棠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军事禁区,戒备何等森严,竟会发生盗窃事件?
  对方又说了一遍。何忠棠大怒:“胡闹!你这个警卫排长是干什么的?”
  何忠棠把话筒扔似的搁回机架,一边穿衣服一边对出现在卧室门口的警卫员大声吩咐:“备车!去休养区。”
一、

这个所在,拥有一个富有诗意的名称——偕仙斋。
  偕仙斋不是一幢建筑物,也不是一个村庄、一个山谷或者一个其他什么,而是一块地盘的统称。
  偕仙斋,坐落于山东、河北交界处,背倚高山,面向沧海,景色秀丽而又雄伟,堪称一绝。
  但是,从本世纪三十年代开始,无论是国民党政府、日伪政权,还是解放后的新中国政府,所有公开出版的地图上都找不到“偕仙斋”这三个字。地势的险要,使历届政权的军事家们都把这里定为军事禁区,而军事禁区的名称是不应当标在公开出版的地图上的。因此,这是一个鲜为人知的地方。直至九十年代的今天,政府主管部门撤消了这个保留了数十年的军事禁区,人们才渐渐知晓“偕仙斋”,有心人正准备把它推向社会,开辟成为一个可与北戴河、南戴河媲美的旅游胜地。
  偕仙斋漫山遍野都是树,海滨河曲都是树。树多鸟也多,整日价只听见啁啾鸟语,使人往往以为这里是空谷荒野。但若往深处走,偶尔便会瞅见有飞檐一角或亭榭的尖顶从万绿丛中露出来。人们才知道那里并不是无人之境。本文将作叙述的案件,就发生在这十几幢坐落于绿色海洋中的建筑物中的一幢——被人们称为“林彪别墅”的偕仙斋9号楼里。
  早在偕仙斋被划为军事禁区之前,便有中外富商巨贾、达官贵人在此建造度假别墅。后来国民党政府军事委员会一道命令下来,大兵进驻,舰艇泊岸,那些洋大人土老爷只道要开仗,吓得魂不附体,纷纷溜之大吉,留下数十幢别墅,空关的空关,作兵营的作兵营,也有养马饲犬的。十几二十年糟蹋下来,一大半成了废墟。解放后,人民解放军成立要塞区,调来人马作修整,拆旧补新,修葺整缮出十几幢小型别墅来,专供高级将领来此修养。五十年代初期、中期,来偕仙斋休养过的军队将领有朱德、贺龙、聂荣臻、林彪、谭政、王树声、粟裕、黄克诚、肖华、许世友、韩先楚等。1955年,根据朱德元帅的建议,有一批抗美援朝战斗英雄也来偕仙斋疗养过。
  偕仙斋9号楼,是一幢日本式庭园。在所有别墅中,9号楼算不上最好的,无论是外形美观,还是内部设施完善程度,它都只能算是中等。但是,9号楼有一个好处:离海最近,开门出去,大海近在咫尺。这个好处,被林彪看中了。当时,林彪不过45岁,身体健康状况尚可,战争时期所负的伤也还未到后来那种“怕风、怕光、怕声音”的程度,所以很喜欢观赏大海,呼吸带些许潮湿气息的新鲜空气。因此,当1951年林彪以中南军区司令员、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副主席的身份第一次来偕仙斋休养时,就选中了9号楼,一住就是16天。
  以后接连四年,林彪每年来偕仙斋一二次,每次住上一周、十天、半月不等,都住在9号楼。偕仙斋要塞区的军官战士于是便称9号楼为“林彪别墅”。负责接待的要塞区司令部后勤处从1953年开始,在安排上只要周转得过来,就让9号楼空着,意图是让其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林彪别墅”,以为要塞区增光添彩。
  但是,林彪自1955年仲春最后来过一次偕仙斋后,再也不来涉足了。他的兴致被北戴河所吸引了,之后只要休养,必去北戴河,连1955年9月授元帅军衔的电影纪录片,都让中央新闻记录电影制片厂的摄影师们上北戴河去补拍的。偕仙斋要塞区方面,没有接到通知,仍把“林彪别墅”空关着,直到本案发生的前一个星期,才根据总军械部部长王树声大将的命令向其他休养者开放。
1956年1月,苏联政府根据和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签署的有关协议 ‘,向中国派出了一批军事专家。这些专家中,有6名来到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军械部担任技术顾问,他们是:火炮专家马麦升乌雷、化学专家拉希莫夫、爆破专家马斯沃夫、无线电专家莫纳因科夫、焊接专家德拉甘和桥梁专家伊哈诺娃(女)。这6位专家怀着对中国人民的友好感情,努力工作,对新中国人民军队的军械装备的迅速更新发展作出了一定的贡献。按照规定,苏联专家每年享受一次探亲假。1957年初,这个专家组应当返回苏联探亲了,但由于工作繁忙,他们主动提出放弃休假,一头扑在各自手头负责的项目上,一口气又干了半年。这个情况传到了王树声部长那里,王树声下令:“夏天来了,请他们去北戴河休养三个星期,避避暑。”当时的北戴河,风景自然秀美,但接待设施却不多,够得上接待苏联高级专家的宾馆、别墅之类早已全部订满,又不能请苏联客人降格住普通旅馆。总军械部经办人员施尽浑身解数也无法解决,只好向上级如实回复。
消息传到王树声耳朵里,将军苦笑着自责道:“关心不够,想得太迟了,犯了官僚主义啊!”拧眉略一沉思,说:“那就退而求次,去偕仙斋吧!”
  秘书和偕仙斋要塞区司令部一联系,那边一口答应,极表欢迎。这是偕仙斋第一次接待外国客人,又是总军械部部长安排过来的,自是十分重视,让秘书请示王树声在接待方面有什么要求。
  王树声说:“苏联人喜欢运动,让他们在偕仙斋天天泡在海里吧,来去方便些,住9号楼。”将军去过偕仙斋,知道9号楼离海边最近。
  秘书一说,对方却有些犯难,说9号楼是“林彪别墅”,不大好安排,其他任何楼宇都没问题,是否换一幢。
  王树声有些生气,说:“谁指定过9号楼只能住林彪?’林彪别墅‘?主席反对给个人修别墅,主席自己也没有什么别墅,他在杭州住的房子,我去杭州也住过的!”将军来了劲,提高了声音道:“专家组这次非住9号楼不可!”但他不想让下面作难,就给偕仙斋要塞区的上级部门北京军区的司令员杨成武打了个电话。杨成武自是同意,于是问题就解决了。几天后,总军械部苏联专家组6名专家连同翻译、卫士一行十余人来到了偕仙斋,住进了“林彪别墅”-9号楼。
  偕仙斋要塞区司令员姓何名忠棠,陆军上校,他是经历过二万五千里长征的老红军,长期的军旅生活使他形成了一种“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习惯。偕仙斋平时来的客人,不是元帅就是将军。官都远比他大。因此,他虽是山神土地,但通常都是非召不至,免得吃闭门羹自讨没趣。这次可是不同,来的6位苏联专家,军衔最高是苏军中校,比他低,不存在“召见”问题。而且,军区司令员杨成武亲自打电话给他吩咐“热情接待,尽好地主之谊”。因此,何忠棠除了派副司令员苏小童及后勤处长等军官去迎接苏联专家外,待客人住下后还亲自去9号楼拜访。
  当天晚上,何忠棠上校在司令部举行便宴,为苏联专家接风洗尘。
  说是便宴,席上的菜肴之丰盛、精美,足可与北京的正式宴会媲美。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偕仙斋要塞区倚山面海,方圆几十里又是军事禁区,物产丰富,山珍海味,飞禽走兽,应有尽有;后勤处为接待首长的需要,又专门从大城市请来厨师充任炊事员,整治出的一道道菜肴自是精美绝伦。一一端上来,把苏联专家看了个目瞪口呆。一品尝,大拇指便翘到了天花板!
  佳肴还须美酒衬。何忠棠知道苏联人嗜酒,特地吩咐后勤处长准备了贵州茅台酒和长城葡萄酒、青岛啤酒。这些“老大哥”很识货,个个选中了茅台酒,喝了一杯说比苏联的名酒伏特加还够味。“够味”之后,便大吃大喝起来。
  酒过三巡,专家们开始向东道主何司令发动进攻,每人端着一杯酒,排着队走到何忠棠面前,恭祝司令官身体健康。何忠棠一一谢过,连着喝了6杯,白脸汉子变成了红脸关公。
  “老大哥”见状更来了劲,交头接耳叽叽咕咕了一阵,又排起了队伍,而且换了大酒杯,其目的很明确——要把何司令灌醉。何忠棠行伍出身.能喝几杯,在中国人已经算是酒量好的,但哪能和苏联人比!他还是第一次跟苏联人喝酒,一见这阵势方知“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寻思倘若硬着头皮应阵,只怕今个儿非横倒不可!丢人现丑不说,如若半夜里有情况非耽误事不可。
  一旁作陪的后勤处长却是不慌不忙,他知道苏联人喜欢斗酒,而且善于从最高职别的长官开始一个个斗下去,不把人闹倒几个决不罢休,所以事先已预作准备——从下面部队里物色了几个特别能喝酒的汉子,作为伏兵收在帐下,此时见司令员情势危急,连忙救驾,把手一挥,奇兵疾出,挡住“老大哥”代何司令饮酒,解了何忠棠的围。
  即便如此,何忠棠也已经半醉了,只是神志还算清醒,坐在那里支撑到宴会结束,强打精神把苏联客人送出餐厅,看着他们上了车,一边挥手告别,一边打嗝。后勤处长一看情势不对,连忙示意司机赶快开车。三辆中普刚拐过弯,何忠棠就“哇”的一声呕吐起来,在场的军官自是紧急行动,和警卫员一起手忙脚乱一番,把司令员扶进屋里,又是喝茶,又是吃药。何忠棠糊里糊涂,嘟哝着赞叹了几句“老大哥”,便睡过去了。
  何忠棠一觉醒来,发现已经睡在离司令部3里地外的家属区卧室里。他觉得头痛欲裂,口干如灼,便爬起来喝水,顺便一瞥挂钟,已是凌晨三时零七分。就在这时,床头的电话机倏然发出一阵急促的铃声!
  何忠棠放下茶杯,抓起耳机:“我——何忠棠……”
  耳机里传来紧张得几乎变了调的声音:“报告何司令,我是休养区警卫排长张菊生,这里出事了!……”
  何忠棠一怔:“出了什么事?快说!”偕仙斋休养区的16幢别墅里,住着三位将军、二位省军区首长、四位聂荣臻元帅点名安排来休养的中国军事科学家和六位苏联高级军事专家,都是重要人物,不论哪位出了事他都负不起责任!
  “何司令,9号楼苏联专家遭窃了!”
“什么?!”何忠棠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军事禁区,戒备何等森严,竟会发生盗窃事件?
  对方又说了一遍。何忠棠大怒:“胡闹!你这个警卫排长是干什么的?”
  何忠棠把话筒扔似的搁回机架,一边穿衣服一边对出现在卧室门口的警卫员大声吩咐:“备车!去休养区。”
二、
  让我们把时间往回移数小时——
  马麦什乌雷等6名苏联专家和中国翻译、总军械部派的警卫员共l1人,分乘三辆中吉普驶返“林彪别墅”后,专家组组长、火炮专家马麦升乌雷向翻译、警卫员表示过谢意,便请他们“自便”。翻译、警卫员便和专家道了“晚安”,各自回房间睡觉去了。
  苏联人真是好酒量!这几位专家在要塞区司令部举行的便宴上与后勤处长精选出来的喝酒好手捉对儿对饮了三个小时,除了桥梁专家伊哈诺娃,每人至少喝下了 750克烈酒,但竟然意犹未尽,回到别墅聚在客厅里又喝起了葡萄酒、啤酒。也没有什么下酒菜,就这么空口饮着,边喝边聊天,就像中国人饭后喝茶似的。
  喝了一会,无线电专家莫纳因科夫提议跳舞,得到同伴们的赞同。于是,打开了当时在中国算是先进的音响设备——电动留声机。6人中唯一的女性伊哈诺娃成了宠角,5名男专家轮流请她跳舞。这样一直折腾到下半夜,他们才各自回房歇息。
  9号楼名谓“楼”,其实是一幢日本式平房,连前后花园占地面积大约一亩半左右。别墅的前面,是一条鹅卵石便道,直通80米开外的海滩;右侧,是一座从远处延伸下来的山坡,长满了郁郁葱葱的树木;左侧,是一块足有10个足球场大的天然草坪,上面置着一些体育运动设施,供休养者健身用;后面,是一条以水泥铺设的平整的大道,通往要塞区司令部和其他别墅。
  9号楼的建筑格局,若从飞机上望下去,是一个标标准准的“凸”字,一切十三,便是客厅和12个房间。“凸”字的右侧,还有一个小小的“口”字,那是车库、厨房、贮藏室。
  当初这幢别墅的日本主人建造时,按照日本建筑物的格式,四周拦以一人高的木栅栏,大门也是木头的。后来要塞区刚改建休养区时,也是这个格式,1951年夏天,林彪来此休养前,派人来打前站。来人根据林彪的要求,选中了离海最近的9号楼,又从保卫角度考虑要求要塞区把木栅栏拆去,改砌2。80米高的石头围墙,大门也换成全封闭的钢门。要塞区方面动用了一连人马,连日连夜整整干了72个小时方才完工。这样,9号楼成为偕仙斋十几幢别墅中唯一一幢有高墙、铁门的别墅。
  偕仙斋休养区的警卫措施,是由要塞区司令部在北京军区(当初制订时是华北军区,1955年改为北京军区)保卫部的指导下制订的,经中央警卫部门批准,常年不变。在一般情况下,要塞区的一个警卫排(这是一个加强排,有96人)在休养区执勤,负责区域内的巡逻和每幢别墅外面的定点警戒。区域范围,另有部队负责警戒。别墅内部的保卫工作,与警卫排无关,由前来休养的首长带来的警卫人员负责。
  却说苏联专家回到别墅又喝酒又跳舞的折腾一番后,各自回房歇息。桥梁专家伊哈诺娃进了她那个位于别墅最右侧的套间,洗了个澡,冲了杯咖啡喝着,犹自兴奋不已,遂给远在莫斯科的丈夫写了封信,把偕仙斋的景色秀丽、物产丰饶、热情好客等等大大渲染了一番。伊哈诺娃把信纸装进盖有免贴邮票标记图章的专用信封,放进床头柜抽斗,准备明天上午请翻译交司令部机要通讯员转发出去。
  之后,伊哈诺娃上了床,但仍毫无倦意,头脑里不知不觉想起了她正在审核的一种新型舟桥图纸。这种图纸属于总军械部“特级绝密”的范围,自然不能带出工作室。但伊哈诺娃已经和该项目接触了三个多月,其基本构造、材料乃至数据都已经烂熟于心,便在笔记本上划拉起来,边划拉边思考如何解决那几个尚未解决的难题。如此鼓捣了一番,渐有睡意袭来,遂把本子和笔随手放在床头柜上,躺了下去,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伊哈诺娃在睡梦中听到——确切一点说是感觉到——她的卧室里似乎有人进来了,在地下走来走去。人在睡意中的意识通常都是模糊的,即使像伊哈诺娃这样的科学家也不例外,她无法分辨这究竟是梦境中的幻觉呢,还是现实生活中的真切景像。她想撑起身子来看个究竟,但不知怎么的未能如愿,终于把这个小小的干扰抛在一边,又进入了沉沉大睡之中。
  又过了一会,夜风吹动窗帘和窗框刮摩而引起的轻微但却很刺激人的听觉神经的声音终于把伊哈诺娃惊醒了。伊哈诺娃睁开眼睛,在视线所看到的范围内观察着,想弄清究竟是什么东西在发出扰人的声响。离地面10厘米处墙内的夜间灯所发出的黯淡光线把卧室照得刚够得上人眼看得清室内东西的程度,伊哈诺娃很快就发现声响来自于窗帘,遂一边爬起来一边嘟囔着:“这风讨厌!”
  伊哈诺娃把脚伸进拖鞋的时候,突然想起她洗澡前是把卧室窗子全部关上,并且一一仔细地扣上插销的,这会儿怎么有一扇窗子打开了?几乎是同时,伊哈诺娃的头脑中闪过先前睡梦中留下的印象。一个念头倏然而生:难道有人翻窗潜入过我的卧室了?!
  伊哈诺娃马上打开天花板上的吸顶灯,走到窗前一看,果不其然:窗子的一块玻璃被打碎了,外面的人从碎玻璃位置伸进手来拔起插销,开了窗子,爬窗而进。
  伊哈诺娃站在那里,一双眼睛望着窗台上的碎玻璃,一时竟愣住了。她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事实:处于戒备森严的军事禁区中的林彪元帅的别墅,竟会有小偷潜入作案!
  稍停,伊哈诺娃回过神来,恢复了一个科学家的冷静,寻思:此刻该作什么反应?对了,先清点一下失窃了哪些东西。
  伊哈诺娃先去卫生间,开灯一看,她洗澡时脱下放在大理石梳妆台上的1条黄金项链、1枚钻石戒指和一块“劳莱士”女式游泳表全都不翼而飞了!
  “唔!”伊哈诺娃牙痛似的呻吟了一声,连连摇头。她退出卫生间,在卧室里转了转,发现放在壁橱里的旅行皮箱被撬开了,里面的衣服没动,但一架九成新的“莫斯科人”照相机和760元人民币被窃走了。
  伊哈诺娃心疼得恨不得大喊大叫一番,但她终于忍住了。坐下来,喝了几口茶,决定先把此事告诉苏联专家组组长马麦升乌雷。伊哈诺娃抓起(电话机)送话器,那时中国还未使用自动转接的程控(DIANHUA),所有(DIANHUA)都须(电话)总机台转接,要塞区是部队单位,总机十分称职,耳机里马上传来女话务兵亲切柔和的声音:。您好!请讲!“
  伊哈诺娃不知道马麦升乌雷住的房间是几号,便说了名字,话务兵说她知道,但按了一阵开关却没反应。伊哈诺娃估计马麦升乌雷喝得太多睡死了,便挂断(DIANHUA),想了想,决定去叩门。伊哈诺娃刚开门走到走廊里,拐角处马上闪出一名警卫员,快步走过来,用生硬的俄语加手势询问需要他干什么事。伊哈诺娃用同样程度生硬的中国话说出了自己要表达的意思:她有急事找专家组长,请叫醒他请他马上到她房间去。
  一会儿,马麦升乌雷睡眼惺松地走进了伊哈诺娃的房间。当他弄伊哈诺娃请他来的原因后,睡意顿消,马上说:“我通知警卫报案!”
三、
  要塞区司令员何忠棠上校驱车赶到“林彪别墅”时,保卫处长鼓杞已经率人在勘查现场了。何忠棠先去伊哈诺娃的房间,命令彭杞仔细勘查,然后即往客厅,向坐在那里的苏联专家表示问候和歉意,并向伊哈诺娃作出承诺:
  一定迅速侦破案件,追回失物,归还原主。
  司令员此时还未曾意识到这是一起罕见的疑难案件。
  保卫处长彭杞带着5名保卫人员勘查现场。要塞区司令部组建以来,整个要塞区内从未发生过一起刑事案件,而彭杞及其部下虽然都是侦察员出身,但军事侦察和刑事侦查不同,先天不足及缺少实践经验,使他们进行勘查时难免显得生疏。但彭杞和他的部下个个都很认真细致,一边勘查一边不停地拍着照片。经勘查,发现案犯是弄碎窗玻璃拔开插销后开窗进入房间的。窗上留有一个脚印,估计原本比较完整,可惜给夜风吹动窗帘飘来拂去揩得模糊了,基本上没什么参考价值。
  使彭杞等人感到不解的是,现场遗留下的碎玻璃上竞找不到任何胶布或者其他东西粘贴过的痕迹。通常说来,要弄碎这样一块玻璃,在静夜中是要发出比较响的声音的,但无论是失主伊哈诺娃还是睡在隔壁房间的无线电专家莫纳因科夫,都未曾听见声响。
  勘查到房间外面时,保卫人员又面临着一个不可思议的问题:案犯是如何进入别墅的?别墅四周拦以2。8米高的围墙,进出通道是大门。晚上,大门关闭着,并未开启过,有一名岗哨专门在外面警戒,案犯显然无法打开或者攀越,要想进入别墅只有爬围墙。2。8米高的围墙是一道不借助梯子、绳勾等工具无法攀越的障碍物,而要使用梯子、绳索,势必接触装在墙头外沿口的一根2。5毫米粗的金属线——报警装置,值班室内的警铃马上会响。而无论是别墅内的值班室,还是警卫排营房的值班室,都未响过警铃。
  “难道报警装置出故障了?”彭杞问警卫排长张菊生。
  张菊生当的是排长,级别却是正营级,他是彭处长的老部下,平时随便惯了,但此刻却随便不起来,紧张得脸上的筋肉都在抖动:“彭处长,报警装置每天傍晚都检查过的,不可能出问题!”
  “试一下!”
  张排长让一个战士取来一根竹竿,他亲自下手,举着往墙沿轻轻一碰,别墅值班室里顿时铃声大作!
  彭杞皱起了眉头:“哎!案犯是如何进入别墅的?难道是飞进来的?见鬼!张排长,昨晚流动哨谁带班?叫他过来!”
  下半夜带班的是连职班长许某,9号别墅在他班上出了事,他一脸沮丧,低着头站在保卫处长面前,叙述了有关情况:他那个班是零点接班的,15人分成5个小组,在休养区的16幢别墅之间按照划定的路线进行巡逻,一直到案发时也没发现任何可疑情况。
  彭杞又问内卫人员。9号别墅的内卫人员是总军械部派给苏联专家的警卫员,不是要塞区部队的,跟彭杞没有上下级关系,所以他询问时态度比较客气。据四名警卫员说,他们四小时换一次班,一人守在值班室,一人在别墅内部流动巡逻,也未发现什么情况。
  彭杞无咒可念,一头钻进一间空房间,猛抽了一阵香烟,起身出门去见何忠棠。
  何忠棠正在客厅里和苏联专家聊天,想用这种方式驱除失窃事件给对方心头投下的不快。专家们见保卫处长出现在门口,料想必有情况报告,都起身离座,和翻译一起出门回避。
  何忠棠指指对面的沙发示意彭杞坐下,问道:“怎么样?”
  “情况不明……”彭杞把勘查情况汇报了一遍。
  何忠棠沉吟道:“唔……家丑不可外扬!这个案子你给我拼劲儿迅速拿下来。这样,还不至于惊动军区和军委。不然,戒备森严的军事禁区里发生了这种事,传出去,我这个司令员的脸面往哪里搁?”
  “何司令,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们保卫处自然有责任马上破案。不过这事有点难度……”
  “有什么难处你只管吭声,我准保给解决!”
彭杞说了自己的判断:“由于没有迹象表明有外界人员进入别墅,因此我怀疑这也许是一起内盗案件。这样,侦查就要围绕今晚住在别墅中的所有人——四名内卫、一位翻译甚至除失主以外的苏联专家——进行。这个情况有点棘手:内卫是总军械部的,翻译是国防部外事局的,我们要塞区是否可以调查他们?还有苏联专家,那就更不好查了。”
  何忠棠一听,也觉得犯难。他点了支香烟,皱眉猛抽,进行着紧张的思考。
  这时,客厅门口出现了翻译的身影:“何司令员,苏联专家组组长马麦升乌雷组长请求即刻见您!”
  何忠棠闻言一惊:“发生了什么事?”
  “他没说。”
  “请他到这里来吧!”
  和马麦升乌雷一起进来的还有伊哈诺娃,后者的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子。两入神情严肃,甚至还夹杂着一些紧张。何忠棠预感到发生了更加严重的事件,心里有些紧张,外表仍显得平静如初,站起来:“请坐!请告诉我,又发生什么事了?”
  事情实际上不是“又发生”的,而是“又发现”的:伊哈诺娃见勘查现场已经结束,在征得保卫人员同意后进入房间整理东西。当她收拾到临睡前放在床头柜上的笔记本时,不禁大吃一惊:笔记本被撕去了两页,这正是她临睡前划拉的总军械部正在研制的新型舟桥的有关数据、草图内容的两页!这是“特级机密”,其价值简直是无法估计的!伊哈诺娃意识到事态严重,立即去见组长马麦升乌雷。马麦升乌雷闻听之下,比伊哈诺娃还震惊——女专家的“划拉”是违反保密规定之举,其内容一旦泄露构成后果,伊哈诺娃本人和他这个组长都将会被送上国内的军事法庭!
  当下,马麦升乌雷顾不上责怪伊哈诺娃,立即气急败坏地找到翻译,说要求见偕仙斋的最高军事首长。
  何忠棠听了,同样感到十分震惊。他意识到此案凭要塞区保卫处的力量无论如何也是侦破不了的,也顾不上“家丑不可外扬”了,必须立即报告上级!何忠棠站起来,走到屋角的电话机前,抓起送话器:“要北京军区司令部!”
……
四、
  北京军区司令部接到偕仙斋要塞区的电话,予以高度重视,经过紧急召开的党委扩大会议的研究,决定:①立即向总军械部通报情况;②建议总军械部指派数名保卫人员和北京军区保卫部组成联合专案侦查组,即赴偕仙斋要塞区开展侦查。
  北京军区派人去总军械部通报情况时,王树声部长已经接到苏联专家组组长马麦升乌雷从偕仙斋打来的电话。王树声是去过偕仙斋的,知道那里是军事禁区,思忖能潜入军事禁区作案的角色,其本领自是非同小可,凭总军械部的保卫人员之能耐恐怕难以侦破,只有请公安部派刑侦专家出马方能破案。王树声正准备给公安部长罗瑞卿大将打电话时,北京军区的人来了。
  北京军区派去通报情况的那位名叫楼百铭,是军区保卫部的中校处长。王树声派秘书出去接待,楼百铭把来意说明后立即告辞而去。秘书便去向部长一五一十作了汇报。王树声一听,寻思杨成武大约袖中另有乾坤,北京军区是个藏龙卧虎之地,说不定有侦查高手,便打消向罗瑞卿求援的主意,让秘书给北京军区打电话:总军械部赞同北京军区的建议,即派四名军官去司令部报到。
  下午,总军械部保卫部的四名军官赶到北京军区司令部。北京军区保卫部也已指定六名军官参加专案侦查组。双方10人开了个会,议定以北京军区保卫部楼百铭处长担任专案组长,总军械部保卫部副处长金初亚中校担任副组长。鉴于情况紧急,专案组决定连夜驱车赶往偕仙斋。
  专案组一行10人分乘两辆中吉普在晚上8时许离开北京。北京距偕仙斋600余里地,因部分道路路面情况不好,中吉普跑不出速度,抵达偕仙斋要塞区司令部时已是次日即6月29日清晨5点钟。专案组成员已在路上打过盹,一到目的地就投入工作,先听要塞区保卫处彭杞处长介绍了有关情况,看了现场勘查照片,又坐车去“林彪别墅”察看了现场。
  苏联专家组的疗养继续进行,但是他们对“林彪别墅”心有余悸,坚决要求撤离。休养区管理处经请示何忠棠司令员批准,把专家组迁往另一幢离海滨也较近的别墅-12号楼。“林彪别墅”空着,正好给联合专案侦查组作为侦查指挥部。“6。27盗窃案”的首次案情分析会就在“林彪别墅”的客厅里举行。
  案情分析会首先给“6•27盗窃案”定性,究竟是属于一般的刑事盗窃案还是政治性盗窃案?这方面的意思比较统一:鉴于伊哈诺娃的笔记本被撕去了记着正在研制的新型舟桥内容的两页纸,这显然是一起政治性盗窃案件;至于伊哈诺娃被窃去的其他首饰、手表、照相机、人民币,不过是案犯为了转移侦查视线而玩的“碍眼法”。
  案件定性之后,专案组开始讨论另一个问题:向哪个方向开展侦查?也就是案犯大致上属于哪个范围的?
  北京军区的一位组员首先发言:“偕仙斋是军事禁区,周围陆上、海上共有五道警戒线,外人根本无法闯入。而禁区内部住的全是军人,清一色的,案犯就在他们中间!”
  总军械部的一位年轻组员说:“从严格意义上说,要塞区内还有休养区,休养区的客人……”他大概想到这些客人全是首长,便咬住了舌头,但大家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专案组一到就被指定为该组成员的要塞区保卫处长彭杞说:“我们已经进行了调查,据警卫排定点哨反映,所有客人那天晚上均未离开过各自居住的别墅。”
  专案组长楼百铭说:“这就清楚了,能够作案的是要塞区的军人以及9号楼内部的警卫员、翻译。”
  总军械部方面出任专案组副组长的金初亚对此观点持有不同意见:“我认为总军械部方面的四名卫士一位翻译同志不存在作案嫌疑!为什么呢?理由很简单:这五位同志自去年二月苏联专家组一来总军械部就被组织上派去为专家组服务。一年多来,他们天天和苏联专家待在一起,真可以说是‘形影不离’。因此,苏联专家接触到的机密,他们基本上也接触得到。女专家伊哈诺娃被撕窃的那两页纸上的内容,确是属于国家‘特级机密’,但这是对外人、对在座的各位而言,对于他们五人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机密’!说白了,他们平时在专家办公室的字纸篓里拣几张废纸就可以获得比伊哈诺娃那两页纸上更多的内容了。”
金初亚的观点理由充分,推理得当,在场所有人包括楼百铭在内都表示赞同。
  于是,四名卫士和一位翻译的疑点被排除了。
  会议继续进行,至中午结束时定下了侦查方案:在要塞区1200名官兵中进行初步查摸,每个人都须说出昨晚1时至3时这两个钟头里在干什么及两个以上的证明人;专案组将对此进行缜密的调查,对其中的可疑者予以侦查。
  当天下午,侦查方案得到要塞区司令部的批准。一道由何忠棠司令员签署的命令传遍了要塞区的各个营房:即时起要塞区任何官兵不准离开本区域;以班为单位,进行自报互查。
  军令如山,雷厉风行。当天晚上,已有不少材料送到专案组。自组长楼百铭以下,全体成员挑灯夜战,三人一组审阅材料,每份材料都须经三人过目,签署意见。这样查了半个晚上,理出了十几份看上去觉得不大顺当的材料,一一记下当事人姓名、单位,楼百铭指定专人次日挨个谈话询问,看是否有可疑之处。
  第二天,6月30日。上午8时,各单位已经送来了全部人员的材料。楼百铭把全组人员分成两拨,一拨审阅材料,一拨下连队调查。折腾了一天,毫无收获。
  当天晚上,专案组又开会分析情况。会一直开到午夜时分,人人弄得精疲力尽,但在侦查方向上并未取得什么突破。楼百铭只好宣布散会,让大家各自回房间休息。
  楼百铭和副组长金初亚同住一个房间,两人回房间后,又谈了一阵,不得要领,只好睡觉。
  睡了大约一个半小时,楼百铭突然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他睡眼惺松地撑起身子,抓起耳机:“喂,哪里?”
  电话是要塞区保卫处长彭杞打来的,他向专案组长通报了一个紧急情况——
  “6•27盗窃案”发生后,要塞区司令部鉴于休养区内还住着三位将军、二位省军区首长和四位科学家,而苏联专家组还未离开,担心窃贼去而复返,再次下手,便指示保卫处加强警戒。何忠棠司令员发话让彭杞迅即制订警戒新方案交他过目。保卫处长于次日便制订了一个新方案:从司令部警卫排抽调20人往休养区加强夜间值勤力量;调整休养区警卫排的值勤班次安排,增加夜间流动哨的巡逻密度;夜间,每幢别墅周围安置一名定点暗哨,两小时一换班。
  “每幢别墅周围安置一名暗哨”是何忠棠想出的点子。这个身经百战的老红军于侦查案件是外行,但打仗却是他的拿手好戏。他用指挥作战的策略设置了这样一个环节,想看看窃贼如何再度光临休养区,究竞选择哪幢别墅下手——藉此判断窃贼的身份。(即使是要塞区的军人,也不许可擅自出入休养区,因此,并不是所有军人都知道哪幢别墅住人与否的。)
  9点钟开始,定点暗哨各自进入指定的岗位。11点钟换岗。l点钟,再次换岗。这次,轮到在9号楼外面值暗哨的是副班长小朱。他是个经历过抗美援朝的老兵,擅长潜伏,暗哨监督是行家里手。一接哨,他就悄无声息地隐入别墅右侧山坡下的树林,在半人高的草丛里伏下,任凭蚊子、小虫乱叮乱咬,纹丝不动。
  一会儿,小朱听见从海滩边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他睁大眼睛望去,黑暗中出现几条人影,从位置排列和走路姿式上,他分辨出那是警卫排流动哨,没去搭理。流动哨过去了大约七八分钟,从海滩那边又传来了脚步声。和前一回相比,这脚步声显得更轻悄,更细微,如果不是踩在那稍大的风刮上去也会发出声响的沙子上(此“风响金沙”是偕仙斋一景),恐怕是不会听见的。小朱乍听之下,以为这是保卫处安排的“非固定流动哨”,心中未生戒意,但眼光还是对准了那个方向。须臾,远处出现了一条黑影,步履飞快,渐走渐近,小朱看着觉得不对头:来人肩上没有背枪,而且其步法也不似军人!
  小朱顿时昂奋起来;难道此人就是窃贼?从外面潜进禁区的窃贼?他伏在草丛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黑影来到9号楼的围墙外面,驻足而站,抬头仰望高高的围墙,稍一迟疑,忽然转身往来路走去。小朱吃不准这是什么路子,想了想决定跟上去。这时,黑影已经走到别墅围墙的拐角处。他的听觉出奇的灵敏,小朱身子刚一动,就听见了简直和风拂青草没有什么差别的轻微声,猛地一个急转身,盯着这边窥察。
小朱以为已经被对方发现,来不及想什么,一个箭步窜出草丛,朝黑影猛扑过去!
  黑影不无惊恐地低叫一声,转身拔步就往海边逃。小朱一拉枪栓,喝道:“站住!否则开枪了!”这其实是吓吓对方,休养区内的警卫,没有上级命令而又并非在十万紧急的情况下,是不能开枪的。黑影不知是没听清呢,还是知晓这项纪律规定,竟然没有停步。
  小朱见吓不住对方,只好急步追赶。刚奔出十数步,前面海滩上突然传来喝问;“什么人?口令!”
  小朱大喜:又一拨流动哨过来了,正好来个“胡同捉驴两头堵”!遂大声叫道:“前面截住他,要活的!”
  黑影见自己陷入了两面夹击的困境,毫不迟疑地转身朝右侧的山坡奔,一头钻进了密密的树林……
  当下,楼百铭听彭杞如此这般一说,睡意全消,跳到地下,大声问道:“人呢?抓到了没有?”
  彭杞在话筒那头回答:“警卫排已经出动50人上山搜捕去了,何司令下令出动部队把那座山包围起来;另外,海滩那边也增加岗哨,巡逻艇也在海面上监视着,那家伙插翅难飞!”
  “好!我这里坐等佳讯。”
  但楼百铭并没有等到“佳讯”——要塞区1200名官兵全体出动,搜遍了整个偕仙斋,“黑影”的影踪都没见到!
  何忠棠司令员坐不住了:“人呢?难道这小子上天入地了?继续搜索!”
  继续搜索的结果是在海滩上发现了一个清晰的脚印,脚尖朝着大海方向——“黑影”已经逃离要塞区了!



五、
  苏联专家组的化学专家拉希莫夫少校被请到海滩,不是请他鉴定脚印,而是要他设法把这个脚印原封不动地从沙滩上挖出来,作为证据保留下来。
  拉希莫夫查看了脚印,让人从医院药房间取来几样药品,和木工用的胶水掺合后,以喷筒喷在脚印和周围的表面;五分钟后,又喷了一次。如此十数次喷下来后,又在旁边堆上木柴烧烤。待到烟消火尽,便用工具铲把脚印原封不动地挖了出来。
  脚印被送到专案组指挥部,在“林彪别墅”的客厅的桌子上摆下,专案组全体成员围桌而坐,开起了案情分析会。
  首先是从脚印的鞋纹推断“黑影”的身份——是要塞区的军人还是区外的村民。
  要塞区各单位早在事发后一小时便已奉命清点人数,结果都是一个不少。但由于是事隔一小时,所以不能排除如果“黑影”即是军人经海面潜回原单位的可能,因此需要查一查。
  从脚印的鞋纹看来,“黑影”穿的是一双半新旧的布底鞋。这种鞋走路利索,不易发出声音,攀墙上树附着性好。当时部队也向官兵发放布鞋,保卫处长彭杞从后勤处要来几双样品,当场对照,发现有异:“黑影”穿的那双布鞋的鞋底是手工纳制的,而部队发的布鞋的鞋底是机器缝制的。
  这样,初步可以排除“黑影”是要塞区军人这一可能。
  接着要弄清的是:“黑影”和“6-27盗窃案”的案犯是不是一个人?
  彭杞处长出示了“6-27盗窃案”的现场鉴定材料,把案犯在窗台上留下的脚印跟“黑影”的脚印进行了丈量比照,最后得出结论:脚印是同一个人的。
  案情分析会根据所获的情况,总结了案犯的特点:是一个身高1。70米左右的、年龄在25岁至40岁之间的强壮男子,从行动敏捷程度估计很可能受过武术训练;他来、去都从海路进出,而且能避过岗哨与巡逻的警戒监视,说明精谙游泳,也许配备有潜水器械;从进出都从海路走这点看,他极有可能就匿居在位于要塞区三五里外的海湾的三个小渔村中的一个村里,因为6月27日、6月30日案发的潮流方向只能朝那里去。
  专案组长楼百铭说:“可以断定,这个家伙是一个受命潜伏于要塞区附近渔村中的敌特分子。”
  一个组员说:“也有可能是派遣特务!”
  潜伏特务也好,派遣特务也好,都要迅速捕获,追回被窃的机密材料和伊哈诺娃的失物。但是,专案组面临着一个难题:他们都是军人,不便去地方上侦查特务案子;从法律角度来说,除非宣布军事管制,军队是无权去地方上逮捕人犯的。国家颁布有《中华人民共和国逮捕、拘留条例》,规定对犯罪分子的逮捕、拘留只有公安局、检察院和人民法院才有权执行实施。
  专案组经过讨论,决定报请要塞区党委批准后向北京方面(北京军区、总军械部)提出:要求与公安部联系,派员前来协助、指导侦查案件。
  一小时后,要塞区司令部电讯室奉命开启电台,向北京军区司令部发出一份绝密电文。
  北京军区杨成武司令员接到机要处送来的密电后,立刻亲自给总军械部王树声部长打电话,通报侦查情况,商议专案组提出的要求。
  王树声说:“按照国家法律办,应当请公安部出面侦查这个案件!”
  杨成武说:“对头!”
  王树声笑道:“既然对头,我就给’罗长子‘(公安部长罗瑞卿个子很高,高级干部中跟其稔熟的皆戏称为”罗长子“)打电话!”
  王树声给罗瑞卿打电话时,公安部长去中南海了。王树声便让罗瑞卿的秘书将内容记录下来,待部长回来后立即报告。
  晚上,罗瑞卿回来了,一看电话记录,深感事情重大,立即让秘书以他的名义给河北省公安厅打电话,指示立刻选派最优秀的侦察员组成侦查组速赴偕仙斋要塞区协助军方专案组侦查案件。公安部长特别强调:“告诉他们,这是特案,必须迅即侦破!从侦查组抵达偕仙斋开始,每两小时向公安部报告一次侦查情况,直接向北京报告!
河北省公安厅接到公安部的命令,当即选派四名资深侦察员,由政治保卫处副处长钱怀峰率领,急赴偕仙斋要塞区。
  偕仙斋要塞区已经接到北京电令:经北京军区、总军械部、公安部三方协商,决定原先的军方专案组和现在开过去的警方侦查组合并,组成专案侦查指挥部,由楼百铭、金初亚、钱怀峰三人共同负责,受要塞区司令部和党委领导。
  侦查指挥部仍设在“林彪别墅”内,河北省公安厅一行五人一到偕仙斋,立即被接到指挥部,参加案情分析会。这个分析会实际是案情介绍会,由军方人员向警方介绍案件详情和分析结论。警方五位又由军方彭杞等人陪同察看了“6-27盗窃案”和“6-30逃遁”的现场,对军方所作的结论没有异议。这样,下一步就是如何着手从那三个小渔村进行侦查了。
  在地方上搞侦查,警方这五位侦察员都是熟家惯套了。钱怀峰副处长问明了渔村的大致情况,便提出了几点:①立即以要塞区名义跟地方政府联系,说明需要调查案件,希望得到渔村党支部的支持;②以河北省公安厅的名义向渔村所属的公安机关下达紧急通知,责成县公安部门全力配合侦查案件;③侦查指挥部派出12名侦察员,分成三个小组,一律身着便衣,以公安人员的名义分赴三个渔村进行深入调查。
  众人对此交换了意见,并无异议。楼百铭说:“彭处长立刻去向何司令员汇报,一俟获准,即刻实施!”
六、
  偕仙斋要塞区外海湾内的三个渔村,一名何家浜,一名戚度桥,一名李家村。三个村子皆为狭长形,呈扇面形分布于海边。
  7月4日,侦查指挥部派出的三个侦查小组,分赴何家浜、戚度桥、李家村进行调查。
  去何家浜调查的小组由彭杞带领,三名组员是省公安厅侦察员老黄、要塞区保卫处小凌和总军械部保卫部的小方。一行四人一进村,就被生产队长接到了队委会。那里,县公安局派来的三名侦察员已经等着了。
  彭杞向他们介绍情况,由于事关国家重要军事机密,所以不谈案子,只谈脚印,拿出由省公安厅侦察员用特殊材料复制的鞋底模型,言明要寻查这双鞋的主人。
  生产队长看着鞋模,问道:“这有多长?”
  老黄说:“鞋长26。8厘米,估计脚掌长度在26厘米左右,如穿胶鞋、跑鞋,该是41码。”
  “明白,我把全村穿41码鞋的男人都给你们叫来,你们一个个查问。”
  “不妥,这是秘密调查,千万不能惊动群众!况且,估计此人是个青年或者中年,穿41码鞋的老头不在调查范围内。这样吧,你先暗地里摸一摸,搞一份名单出来。”

  一会儿,名单搞来了,是一份现成的——当时由于橡胶短缺,胶鞋供应十分紧张,渔民由于作业需要,属于计划供给对象。半年前,县商业局向偕仙斋三个渔村供应过一批胶鞋,采取“预约登记,货到付款”的方式。何家浜生产队当时登记尺码时留了一份底,放在会计那里,这会儿翻出来就是。
  名单上登记穿41码胶鞋的共有19人,侦察员逐一向生产队长问了问,勾掉了其中7名老渔民。剩下的12人,侦查员初步就身高、体型、潜水等方面查了查,又剔去了4人。这4位,一个是瘸子、一个是歪头,还有两个患了多年的“痨病”,骨瘦如柴,弱不禁风。
  彭杞说:“剩下的8位,我们要见见面。”
  生产队长以“省里派人来了解合作社情况”为名通知这8位“41码”参加座谈会,自然还另有十数名男女社员“陪绑”。侦察员中,数总军械部保卫部的小方最具风度,便充任“省里来的干部”,主持座谈会。他坐在那里就渔民的生产、生活、作业安全、疾病治疗、家庭收入、子女上学等方面的情况提出问题请与会者发言时,彭杞、小凌正坐在下面逐个观察8个“41码”,主要是看体态是否与6月30日晚上警卫战士小朱看到的那条黑影相符。
  与此同时,生产队长陪着省厅侦察员老黄和县局的三名侦察员走访8位“41码”的家庭,以“胶鞋厂师傅作设计新产品调查”的名义,将他们的所有布鞋进行比照鉴定。一共鉴定了19双布鞋,均与带去的鞋模特征不符。
  侦察员一个圈子兜下来,无功而返回到生产队队部时,座谈会亦已接近尾声。彭杞听说他们未发现线索,便写了张条子让生产队长把8个“41码”中体态与案犯相象的3人留了下来。说也巧,这三位正好是8人中穿布鞋来开会的。“鞋厂师傅”便请他们“配合”,脱下布鞋当场鉴定,结果是:三双均与鞋模痕迹特征明显不符。
  当晚,侦查组四人和县公安局三位侦察员就宿在何家浜生产队的仓库里。七个人讨论了好一阵,想到一个可能性:会不会案犯在作案后把那双布鞋弄去或者销毁了?
  侦察员当即夜访生产队长,要求次日安排侦察员对那最后留下的三位“41码”的邻居、好友等进行个别谈话,作秘密调查。生产队长是退伍军人、共产党员,觉悟很高,不厌其烦,一口答应。
  次日,侦察员分成三个摊子,对3位“41码”的71名邻居、朋友等分别进行个别谈话。小凌和县局一位姓魏的侦察员组成的摊子获得了一条线索:一名姓董的 “41码”烧掉了一双他本人的布鞋!线索是董某的邻居何某提供的,何某是生产队的机帆船驾驶员,大前天,董某来向他讨废机油,说要烧东西,他给了半碗。后来,他闻到外面有焦糊味,出来一看,董某在门口烧一双布鞋。
侦察员们交换了意见,一致认为董某可疑,于是,决定把他叫来队部讯问。
  董某承认烧掉的是他自己的布鞋,对烧鞋一举的解释是:同村有个姓潘的妇女,连嫁三个男人,丈夫都或患病或出事故而殳,村民都称她是“白虎星”。最近,“白虎星”患了肝病,已经看了三个月郎中,光药罐头就煎碎了四五只。三天前的早晨,董某路过“白虎星”家门口,恰遇她倒药渣,溅脏了他的鞋。董某回家后换下鞋子让妻子洗。董妻知晓原委后,说沾上了寡妇服过的药的药渣,必有大灾祸临头,除非把鞋子烧掉。董妻是何家浜的“母大虫”,其泼劲与潘寡妇的“克夫”之名声不相上下,她的话对于董某不啻于皇帝的圣旨,董某自是照办,于是就把鞋子烧了。
  这个解释是真是假?彭杞当即派侦察员去向潘寡妇和董妻了解,结果是:情况属实。
  那么,会不会董某正是案犯,为了逃避侦查而故意制造借口而把鞋子烧掉?仙察员考虑到这一点,便要董某言明最近10天的夜间行踪。
  董某刚一开口,侦察员便知道没戏唱了:他自6月21日出海捕鱼,至6月28日方才回来!
  随即调查,同时出海的几名社员作证说董某确实出海作业,一周未曾离船。
  “6•27盗窃案”和“6-30逃遁”的主角系同一人,既然董某与“6•27盗窃案”无关,那么就不是案犯。
  案犯不在何家浜!
七、
  同样的调查,在另外两个渔村——戚度桥和李家村也在进行着。
  赴戚度桥调查的侦查组是由金初亚带领的,三名侦察员是总军械部保卫部老杨、省公安厅小夏、大刘,县公安局也派了三名侦察员协助。
  戚度桥人称“寡妇村”。在1946年到1954年这8年中,这个渔村遭三次厄运:1946年,全村最大的一条渔船出海作业时,在河北、辽宁交界处的离海岸10海里的海面上,被国民党海军的“佛光号”驱逐舰连发三炮击沉,16条汉子全部葬身鱼腹。
  1949年7月,该村三条渔船出海作业,一条触礁沉没,两条在返航途中遇台风翻船。三条渔船共28人仅3人得以生还,回村后一人因伤致残,一人患精神病。
  1954年8月,该村七位渔民在海滩修船时,突遭龙卷风袭击,连人带船卷上天空,不知去向。
  戚度桥本来不大,仅54户人家,三次灾祸一下子夺去了将近五十条男子汉的生命,弄得十家中有九户是寡妇,青壮年奇少。侦查组开进去,一上来也是查布鞋。不料出示鞋模,一报尺码,接待他们的生产队长却说全村无人穿41码!
  金初亚一怔,想了想说:“这样吧,你把全村男子全部集中起来,我们以鞋厂产品设计人员搞调查的名义查一查。”生产队长自是说好,当下把人叫来,一共61 人,三分之二是五十岁以上的老头,十几个是l6岁到20岁的小青年,20岁到50岁的青年壮年没几个。侦察员给他们量了一下,果然没有41码的。
  一个老头问生产队长:“这几个公家人干啥?”

  生产队长也不清楚来人查鞋子的用意,但他听乡政府干部说过来人是公安人员,警察进村自是来查办案子,但必须严格保密,所以含糊其辞道:“他们来调查产品。”
  金初亚想此事靠生产队长不着,只有靠群众了,便朝省厅侦察员大刘使了个眼色,大刘从挎包里取出复制的鞋模,放在桌上:“老人家,您知道这村子里有人穿这种尺码鞋子的人吗?”
  那老头还没开口,旁边另一个秃顶老汉脱口而出:“俺村有哪!二赖子的脚就这么大。”
  侦察员们闻讯大喜,一问,马上查清了二赖子的底细:二赖子,名叫戚树发,26岁,他就是前面说过的1949年7月那次海难事故中得以生还的三人中的一位。二赖子在翻船时左手受伤,在海里带伤挣扎了三天四夜,奇迹般地游回了家乡。但由于疲劳过度,身体抵抗力大大降低,手上的伤口感染恶化,无法医治,只得截去三根手指头。二赖子经此劫难,对出海畏惧似虎,加上左手的一半功能已经丧失,也不能出海作业,从此便再也没下过海。二赖子是单身汉,年纪轻轻自己糊口方便,不下海便上山。他在村子后面的奶子山上搭了个窝棚,买了杆猎枪,置办了猎具,做起了猎人。二赖子练过武术,身体强壮,枪法又准,一个人在山上日子过得倒也滋润。他隔三岔五下山,把打得的猎物托人捎带去县城去出售;或者以猎物和村民换海鲜带上山去下酒。
  侦察员分析:二赖子能在海里待三天四夜,其水性自然出类拔萃;练过武术,且又在山上生活多年,靠狩猎为生,身形动作自是灵捷轻巧;身高、脚长又与案犯相符,此人值得怀疑!
  金初亚下令:“上山去,当面和他谈一谈!”
  一行七人请生产队长当向导,出了村子,爬上了海拔四百多米的奶子山。翻过山头,在侧面山腰里找到了二赖子的家。那是两间连在一起的茅草棚,四周围着2人高的石墙,门是用1寸多厚的木板钉成的,外面扎着密密麻麻的铁钉,以防野兽袭击。
  金初亚望着高高的石墙,脑海里忽然闪过“林彪别墅”的围墙,思忖二赖子是否利用这石墙练出一种特殊的攀登本领,从而轻而易举地攀越了“林彪别墅”的高墙,连报警装置都没触及!
  大门关着,但没上锁,生产队长喊着“二赖子”推了推,没有推动。侦察员小夏上去相帮,两人合力方将大门推开了一条尺余宽的缝。金初亚见状,心里又是一动:二赖子每天从这门进出,其力气之大可见一斑,看来这家伙是个有功夫的人!
众人走进小院,里面的茅草屋无窗,门也是用厚木板钉的,锁着——二赖子不在家!
  侦察员大刘指着院里晾着的衣服,说:“这衣服还是湿的,说明他离开不久。”
  生产队长说:“二赖子大概出去打野物了。”
  金初亚想了想,对生产队长说:“你先回吧,我们在这里坐等。”
  “二赖子几时回来说不准,他有时会在野兽窝里守候一夜!”
  “没关系,我们有耐心等的。如果等到天黑还不回来,我们回村子休息,留下两人轮值。”
  这边守候二赖子,结果如何暂且按下不提,让我们把视线转向由省公安厅钱怀峰副处长率领的另一个侦查组。
  钱怀峰这个组,其成员一共七名,清一色的公安人员,除了省厅的钱怀峰、周谷明,其余5人都是县公安局的侦察员。巧得很,县局侦察员李清平正是李家村人,自小长在这里,现在家也安在这里,所以对李家村的情况了如指掌。
  钱怀峰等人一进村,就被李清平引入家中。李家村的生产队长正是李清平的父亲,所以一切都方便。钱怀峰向县局侦察员简单介绍了情况,提出了侦查要求。
  李清平的父亲说:“钱处长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前几天村里就在传说军事禁区里出案子了!”
  此言一出,满室震惊!偕仙斋系军事禁区,军区司令部颁有规定:要塞区官兵一律不准与外界接触!外界的人休想进入要塞区一步;要塞区官兵也不能擅自外出,因公外出须经司令部核准,而且三人以上方能成行。而“6•27盗窃案”发生后,要塞区司令部已经下达命令:任何人不准离开偕仙斋。李家村的村民是从哪条渠道获知军事禁区里发生案件的?莫非是案犯出在李家村,作下案子后不知天高地厚还敢当众夸口的?
  钱怀峰副处长当场决定:撇开原先侦查指挥部议定的“以鞋模作为侦查突破口”的方案,另起炉灶,就从这条消息查起!
  李家村在三个渔村中是最大的一个村,全村共有98户人家,男女老幼600余口,七名侦察员加上生产队干部共15人,从7月4日中午开始追查,一直查到7月5日中午1时许,才弄清楚这条消息的原始发布人是光棍汉李孝常。
  李孝常是何许人?
  侦察员李清平向众人介绍了李孝常的情况:今年29岁,其父是方圆百里名气最响的拳师,30年代中期曾去省城济南(当时李家村属山东省)参加国术比赛,获得少林拳第一名,省主席韩复榘亲自给其披红戴花,赏大洋200元。李孝常自幼随父习武,学得一些功夫。其父在1941年因给游击队送药而被日军枪杀,李孝常遂投军抗日,为父报仇。他在国民党军队里一直混到1948年才回来,沾染了一身兵痞习气,好逸恶劳,横行乡里,成了一个二流子,由于名声恶臭,至今仍是单身一人过日子。
  李孝常在6月29日上午开始放出风声,对女社员胡艺兰、张小芳、刘玉香说:“那边军事禁区出案子了,事情还蛮大的哩!”当天下午,他又向另外两个社员放了同样的风声。
  有社员向侦察员反映李孝常近日经济状况反常,前天向人出示好几张拾元大票,昨天又送三段布料给同村的张寡妇。
  钱怀峰问李清平:“李孝常会潜水吗?”
  “渔民出身,都会潜水,他的水性还不错,能在水下换气。”
  钱怀峰果断下令:“传讯!”
  李清平和两个县局侦察员把李孝常给叫来了。一迸门,这家伙神态自若,满不在乎地给众人发香烟。钱怀峰把香烟在手里捻转着,微笑道:“恒大牌,不错!”
  李孝常看出钱怀峰是头儿,掏出打火机伸过来:“嘿嘿,凑合着吧!”
  钱怀峰抽了口烟:“我当处长的还抽不起‘恒大’,你一个经常旷工的社员,哪里来的钱抽这烟?”
  李孝常发现情势不对头,“呵呵”笑着不答腔。
  李清平跟李孝常同乡,少年时也随李孝常之父练武术,两人算是师兄弟,当下他拍着对方的肩膀:“师兄,你的事儿发作了,纸包不住火,当着省厅钱处长的面来个竹筒倒豆子吧!坦白从宽是共产党的政策。”
李孝常虽是兵油子,但解放后给一次次运动搞怕了,一见上边来的“公家人”就有些心惊肉跳,再加上从未和警察打过交道,当下听李清平一说,一张脸就白了,不过他还想嘴上硬一硬:“什么?什么?清平师弟,我有啥问题啊?”
  钱怀峰冷笑道:“要不要把张寡妇叫来?你送她布料,她留你过夜,枕头上你说过’发财‘的话你忘了?”
  李孝常顿时软了:“哎!钱处长,我交代!我交代!我……我……”
  “我”了七八声,李孝常对他的经济反常情况作了交代:原来,他前几天因穷困潦倒,锅都揭不开,接连作了两起盗窃案。一起是6月29日凌晨潜往龙寨(乡政府所在地,是一小镇)供销社,翻墙爬窗进入财务室,撬抽斗得款181元2角4分;一起是6月30日晚上,去何家浜窃得肥猪一口,用独轮车推往邻乡销赃,得款79元7角2分,送给张寡妇的布料就是用这钱在邻乡供销社扯的。
  李孝常的交代出乎侦察员的意外,钱怀峰示意县局侦察员记下两处作案点的地址及作案时间,准备调查。
  省厅侦察员周谷明提出了另一个问题——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李孝常,你有没有说过’军事禁区出案子了‘这样意思的话?”
  原以为此语一出,李孝常肯定惊慌失措,不是马失前蹄也会大腿筛糠,哪知他倒不慌不惊,从容点头道:“对的,我说过。”
  “你是哪天说的?对谁说的?”
  “我是6月29日上午在村口小河边对正在那里洗衣服的胡艺兰、张小芳和刘玉香说的。”
  “原话是什么?”
  李孝常想了一想,说:“我说:那边军事禁区里出案子了,事情还蛮大的哩!”
  “你怎么想出说这一番话的?”
  李孝常的解释竟是轻松自如。据他说,他6月29日凌晨去龙寨作案返回时,途中遇到两辆军用吉普车,其中一辆陷在泥坑里,另一辆正准备牵引。车上的人都下来了,站在一旁说话的说话,小解的小解,看司机拴绳的也有。他生怕人家拦住他问话漏了馅,便主动上去帮着拴绳子。拴绳子的当儿,他听见那几个正说话的人谈到“这个案子怎么怎么”的话。绳子拴好后,前面那辆车的司机递给李孝常一支香烟,打听去偕仙斋军事禁区怎么走。他由此判断出偕仙斋出了案子。
  侦察员们听了,简直目瞪口呆:一桩复杂的事情竟然说得如此轻巧!李孝常说的是真是假?
  钱怀峰下令:立即派人分别向龙寨供销社和何家浜调查,是否发生了盗窃案;速与原北京来的军方专案侦查组成员取得联系,了解6月29日凌晨在途经龙寨时,是否遇到过李孝常这样一个人?李孝常其人,暂时限制人身自由,囚押于生产队仓库,派人严加看守。
  晚上9时许,外出调查的侦察员回来了,两边的调查结果是一致的:与李孝常的交代相符。
  钱峰怀听了侦察员的汇报,不无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唉!……通知乡公安员,把李孝常移押县公安局,他的盗窃帐,由县局跟他算!”
  李孝常后来被判刑三年,刑满后留场就业,现已退休。
  次日,侦查小组围绕鞋模在全村进行调查。一连查了两天,查遍了全村每一个男子,也没查出什么线索来。钱怀峰无可奈何,只得带着周谷明返回偕仙斋。
  他们刚回到偕仙斋,金初亚派人向侦查指挥部报告:赴戚度桥的侦查小组经过两天两夜守伏,终于将嫌疑人“二赖子”戚树发抓住了,现正在讯问之中!
八、
  “二赖子”戚树发之所以被侦查小组列为“嫌疑人”,并不仅仅由于他的身高、脚长与案犯相符以及会武术、精泅泳,还在于这两天中侦察员摸到的另一个情节——
  7月4日,金初亚率侦查组上奶子山找“二赖子”不遇,等了三个小时后,留下两人值守,其余人下山回戚度桥继续进行调查。当天没有查到什么线索。7月5 日,金初亚安排四人轮流上山守伏,自己带着小夏、大刘挨家挨户进行访查。查了一天,跑了36户人家,仍未得到线索。7月6日,金、夏、刘三人继续访查。中午时分,三人来到位于离海滩最近的村口第一户人家,向主人了解近日村子里是否有异常情况。
  这家的男女主人是一对二十四五岁的青年,待人十分热情,一边沏茶奉烟,一边摇头:“异常情况?没听说过哇!”
  这时,男主人的父亲、一个六十来岁的矮老头摆弄着长长的旱烟竿从里屋走出来:“咋个没有啊?你们是没看见罢了!”
  侦察员闻言,互相交换眼色。小夏马上站起来:“大爷您坐!……唔,大爷您瞧见异常情况了?”
  矮老头吸着旱烟竿:“俺瞧见了!”
  三个侦察员马上把他围起来:“大爷您瞧见了什么?”
  矮老头所叙述的情节很简单:他多年来习惯于早睡早起,不论春夏秋冬,每天早上三点钟准时起床,沏一壶浓茶,摸黑坐在屋子里喝着。几天前的一个早晨,他起床后正坐在窗前喝着茶静思默想时,忽然听见窗外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轻得就像金钱豹走路,不留意真听不出来。他往窗外一看,见从海滩方向走来一个人,浑身湿漉漉的,在他家外面的小路上走过,往村里拐去。
  “这个人您认识吗?”
  “认识。”
  “是谁?”
  “二赖子!”
  “二赖子?他不是住在山上吗?怎么往村里走呢?”
  男主人插话道:“海滩通往山上有一条近路,从村子里穿过一半,然后拐弯上小道上山。这条路比从村外的大路走大约要近三分之一。”
  女主人说:“爹,二赖子自从上次出事死里逃生后,从不下海,连海水都不沾,他深更半夜去海边干什么?你别认错人了!”
  “俺这双眼睛还管用,不会看错人!二赖子我知道,练过武,脚头稳,上山打了那么些年头的野物,脚头更轻了,咱村子数他最轻!那天晚上,他进村子后,连狗都没叫。”大刘问:“大爷,那是几号的事?”
  矮老头屈指算了算,用肯定的口吻说:“是6月30日早晨!”
  “那天那个时候,从偕仙斋休养区——就是有许多洋房的那个海滩——往这边,若是从海上走,该是顺流还是逆流?”
  渔民对潮汐方向了如指掌,男主人和他的父亲几乎是异口同声道:“顺流!”
  侦察员默算:从要塞区警卫战士小朱发现“黑影”到矮老头看见二赖子,这段时间大约有一个半小时左右。这段时间,给二赖子逃回戚度桥是足够的了!
  于是,侦查小组作出决定:将原先对二赖子的“一般询问”改为“传讯”!
  其时,二赖子离开他的奶子山老窝已经五十多个小时了,还是没有返回。由于他已经上升为嫌疑人,侦查组对他的去而不返有些担心,正当金初亚准备和侦查指挥部联系增派人员上山搜寻时,在山上守伏的同志把二赖子五花大绑着押下来了。
  山上守伏的侦察员并不知晓山下战友访查到了新情况,他们对二赖子的特别优待——由“请下山”升格为“逮下山”——完全由于二赖子的火爆性子造成的。原来二赖子是外出打猎的,当他挑着一担飞禽走兽返回老窝时,见家里坐着两个陌生人,不禁大怒,二话不说,从肩上拉下猎枪就搂火。别看他左手残废,但出枪速度很快,枪刚顺平,就砰然声响了。幸亏侦察员不是吃素的,避让得快,没挂彩,但也已着实吃了一惊!侦察员接下来的反应可想而知,自然施出了战场上的那一套,三下五除二把二赖子制服,缴枪上绑。其中一位脾气比二赖子好不到哪里的还踢了二赖子一脚。
当下,金初亚见把二赖子拿下了,自是高兴。一行七人押着二赖子去龙寨,让乡政府腾出两间屋子作为临时审讯室(偕仙斋为军事禁区,不能把人犯押过去),一边讯问,一边向侦查指挥部打电话报告。
  省厅侦察员大刘、小夏负责审讯二赖子。这个脾气暴躁的猎手到这当儿不暴躁了,但他并不把眼前这几位连乡长和乡党委书记都待之恭敬的“公家人”放在眼里,以沉默代替抗拒。
  一小时后,钱怀峰从偕仙斋赶到了龙寨。他听大刘、小夏汇报情况后,决定亲自审讯。钱怀峰是个老公安,精于预审,他的审讯实践早在1940年在延安市公安局供职时就开始了。在河北省公安厅,他是破案和审讯方面的一块牌子,初解放时许多企图以沉默方式来逃避制裁的重大反革命分子、特务、反动军官、恶霸都栽在他手下,不少死囚走上刑场时还在念叨“钱怀峰”,恨得咬牙切齿。
  钱怀峰亲自出马,果然有效果。几个回合下来,二赖子放下了沉默的盾牌,开始说话,然而坚决不承认6月27日和6月30日下过山,一口咬定在山上窝棚里喝老酒、睡大觉。
  审讯进行了整整6个小时,毫无突破。钱怀峰遂决定暂时停止,召集有关侦察员商议如何取得突破。
  就在钱怀峰主持召开“诸葛亮会”时,北京东长安街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安部大楼里,公安部长罗瑞卿大将正在和河北省公安厅的一位负责人通专线保密电话。
  罗瑞卿自6月30日向河北省公安厅下达选派优秀侦察员组成侦查组去偕仙斋协助军方破案的命令后,每天晚上都要亲自阅读当天河北省厅每隔二小时报来的《侦查情况汇报记录》。一连看了5天,罗瑞卿见侦查工作几乎仍在原地踏步,没有取得突破性的进展,不禁有些烦躁。今天晚上,罗瑞卿阅读第6份《侦查情况汇报记录》后,立即与河北省公安厅那位负责人通电话。
  罗瑞卿:“公安方面过去已经有6天了,只搞出了一个看来没有直接证据的嫌疑人叫什么‘二赖子’的,这是怎么搞的?难道这个案件真的天衣无缝?”
  公安厅负责人说:“罗部长批评得对,我们已经研究过了,准备增派侦查人员。”
  罗瑞卿说:“搞侦查也像我们过去打仗一样,兵在于精而不在于多!兵要精,带兵的更要精。去偕仙斋的侦查小组由哪位同志带领?”
  “由钱怀峰同志为组长,他是老公安了,早在延安时就在侦查案子了,现任我厅政治保卫处副处长。”
  “钱怀峰?……”罗瑞卿停顿了~下,显然在头脑里搜寻印象,“我没有印象。晤,你们河北省厅不是有个鲁奉节吗?他是名探,为什么不派他去?”
  “罗部长,鲁奉节……鲁奉节不便去偕仙斋。”
  “怎么?他身体不好吗?”
  “不是。他在前一阵进行的’大鸣大放‘中出事了,犯了政治错误!”
  “划为右派分子了?”
  “还没有。他的材料已经报上来了,我们还没讨论。但是犯政治错误是铁定了的。他目前虽然仍在工作,但显然不适宜去偕仙斋。”
  鲁奉节,那年整40岁。他是辽宁省奉天(沈阳)府人氏。祖上数代都是吃捕快饭的,其祖父、伯父、父亲、叔父等均为清政府辽宁地方衙门的捕快头目;特别是其父亲,当过奉天府捕头,破案很有一套,人称“鲁神捕”。鲁奉节出生于这样一个侦探世家,从小耳濡目染,对侦查刑事案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从10岁开始,就在阅读长辈留下的侦查案件的案例记载;12岁,已经随被张学良聘为奉天警察厅高级顾问的父亲出现场了。
  1935年,鲁奉节被时任国民党河北省主席的于学忠将军作为公费生送往英国伦敦专门学习现代刑侦技术。三年后,鲁奉节怀里揣着一纸英国伦敦刑事侦察技术学院的毕业证书回国,先后在天津、北京、石家庄等地的汪伪政府的警察局当刑事警官,侦破了大量重大刑事案件。抗日战争中期,鲁奉节参加中共地下党。抗战胜利后,鲁奉节在国民党河北省警察厅供职,同时为党做秘密情报工作。
全国解放后,鲁奉节在河北省公安厅任科长,专门侦查大案、要案、疑难案件,侦破率甚高,被人誉为“北方名探”。
  鲁奉节为人正直,性格刚烈,心直口快,有啥说啥,这在机关中难免得罪了一些人,其中包括领导。前不久开展“大鸣大放”时,鲁奉节针对个别领导的官僚主义、生活作风等问题,贴了数张大字报,着实轰了几炮。后来中央下令将“鸣放”改为“反右”时,鲁奉节便被人盯上了。
  鲁奉节作为名探,自然在公安部长罗瑞卿的头脑里留下了深刻印象。偕仙斋特案久侦未破,罗瑞卿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鲁奉节。但公安部长没有料到鲁奉节会出事,那年月“政治错误”四个字可不是随便沾得的!不过,他听说鲁奉节还未划为“右派分子”,心中松了一口气,寻思这还有回旋的余地。
  当下,罗瑞卿说:“北京军区和中央警卫局没有规定犯过错误的同志不能到偕仙斋去。否则,何忠棠就不能当偕仙斋要塞区的司令员——他在延安时就和’政治错误 ‘沾上了,跟着许世友闹事,就是红四方面军的那个事,和许世友一道被关押过。何忠棠不是当了偕仙斋的第一号长官吗?许世友也去偕仙斋休养过。所以,我想派鲁奉节同志去偕仙斋侦查并没有违反哪家的规定。”
  在姓名后面加上“同志”,而且是从罗瑞卿口中出来的,意义自然不大一样。河北省厅那位负责人马上说:“我们执行罗部长的指示!”
  后来,鲁奉节从偕仙斋凯旋,他的“政治错误”就此打住,无人再谈。“右派”问题,更是扯不上边了。直到8年后(1965年)罗瑞卿大将蒙难,这事才又被提出来,而且成为罗瑞卿的一条“罪状”。
  河北省公安厅当晚就派专车送鲁奉节去偕仙斋,以“技术顾问”的名义参加侦查工作。
九、
  鲁奉节抵达偕仙斋,受到了何忠棠司令员和侦查指挥部的热烈欢迎。钱怀峰握着鲁奉节的手,说:“鲁科长,你一来,我真有如释重负之感!”
  鲁奉节谢绝了要塞区司令部为他准备的接风宴,啃了两个冷馒头,便要求楼百铭召集全体侦查人员开会,他要听大家介绍案情。
  会议开了整整四个小时,所有参加侦查的人都介绍了自己经手遇到的情况。临末,大家都盯着这位“北方名探”,指望他开口指点迷津。但鲁奉节没有开腔,他要楼百铭把所有材料都送到他下榻的房间(正好是伊哈诺娃所住的“6-27盗案”现场),他要好好看一看,仔细想一想。
  鲁奉节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阅读了全部材料。三小时后,他打电话给楼百铭,要求得到一份偕仙斋要塞区的军用地图。楼百铭立即和司令部联系,作战处随即派人送来。
  又过了半小时,鲁奉节去见楼百铭,要求见一见苏联女专家伊哈诺娃,他想请教问题。
  苏联专家组尚未离开偕仙斋,侦查指挥部和那边联系好后,鲁奉节立即由保卫处长彭杞陪同前往伊哈诺娃下榻处。
  鲁奉节见伊哈诺娃,一是要看一看女专家那个被撕去2页纸的保密笔记本,二是想弄清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这个笔记本是几时开始使用的?上面所记载的东西是否都是有关军械方面的绝密内容?
  对此,伊哈诺娃通过翻译回答:这个本子是三个月前开始使用的,当时她已经着手审核新型舟桥项目.所以上面所记的全是舟桥方面的内容,这属于军事机密。
  第二个问题:伊哈诺娃住进“林彪别墅”后,自晚上7时服务员(卫生队女兵)第二次打扫房间一直到发现失窃前,是否使用过房间(卫生间)的手纸?
  伊哈诺娃回忆:她从司令部返回后,洗澡前使用过手纸,但那是她自己带着路上用的手纸,还剩一点零头,就用掉了。卫生间里的手纸,她没有动过。
  当天晚上10点钟,侦查指挥部举行全体会议,听鲁奉节分析案情。
  鲁奉节之所以成为名探,乃是因为他有一套与众不同的思维方式,他惯于奇想,在奇想中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这次,他又推出了奇特的见解,先声夺人——
  “这是一起普通刑事案件,不过作案手法与众不同罢了!”
  众人听了一惊。知道鲁奉节刚犯了“政治错误”的钱怀峰等几位省公安厅侦察员甚至为这位老兄捏了一把汗,担心一旦判断失误被人上纲上线。
  鲁奉节往下说:“为什么说这不是一起政治性盗窃案呢?我这里分析一下,大家听听有没有道理。大家知道,把’6•27盗窃案‘定为政治性盗窃案的主要依据是苏联女专家伊哈诺娃的笔记本被撕去了两页纸,撕去的纸上所记的内容涉及到总军械部正在研制的一种新型舟桥。我接触本案以后,听大家详细介绍了案情,又翻阅了卷宗。之后,想了一想,对一个问题觉得不可思议:如果这果真是一起政治性盗窃案,案犯为谋取军事机密而来,那么,他为什么不把伊哈诺娃的整个笔记本都偷走呢?
  “凡事都有个原因,我从案犯的角度考虑不偷整个笔记本而只撕去两页纸的原因。想来想去无无非是两点,第一点:案犯因某种原因,不便携带体积、重量都超越他所拥有的客观条件的整个笔记本,所以只好忍痛割爱只撕下其中两页而舍弃其他;第二点,案犯只需要那两页上面的内容,不需要其他内容。但是,事实上这两点并不存在。第一点,案犯所盗窃的物品中有一架照相机,’莫斯科人‘牌照相机我用过,比较重,至少相当于10个笔记本!这么重的东西都偷,说明他未受客观条件限制,要窃走笔记本完全可以。第二点,我向伊哈诺娃作过调查,也看了她那个笔记本,上面所记的全都是那项新型舟桥的内容;伊哈诺娃说无论从数据、图像、文字诸方面的任何一项来说,前面未被撕的30页的内容都比撕窃的2页完善、重要。而如果案犯专门是来盗窃关于舟桥的机密的,那他为什么不把整个笔记本都窃走呢?因此,我认为案犯撕窃笔记本上的两页纸一举并不是什么’政治性盗窃‘,而只是’刑事性盗窃‘之外的一种顺手牵羊的动作。”
鲁奉节一口气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端杯喝茶。客厅里一片寂静,继而响起了窃窃私语声,来自北京军区、总军械部和河北省公安厅的侦察员们低声交换着意见,议来议去也找不到推翻鲁奉节所作的结论的理由。
  鲁奉节喝光一杯茶,抬眼扫视众人:“同志们对我的看法有异议吗?”
  军械部保卫部金初亚副部长提出了一个问题:“如果鲁科长的推理成立,那么案犯为什么要顺手牵羊撕窃苏联专家保密笔记本上的两页纸呢?”
  另外两个侦察员也异口同声附和:“对!”
  鲁奉节微微一笑:“这正是我接下去想说的,事情总该有个来龙去脉吧?我琢磨下来,认为案犯撕窃那两页纸纯粹出于偶然:他可能想大便,但又没带手纸,所以就随手撕了两页纸来替代。”
  话音未落,哄堂大笑。不少侦察员以为鲁奉节在说笑话,有听出不是说笑话的无不皱眉咂嘴,小声嘀咕:“胡扯!”
  鲁奉节依旧笑嘻嘻的:“同志们有异议可以提出来!”
  一个侦察员站起来:“这个推测依据何在?”
  鲁奉节收起脸上的笑容:“刚才我已经排除了案犯专为盗军事机密而来的可能性,所以,他撕两张纸无非是为临时产生的需要。什么需要呢?算来算去只有包东西或者代替手纸。包东西是包赃物:钱款、首饰、手表等,但案犯已经窃去了伊哈诺娃一个印有天坛图案的布手袋,估计即为装赃物。这样,撕纸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彭杞说:“可是,鲁科长,别墅每个房间的卫生间里都备有卷筒卫生纸,案犯若是想大便,为什么不取现成的卫生纸呢?”
  “卫生间里的卫生纸藏得太好了,藏在墙壁里,外面还有一个盖子,按了按钮才能把盖子弹出来让人取用。我也算是个见过世面的人,英国住过三年,法国、德国也去过,也没见识过这种装置。不瞒诸位说,中午我想用卫生纸,也观察了一会儿才识破机关。我问过伊哈诺娃,她住进房间后没动过卫生纸。所以,案犯大概是在卫生间找过了,但没有找到卫生纸,最后只好从保密本上撕纸了。”
  这一番话说得不少人暗暗点头,在卫生纸问题上,他们住进“林彪别墅”时也遇到过同样的尴尬。
  鲁奉节又说;“案犯纵然胆大妄为,也不敢在伊哈诺娃房间的卫生间里解手的,他肯定是逃离现场后在附近解了手,然后逃遁。我们明天在9号楼附近找一找,重点是右侧山坡上的树林里,估计是会找到痕迹的。”
  一席话使在场一半以上侦察员跃跃欲试,恨不得马上去搜寻痕迹,一辨真假。
  楼百铭和金初亚、钱怀峰、彭杞交换意见后,拍板道:“明天上午全体出动,寻找痕迹!”
  次日上午,侦查指挥部全体人员和彭杞调来的警卫战士共50余人出动,在“林彪别墅”附近搜寻痕迹。结果,只隔半小时,就在别墅右侧山上的一个很浅很小的山洞里发现一滩业已干燥的人粪,上面还扔着两张折皱的废纸。
  现场即刻被封锁。鲁奉节火速前往,勘查结果:由于时间较长,已经无法分辨出脚印了。
  鲁奉节下令:“将废纸和粪便收拢起来,立即鉴定!”
  鉴定结果:废纸确系伊哈诺娃笔记本上撕下来的两页;粪便中发现大量细如芝麻的贝壳,经以实物比较鉴别,确定系当地一种名叫“海果子”的海鲜的幼体,说明案犯在排便前大约8小时进食过大量的海果子(其幼体寄生于母体内)。
  鲁奉节立即驱车前往要塞区司令部,向小伙房厨师了解“海果子”是怎样一种食物。厨师告诉他,“海果子”系偕仙斋海域所特有的海鲜,状如荔枝,外裹贝壳,内贮肉体,可以清蒸、水煮、红烧、油焖后进食,其味极鲜美,但因性寒,过量食用可致病,所以当地渔民一般不大量进食。
  侦查指挥部再次举行案情分析会。鲁奉节向大家介绍“海果子”情况后,说:“现在看来,已在押的嫌疑人’二赖子‘与本案无关。因为’二赖子‘是当地人,渔民出身,从小吃’海果子‘,也知道’海果子‘的特性,他绝不会在准备进行夜间泅泳前进食大量’海果子‘;反之大量进食’海果子‘的,只有平时不大来海边的角色。因此,案犯是外地人,但是,他在偕仙斋要塞区附近有落脚点,那是一户渔民,可以捕捉’海果子‘款待案犯的。
  彭杞说:“这和案犯的逃遁方向相符,显然就在何家浜、戚度桥和李家村这三个渔村中。”
  楼百铭说:“我们原先的侦查方案中未曾考虑到外来人员,这是一个失误!”
  会议决定:再次派调查组分赴三个渔村,围绕“外来人员”进行周密调查!

十、

由彭杞、金初亚、钱怀峰分别率领的三个侦查组重新开进何家浜、戚度桥、李家村。这回是“全体出动”,侦查指挥部里只留下楼百铭、鲁奉节坐镇;县公安局也增派了侦察员,每个侦查组共有10人。
  但是,各组折腾了一天一夜,竟然没捞到任何一条线索。三个渔村没查出来过一个外地客人。一咦!难道“北方名探”鲁奉节的判断有误?
  各侦查组的情况反馈到侦查指挥部,楼百铭也大惑不解,问鲁奉节接下去该如何计议。
  鲁奉节说:“叫他们撤回,休息!”
  侦查人员撤回后,鲁奉节召来赴戚度桥调查的省公安厅侦察员大刘、小夏。这两位都曾是鲁奉节的部下,和“北方名探”很熟,进门就说:“鲁科长,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您分析有误?”
  鲁奉节招呼他们坐下,说:“二进戚度桥,你们访问了多少人家?”
  大刘说:“全村家家都走到,家家都否认有客人来过。”
  小夏说:“也许戚度桥确实无客人来过,我们不妨盯盯何家浜和李家村看。”
  鲁奉节问:“你这个观点依据何在?”
  “这个……”
  “我跟你说,我的观点恰恰相反,倒是要盯着戚度桥!”
  小夏反问:“科长的观点依据何在?”
  “我看过你们的调查记录,村口那家的老汉不是在6月30日凌晨左右看见过一个浑身湿漉漉的人进村吗?这就是要盯着戚度桥的依据。”
  “哎!我的好科长吨,这条线索我们咋会放过呢?这次二上戚度桥,头一条抓的就是这个嘛!我们分析,二赖子的疑点排除了,是不是有一个外形像二赖子的外地人在戚度桥出现过?,查下来……”小夏一摊双手,连连摇头。
  鲁奉节想了想,说:“明天,你、我、他,三个,三上戚度桥!”
  次日,鲁奉节、大刘、小夏三人开了辆小吉普车去戚度桥。一进村,三人不上别处,就去村口那家。男主人出海了,女主人去海滩补鱼网了,家里就老主人矮老头在。老头正闲得无聊,见来了三个“公家人”,禁不住笑逐颜开,张罗着要沏茶奉烟,被鲁奉节阻住了:
  “老人家别忙,我们想打听件事。”
  “嘿嘿,说吧!”
  鲁奉节一说来意,矮老头一怔:“还问这事?俺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呵呵,麻烦老人家再说一遍。”
  矮老头便把6月30日清晨看见“二赖子”从窗外走过的情形源源本本又说了一遍。大刘、小夏听着没有什么反应,鲁奉节的眉峰却耸动了两下!
  矮老头说完,三人告辞而去。出了门,鲁奉节盯着两个助手:“你们的调查笔录是怎么做的?”
  “怎么啦?”
  “为什么把老汉说的关于那黑影进村后未惊动村里的狗——连一条狗都未叫的细节记下来?”
  “这……这又怎么啦?”
  “这是至关重要的线索!懂吗?”
  小夏、大刘还要问下去,被鲁奉节一挥手打断了:“现在不开案情分析会!你们马上去村里调查,看全村有多少人家养了狗,弄一张简图,标明位置。”
  小夏、大刘去后,鲁奉节自己也进了村子,却不往深处走,就在从村口到通往奶子山的小道的这一段路上慢慢地踱着,不时驻步和坐在家门口的社员扯谈几句。
  一会儿,小夏、大刘从村里出来了,向鲁奉节报告:“全村共有19户人家养狗,都集中在村子中间,晚上全都拴在院子里不让出去。
  鲁奉节挥挥手:“去队部!”
  三人进了队部办公室,坐下后,鲁奉节问生产队长:“从村东首进来,一直到通往后山小道的那段路,两边一共住了多少户社员?”
  生产队长屈指算了算:“15户。”
  “都没养狗?”
  “都没养。”生产队长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过去都养的,前年来了个风水先生,指点说那块地方养狗会损坏风水,各家就都宰了。”
  “你能不能把那15户社员的情况给我们作一个比较详细的介绍?”
  “当然可以。”
  鲁奉节吩咐助手:“记录!”
  生产队长说了半个多钟头,完了要去给侦察员张罗午饭,鲁奉节说不吃饭了,得马上赶回要塞区去。
  三人驱车赶回要塞区,鲁奉节立即去见楼百铭:“有眉目了,开会吧!”
  这时正是中午时分,侦察员们正在吃午饭,一声令下,全都放下饭碗回“林彪别墅”,走进客厅,只见几位头头和鲁奉节已经坐在那里了。楼百铭说了声“听鲁科长介绍情况”后,鲁奉节就开腔了
  “上午我和省厅大刘、小夏三个人去了趟戚度桥,了解了一些与案件有关的情况,这里说一说。据村口那家的老汉说,6月30日清晨3点钟他看见一个浑身湿漉漉、酷似’二赖子‘的黑影从海边方向进村。他在第一次陈述时强调两点——一是此人脚步极轻;二是认为此人是’二赖子‘,进村就拐上上山小路了——,所以当时侦查组忽视了他后面说的一个细节:村子里狗都没有叫。今天,又如此说了一遍。但是,现在我们已经将’二赖子‘排除了,这就不存在拐上上山小道的事。再看另一点,那’黑影‘走路再轻,也被老汉听见了,若是他在村里走过或者走到村中心那些养狗的人家,还不会惊动狗?但事实上狗未叫,这说明’黑影‘并未走到超越全村四分之一长度的地方,也就是上山小道那里。那么’黑影‘去哪里了?答案很简单:他进了从村口到上山小道这一段距离间的某户人家!
  “这段距离共有15户人家。我们请生产队长把每一户人家的情况作了详细介绍,其中一户住在一片小竹林里的单身汉引起了我们的注意。小夏,把这户单身汉的情况给同志们介绍一下!”
  小夏站起来,打开记录本,边看边说:“傅培文,26岁,渔霸傅啸山之子。1949年,傅啸山被政府镇压,傅培文被扫地出门,由龙寨镇迁到戚度桥落户。两年后,傅培文因盗窃龙寨供销社布匹而被逮捕,判刑5年,押解唐山监狱服刑。1955年3月,傅在监狱劳役时触电,致使一手一足致残。监管部门鉴此情况,向法院提请保外就医获准,于同年5月回戚度桥。合作社根据公安局的意见,安排力所能及的轻活让他干,使他能自食其力。”
  鲁奉节说: “傅培文的情况乍听之下,并无反常之处。但是,我对他曾在唐山监狱服过刑一节引起了注意。1953年,保定市曾经发生过几起重大盗窃案,经侦查发现是同一个案犯所为。这个案犯姓马名明山,是1946年被张家口市公安局破获的’梁山七侠案件,中的‘飞天大侠’郎某的徒弟。马犯从郎某处学得一身轻功,能飞檐走壁,黑道中人称‘小飞天’。当时,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委员长刘少奇要去保定视察工商业。省厅下死命令务必要在刘委员长来视察前把t小飞天,抓获,厅领导点名要我主持侦缉。我和18名侦察员整整折腾了7天,终于在一家浴室将马犯堵住,当场拿下。马犯罪行不轻,判个无期、死缓是够条件的,但他在被捕后有重大立功表现,从轻判处7年徒刑,也押解唐山监狱服刑。从时间上看,马明山和傅培文在监狱是可以相处的,不知他们是否在同一个中队服刑?一个月前,省厅劳改处接到唐山监狱的报告,说马明山越狱逃跑了,正在组织缉捕。我想,是不是马明山逃到傅培文处去了,而且作了‘6•27盗窃案’?”
  鲁奉节这样一说,侦察员们顿时兴奋起来,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着,认为鲁奉节的推测不无道理:一是“6-27盗窃案”至今尚未弄清“林彪别墅”围墙报警装置不响的原因,现在如果用“飞檐走壁”来解释,就解释得通了。况且,6月30日警卫战士小朱发现“黑影”的行状也有作施轻功准备动作的迹象。二是马明山不是海边人,初尝“海果子”难免贪嘴狂吃,这与粪便化验结果也相符。三是马明山6月30日逃往戚度桥后进了傅培文家,所以没引起狗叫。最后是马明山的体形与被矮老头错认为案犯的“二赖子”相似。
楼百铭问道:“鲁科长,你看接下去怎么样?要不要抓傅培文?”
  鲁奉节说:“我的意见是先对傅培文进行外围侦查,如果获得证据,则当面接触;未获证据,则再作计议。总之,千万要小心翼翼,不能惊动马明山,这家伙一旦受惊逃在江湖上.是很难抓他的。我跟他打过交道,知道!”
  会议经过讨论,一致赞同鲁奉节的方案。
  当天下午,12名侦察员开进戚度桥,在生产队长和骨干分子的协助下,悄然进行秘密调查。
  午夜过后,侦察员返回侦查指挥部,向领导汇报调查结果:①傅培文在6月20日左右开始,几乎每天向同村渔民买大黄鱼、海虾、梭子蟹、带鱼等海鲜;6月 29日下午向刚赶海回来的渔民戚伯民买了一篮子海果子。②据龙寨供销社下伸店营业员反映,傅在6月20日至30日这10天中,曾七八次去买烧酒,这在以往是从来没有过的。③据邻居黄阿婆反映,傅培文在6月下旬曾晾晒过几件从未见他穿过的衣裤。④邻居朱老太反映,6月下旬好几天夜深人静之际,她听见隔壁傅的屋里似有窃窃私语之声。
  种种迹象表明,傅培文有涉嫌“6•27盗窃案”共谋犯罪的可能!
  侦查指挥部经过慎重研究,决定立即逮捕傅培文。
  7月13日拂晓,10名公安人员和一个班的解放军战士悄悄包围了傅培文的住房。指挥员一声令下,小夏、大刘破门而入,首当其冲,将躺在床上的傅培文扭获,扣上了手铐。
  搜查紧接着进行,公安人员在床底下的一个小坛里搜到了用油纸包着的300元人民币和一枚钻戒,戒指上刻着伊哈诺娃的俄文缩写姓名字母!
  傅培文随即被押解龙寨乡政府。那里,侦查指挥部的几位领导楼百铭、金初亚、彭杞、鲁奉节已经等待多时了。当即进行审讯,傅培文在铁证面前无法抵赖,只好老实交代了伙同“小飞天”马明山作案的经过——
  诚如鲁奉节所估计的,马明山确与傅培文在一个中队服刑,而且待在同一个监房。两人都是盗窃犯,臭味相投,关系甚笃。傅培文保外就医前,悄悄给马明山留下了住址。马明山此次乘管教干部派他参加监外劳役的机会越狱潜逃,利用自己的轻功扒火车来到偕仙斋附近的车站,然后悄悄摸到戚度桥来找傅培文。
  傅培文明知马明山是逃犯,但仍热情接待,让马藏匿于自己家里。马明山本是个无家无口的惯窃犯,一逃出来自然仍动盗窃脑筋。他希望傅培文提供个“肥窝”,由他去下手,所获赃款赃物三七分成。傅培文想到偕仙斋的别墅区,向马明山介绍了情况,问马敢不敢去。
  马明山拍胸道:“凭咱‘小飞天’的本领,天下没有去不得的地方!什么军事禁区,还不是任我来去!”
  于是,傅培文给马明山画了份偕仙斋休养区的平面图(傅在解放前随其父去别墅住过一段时间,熟悉地形),并根据自己的判断告知岗哨的大约位置,供马参考。
  6月27日晚上,马明山饱餐一顿后,从戚度桥海滩下水,泅往偕仙斋,以轻功“走”上“林彪别墅”的围墙,入内行窃。
  马明山逃回戚度桥后,将部分赃款赃物分与傅培文。傅坐享其成,又生贪婪之意,怂恿马明山再作一次案,于是有了“6-30事件”。马明山那夜逃回戚度桥后,大为惊恐,换上千衣服后即逃遁而去。
  傅培文交代后,深感罪行严重,坐在那里瑟瑟作抖。
  鲁奉节问道:“‘小飞天’逃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个……我不知道。”
  这时,钱怀峰从外面走进来,厉声道:“你不会不知道!”
  傅培文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正是逮自己的现场总指挥,他听侦察员称其为“钱处长”,是个头儿,便嗫嗫嚅嚅道:“我……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
  钱怀峰精于审讯,马上察知罪犯的心理活动,当下因势利导道:“你服过刑,该知道人民政府的政策!这个案件中,马明山是主犯,你是从犯,你如若交代马犯的下落,使我们及时擒获他,你可免于一死,保全性命!”傅培文眼睛一亮,盯着钱怀峰:“你……你们说话算数?”“共产党向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您首长是……?”鲁奉节说:“这是省公安厅钱处长!”“钱处长!我交代!马明山他逃到张家口我的姨父家去了!”“地址?”“南大街酒仙胡同10号,我姨父叫龚桂发,是做郎中的。”侦查指挥部当即研究,决定以省公安厅名义急电张家口市公安局,命令立即将马明山逮捕。
  一小时后,张家口发来急电:已将马犯逮捕!
  一个月后,马明山被北京军区军事法院判处死刑,立即执行;傅培文因有立功表现,从轻判处有期徒刑7年,委托地方监狱执行。
4、6、7、8、9、10段均在审核中
偕仙斋在哪个地方?百度也没找到
NSA 发表于 2015-10-18 07:48
偕仙斋在哪个地方?百度也没找到
这个名字估计是作者加工过的了
偕仙斋在哪个地方?百度也没找到
山东河北交界处依山傍海的地方似乎没有
版主还没起床
至少地点是扯淡的
{:soso_e179:}
一直没想明白的是,为什么说不到3米高的墙不用梯子钩子就上不去。跑障碍2米的板墙普通人翻过去相当轻松,3米左右的随便找个东西踩着也能过去。至于报警器,除了现在的红外多普勒之类的,早期的只要知道在哪里也很容易绕过去。
这故事似乎发生在青岛啊。
海果子是什么

保山之狼 发表于 2015-10-18 12:20
这故事似乎发生在青岛啊。


不是俺这里,北京离青岛记得是700公里,再说俺这里的大虾这么贵,案犯吃不起~那个海果子这里没有,是不是东营那里呢
保山之狼 发表于 2015-10-18 12:20
这故事似乎发生在青岛啊。


不是俺这里,北京离青岛记得是700公里,再说俺这里的大虾这么贵,案犯吃不起~那个海果子这里没有,是不是东营那里呢
不是俺这里,北京离青岛记得是700公里,再说俺这里的大虾这么贵,案犯吃不起~那个海果子这里没有,是 ...
东营附近哪里有山啊?而且这个要塞区也莫名其妙的。作者明确说这个地方在河北,公安人员和案犯也是河北的,挨着山东靠海的只能是沧州。不过沧州海拔最高才17米,哪里有山?更不要说要塞区了。
1946年,全村最大的一条渔船出海作业时,在河北、辽宁交界处的离海岸10海里的海面上,被国民党海军的“佛光号”驱逐舰连发三炮击沉,16条汉子全部葬身鱼腹--正常情况下这个村子应该在秦皇岛附近。
这篇文估计春秋笔法多些
国民党海军没有“佛光号”驱逐舰,而且要是山东河北交界处,国民党军舰一般不往这边来
地名估计也是隐藏过的
个人感觉这个案子里面有很多不真实的内容,至少地点全是矛盾的。冀鲁交界处没有依山傍海的地方,也不存在什么要塞区。
案件的发生地在海边山区,而且驻有重兵,这样的地方在北方大概有胶东沿海、辽东沿海和秦皇岛一带,明显不会是沧州、东营这样一马平川的地方。
从里面表述的情况看,辽东的可能性应该排除。胶东一样不可能,人口密度大,山里已经没有什么野兽了,50年代最狼都接近绝迹了。
综合分析,案发地十之八九是在冀辽交界的秦皇岛,只不过涉及保密之类的因素,强行给换了个方向,让山东莫名其妙给挂名了。
辽海秋风起 发表于 2015-10-18 15:25
个人感觉这个案子里面有很多不真实的内容,至少地点全是矛盾的。冀鲁交界处没有依山傍海的地方,也不存在什 ...
分析的有道理。
这故事春秋笔法太多。不过有个地方我注意到,日本庭院这个,作者应该没必要掩盖,所以应该是日本侨民或者日军重点呆过的地方。历史地图上查查也许有收获。
qd-sigma 发表于 2015-10-18 14:43
不是俺这里,北京离青岛记得是700公里,再说俺这里的大虾这么贵,案犯吃不起~那个海果子这里没有,是 ...
海果子这玩意估计是瞎编的嘞,俺觉得是青岛的原因是:林在50年代在青岛疗养过。这个文章用林做噱头,可能还是有点根据的。
大连 棒棰岛
qd-sigma 发表于 2015-10-18 14:43
不是俺这里,北京离青岛记得是700公里,再说俺这里的大虾这么贵,案犯吃不起~那个海果子这里没有,是 ...
也不是俺这里,东营离北京不到400公里,但是靠海不见海,全是滩涂,度假区,要塞统统地没有,山就更没有了,像山的东西,也就有坟头,海拔不会超过2米。。。
另外那个海果子,没听说过,山东及河北沿海均未闻有此种海鲜,要不是杜撰的,要不是吃绝种了
按文章里的说法此地归北京军区管辖,应该和山东没有关系吧
大连 棒棰岛
棒棰岛的自然条件完全吻合,但历史背景就根本对不上了。
如果是在棒棰岛只能是当年的东山宾馆了,林彪确实也去过,但宾馆1959年才建成。文中提到国民党赶跑老百姓的事,而国民党的势力没能进入大连,抗战胜利后大连被苏联占领了。此外,假如是棒棰岛,那么总军械部、北京军区、河北省公安厅什么的就全部都不成立了,不仅地理位置不对,时代背景也不对。
但秦皇岛也是有问题的。那里有林彪楼,但很多条件又与文章表述差异较大。
所以整个文章很可能就是有一定事实根据的小说,其中杂糅了很多其他案件和作者自己的想像。曾经发生过某国宾馆被盗案件,案情与文章中的表述基本一致,至于是否与林彪楼有关,甚至是否是在50年代,被偷的是不是苏联专家,办案的人是谁,只有作者自己知道了。
楼主辛苦,文章太精彩
这系列挺好看 不过似乎还是小说的成分多一些 有部居然被人发现1950年的人看1999年的电影 另外办案人员不分地域 总是吃馒头
乖乖,以前法度是森严,看了好几期,建国初的惯偷基本都是被处死啊
放现在,最多10年了不得了。
海果子会不会是海胆?从文中的描述来看海胆的可能性最大。
过来看看  
rei0079 发表于 2015-10-19 17:02
海果子会不会是海胆?从文中的描述来看海胆的可能性最大。
应该是某种小海螺,有的海螺到繁殖期里面有很多小的,吃起来咯吱咯吱的。至于说形似荔枝明显是作者自己的相像,那个年代的北方人哪里见过荔枝。
 总军械部方面出任专案组副组长的金初亚对此观点持有不同意见:“我认为总军械部方面的四名卫士一位翻译同志不存在作案嫌疑!为什么呢?理由很简单:这五位同志自去年二月苏联专家组一来总军械部就被组织上派去为专家组服务。一年多来,他们天天和苏联专家待在一起,真可以说是‘形影不离’。因此,苏联专家接触到的机密,他们基本上也接触得到。女专家伊哈诺娃被撕窃的那两页纸上的内容,确是属于国家‘特级机密’,但这是对外人、对在座的各位而言,对于他们五人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机密’!说白了,他们平时在专家办公室的字纸篓里拣几张废纸就可以获得比伊哈诺娃那两页纸上更多的内容了。”
金初亚的观点理由充分,推理得当,在场所有人包括楼百铭在内都表示赞同。

老实说我觉得这个观点理由不充分,推理很牵强,按这种推理根本不会有泄密这回事,而且身为总军械部的领导仅凭推理就断定说自己的部下没有嫌疑这恐怕也是很不妥当的。
棒棰岛的自然条件完全吻合,但历史背景就根本对不上了。
如果是在棒棰岛只能是当年的东山宾馆了,林彪确 ...
旅顺要塞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