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农建:否定韬光养晦宜三思

最近一年来，中国在东海和南中国海，分别与日本、菲律宾和越南发生摩擦冲突，涉事海域多次出现紧张局势，外界担心有擦枪走火的危险。

在中国，领导层新旧交替后，对外战略发生明显变化。这表现为在相关岛屿和海域的争议中，较过去强硬和主动；在军事部署方面，派出舰船和飞机，频繁地在有争议的岛屿附近和海域进行巡航和穿越。中国军方好战势力，不断通过媒体向外发出强硬的声音。

改革开放之初，邓小平改变北京以往对外政策上的强硬形象，制订了韬光养晦战略，走和平崛起的低调路线。应当说，中国这30多年来的巨大发展，与当年调整对外政策，回避外部冲突，赢得和平发展的外部环境，有很大关系。

无容置疑，与30多年前相比，中国的国家实力已经有了巨大的增长，今日中国也许已经有能力，来处理和应对一些过去力不能及的问题。不过，是否今天中国就已经羽翼丰满，到了可以否定韬光养晦战略的时候？就已经可以凭自己的军事力量，搞定和摆平与周边国家相关的主权争议问题？这是有必要三思的。

尽管今日中国的经济力量在世界上已经举足轻重，尽管中国以其拥有的战略武器和军队总数，在世界上位列军事强国之一，也不会有很大争议，但是应当承认，与美俄等国甚至日本相比，中国的海洋军事能力仍然处于幼年发展期，其海军仍然还只是海岸防卫队的性质，缺乏远程投送能力和远海作战经验。昔日陆军战史的荣光和陆地人海战术的胜利，与海洋强国不是一回事。

当年九一一事件，卡伊达袭击美国，导致两千多美国人丧生。美国可以凭其强大的远程军事投送能力，一举攻入万里之遥的阿富汗，推翻塔利班政权，报一箭之仇。而当年中共在东南亚搞输出革命，利用华侨，支持所在国的共产党人夺取政权。结果后来印度尼西亚排华，一贯强硬的北京决策者，面对仅一海之隔的数十万华人惨遭屠杀的局面，束手无策。最后除了少数印尼华侨辗转回到中国，无数同胞死于非命。因力所不及，而始乱终弃，北京不再承认华侨双重国藉，任其自生自灭。

虽然几十年过去了，是否中国在海洋军事能力上的短板，今日已经有了根本性的改变？最近马航飞机失联，各国派出力量搜索，与美澳相比，中国在海洋能力上的弱势，再次暴露出来。

可见，纵然不讨论国际关系中的和平主义和实力主义的是非问题，只讲实力法则，在否定韬光养晦路线之前，对自身的实际能力和由此而来的后果，包括所引发的周边局势，作一个全盘的权衡，还是有必要的。

对北京而言，应考虑如何在坚持国家利益与保持良好的周边环境之间取得某种平衡，避免那种未见多少实际收益，却招致周边环境恶化的做法。值得一提的是，面对北京近期的强硬，日本、菲律宾和越南都表现出不惜与中国对抗的姿态。一方面是日本试图通过修改宪法和增强军备，来抗衡中国；另一方面是南中国海周边小国积极寻求外部力量介入，包括借重美国的军事力量和寻求区域联盟，以对抗中国。周边国家的这种意向，与美国重返亚太的战略不谋而合。不久前，菲律宾和美国刚刚敲定了一项协议，在菲律宾赶走美军的20多年后，该国将重新对美军开放军事基地。其用意无疑是试图寻求美国军事力量的保护。美国总统奥巴马也曾表示，美国对日本的安全承诺是“绝对的”，美日安保条约适用于钓鱼岛。

不难理解，纵然要在不愿搁置争议又谈不拢的情况下，以强硬方式解决远离大陆的岛屿和海域的主权争端，至少要有相应的海洋实力为后盾。在中国自身航母尚未成军，蓝水海军远未练成之前，在美国重返亚洲，周边国家联手抗衡，外部强力干预被引入之时，要采取任何行动，都应事前对自身能力和区域力量对比，有一个清醒的估计。

力所能及，当然不妨在权衡全局之后，因势而为；力所不及，则当慎重从事，避免无谓之举。在谋求国家利益时，亦应务实讲求实际效益。像那种目前既无能力拿回，却又不断派舰船和飞机近距离巡航的战术，有多少实际意义，是值得思考的。因为倘若力所能及，能拿回一岛一屿，纵然有可能不利全局，至少也小有所得，且可收获国内民粹的欢呼；而采用那种干打雷不下雨、调高行怯的近身战术，无寸土之得，却有不断刺激对方、打草惊蛇、提早树敌之效。这等于是提醒他人未雨绸缪，加强军备，即为未来解决争端，制造更大的障碍和对手。而且这既推高人民期待而到头来被奚落为“不敢来真的”，自损声望；又未占人一寸便宜，却被人反咬一口，为外人的“中国威胁论”和修宪、整军、聚合国内意志、争取国际舆论和引入外来干预力量凭白提供口实，空耗自身外交和道义筹码。

韬光养晦并不是放弃自己的目标和利益，而是一种低调务实、以待时机成熟的路线。过早否定这一路线，对于今日中国来说，未必最符合其国家利益。

作者是中国旅美学者

http://www.zaobao.com/forum/views/opinion/story20140529-348582最近一年来，中国在东海和南中国海，分别与日本、菲律宾和越南发生摩擦冲突，涉事海域多次出现紧张局势，外界担心有擦枪走火的危险。

在中国，领导层新旧交替后，对外战略发生明显变化。这表现为在相关岛屿和海域的争议中，较过去强硬和主动；在军事部署方面，派出舰船和飞机，频繁地在有争议的岛屿附近和海域进行巡航和穿越。中国军方好战势力，不断通过媒体向外发出强硬的声音。

改革开放之初，邓小平改变北京以往对外政策上的强硬形象，制订了韬光养晦战略，走和平崛起的低调路线。应当说，中国这30多年来的巨大发展，与当年调整对外政策，回避外部冲突，赢得和平发展的外部环境，有很大关系。

无容置疑，与30多年前相比，中国的国家实力已经有了巨大的增长，今日中国也许已经有能力，来处理和应对一些过去力不能及的问题。不过，是否今天中国就已经羽翼丰满，到了可以否定韬光养晦战略的时候？就已经可以凭自己的军事力量，搞定和摆平与周边国家相关的主权争议问题？这是有必要三思的。

尽管今日中国的经济力量在世界上已经举足轻重，尽管中国以其拥有的战略武器和军队总数，在世界上位列军事强国之一，也不会有很大争议，但是应当承认，与美俄等国甚至日本相比，中国的海洋军事能力仍然处于幼年发展期，其海军仍然还只是海岸防卫队的性质，缺乏远程投送能力和远海作战经验。昔日陆军战史的荣光和陆地人海战术的胜利，与海洋强国不是一回事。

当年九一一事件，卡伊达袭击美国，导致两千多美国人丧生。美国可以凭其强大的远程军事投送能力，一举攻入万里之遥的阿富汗，推翻塔利班政权，报一箭之仇。而当年中共在东南亚搞输出革命，利用华侨，支持所在国的共产党人夺取政权。结果后来印度尼西亚排华，一贯强硬的北京决策者，面对仅一海之隔的数十万华人惨遭屠杀的局面，束手无策。最后除了少数印尼华侨辗转回到中国，无数同胞死于非命。因力所不及，而始乱终弃，北京不再承认华侨双重国藉，任其自生自灭。

虽然几十年过去了，是否中国在海洋军事能力上的短板，今日已经有了根本性的改变？最近马航飞机失联，各国派出力量搜索，与美澳相比，中国在海洋能力上的弱势，再次暴露出来。

可见，纵然不讨论国际关系中的和平主义和实力主义的是非问题，只讲实力法则，在否定韬光养晦路线之前，对自身的实际能力和由此而来的后果，包括所引发的周边局势，作一个全盘的权衡，还是有必要的。

对北京而言，应考虑如何在坚持国家利益与保持良好的周边环境之间取得某种平衡，避免那种未见多少实际收益，却招致周边环境恶化的做法。值得一提的是，面对北京近期的强硬，日本、菲律宾和越南都表现出不惜与中国对抗的姿态。一方面是日本试图通过修改宪法和增强军备，来抗衡中国；另一方面是南中国海周边小国积极寻求外部力量介入，包括借重美国的军事力量和寻求区域联盟，以对抗中国。周边国家的这种意向，与美国重返亚太的战略不谋而合。不久前，菲律宾和美国刚刚敲定了一项协议，在菲律宾赶走美军的20多年后，该国将重新对美军开放军事基地。其用意无疑是试图寻求美国军事力量的保护。美国总统奥巴马也曾表示，美国对日本的安全承诺是“绝对的”，美日安保条约适用于钓鱼岛。

不难理解，纵然要在不愿搁置争议又谈不拢的情况下，以强硬方式解决远离大陆的岛屿和海域的主权争端，至少要有相应的海洋实力为后盾。在中国自身航母尚未成军，蓝水海军远未练成之前，在美国重返亚洲，周边国家联手抗衡，外部强力干预被引入之时，要采取任何行动，都应事前对自身能力和区域力量对比，有一个清醒的估计。

力所能及，当然不妨在权衡全局之后，因势而为；力所不及，则当慎重从事，避免无谓之举。在谋求国家利益时，亦应务实讲求实际效益。像那种目前既无能力拿回，却又不断派舰船和飞机近距离巡航的战术，有多少实际意义，是值得思考的。因为倘若力所能及，能拿回一岛一屿，纵然有可能不利全局，至少也小有所得，且可收获国内民粹的欢呼；而采用那种干打雷不下雨、调高行怯的近身战术，无寸土之得，却有不断刺激对方、打草惊蛇、提早树敌之效。这等于是提醒他人未雨绸缪，加强军备，即为未来解决争端，制造更大的障碍和对手。而且这既推高人民期待而到头来被奚落为“不敢来真的”，自损声望；又未占人一寸便宜，却被人反咬一口，为外人的“中国威胁论”和修宪、整军、聚合国内意志、争取国际舆论和引入外来干预力量凭白提供口实，空耗自身外交和道义筹码。

韬光养晦并不是放弃自己的目标和利益，而是一种低调务实、以待时机成熟的路线。过早否定这一路线，对于今日中国来说，未必最符合其国家利益。

作者是中国旅美学者

http://www.zaobao.com/forum/views/opinion/story20140529-3485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