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全频带阻塞干扰 作者:刘慈欣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超级军网 时间:2024/04/18 19:21:51
我最喜欢的科幻小说作家,这篇文章又他的作品中我最喜欢的,可能前面有兄弟贴过,我欣赏大刘的文笔,独特的想像,及细节描写。

全频带阻塞干扰
刘慈欣

在战场电磁干扰形式选择上,本手册主张采用对某一特定频率或信道所进行的瞄准式干扰,而不主张同时干扰一个较宽频带的阻塞式干扰,因为后者对已方的电磁通讯和电子支援措施也会产生影响。

------摘自1993年美国陆军《电子战手册》


1月5日,溏沽前线
海已经看不见了,战线在一夜之间后退了15公里。
在凌晨的天光下,雪原呈现一种寒冷的暗蓝色。在远方的各个方向上,被击中的目标冒出一道道黑色的烟柱,几乎无风,这些烟柱笔直地向高空升去,好象是连接天地的一条条细长的黑纱。顺着这些烟柱向上看,林云吃了一惊:刚刚显现晨光的天空被一团巨大的白色乱麻充塞着,这纷乱的白色线条仿佛是一个精神错乱的巨人疯狂地划在天上的。那是混杂在一起的歼击机的航迹,是中国空军和北约空军为争夺制空权所进行的一夜激战留下的。

来自空中和海上的精确打击也持续了一夜,在一位非专业人士看来,打击似乎并不密集,爆炸声每隔几秒钟甚至几分钟才响一次,但林云知道,每一次爆炸都意味着一个重要目标被击中,几乎不会打空。这一声声爆炸,仿佛是昨夜这篇黑色文章中的一个个闪光的标点符号。当凌晨到来时,林云不知道防线还剩下多少力量,甚至不知道防线是否还存在。

林云所在的电子对抗排是在半夜被毁灭的,当时这个排所在的位置上落下了六颗激光制导炸弹。林云佼幸逃生在那辆装载干扰机的86式装甲车还在燃烧,这个排的其它电子战车辆现在都变成散落在周围雪地上了一堆堆黑色金属块。林云所在的弹坑中的余热正在散去,她感到了寒冷。她用手撑着坐直身,右手触到了一团粘糊糊的冰冷绵软的东西,看去象一个粘满了黑色弹灰的泥团。她突然意识到那是一块残肉,她不知道它属于身体的哪一部分,更不知道属于哪个人。在昨夜的那次致命打击中,阵亡了一名中尉,两名少尉和八名战士。林云呕吐起来,但除了酸水什么也没吐出来。她拚命地把双手在雪里擦,想把手上的血迹擦掉,但那黑红色的血迹在寒冷中很低快在手上凝固,还是那么醒目。

令人窒息的死寂已持续了半个小时,这意味着新一轮的地面进攻就要开始了。林云拧大了别在左肩上的对讲机的音量,但传出的只有沙沙的噪音。突然,有几句模糊的话语传了出来,仿佛是大雾中朦胧飞过的几只鸟儿。

“……06观察站报告,1437阵地正面,M1A2 三十七辆,平均间隔六十米;布莱德雷运兵车四十一辆,距M1A2攻击前锋500米;M1A2
二十四辆,勒克莱尔八辆,正在向1633阵地侧翼迂回,已越过同1437的接合部,1437,1633,1752,准备接敌!“
林云克制住因寒冷和恐惧引起的颤抖,使地平线在望远镜视野中稳定下来,看到了天边出现的一团团模糊的雪雾,给地平线镶上了一道毛绒绒的镶边。
这时林云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发动机的轰鸣声,一排90式和2000式坦克越过她的位置冲向敌人,在后面,更多的中国坦克正在越过高速公路的路基。林云又听到了另一种轰鸣声,敌人的攻击直升机群在前方的天空中出现,它们队形整齐,在黎明惨白的天空中形成一片黑色的点阵。林云周围坦克的发烟管启动了,随着一阵低沉的爆破声,阵地笼罩在一片白色的烟雾中。透过白雾的缝隙,林云看到中国的直升机群正从头顶掠过,她分辩出几架Z10和“小羚羊“。

坦克上的125毫米炮急风骤雨般地响了起来,白雾变成了疯狂闪烁的粉红色光幕。几乎与此同时,第一批敌人的炮弹落了下来,白雾中粉红色的光芒被爆炸产生的刺眼蓝白色闪电所代替。林云伏在弹坑的底部,她感到身下的大地在密集的巨响中象一张振动的鼓皮,身边的泥土和小石块被震得飞起好高,落满了她的后背。在这爆炸声中,还可隐约听到反坦克导弹发射时的嘶鸣声。林云感到整个宇宙都在这撕人心肺的巨响中化为碎片,并向无限深处坠落……就在她的神经几乎崩溃时,这场坦克战结束了,它只持续了约三十秒钟。

当白雾和浓烟散去时,林云看到面前的雪地上散布着被击中的中国坦克,燃起一堆堆裹着黑烟的熊熊大火;她举目望去,不用望远镜也能看到,远方同样有一大片被击毁的北约坦克,它们看上去是雪原上一个个冒出浓烟的黑点。但更多的敌人坦克正越过那一片残骸冲过来,它们裹在由履带搅起的一团团雪雾中,艾布拉姆斯那凶猛的扁宽前部不时从雪雾中露出来,仿佛是一头头从海浪中冲出的恶龟,滑膛炮炮口的闪光不时亮起,好象恶龟闪亮的眼睛……低空中,直升机的混战仍在继续,林云看到一架阿帕奇在不远的半空爆炸,一架Z10拖着漏出的燃料,摇晃着掠过她的头顶,在几十米之外坠地,炸成了一团火球。近距空空导弹的尾迹,在低空拉出了无数条平行的白线……

林云听到咣地一声响,她转身一看,不远处一辆被击中后冒出浓烟的90式坦克后部的底门打开了,没看到人出来,只见门下方垂下一支手。林云从弹坑中跃出,冲到那辆坦克后面抓住那支手向外拉,车内响起一声沉闷的爆炸,一股灼热的汽浪把林云向后冲了几步远,她的手上抓住了一团粘软的很烫的东西,那是从坦克手的手上拉脱的一团烧熟的皮肤。林云抬头看到一股火焰从底门中喷出,她通过底门,看到车内已成了一座小型的炼狱,在那暗红色的透明的火焰中,坦克手一动不动的身影清晰可见,象在水中一样波动着。

林云又听到两声尖啸,这是她左前方的一个导弹班把最后的两枚反坦克导弹发射出去,其中一枚有线制导的红缨导弹成功地击毁了一辆艾布拉姆斯,另一枚无线制导的导弹则被干扰,向斜上方冲去,失去了目标。这时,那个导弹班的6个人撤出掩体向林云所在的弹坑跑来,一架科曼奇直升机向他们俯冲下来,它那棱角分明的机体看上去象一只凶猛的鳄鱼。一长排机枪子弹打在雪地上,击起的雪和土如同一道突然立起又很快倒下的栅栏,这栅栏从那只小小的队伍中穿过,击倒了其中的四个人,只有一名中尉和一名战士到达了弹坑。这时林云才注意那名中尉戴着坦克防震帽,可能来自一辆已被击毁的坦克。他们每人手中都拿着一管反坦克火箭筒。跳进弹坑后,中尉首先向距他们最近的一辆敌坦克射击,击中了那辆M1A2的正面,诱发了它的反应装甲,火箭弹和反应装甲的爆炸声混在一起,听起来很怪异。坦克冲出了爆炸的烟雾,反应装甲的残片挂在它前面,象一件破烂的衣衫。那名年轻的战士继续对着它瞄准,他手中的火箭筒随着坦克的起伏而抖动,一直没有把握击发。当距他们只有四五十米的坦克冲进一个低洼地时,那名战士只能站到弹坑的边缘向斜下方瞄准,他手中的火箭筒与那辆艾布拉姆斯的120毫米炮同时响了,坦克的炮手情急之中发射的是一发不会爆炸的贫铀穿甲弹,初速每秒1800米的炮弹击中了那个战士,把他上半身打成了一团飞溅的血花!林云感觉到细碎的血肉有力地打在她钢盔上,噼啪作响,她睁开眼睛,看到就在她眼前的弹坑边缘,那名战士的两条腿如同两根黑色的树桩,无声地滚落到弹坑底部她的脚下,他身体的被粉碎的其它部分,在雪地上溅出了一大片放射状的红色斑点。火箭击中了艾布拉姆斯,聚能爆炸的热流切穿了它的装甲,车体冒出了浓烟。但那个钢铁怪兽仍拖着浓烟向他们冲来,直冲到距他们20米左右才在车体内的一声爆炸中停了下来,那声爆炸把它炮塔的顶盖高高掀了上去。

紧接着,北约的坦克阵线从他们周围通过,地皮在覆带沉重的撞击下微微颤抖。但这些坦克对他们俩所在的弹坑并没有加以理会。当第一波的坦克冲过去后,中尉一把拉住林云的手,拉着她跃出弹坑,来到一辆已布满弹痕的吉普车旁。在二百多米远处,第二装甲攻击波正快速冲过来。

“躺下装死!”中尉说。林云于是躺到了吉普车的轮子边,闭上双眼,“睁开眼更像!”中尉又说,并在她脸上抹了一把不知是谁的血。他也躺下,与林云成直角,头紧挨着林云的头,他的钢盔滚到了一边,粗硬的头发扎着林云的太阳穴。林云大睁着双眼,看着几乎被浓烟吞没的天空。

两三分钟后,一辆半覆带式布莱德雷运兵车在距他们十几米处停下来,从车上跳下几名身穿蓝白相间雪地迷彩服的美军士兵,他们中大部分平端着枪成散兵线向前去了,只有一个朝这辆吉普走来。林云看到两只粘满雪尘的伞兵靴踏到了紧靠她脸的地方,她能清楚地看到插在伞兵靴上的匕首刀柄上82空降师的标志。那个美国人伏身看她,他们的目光相遇了,林云尽最大努力使自已的目光呆滞无神,面对着那双透出的惊愕的蓝色瞳仁。

“Oh,god!”
林云听到了一声惊叹,不知是惊叹这名肩上有一颗校星的姑娘的美丽,还是她那满脸血污的惨相,也许两者都有。他接着伸手解她领口的衣扣,林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把手向腰间的手枪移动了几厘米,但这个美国人只是扯下了她脖子上的标志牌。

他们等的时间比预想的长,敌人的坦克和装甲车源源不断地从他们两旁轰鸣着通过,林云感到自己的身体在雪地上都快冻僵了,她这时竟想起了一首苏联军队诗歌中的两句:“士兵躺在雪地上,就象躺在天鹅绒上一样。”,她得到博士学位的那天,曾把这两句诗写到日记上,那也是一个雪夜,那夜的雪也真象天鹅绒,第二天她就报名参军了。

一纵队的日本陆上自卫队坦克开过来,在周围散成一大片停下。几名军官从车上下来,会聚在坦克围成的一片空地上。召集他们的是一名装甲兵上校,他是日本新新人类的典型形象,身材高挑晰长,面容白净漂亮,他的话音很有穿透力,在这发动机的噪音中都能听得很清楚。

“怎么象蜗牛一样?为什么不走高速公路?!”他质问周围的装甲部队军官。
“岩田君,路堵了!”其中一名少校无可奈何地指了指高速公路,由于战线已经前移,这里的火力稀少了,大群的难民从他们的藏身之处走出来,涌上了高速公路,公路上很快塞满了民用车辆和人流。在那里几十名日军士兵冲天鸣枪,试图清出一条路来,但无济于事。林云又听到岩田上校的声音:

“我们这支部队的前身,是二战中在这块土地上屡建奇功的板垣师团,那些前辈们要是活过来,也会让你们这付样子气回坟墓里去!”
他一手按住领口的喉头送话器,另一支手一挥:“全纵队注意,都跟着103车!”说完,他跳上那辆坦克,坦克发动机轰鸣起来,排气口喷出的黑烟吹动着林云的头发,这辆日制90型坦克一跃而起,冲上路基。这时,路上站着一群刚从一辆不能动弹的大客车上下来的幼儿园的娃娃,有三四十个。保育员姑娘站在冲来的坦克和孩子之间挥动着双臂,但那辆坦克没有丝毫犹豫,撞倒了保育员,冲进那群吓呆了的娃娃们中间。林云用眼睛的余光看到,一个个幼儿的小身躯在雪地和坦克履带之间迸放出一朵朵血花,如同在雪白的台布上压碎了一个个西红柿......

在这一纵队的日本坦克通过以后,林云和中尉的周围空旷起来。他们跳上吉普车,中尉开着车,沿着早已看好的路飞快驶去。他们身后响起了冲锋枪的射击声,子弹从头顶飞过,其中一颗打碎了一个后视镜。吉普车急拐进了一个燃烧着的居民点,敌人没有追过来。

“少校,你是博士,是吗?“中尉开着车问。
“你在哪儿认识的我?“
“我见过你和十号首长的儿子在一起。“
沉默了一会儿,中尉又说:“现在,他的儿子可是世界上离战争最远的人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要知道……“
“没什么意思,说说而已。“中尉淡淡地说,他们的心思都不在这个话题上,他们都在想着还抱有的那一线希望。
但愿整个战线只有这一处被突破。我最喜欢的科幻小说作家,这篇文章又他的作品中我最喜欢的,可能前面有兄弟贴过,我欣赏大刘的文笔,独特的想像,及细节描写。

全频带阻塞干扰
刘慈欣

在战场电磁干扰形式选择上,本手册主张采用对某一特定频率或信道所进行的瞄准式干扰,而不主张同时干扰一个较宽频带的阻塞式干扰,因为后者对已方的电磁通讯和电子支援措施也会产生影响。

------摘自1993年美国陆军《电子战手册》


1月5日,溏沽前线
海已经看不见了,战线在一夜之间后退了15公里。
在凌晨的天光下,雪原呈现一种寒冷的暗蓝色。在远方的各个方向上,被击中的目标冒出一道道黑色的烟柱,几乎无风,这些烟柱笔直地向高空升去,好象是连接天地的一条条细长的黑纱。顺着这些烟柱向上看,林云吃了一惊:刚刚显现晨光的天空被一团巨大的白色乱麻充塞着,这纷乱的白色线条仿佛是一个精神错乱的巨人疯狂地划在天上的。那是混杂在一起的歼击机的航迹,是中国空军和北约空军为争夺制空权所进行的一夜激战留下的。

来自空中和海上的精确打击也持续了一夜,在一位非专业人士看来,打击似乎并不密集,爆炸声每隔几秒钟甚至几分钟才响一次,但林云知道,每一次爆炸都意味着一个重要目标被击中,几乎不会打空。这一声声爆炸,仿佛是昨夜这篇黑色文章中的一个个闪光的标点符号。当凌晨到来时,林云不知道防线还剩下多少力量,甚至不知道防线是否还存在。

林云所在的电子对抗排是在半夜被毁灭的,当时这个排所在的位置上落下了六颗激光制导炸弹。林云佼幸逃生在那辆装载干扰机的86式装甲车还在燃烧,这个排的其它电子战车辆现在都变成散落在周围雪地上了一堆堆黑色金属块。林云所在的弹坑中的余热正在散去,她感到了寒冷。她用手撑着坐直身,右手触到了一团粘糊糊的冰冷绵软的东西,看去象一个粘满了黑色弹灰的泥团。她突然意识到那是一块残肉,她不知道它属于身体的哪一部分,更不知道属于哪个人。在昨夜的那次致命打击中,阵亡了一名中尉,两名少尉和八名战士。林云呕吐起来,但除了酸水什么也没吐出来。她拚命地把双手在雪里擦,想把手上的血迹擦掉,但那黑红色的血迹在寒冷中很低快在手上凝固,还是那么醒目。

令人窒息的死寂已持续了半个小时,这意味着新一轮的地面进攻就要开始了。林云拧大了别在左肩上的对讲机的音量,但传出的只有沙沙的噪音。突然,有几句模糊的话语传了出来,仿佛是大雾中朦胧飞过的几只鸟儿。

“……06观察站报告,1437阵地正面,M1A2 三十七辆,平均间隔六十米;布莱德雷运兵车四十一辆,距M1A2攻击前锋500米;M1A2
二十四辆,勒克莱尔八辆,正在向1633阵地侧翼迂回,已越过同1437的接合部,1437,1633,1752,准备接敌!“
林云克制住因寒冷和恐惧引起的颤抖,使地平线在望远镜视野中稳定下来,看到了天边出现的一团团模糊的雪雾,给地平线镶上了一道毛绒绒的镶边。
这时林云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发动机的轰鸣声,一排90式和2000式坦克越过她的位置冲向敌人,在后面,更多的中国坦克正在越过高速公路的路基。林云又听到了另一种轰鸣声,敌人的攻击直升机群在前方的天空中出现,它们队形整齐,在黎明惨白的天空中形成一片黑色的点阵。林云周围坦克的发烟管启动了,随着一阵低沉的爆破声,阵地笼罩在一片白色的烟雾中。透过白雾的缝隙,林云看到中国的直升机群正从头顶掠过,她分辩出几架Z10和“小羚羊“。

坦克上的125毫米炮急风骤雨般地响了起来,白雾变成了疯狂闪烁的粉红色光幕。几乎与此同时,第一批敌人的炮弹落了下来,白雾中粉红色的光芒被爆炸产生的刺眼蓝白色闪电所代替。林云伏在弹坑的底部,她感到身下的大地在密集的巨响中象一张振动的鼓皮,身边的泥土和小石块被震得飞起好高,落满了她的后背。在这爆炸声中,还可隐约听到反坦克导弹发射时的嘶鸣声。林云感到整个宇宙都在这撕人心肺的巨响中化为碎片,并向无限深处坠落……就在她的神经几乎崩溃时,这场坦克战结束了,它只持续了约三十秒钟。

当白雾和浓烟散去时,林云看到面前的雪地上散布着被击中的中国坦克,燃起一堆堆裹着黑烟的熊熊大火;她举目望去,不用望远镜也能看到,远方同样有一大片被击毁的北约坦克,它们看上去是雪原上一个个冒出浓烟的黑点。但更多的敌人坦克正越过那一片残骸冲过来,它们裹在由履带搅起的一团团雪雾中,艾布拉姆斯那凶猛的扁宽前部不时从雪雾中露出来,仿佛是一头头从海浪中冲出的恶龟,滑膛炮炮口的闪光不时亮起,好象恶龟闪亮的眼睛……低空中,直升机的混战仍在继续,林云看到一架阿帕奇在不远的半空爆炸,一架Z10拖着漏出的燃料,摇晃着掠过她的头顶,在几十米之外坠地,炸成了一团火球。近距空空导弹的尾迹,在低空拉出了无数条平行的白线……

林云听到咣地一声响,她转身一看,不远处一辆被击中后冒出浓烟的90式坦克后部的底门打开了,没看到人出来,只见门下方垂下一支手。林云从弹坑中跃出,冲到那辆坦克后面抓住那支手向外拉,车内响起一声沉闷的爆炸,一股灼热的汽浪把林云向后冲了几步远,她的手上抓住了一团粘软的很烫的东西,那是从坦克手的手上拉脱的一团烧熟的皮肤。林云抬头看到一股火焰从底门中喷出,她通过底门,看到车内已成了一座小型的炼狱,在那暗红色的透明的火焰中,坦克手一动不动的身影清晰可见,象在水中一样波动着。

林云又听到两声尖啸,这是她左前方的一个导弹班把最后的两枚反坦克导弹发射出去,其中一枚有线制导的红缨导弹成功地击毁了一辆艾布拉姆斯,另一枚无线制导的导弹则被干扰,向斜上方冲去,失去了目标。这时,那个导弹班的6个人撤出掩体向林云所在的弹坑跑来,一架科曼奇直升机向他们俯冲下来,它那棱角分明的机体看上去象一只凶猛的鳄鱼。一长排机枪子弹打在雪地上,击起的雪和土如同一道突然立起又很快倒下的栅栏,这栅栏从那只小小的队伍中穿过,击倒了其中的四个人,只有一名中尉和一名战士到达了弹坑。这时林云才注意那名中尉戴着坦克防震帽,可能来自一辆已被击毁的坦克。他们每人手中都拿着一管反坦克火箭筒。跳进弹坑后,中尉首先向距他们最近的一辆敌坦克射击,击中了那辆M1A2的正面,诱发了它的反应装甲,火箭弹和反应装甲的爆炸声混在一起,听起来很怪异。坦克冲出了爆炸的烟雾,反应装甲的残片挂在它前面,象一件破烂的衣衫。那名年轻的战士继续对着它瞄准,他手中的火箭筒随着坦克的起伏而抖动,一直没有把握击发。当距他们只有四五十米的坦克冲进一个低洼地时,那名战士只能站到弹坑的边缘向斜下方瞄准,他手中的火箭筒与那辆艾布拉姆斯的120毫米炮同时响了,坦克的炮手情急之中发射的是一发不会爆炸的贫铀穿甲弹,初速每秒1800米的炮弹击中了那个战士,把他上半身打成了一团飞溅的血花!林云感觉到细碎的血肉有力地打在她钢盔上,噼啪作响,她睁开眼睛,看到就在她眼前的弹坑边缘,那名战士的两条腿如同两根黑色的树桩,无声地滚落到弹坑底部她的脚下,他身体的被粉碎的其它部分,在雪地上溅出了一大片放射状的红色斑点。火箭击中了艾布拉姆斯,聚能爆炸的热流切穿了它的装甲,车体冒出了浓烟。但那个钢铁怪兽仍拖着浓烟向他们冲来,直冲到距他们20米左右才在车体内的一声爆炸中停了下来,那声爆炸把它炮塔的顶盖高高掀了上去。

紧接着,北约的坦克阵线从他们周围通过,地皮在覆带沉重的撞击下微微颤抖。但这些坦克对他们俩所在的弹坑并没有加以理会。当第一波的坦克冲过去后,中尉一把拉住林云的手,拉着她跃出弹坑,来到一辆已布满弹痕的吉普车旁。在二百多米远处,第二装甲攻击波正快速冲过来。

“躺下装死!”中尉说。林云于是躺到了吉普车的轮子边,闭上双眼,“睁开眼更像!”中尉又说,并在她脸上抹了一把不知是谁的血。他也躺下,与林云成直角,头紧挨着林云的头,他的钢盔滚到了一边,粗硬的头发扎着林云的太阳穴。林云大睁着双眼,看着几乎被浓烟吞没的天空。

两三分钟后,一辆半覆带式布莱德雷运兵车在距他们十几米处停下来,从车上跳下几名身穿蓝白相间雪地迷彩服的美军士兵,他们中大部分平端着枪成散兵线向前去了,只有一个朝这辆吉普走来。林云看到两只粘满雪尘的伞兵靴踏到了紧靠她脸的地方,她能清楚地看到插在伞兵靴上的匕首刀柄上82空降师的标志。那个美国人伏身看她,他们的目光相遇了,林云尽最大努力使自已的目光呆滞无神,面对着那双透出的惊愕的蓝色瞳仁。

“Oh,god!”
林云听到了一声惊叹,不知是惊叹这名肩上有一颗校星的姑娘的美丽,还是她那满脸血污的惨相,也许两者都有。他接着伸手解她领口的衣扣,林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把手向腰间的手枪移动了几厘米,但这个美国人只是扯下了她脖子上的标志牌。

他们等的时间比预想的长,敌人的坦克和装甲车源源不断地从他们两旁轰鸣着通过,林云感到自己的身体在雪地上都快冻僵了,她这时竟想起了一首苏联军队诗歌中的两句:“士兵躺在雪地上,就象躺在天鹅绒上一样。”,她得到博士学位的那天,曾把这两句诗写到日记上,那也是一个雪夜,那夜的雪也真象天鹅绒,第二天她就报名参军了。

一纵队的日本陆上自卫队坦克开过来,在周围散成一大片停下。几名军官从车上下来,会聚在坦克围成的一片空地上。召集他们的是一名装甲兵上校,他是日本新新人类的典型形象,身材高挑晰长,面容白净漂亮,他的话音很有穿透力,在这发动机的噪音中都能听得很清楚。

“怎么象蜗牛一样?为什么不走高速公路?!”他质问周围的装甲部队军官。
“岩田君,路堵了!”其中一名少校无可奈何地指了指高速公路,由于战线已经前移,这里的火力稀少了,大群的难民从他们的藏身之处走出来,涌上了高速公路,公路上很快塞满了民用车辆和人流。在那里几十名日军士兵冲天鸣枪,试图清出一条路来,但无济于事。林云又听到岩田上校的声音:

“我们这支部队的前身,是二战中在这块土地上屡建奇功的板垣师团,那些前辈们要是活过来,也会让你们这付样子气回坟墓里去!”
他一手按住领口的喉头送话器,另一支手一挥:“全纵队注意,都跟着103车!”说完,他跳上那辆坦克,坦克发动机轰鸣起来,排气口喷出的黑烟吹动着林云的头发,这辆日制90型坦克一跃而起,冲上路基。这时,路上站着一群刚从一辆不能动弹的大客车上下来的幼儿园的娃娃,有三四十个。保育员姑娘站在冲来的坦克和孩子之间挥动着双臂,但那辆坦克没有丝毫犹豫,撞倒了保育员,冲进那群吓呆了的娃娃们中间。林云用眼睛的余光看到,一个个幼儿的小身躯在雪地和坦克履带之间迸放出一朵朵血花,如同在雪白的台布上压碎了一个个西红柿......

在这一纵队的日本坦克通过以后,林云和中尉的周围空旷起来。他们跳上吉普车,中尉开着车,沿着早已看好的路飞快驶去。他们身后响起了冲锋枪的射击声,子弹从头顶飞过,其中一颗打碎了一个后视镜。吉普车急拐进了一个燃烧着的居民点,敌人没有追过来。

“少校,你是博士,是吗?“中尉开着车问。
“你在哪儿认识的我?“
“我见过你和十号首长的儿子在一起。“
沉默了一会儿,中尉又说:“现在,他的儿子可是世界上离战争最远的人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要知道……“
“没什么意思,说说而已。“中尉淡淡地说,他们的心思都不在这个话题上,他们都在想着还抱有的那一线希望。
但愿整个战线只有这一处被突破。
1月5日,近日轨道,“万年炎帝“号
庄宇感到了一个人独居一座城市的孤独。
“万年炎帝“号太空组合体确实有一座小城市那么大,它的体积相当于两艘巨型航空母舰,能使5000人同时在太空中生活。当组合体处于旋转重力状态时,里面甚至有一个游泳池和一条小河流,这在当今的太空工作环境中,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奢侈。但事实是,“万年炎帝”号是中国航天界一贯的节检思维的结果。它的设计思想是:在一个构造中组合太阳系内太空探索的所有功能,这样虽一次性投资巨大,但从长远看还是十分经济的。”万年炎帝“号被西方戏称为太空的瑞士军刀,它可做为空间站在地球各个高度的轨道上运行,它可以方便地移动到绕月球轨道,或做行星际探索飞行。“万年炎帝“号已进行过金星和火星飞行,并探测过小行星带。以它那巨大的体积,等于把一个研究院搬到了太空中,就太空科学研究而言,它比西方那些数量众多但小巧玲珑的飞船具有更大的优势。

当“万年炎帝”号准备开始前往木星的为期三年的航行时,战争爆发了。当时它上面的一百多名乘员全都返回了地面,他们大部分是空军军官,只留下了庄宇一个人。这时“万年炎帝”号暴露出它的一个缺陷:在军事上它目标太大,且没有任何防御能力,没有预见到后来太空军事化的进程,是设计者的一个失误。战争爆炸后,“万年炎帝”号只能进行躲避飞行。向外太空是不行的,在木星轨道之内,有大量的北约无人航行器,它们都体积不大,武装或非武装,每一个对“万年炎帝”号都是致命的威胁。于是,它只有航向近日空间,“万年炎帝”号引以为骄傲的主动致冷式热屏蔽系统,使它可以比目前人类的任何太空航行器都更接近太阳。现在“万年炎帝”号已到达水星轨道,距太阳五千万公里,距地球一亿公里。

虽然“万年炎帝”号上的大部分舱室已经关闭,但留给庄宇的空间仍大得惊人。透过广阔的透明穹顶,比地球上看去大三倍的太阳在照耀着,可以清楚地看到太阳表面的斑耀和紫色日冕中奇丽的日珥,有时甚至还可以看到光球表面因对流而产生的米粒组织。这里的宁静是虚假的,外面,太阳抛出的粒子流和射电波的狂风巨浪在呼啸,“万年炎帝”号就是这动荡海洋中漂浮的一粒小小的种子。

一束如游丝般的电波把庄宇同地球连接起来,也把那遥远世界的忧虑带给了他。他刚刚得知,北京近郊的控制中心已被巡航导弹摧毁,对“万年炎帝”号的控制转由设在西北的第二控制中心执行。他每隔5个小时接收一份从地球传来的战争新闻,每到这时,他就想起了父亲。


1月5日,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部
十号首长觉得自己面对着一堵墙,他面前实际是一面平放的京津战区全息战场地图。而以前当他面对挂在墙上的宽大的纸制地图时,却能看到广阔而深邃的空间。不管怎样,他还是喜欢传统的地图。记不清有多少次,要找的位置在地图的最下方,他和参谋们只好趴在地上看,现在想起来让他微微一笑。他又想起在多次演习前,在野战帐篷中用透明胶带把刚发下来的作战地图拼贴起来,他总贴不好,倒是第一次随他看演习儿子一上手就比他贴得好……发现自己又想起儿子时,他警觉地打住了思绪。

作战室中只有他和华北集群司令两人,后者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他们凝神地盯着全息地图上方变幻的烟团,仿佛那就是严峻的战局。
华北集群司令说:“北约的登陆兵力已达三十七个师,攻击正面有一百公里宽,主攻方向以高速公路为轴线,已多处突破。”
“北线呢?”十号问。
“俄罗斯已集结了四十五个师,但对张家口的攻击仍然是试探性的。“
地面的一次爆炸把微微的振动传了下来,作战室里充满了随着顶板上的挂灯而轻轻摇晃的影子。
“在南线,我们只有退守廊房防线了。“华北集群司令说。
“下一步的战术动作只能如此,但这不是我们的目标。这条防线距北京只有一门大口径炮射程的距离,已没有太大意义。我们必须把敌人向海边压回三十到四十公路。“
“可现在,已有人谈论退守北京,凭借城市外围建筑和工事进行巷战了。“
“胡说八道!一旦张家口失守,或者南线之敌从两翼迂回,就有可能切断密云和官厅的水源,被围的城市将不战自乱。下步作战方针,第一是反击,第二是反击,第三还是反击。“
华北集群司令叹了一口气,无言地看着地图。
十号接着说:“我知道南线力量不够,准备从北线抽调一个集团军加强南线。”
“什么?现在张家口的防守已经很难了。”
十号笑了笑,“现在相当多指挥官的误区,就是只从军事角度考虑问题,严峻的形势让我们钻进去出不来了。从目前的态势看,你认为俄军没有力量攻下张家口吗?”
“我认为不是,象近卫一军,近卫二军和塔曼步兵师这样的精锐部队,集中了如此密集的装甲和低空攻击力量,在没有遭受太大损失的情况下一天的推进还不到十五公里,显然是有意放慢的。“

“这就对了,俄国人在观望,在观望南线战局!如果我们在南线夺回战场主动权,他们就会继续观望下去,甚至有可能在北线单方面停火。“
华北集群司令把刚拿出的一根烟夹在手上,忘了点火。
“俄罗斯的从北方的突然进攻确实是在我们背后捅了一刀,但一些同志在心理上把这当做借口,使我们的作战方针趋向消极,这种心态必须转变!当然,应当承认,要从根本上扭转战局,京津战区的力量不够,我们的最终希望寄托在增援的西北集群上。“

“西北集群要完成集结并进入出击位置,最少也需一个星期,考虑到制空权的因素,时间可能还要长。“

1月5日,北京
林云和那位中尉的吉普车开进城时已时下午三点多,空袭警报刚刚响过,街上空荡荡的。
中尉长叹一口气说:“少校,我真想念我那辆2000啊!4年前从装甲学院毕业的时候,也正是我失恋的时候,可刚到部队的我一看到那辆2000,心情一下子由阴转晴了。我摸着它的装甲,光溜溜温乎乎的,象摸着女孩子的手。嗨,那个女孩儿算什么,这才是男人真正的伴侣!可今天早上,它中了一颗西北风,唉,可能现在火还没灭呢……”

这时,城市西北方向传来爆炸声,那是中关村技术园区方向,也是遭受轰炸最猛烈的地方,而且是现代空袭中很少见的野蛮的面积型轰炸。
中尉仍沉浸在早上的战斗中,“唉,不到三十秒钟,整整一个坦克营就完了。”
“敌人的伤亡也很大,”林云说,“我注意观察了战果,双方被击毁的装甲目标的数量相差并不大。”
“双方坦克的对毁率大约,1比1.3吧,直升机差一些,但也不会超过1比1.5。”
“要是这样的话,战场的主动权应在我们一边,我们在数量上占很大优势,仗怎么会打成这样呢?”
中尉扭头看了林云一眼,“你是搞电子战的,还不明白为什么?你们的那套玩艺儿,在演飞中玩的头头是道,什么第五代C3I,什么三维战场显示,还有动态态势模拟,攻击方案优化之类的,满是那么回事儿。可一到实战中,我面前的液晶屏上显示最多的就两句:COMMUNICATION
ERROR和COULD NOT LOG
IN。就说今天早上吧,我的正面和两翼的情况全不清楚,只接到一个命令:接敌。唉……假如再投入一半的增援兵力,敌人就不会在我们的位置突破。整个战线的情况,大概都这德性。“

林云知道,在同刚刚过去的战斗中,双方在整个战线上投入的坦克总数可能超过5000辆,还有数目相当于坦克一半的武装直升机。
“我的那辆钢铁情人不亏本儿,”中尉仍沉浸在早上的战斗中不可自拔,”我肯定打中了一辆勒克莱尔,但我最想打中的是一辆艾布拉姆斯,知道吗?一辆艾布拉姆斯……“
1月5日,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部
一个星期以来,十号第一次走出了地下作战室,他踏着厚厚的白雪散步,同时寻找太阳,这时太阳已在挂满雪的松林后面落下了一半。在他的想象中,有一个小黑点正在夕阳那桔红色的表面缓缓移动,那是“万年炎帝”号,他的儿子在上面,那是这个星球上离父亲最远的儿子了。

这件事在国内引起了许多流言蜚语,在国际上,敌人更是充分利用它,《纽约时报》用大得吓人的黑体字登出了一个标题:战争史上逃得最远的逃兵!下面是庄宇的照片,照片的注角是:在共产党政府煸动十三亿中国人用鲜血淹没入侵者时,最高军事指挥官的儿子却乘着这个国家唯一的一艘巨型飞船,逃到了距战场一亿公里的地方,他是目前这个国家最安全的人了。

但十号的心中很坦然。为了怀念他那早逝的爱人,他使儿子随母亲姓,从中学到博士后,庄宇周围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父亲是谁。航天控制中心做出这个决定,仅仅是因为庄宇的研究专业是恒星的数学模型,“万年炎帝”号这次接近太阳,对他的研究是一次难得的机会,而组合体不能完全遥控飞行,上面至少应有一个人。总指挥也是后来从西方的新闻中才得知庄宇的身份的。

另一方面,不管十号是否承认,在他的内心深处,确实希望儿子远离战争。这并不仅仅是出于血肉之情,十号总觉得自己的儿子不属于战争,是的,他是世界上最不属于战争的人了。但他又知道自己这想法有问题:谁是属于战争的?

况且,庄宇就属于恒星吗?他喜欢恒星,把全部生命投入到对它的研究上面,但他自己却是恒星的反面,他更象冥王星,象那颗寂静、寒冷的行星,孤独地运行在尘世之光照不到的遥远空间。庄宇的性格,加上他那白晰清秀的外表,使人很容易觉得他象个女孩子。但十号心里清楚,儿子从本质上一点不象女孩子,女孩儿都怕孤独,但庄宇喜欢孤独,孤独是他的营养,他的空气。早在上小学的时候,庄宇每天都在自己的小房间里静悄悄地一人渡过整个晚上,开始,十号以为他在看书,但有一次他无意中发现,儿子是站在窗前一动不动地看着星星。

“爸爸,我喜欢星星,我要看一辈子星星。”他这样对父亲说。
十一岁生日那天,庄宇向父亲提出了迄今为止唯一的一个要求:想要一架天文望远镜,这之前,他一直用十号的军用望远镜观察星星。后来,那架天文望远镜就成了庄宇唯一的伴侣,他在阳台上看星星可以一直看到东方发白。有不多的几次,他们父子俩一起在阳台上看星星,十号总是把望远镜对准夜空中看起来最亮的一颗星,但儿子不以为然地摇摇头,“那颗没意思,爸爸,那是金星,金星是行星,我只喜欢恒星。”

但其他男孩子喜欢的东西庄宇却一点兴趣都没有。隔壁赵参谋长家的那个小胖子,偷拿父亲的手枪玩,结果走火把大腿打穿了;总参家属院中的男孩子们,如果能让爸爸领着到部队的靶场上打一次枪,就是得到最高的奖赏了。但男孩子对武器的这种天生的依恋,在庄宇身上丝毫没有出现,从这点上来说他确实不象男孩子。十号对此很不安,他几乎无法容忍一个将军的儿子对武器无动于衷,以至于后来他做出了一件至今想起来仍让他很不好意思的事:有一次,他把自己的那支77式手枪悄悄放到了儿子的书桌上。放学回来后不久,庄宇就拿着枪从他的小房间中出来,他拿枪象女人那样,小心地握着枪管,他把枪轻轻地放到父亲面前,淡淡地说:“爸,以后别把这东西乱放。”

在对待庄宇的前途问题上,十号是一个开明的人,他不象自己的周围的那些将军们,一心让儿子甚至女儿延续自己的军旅生涯。但庄宇离父亲的事业确实太远太远了。
十号不是一个脾气暴燥的人,但做为一名高级将领,他不止一次在上万名官兵面前斥责一位将军。但对庄宇,他却从来没有发过火。这固然因为庄宇一直默默地沿着自己的轨道成长,很少让父亲操心,更重要的是,庄宇身上似乎生来就有一种非同寻常的超脱的气质,这气质有时甚至让十号感到有些敬畏。就如同他在花盒中随意埋下一颗种子,却长出来绝世珍稀的植物,他敬畏地看着这植物一天天成长,小心地呵护着它,等着它开出花朵。他的期望没有落空,儿子现在已成为世界上最出色的天体物理学家。

这时太阳已在松林后面完全落下去,地上的雪由白色变成浅蓝色。十号收回了思绪,回到了地下作战室。开作战会议的人都到齐了,他们包括华北集群和西北集群的主要指挥官。
另外还有更多的电子战指挥官,他们从少将到上尉都有,大部分是刚从前线回来的。作战室里正在进行着一场激烈的争论,争论的双方是华北集群的陆战部队和电子战部队的军官们。

“我们正确判明了敌人主攻方向的转变,”C集团军的一位大校师长说,“我们的装甲力量和陆航低空攻击力量的机动性也并不差,但通信系统被干扰得一塌糊涂,C3I指挥系统根本玩不转!集团军中的电子战单位,级别从营升到了团,从团又升到了师,这两年在这上面的资金投入比常规装备的投入都多,就这么个结果?!”

负责指挥战区电子战的一位少将看了身边的林云一眼,同其他刚从前线归来的军官一样,她的迷彩服上满是污迹和焦痕,脸上还残留着血迹。少将说:“林少校在电子战研究方面很有造诣,同时也是总参派往前线的电子战观察员,她的看法可能更有说服力一些。“象林云这样的年轻的博士军官大多心直口快,无所顾忌,往往被人当枪使,这次也不例外。
林云站起来说:“师长,话不能这么说!这不是钱投入多少的问题,当西方的对C3I已深入研究了十多年时,我们对此才仅仅有了些概念。“
“那电子反制呢?”师长问,“敌人能干扰我们,你们就不能干扰他们?!我们的C3I瘫痪了,北约的却转得很好,象上了润滑油似的,今天早上我对面的陆战一师能那么快速地转变攻击方向就是一个证明!“

林云苦笑了一下,“提起对敌干扰,大校同志,不要忘了,就是在你们师的阵地上,你的人用枪顶着操作员的脑袋,使集团军电子对抗部队的干扰机停下来!“
“怎么回事?”十号问,这时人们才发现他进来,都起身敬礼。
“首长,是这样:”师长对十号解释说,”对我们的通讯指挥系统来说,他们的干扰比北约的更厉害!在北约的干扰中,我们沿能维持一定的无线通讯,可他们的干扰机一开,就把我们全盖住了!“

林云说:“可同时敌人也全被盖住了!这是我军目前实施电子反制可选择的的唯一战略。北约目前在战场通讯中,已广泛采用诸如跳频、直接序列扩频、零可控自适应天线、猝发、单频转发和频率捷变这类技术[注1],我们用频率瞄准方式进行干扰根本不起作用,只能采用全频带段阻塞式干扰。“

B集团军的一位上校质问:“少校,北约采用的可全是频率瞄准式干扰,频带还相当窄,而我们的C3I系统也普遍采用了你提到的那些通讯技术,为什么他们对我们的干扰那样有效呢?“

“这原因很简单,我们的C3I系统是建立在什么样的软硬件平台上?UNIX,LINUX,甚至WINDOWS2010,CPU是INTER和AMD!这是用人家养的狗给自己看门!在这种情况下,敌人可以很快掌握诸如跳频规律之类的电子战情报,同时用更多更有效的纯软件攻击加强其干扰效果。总参和总装备部曾经大力推广过国产操作系统,但到了下面阻力重重,你们B集团军就是一个最顽固的堡垒……”

“好了,你们所说问题和矛盾的正是今天会议要解决的,开会!”十号打断了这场争论。
当大家在电子沙盘前坐好后,十号叫过一位少校参谋,这个身材细高的年轻人双眼迷缝着,好象不适应作战室中的光线。“介绍一下,这位是杨少校,他的最大特点就是深度近视,他的眼镜与众不同,别人的眼镜镜片在镜框里边,他的镜片在镜框外面,哈,就象茶杯底那么厚啊!我们现在看不到它了,早上杨少校在吉普车遇到空袭时给砸了,好象隐形眼镜也弄丢了?”

“报告首长,那是在三天前在滩头阵地丢的,我的眼睛是在半年内变成这样的,这变化早些的话我进不了军队。”少校立正说。
虽然谁也不知道十号为什么介绍这位少校,人群中还是响起了几声低低的笑声。
“战争爆发以来的事实说明,虽然有渤海湾海战的失利,但在空中和陆上常规武器方面,我们并不比敌人差多少,但在电子战方面,我们的差距之大出乎意料。造成这样的局面有很深远的历史原因,这不是我们今天要讨论的。我们要明确的是以下一点:目前,电子战是我军夺回战争主动权的关键!我们首先必须承认敌人在电子战方面的优势,甚至压倒优势,然后我们必须以我军现有的电子战软硬件条件为基础,制定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战略战术,这套战略战术的目的,是要在短时间内,使我军和北约在电子战方面形成某种力量上的平衡。也许大家认为这不可能:我军上世纪未以来的战争理论,主要是基于局部有限战争的,对目前在军事上如此强大的敌人的全面进攻,确实研究得不够。在这样严峻的形势下,我们必须以一种全新的方式思维,下面我要介绍的统帅部新的电子战战略,就可以看做这种思维的结果。“

灯灭了,电脑屏幕和电子沙盘都关闭了,重重的防辐射门也紧紧关闭,作战室淹没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是我让关的灯。“黑暗中传来十号的声音。
时间在黑暗和沉默中慢慢流逝,这样过了有一分钟。
“大家现在有什么感觉?“十号问。
没有人问答,浓重的黑暗使军官们仿佛沉没在夜之海的海底,他们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郑军长,你说说看。“
“这几天在战场上的感觉。“C集团军军长说,黑暗中又响起了一阵低低的笑声。
“别的人呢,大概都与他有同感吧。“十号说。
“当然,首长,你想想,耳机里除了沙沙声什么也没有,屏幕上一片空白,对作战命令和周围的战场态势一无所知,可不就是这种感觉嘛!这黑暗,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啊!”
“但并非所有人都是这种感觉,杨少校,你呢?”十号问。
杨少校的声音从作战室的一角传来“首长,我的感觉不象他们这么糟糕,在亮着灯的时候,我看周围也是模模糊糊的。”
“你甚至还有一种优越感吧?”十号问。
“是的首长,您可能听说过,在那次纽约大停电时,是一些瞎子带领人们走出摩天大楼的。”
“但郑军长的感觉也是可以理解的,他有一双鹰眼,还是个神枪手,每年过节部队会餐时,他都表演用手枪在十几米远处开酒瓶盖。想想他和杨少校在这时用手枪决斗,可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黑暗中的作战室又陷入了沉默,指挥官们都在思考。
灯亮了,人们都迷起了双眼,这与其说是不能适应这突然出现的亮光,不如说是对十号刚刚暗示的思想感到震惊。
十号站起来说:“我想,刚才我已把我军下一步的电子战新战略表达清楚了:全频段大功率的阻塞干扰,在电磁通讯上,制造一个双方‘共享’的全黑暗战场!“
“这样将使我军的战场指挥系统全面瘫痪!“有人惊恐地说。
“北约也一样!瞎大家一起瞎,聋大家一起聋,在这样的条件下同敌人达到电子战的力量平衡。这就是新战略的核心思想。“
“那总不至于让我们用通讯员骑摩托车去发布作战命令吧?!“
“要是路不好,他们还得骑马。“十号说,”我们粗略估计了一下,这样的全频段阻塞干扰,至少可覆盖北约70%的战场通讯系统,这就意味着他们的C3I系统全面瘫痪;同时还可使敌人50%至60%的远程打击武器失去作用,这其中最明显的例子就是战斧巡航导弹:现在的这种导弹的制导系统同上个世纪有了很大的改变,那时的战斧主要使用地形匹配和小型测高雷达来导航,现在这种导航方式只用做未端制导,而其射程的大部分依靠卫星全球定位系统。通用动力公司和麦克唐纳.道格拉斯公司认为他们所做的这种改进是一大进步,美国人太相信来自太空中的导航电波了,但GPS系统的电波传输一旦被干扰,战斧就成了瞎子。这种对GPS的依赖在北约大部分远程打击武器中都存在。在我们所设想的战场电磁条件出现时,就会逼着敌人同我们打常规战,我们可以粘上去打,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

“我还是心里没底,”被从北线调往南线的A集团军军长忧心忡忡地说,“在这样的战场通讯条件下,我甚至怀疑我的集团军能不能从北线顺利地调到南线。“
“你肯定能的!”十号说:“这段距离,对刘备和曹操来说都不算长,我不信今天的中国军队离了无线电就走不过去了!被现代化装备惯坏的,应该是美国人而不是我们。我知道,当整个战场都处于电磁黑暗中时,你们心中肯定感到恐惧,这时要记住,敌人比你们恐惧十倍!”
当看着林云的身影混在这群穿迷彩服的军官中,在作战室的出口消失的时候,十号的心悬了起来。她将重返前线,而她所在的电子战部队将是敌人火力最集中的地方。昨天,在同一亿公里远的儿子那来回延时达5分钟的通话中,十号曾告诉他林云很好,但在早上的战斗中,她就险些没回来。

庄宇和林云是在一次演习中认识的。那天十号和儿子一起吃晚饭,同往常一样他们默默地吃着,庄宇早逝的母亲在远处的镜框中默默地看着他们。庄宇突然说:“爸爸,我想起明天就是您的五十一岁生日了,我应该送您一件生日礼物。我是看见那架天文望远镜才想起来的,那件礼物真好。”

“送我几天时间吧。”
儿子抬头静静地看着父亲。
“你有你的事业,我很高兴。但做父亲的想让儿子了解自己的事业,这总不算过分吧!明天你和我一起去看军事演习怎么样?”
庄宇笑着点点头,他很少笑的。
这是本年度国内规模最大的一场演习。演习开始的前夜,庄宇对公路上那滚滚而过的钢铁洪流没什么兴趣,一下直升机,他就钻进野战帐篷,用透明胶带替父亲粘贴刚发下来的作战地图。在第二天在演习的整个过程中,庄宇也没表现出丝毫的兴趣,这早在十号的预料之中,但有一件事使他感到莫大的安慰。

上午进行的演习项目是一个装甲师进攻一个高地,庄宇同一群地方官员一起坐在观摩台的北侧。这次观摩台的位置虽在安全距离上,但应那些猎奇的地方官员的要求,比过去大大靠前了。轰12机群掠过高地上空,重磅航空炸弹雨点般地落下,使那座山头变成一个喷发的火山口。这时,那群地方官员才明白真实战场同电影里的区别,在那地动山摇的巨响中,他们全都用双臂抱住脑袋伏在桌子上,有几位女士甚至尖叫着住桌子下钻。但十号看到,那里只有庄宇一个人仍直直坐着,仍是那付冷漠的表情,静静地无动于衷有看着那座可怕的火山,任爆炸的火光在他的墨镜中狂闪。这时,一股暖流冲击着十号的心田,儿子,你的身上到底流着军人的血啊!

这天晚上,父子俩在白天的演习现场散步,远处,各种装甲车辆的前灯如繁星撒满山谷和平原,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销烟味。
“这场演习要花多少钱?”庄宇问。
“直接费用大约三个亿。”
庄宇叹了口气:“我们的课题组,想搞第三代恒星演化模型,申请了三十五万经费都批不下来。”
十号把他早就想对儿子说的话说了出来:“我们两个的世界相差太远了,你的恒星,最近的也有4光年吧,它同地球上的军队与战争真是毫不相干。我对你的事业知之不多,但很为之感到骄傲;做为军人,我们也是最想让儿子了解自己事业的人,哪一个父亲不把对儿子讲述自己的戎马生涯当做最大的幸福?而你对我的事业却总抱着一种冷漠的态度。事实上,我的事业是你的事业的基础和保障,一个国家,如果没有足够数量和质量的武装力量保证它的和平的话,象你从事的这种纯基础研究根本不可能进行。“

“爸爸,你把事情说反了。如果人们都象我们这样,用全部的生命去探索宇宙的话,他们就能领略到宇宙的美,它的宏大和深远后面的美,而一个对宇宙和自然的内在美有深刻感觉的人,是不会去进行战争的。“

“你这种想法真是幼稚到家了,如果战争是因为人们缺乏美感造成的,那和平可太容易了!“
“您以为让人类感受这种美就那么容易吗?”庄宇指指夜空中灿烂的星海,“您看这些恒星,人们都知道它是美的,但有多少人能够真正体会到这种美的最深层呢?这无数的天体,它们从星云到黑洞的演化是那么壮丽,它们喷发的能量是那么巨大狂暴,但您知道吗?只用数量目不多的几个优美的方程式就能精确地描述这一切,用这些方程式建造的数学模型能极其精确地预言恒星的一切行为。甚至我们对自己星球上大气层的数学模型,精确度都要比它低几个数量级。”

十号点点头,“这是可能的,据说人类对月球的了解比对地球海底的了解还要多。但对你所说的宇宙和自然深层次美的感受还是制止不了战争,没有人比爱因斯坦更能感受这种美了,原子弹不还是在他的建议下造出来的吗?“

“爱因斯坦在他的后期研究中没什么建树,很大程度上是由于他过多地介入了政治。我不会走他的老路的。但,爸爸,到了需要的时候,我也会尽自己的责任的。“
庄宇在演习区域呆了五天,十号不知儿子是什么时候认识林云的,第一次看到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已经谈得很融洽了,他们谈恒星,而林云对此知道的很多。看着还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儿的林云,因为她的博士学位,早早就扛上了一颗校星,他的心里就多少有些别扭,不过除此之外,他对林云的印象还是很好的。第二次见到庄宇和林云在一起时,十号看到他们已有了一些亲密感,他们谈话的内容让他很意外:他们在谈电子战。当时他们俩在距十号的吉普车不远的一辆坦克边,由于谈话内容,他们并没有避开别人的意思。

十号听到庄宇说:“你们现在只关注于一些纯软件的高层次的东西,比如C3I了,病毒攻击了,数字战场了等等,可你想到没有,你们可能握着一把木头做的剑。”,看着林云惊奇的目光,庄宇继续说:“你想过这些东西的基础吗,也就是位于网络七层协议最下面的物理层?对于民用网络,可以使用象光纤和定向激光这样一些东西做为通讯媒介;但对于用于战场的C3I系统,它的各个终端是快速移动和位置不定的,所以只能主要依赖电磁波来进行信息联结,而电磁波这东西,你知道,在干扰下象薄冰一样脆弱……”

十号真的吃惊不小,他从未与儿子交流过这些,庄宇更不可能偷看他的机密文件,但他却把自己在电子战上多年来形成的思想简明准确地表达出来!庄宇的这番话对林云的影响更大,居然使她偏离了自己的研究方向,研制出了一种代号“洪水”的电磁干扰装置。“洪水”的大小可以装入一辆装甲车,它能同时发出3KHZ到30GHZ的强烈的电磁干扰波,覆盖了除毫米波之外的所有电磁通讯波段。这种武器在西北某基地进行的第一次试验就为军队惹来了一屁股官司:“洪水”使附近那座西北大城市的电磁波通讯全部中断,手机不通了,传呼机不响了,电视机和收音机都收不到信号,对银行和股市的影响更是灾难性的,地方上把造成的损失说成了天文数字。“洪水”的灵感来自于一种电磁炸弹,这种武器是通过高爆炸药在一次性线圈中产生强烈的电磁脉冲。所以“洪水”工作起来如同火箭发动机一样,产生的音响震破了附近的窗玻璃,这就决定了它只能遥控操作,而距它二三千米处的操作人员还得穿上防微波辐射的防护服。“洪水”在总装备部和总参的电子战指挥机构引起了很大的争论,很多人认为它没什么实战价值,在有限战场上使用它,就如同在巷战中使用核武器,对敌我的杀伤力都一样大。但在十号的坚持下,“洪水”还是批量生产的二百多台。现在,在统帅部新的电子战战略中,它将担当主要角色。

儿子爱上了一个军中的姑娘,十号深感意外,他的结论是庄宇对林云的感情同她的职业无关。后来庄宇带林云到家里来过几次,第一次林云穿着一件亮丽的连衣裙,走时十号听到庄宇对林云说:“下次穿军装来。”这事使十号否定了自己先前的结论,他现在知道,庄宇爱上林云,与她是一名少校军官并非一点关系也没有。他又感到了演习第一天上午的那种感受,林云肩上的那颗校星他现在也觉得无比美丽了。


--------------------------------------------------------------------------------

1月6日,京津战区
强烈的电磁波在战区上空很快聚集,最后形成了巨大的电磁台风。战后人们回忆,当时在远离前线的山村里,人们也看到动物和鸟儿骚动不安;在灯火管制的城市中,人们能看到电视天线上感应出的微小火花……


从北线调住南线的A集团军的一个装甲团正在急速行军,团长站在停在路边的吉普车边,满意地看着漫天雪尘中急速行进的部队。敌人的空袭远没有预料的强度,所以部队可以在白天赶路了。这时,三枚战斧导弹低低地从他们头顶掠过,冲压发动机低沉的嗡嗡声清晰可闻。不一会儿,远处响起了三声爆炸。团长身边的通讯员拿着只沙沙声的耳机无事可做,转头看看爆炸的方向,然后惊叫起来,让他看,他让通讯员不要大惊小怪,但旁边的一位少校营长也让他看,他就看了,然后困惑地摇了摇头。战斧不是每枚都能命中目标,但象这样三枚各自相距上千米落到空无一物的田野上,真是少见。


两架歼10孤独地飞行在战区5000米上空。他们本来属于一支歼10中队,但这个中队刚刚在海上同一支北约的F22中队发生了一场遭遇战,在空中混战中,他们和中队失散了。在以前,重新会合是轻而易举的事,但现在,无线电联络不通了,原来对于高速歼击机很狭小的空域现在在感觉上变得如宇宙一样广阔,要想会合如同大海捞针。这对长僚机只能紧贴着飞行,距离之近象在飞特技,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听到对方的无线电呼叫。

“左上方发现可疑目标,方位220,仰角30!”僚机报告,长机飞行员沿那个方位看去,冬日雪后的晴空一碧如洗,能见度极好,两架飞机向斜上方靠近目标观察。那个目标与他们同一方向飞行,但速度慢了许多,所他们很快追上了它。

当他们看清目标的形状后,真觉得白天见了鬼。那是一架北约的E-4A预警飞机,这是歼击机最不可能遇到的敌方飞机,就象一个人不可能看到自己的后脑勺一样。E-4A预警飞机上的雷达监视面积可达100万平方公里,环视一圈只需5秒钟,它能发现远离防区2000公里处的目标,可以提供40分钟以上的预警时间。能发现1000-2000公里范围里的800-1000个电磁信号,它的每次扫描可询问和识别2000个海陆空各类目标。预警机从不需护航,它强有力的千里眼可使自己远远地避开歼击机的威胁。所以长机飞行员理所当然地认为这可能是一个圈套。他和僚机向四周的空域仔细搜索了一遍,明净寒冷的空中看不到任何东西,长机决定冒一次险。

“雷球雷球,我将发起攻击,你向317方位警戒,但注意不要超出目视距离!“
看着僚机向着他认为最可能有埋伏的方位飞去后,他打开加力,猛拉操纵杆,歼10拖着加速的黑烟,如一条仰起的眼镜蛇向斜上方的预警机扑去。这时E-4A也发现了向它逼近的威胁,它急忙向东南方向做逃脱的机动飞行,干扰热寻的导弹的镁热弹不断地从机尾蹦出,那一串小小的光球仿佛是它那被吓出壳的灵魂。一架预警飞机在歼击机面前就如同一辆自行车在摩托车面前一样,是无法逃脱的。这时长机飞行员才感到他刚才给僚机的命令是多么自私。他在E-4A的后上方远远跟着它,欣赏着到手的猎物。E-4A背上蓝白相间的雷达天线罩线条优美,象一件可人的圣诞玩具;它那粗大的白色机身,如同摆在盘子里的一支肥美的炖鸭,令他垂涎欲滴,又不忍下刀叉。但直觉使他不敢拖延,他首先用20毫米机炮做了一个点射,击碎了雷达天线罩,他看到,西屋公司制造的AN/PY-3型雷达的天线的碎片飞散在空中,如圣诞节银色的纸花;他接着用机炮切断了E-4A的一个机翼,最后,射速达每分钟6000发的双管机炮射出的死亡之鞭,从已经翻滚下坠的E-4A拦腰切过,把它击成两截。歼10沿着一条下降的盘旋线跟着两块坠落的机体,飞行员看到,人员和设备不停地从机舱中掉出来,就象从盒中掉出的糖果一样,有几朵伞花在空中绽开。他想起了在刚过去的空战中,一个战友被击落时的情景:一架F22三次从战友的降落伞上方掠过,把伞冲翻了,他看着战友象一块石头一样渐渐消失在大地的白色背景中。他克制了这样做的冲动,同僚机会合后,双机编队以最快的速度脱离这个空域。

他们仍觉得这可能是个圈套。

走散的飞机并不止那两架。在廊房战线的上空,一架隶属于美国陆军骑一师的“科曼奇”在漫无目标地飞着,驾驶员沃克中尉却倍感兴奋。他刚从“阿帕奇”转飞“科曼奇”不久,对这种上世纪未才大量装陆军的武装攻击直升机不太适应,他不适应“科曼奇”的没有脚踏的操纵系统,并觉得它的双目头盔瞄准镜还不如“阿帕奇”的单目镜让人感到舒服,但他最不适应的还是坐在前面的攻击指挥员哈尼上尉。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哈尼说:“中尉,你要清楚自己的位置,我是这架直升机的大脑,你只是它电子和机械部件的一部分,你要尽一个部件的责任!”而沃克最讨厌做为一个部件而存在。记得一位年近百岁的参加过二战的前海军飞行员参观他们的基地,他看了看“科曼奇”的座舱,摇摇头,“唉,孩子们,我当年那架野马式,座舱里的仪表还不如现在的微波炉上多,我最好的仪表是它!”他拍了拍沃克的屁股,“我们两代飞行员的区别,就是空中骑士和电脑操作员的区别。”沃克想当空中骑士,现在机会来了。在中国人那近乎变态的疯狂干扰下,这架直升机上的什么“作战任务设备一体化”系统、什么“目标探测系统”、什么“辅助目标探查分类系统”、什么“真实视觉场面发生器”、还有“资料突发系统“等等,全他妈妈的休克了!只剩下那两台1200马力的T800型引擎还在忠实地转动着。哈尼平时就是全凭那些电子玩艺儿活着的,现在他那张喋喋不休的臭嘴也随着这些东西沉默下来。这时,他听到了内部送话系统传来的哈尼的话音:

“注意,发现目标,好象在左前方,好象在那个小山包旁边,有一支装甲部队,好象是敌人的,你……看着办吧。“
沃克差点笑出声来,哈,这小子,听他以前是怎么指挥的:“发现目标,方位133,90式坦克17辆,89式运兵车21辆,向391方位以平均速度43.5公里运动,平均间间隔31.4米,按AJ041号优化攻击方案,从179方位以37度倾角进入……”现在呢:“好象”有有装甲部队,“好象”在“山包那边”,这他妈用你说?我早看见了!还让我看着办。你是废物了哈尼,现在是我的天下,我要用屁股当仪表做一个骑士了!这架“科曼奇”在我的手中将不辜负它那英勇的印第安部落的名字。

“科曼奇”向着那显而易见的目标冲去,把机上的62枚27。5英寸的蜂巢火箭全部发射出去,沃克陶醉地看着他那群拖着着火尾小蜜蜂欢快地向目标飞去,把敌人的车队淹没于一片火海之中。但当他迂回飞行观察战果时却发现事情不对,地面上敌人的士兵没有隐蔽,而是全都站在雪地上冲他指点着,象是在破口大骂;沃克飞近一些,清楚地看到了一辆被击毁的装甲车上的那个标志,那是个三环同心圆,中间是蓝色,然后是一个白圈儿和一个红圈儿。沃克眼前一黑,感到世界变成了地狱,他也破口大骂起来:

“你个狗娘养的白痴,你瞎眼了?!”
但他还是聪明地远远飞开,以防那些暴怒的法国佬还击。“你个狗娘养的,你现在大概在想到军事法庭上怎样把责任推给我,你推不掉的,你是负责目标甄别的,你要明白这一点!“

“也许……我们还有机会补救,”哈尼怯生生地说,“我又发现了一支部队,就在对面……”
“去你妈的吧!”沃克没好气地说。
“这次没错,他们正在同法国人交火!”
这下沃克又来了精神,他驾机向新目标冲去,看到对方主要是步兵,装甲力量不多,这倒证实了合尼的判断。沃克把仅剩的四枚“地狱火”导弹发射出去,然后把加特林双管机枪的射速调到每分钟1500并开始射击,他舒服地感觉到机枪通过机体传来的微微振动,看到地面敌人的散兵线被撒上了一层白色的“胡椒面”。但一名老练的武装直升机驾驶员的直觉告诉他有危险,他扭头一看,只见一枚肩射导弹刚刚从左下方一名站在吉普车上的士兵肩上发射出来。沃克手忙脚乱地发射了诱铒镁热弹,又向后方做摆脱飞行,但晚了些,那枚导弹拖着蛛丝般的白烟击中了“科曼奇”的机头下方。沃克从爆炸带来的短暂的昏眩中醒来时,发现直升机已坠落到雪地上。沃克拚命爬出全是白烟的机舱,在雪地上抱住一棵刚被螺旋桨齐腰砍断的树,回头看见前舱中被炸成肉浆的哈尼上尉。他又看到前方一群端着冲锋枪的士兵正在向他跑来,他们东方人的面孔清晰可见。沃克颤抖着掏出手枪放到面前的雪地上,然后掏出会话本读了起来:

“吾已方下无起,吾是战扶,日内瓦……”
他后脑挨了一枪托,肚子上又挨了一脚,当他翻倒在雪地上时却大笑起来,他可能被揍个半死,但不会全死,他看到了那些东方士兵衣领上日本自卫队的标志。
1月7日,渤海湾,“小鹰”号航母战斗群,北约远征军作战指挥中心
“把那个该死的军医叫来!”托尼.帕克上将烦燥地喊到,当那名细长的上校军医跑到他面前时,他恼怒地说:“怎么搞的?你折腾了两次,我的假牙还在嗡嗡响!”
“将军,这是我见过的最奇怪的事,也许是您的神经系统有问题,要不我给您打一针局部麻醉?”
这时,一位少校参谋走过来说:“将军,请把假牙给我,我有办法的。”帕克于是取下假牙,放到了少校递过来的纸巾上。
关于将军掉的两颗门牙,媒体的普遍说法是在波斯湾战争中他所在的坦克被击中时造成的,只有将军自己知道这不是真的。那次是断了下鄂,牙则是更早些时候掉的。那是在克拉克空军基地,当时的世界好象除了火山灰外什么都没有:天是灰的地是灰的空气也是灰的,就连他和基地最后一批人员将要登上的那架“大力神”,机顶上也落了厚厚白白的一层。火山岩桨的暗红色火光在这灰色的深处时隐时现。那个菲律宾女职员还是找来了,说基地没了,她失业了,房子也压在火山灰下,让她和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活?她拉着他求他一定带她到美国去,他告诉她这不可能,于是她脱下高跟鞋朝他脸上打,打掉了他的两颗门牙。看着灰色的海水,帕克默念:我的孩子,现在你在那儿?你是和母亲在马尼拉的贫民窑中度日吗?你的父亲又回到东方来了,他现在在某种程度上是这你而战,战后,苏比克和克拉克将重新成为美国在太平洋上的海空军基地,那里将比上个世纪更繁荣,你会在那儿找到工作的!如果你是个女孩,说不定象你妈妈(她叫什么来着,哦,阿莲娜)一样能认识个美国军官……最重要的是,这场战争还将带给你的国家一个美妙的礼物,那是你们早就想要的东西:南中国海上那些美丽的岛屿。我曾从空中看到过她们,雪白的珊瑚围着棕色的沙地,象是蓝色大海上一双双眼睛,孩子,那是爸爸的眼睛……

那位修牙的少校回来了,打断了将军的胡思乱想,将军拿过了那个纸巾上的假牙,装上感觉了几秒后惊奇地看着少校:“嗯?你是怎么做到的?”
“将军,您的假牙响是因为它对电磁波产生了共振。”
将军盯着少校,分明不相信他的话。
“将军,真是这样!也许您以前也曾暴露在强烈的电磁波下,比如在雷达的照射范围里,但那些电磁波的频率同您的假牙的固有频率不吻合。而现在,空中所有频带的电磁波都很强烈,于是产生了这种情况。我把假牙进行了一些加工,使它的共振频率提高了许多,它现在仍然共振,但您感觉不到了。”

少校离开后,帕克将军的目光落到了电子作战图旁的一个座钟上, 钟座是骑着大象的汉尼拔塑像, 上面刻着"战必胜"三个字,
原来它摆放在白宫的蓝厅,当时总统发现他的目光总落在那玩艺上,就亲自拿起了那个在那儿放了一百多年的钟赠给了他。
“上帝保佑美国,将军,现在您就是上帝!”
帕克沉思了很久,缓缓地说:“命令全线停止进攻,用全部空中力量搜寻并摧毁中国人的干扰源。“

1月8日,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部
“敌人停止进攻了,你好象并不感到高兴。“十号对刚从前线归来的A集团军军长说。
“是高兴不起来,北约的全部空中力量已集中打击我们的干扰部队,这种打击确实是很奏效的。“
“这在我们的预料之中。”十号平静地说,“我们的战略好象在一个武林高手面前无套路地乱打一通,这开始会使他手足无措,但他总会想出对付的办法的。用于阻塞式干扰的干扰机,由于其强烈的全频道发射,很容易被探测和摧毁。好在我们已争取了相当的时间,现在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西北集群的快速集结上了。“

“情况可能比预想的严峻”A集团军军长说,“在我们失去电子战优势之前,可能没有给西北集群进入出击位置留下足够的时间。”
A集团军军长走后,十号看着电子沙盘上的前线地形,想起了正处于敌人密集火力下的林云,由此又想起了庄宇。那天,庄宇回到家里,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这之前他已听到传言,说他儿子是那所名牌大学中唯一的一名反战分子,结果被学生们打了。

“我只是说不要轻言战争。”庄宇对父亲解释说。
十号用他从未有过的严厉对儿子说:“你知道自己的位置,你可以不说话,但以后绝不许出现类似的言行。“
庄宇点点头。
晚上一进家门,十号就告诉庄宇:“俄罗斯杜波列夫极右政府上台了。“
庄宇看了父亲一眼,淡淡地说:“吃饭吧。“
几天后,十号在晚饭前又说:“俄罗斯加入北约了。“儿子又用那种平静的目光看了父亲一眼,然后两人默默地吃饭。
再往后,朝鲜半岛战争爆发,南中国海和中印边境冲突,十号都不需要告诉庄宇了,父子俩每天晚上都象往常一样默默地吃饭,直到有一天,庄宇接航天基地的通知,打起行装走了。两天后,他乘航天飞机登上了在近地轨道运行的“万年炎帝”号。

又过了一周,战争全面爆发了,这是一场由空前强大的敌人从预料不到的方向发起的,旨在彻底毁灭共和国的全面战争。

1月9日,近日轨道,“万年炎帝”号掠过水星
由于“万年炎帝”号的速度很快,它不可能成为水星的卫星,只能从这颗行星面对太阳的那一面高速掠过。这是人类第一次用肉眼直接对水星表面进行近距离观察。庄宇看到,水星表面高达两公里的峭壁,弯延数百公里,穿过布满巨大坑穴的平原。他还看到了被行星地质学家们称做“不可思议的地形”的名叫“卡托里萨”的盆地,它的直径有1300公里。它的不可思议之处在于,在水星的另一面,有一个面积相仿的盆地正对着它,人们猜测,这是一颗巨大的慧星撞击了水星,强烈的震波穿过了整个星体,在两个半球同时形成了极其相似的两个盆地。庄宇还发现了许多新的令人激动的东西,他发现水星表面有许多明亮的光斑,当他在屏幕上把那些光斑放大后,激动得屏住了呼吸。

那是水星上的水银湖泊,它们的每个的面积平均达上千平方公里。
庄宇想象,在水星那漫长的白天,在那1800℃的酷热下,站在水银湖岸边的情形。即使在狂风中,水银湖也会很平静,而水星没有大气,没有风,湖的表面如广阔的镜子平原,太阳和银河毫不失真地投射在上面。

“万年炎帝”号掠过水星后,将继续靠近太阳,一直航行到它那由核聚变制冷装置支持的绝热层所能忍受的极限距离。太阳的高温将是它最好的掩护,北约的任何太空航行器都不可能飞进这个酷热的地狱。

看看这广阔的宇宙,再想想那一亿公里之外的母亲星球上的战争,庄宇再次哀叹人类目光的狭隘。
月10日,廊房前线
看着敌人渐渐靠近的散兵线,林云明白了为什么当周围的干扰点相继被摧毁后,只有她这里幸存下来:敌人想夺取一台完整的“洪水”。
这只由三架“科曼奇”和四架“黑鹰”组成的直升机群轻而易举地发现了这台“洪水”的位置。由于“洪水”巨大的电磁发射,对它的遥控只能通过光缆,这又使敌人顺着光缆的走向发现了林云所在的,距那台“洪水”3000米的遥控站,这是一间被废弃的孤立的小库房。

那四架运载着四十多名敌人步兵的“黑鹰”就在距库房不到二百米处降落了。当时遥控站中除林云之外还有一名上尉和一名上士。上士听到引擎声响刚拉开库房的门,就被直升机上的狙击手射出的一颗子弹掀开了头盖骨。敌人随后的火力很谨慎也很节制,显然怕伤了库房里的他们想得到的设备,这就使得林云和那名上尉多坚守了一段时间。

现在,在林云的左前方,上尉的冲锋枪声沉默了,这枪声是她这是唯一的安慰。她看到在那个做为掩体的树桩后面,上尉的身体一动不动,一圈殷红的鲜血正在他周围的雪地上扩散。林云现在在库房前由几个沙袋堆成的简易掩体后面,她的脚下散落着八个冲锋枪弹夹,滚烫的枪管在沙袋上面的积雪中发出嘶嘶的声音。每当林云射击时,对面的敌人就卧倒,子弹在他们前面溅起一团团雪花,而半圆形包围圈另一个方向的敌人则跃起快步推进一段距离。现在,林云只剩下三个弹夹了,她开始打单发,这没有经验的的举动等于告诉敌人她子弹不多了,使他们更快更大胆地推进。当林云再次换弹夹时,她听到沙袋顶上厚厚的积雪吱地响了一声,有什么东西从中飞快地钻了过来,她感到右胁被什么猛推了一下,没有疼痛,只有一阵很快扩散的麻木感,她感到温热的血顺着右侧身体流下去。她坚持着,几乎是漫无目标地打完了这个弹夹。当她伸手拿起沙袋顶上最后一个弹夹时,一颗子弹打断了她的前臂,弹夹掉到雪地上,只剩下一条皮肤相连的手臂来回摆动。林云站起身,回头向库房门走去,她身后的雪地上留下了一条细细的血迹。当她拉开门时,又一颗子弹穿透了她的左肩。

这支由瑞特.唐纳森上尉率领的美国海军陆战队“海豹”突击队的一支小分队,谨慎地靠近库房。当唐纳森和两名陆战队员越过那名中国中士的尸体,踹开门冲进帐篷时,发现里面只有一名年轻女军官。她坐在他们的目标----“洪水”遥控仪旁边,一支被打断的手臂无力地垂的控制台上,对着显示屏上映出的影子,她用另一支手整理着自己的头发,不断滴下的鲜血在她的脚下积成了小小的血洼。她对着冲进来的美国人和那一排枪口笑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唐纳森长出了一口气,但这口出来的气再也没有吸回去:他看到她整理头发的手从控制仪上拿起了一个墨绿色长圆形的东西,把它悬在半空中。唐纳森立刻认为了那是一枚气体炸弹,由于是装备武装直升机的,体积很小。那东西由激光近炸信引爆,在距地面半米处发生两次爆炸,第一次扩散气体炸药,第二次引爆炸药雾,他现在就是一支箭也飞不出它的威力圈。

他朝她伸出一支手向下压着,“镇静,少校,镇静下来,不要激动,”他朝周围示意了一下,陆战队员们的枪口垂了下来,“您听我说,事情没您想的那么严重,您将得到最好的医疗,您将被送到冲绳最好的医院,然后,会做为第一批交换的战俘……”少校又对他笑了一下,这使他多少受到了一些鼓励,“您完全没必要采用这么野蛮的方式,这是一场文明的战争,它本来是会很顺利的,这一点在几天前登陆时我就感觉到了。当时岸上大部分的火力都被摧毁,只有零星的机枪声恰到好处地点缀着我们这场光荣而浪漫的远征,您看,一切都会很顺利的,没必要……“

“我还知道另一次更美妙的登陆,”少校用纯正的英语说,她轻柔的声音如来自天堂,能让钢铁变软,“美丽的沙滩,有棕榈树,树上挂着欢迎的横幅;到处是漂亮的姑娘,留着齐腰的长发,穿着沙沙做响的丝裤,在年轻的士兵群中移动,用红色和粉红色的花环装点着他们,并羞怯地对着目瞪口呆的士兵们微笑……上尉,您知道这次登陆吗?“

唐纳森困惑地摇摇头。
“这就是1965年3月8 日上午9点,在岘港,美国首批海军陆战队登上越南的土地情景,也是越战的开端。“
唐纳森觉得自己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窿,刚才的镇静瞬间消失了,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声音开始颤抖,“不,别这样少校,你这样对待我们是不公平的!我们没有杀过多少人,杀人的是他们,”他指着窗外半空中悬停着的直升机说,“是那些飞行员们,还有那些在很远的航空母舰上操作电脑指引巡航导弹的先生们,但他们也都是些体面的先生,他们所面对的目标都是屏幕上漂亮的彩色标记,他们按了一下按钮或动一下鼠标,耐心地等一会儿,那些标志就消失了,他们都是文明的先生,他们没有恶意,真的没有恶意……你在听我说吗?”

少校笑着点点头,谁说死神是丑恶恐怖的,死神真美。
“我有一个女朋友,她在马里兰大学读书,她象您一样美丽,真的,她还参加反战游行……”我真该听她的,唐纳森想,“您在听我说吗?您也说点什么吧,求求您说点什么……”
美丽的少校最后对敌人微笑了一次,“上尉,我尽责任。”
赶来增援的C集团军第三师的一支部队这时距那个“洪水”遥控站还有半公里距离,他们首先听到了一声沉闷的爆炸,并远远看到那间孤立在宽阔田野中的小库房隐没于一团白雾之中;紧接着是一声比刚才响百倍的巨响,地动山摇,一团巨大的火球在库房的位置出现,火焰裹在黑色的浓烟中的高高升起,化做一团高耸的磨菇云,如绽放在天地之间的的一朵绝美的生命之花。
1月11日,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部
“这就是你的出击方案?!”十号指着大屏幕上的战役设想图,生气地对西北集群司令说,这是自战争爆发以来人们看到他发的最大的火,“从保定一线向北出击,只不过是加强北京的防御,对南线之敌构不成致命打击,你们这么远跑来,花了这么长时间集结,就是来擦屁股搔痒痒的?!“

“我们也想沿安新、霸县一线出击,越过天津,打击敌人后方的登陆区。但这个方案已达不成战役的突然性,现在甚至连西方的新闻报道都在大谈这个最佳打击方向,包围天津的美82空降师,英国的一个装甲旅和日本自卫队的一个团已向霸县方向移动阻击我们。”

“这么点兵力,最多形成十公里的阻击正面,你们可以绕过去,即使强攻,你们也占绝对优势。”
“我是担心时间。敌人在沧洲构筑的防线,受到敌人来自海上远程火力的支持,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突破,现在已经很困难的廊房防线就会崩溃,北约力量就可能从北京两侧迂回以同北线的俄军会合,这样我华北和西北两集群就无法对南线之敌构成夹击态势。”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东西,别费话,要吧!”十号手一挥说。
“我想让前两天的战场电磁条件再持续4天。”
“你清楚,我们的战场干扰部队现在有百分之七十已被摧毁,我现在连4个小时都无法给你了!”
统帅部最后决定按第二方案出击。
在走出地下作战室的途中,西北集群司令在心里默念:廊房,坚持啊!

1月12日,廊房防线
A集团军第2师师长清楚,他们的阵地最多只能再承受一次进攻了。
敌人的空中打击和来自海上的远程打击渐渐猛烈起来,而我军的空中掩护却越来越少了。这个师的装甲力量和武装直升机都所剩无几,这最后的坚守几乎全靠血肉之躯了。
师长拖着被弹片削断的腿,拄着一支步枪走出掩蔽部。他看到战壕挖得不深,这也难怪,现在阵地上大部分都是伤员了。但他惊奇地发现,在战壕的前面构起了一道整齐的约半米高的胸墙。师长很奇怪这胸墙是用什么材料这么快筑起,他看到被雪覆盖的胸墙上伸出几条树枝一样的东西,走近一看,那是一支支惨白僵硬的手臂……他勃然大怒,一把抓住一位上校团长的衣领。

“混蛋!谁让你们用战士的尸体筑掩体的?!”
“是我命令这样干的。”政委的声音从师长身后平静地响起,“昨天晚上进入新阵地太快,这里又是一片农田,实在没有什么别的材料了。”
他们沉默相视着,政委从额头绷带上流出的血在脸上一道道地冻结了。这样过了一会,他们两人沿战壕慢慢地走去,沿着这堵用青春和生命筑成的胸墙走去。师长的左手拄着做拐杖的步枪,右手扶正了钢盔,向着胸墙行军礼,他们在最后一次检阅自己的部队……他们路过了一个被炸断双腿的小战士,从断腿中流出的血把下面的雪和土混成了红黑色的泥,这泥的表面现在又冻住了。他正躺着把一颗反坦克手雷往自己怀里放,抬起没有血色的脸,他朝师长笑了笑,“我要把这玩艺儿塞进艾布拉姆斯的覆带里。”

寒风卷起道道雪雾,发出凄厉的啸声,仿佛在奏着一首上古时代的战歌。
“政委,如果我比你先阵亡,请你也把我砌进这道墙里,这确实是一个好归宿。”师长说。
“我们两个不会相差太长时间的。”政委用他那特有的平静说。
1月12日,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部
一个参谋来告诉十号,航天工业部部长急着要见他,事情很紧急,是有关庄宇和电子战的事。
听到儿子的名字,十号心里一震。他已知道了林云阵亡的消息,同时他也无法想象一亿公里之外的庄宇同电子战有什么关系,他甚至想象不出庄宇现在和地球什么关系。
部长一行人走了进来,他没有多说话,把一片3寸光盘递给了十号,“将军,这是我们一小时前收到的庄宇从‘万年炎帝’号上发回的信息,后来他又补充说,这不是私人信息,希望您能当着所有有关人员的面播放它。”

作战室中的所有人听着来自一亿公里以外的声音:“爸爸,我从收到的战争新闻中得知,如果电磁干扰不能再持续三到四天的话,我们可能输掉这场战争。如果这是真的,我能给您这段时间。

“以前,您总认为我所研究的恒星与现实相距太远,我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现在看来我们都错了。我记得对您提起过,恒星产生的能量虽然巨大,但它本身却是一个相对单纯和简单的系统。比如我们的太阳,组成它的只是两种最简单的元素:氢和氦;它的运行也只是由核聚变和引力平衡两种机制构成,这样,同我们的地球相比,它的运行状态在数学模型上就比较容易把握了。现在,对太阳的研究已经建立了十分精确的太阳数学模型,这中也有我做的工作。通过这个数学模型,我们可以对太阳的行为做出十分精确的预测。这就使我们可以利用一个微小的扰动,在短时间内局部打破太阳运行的某种平衡。方法很简单:用‘万年炎帝’精确撞击太阳表面的某点。”

“爸爸,也许您认为,这不过是把一块小石头投入海洋,但事实不是这样,这是一粒沙子掉进了眼睛!”
“从数学模型中我们得知,太阳是一个极其精细和敏感的能量平衡系统,如果计算得当,一个微小的扰动就能在太阳表面和相当的深度产生连锁反应,这种反应扩散开来,使其局部平衡被打破。历史上有过这样的先例:最近的记载是在1972年8月初,在太阳表面一个很小的区域发生了一次剧烈的爆发,这次爆发引起了对地球产生巨大影响的一次电磁爆,飞机和轮船上的罗盘指针胡乱跳动,远距离无线电通讯中断,在北极地区,夜空中闪动着眩目的红光,在乡村,电灯时亮时灭,如同处于雷暴的中心,这种效应在当时持续了一个多星期。现在比较可信的一种解释是:当时一颗比‘万年炎帝’号还小的天体撞击了太阳表面。这样的太阳表面平衡扰动在历史上一定多次发生,但它大部分发生在人类发明无线电接收装置以前,所以没被察觉。这些对太阳表面的撞击都是随机的偶然的,因而它们所能产生的平衡扰动在强度和范围上都是有限的。”

“但‘万年炎帝’号对太阳的撞击点是经过精确计算的,它所产生的扰动比上面提到的自然产生的扰动要大几个数量级。这次扰动将使太阳向空间喷发出强烈的电磁辐射,这种辐射包括从极低频到甚高频的所有频带的电磁波。同时,太阳射出的强烈的X射线将猛烈撞击对于短波通讯十分重要的电离层,从而改变电离层的性质,使通讯中断。在扰动发生时,地球表面除毫米波外的绝大部分无线电通讯将中断。这种效应在晚上可能相对弱一些,但在白天甚至超过了你们前两天进行的电磁干扰。据计算,这次扰动大约可持续一周。”

“爸爸,以前我们两个人一直生活在相距遥远的两个世界中,我们互相交流很少。但现在,我们这两个世界溶为一体,我们在为一个共同的目标而战,我为此自豪。爸爸,象您的每一个战士一样,我在等着您的命令。“

航天部长说:“庄博士所说的都是事实。去年,我们向太阳发射过一个探测器,它依据数学模型的计算对太阳表面进行了一次小型的撞击试验,证实了模型所预言的扰动。庄博士和他的研究小组还提出了一个设想:将来也许可以用这种方法适当改变地球的气候。“

十号走进了一个小隔间,拿起了一个直通国家最高领导人的红色电话,过了不一会儿,他就从隔间走了出来。历史对这一时刻的记载是不同的,有人说他马上说出了那句话,也有人说他沉默了一分钟之久,但那句话是肯定的。

“告诉庄宇,照他说的去做吧。“

1月12日,近日轨道,“万年炎帝”号冲向太阳
“万年炎帝”号的十台核聚变发动机全部打开,每台发动机的喷口都喷出了长达上百公里的等离子体射流,它在做最后在轨道和姿态修正。
在“万年炎帝”号的正前方,有一道巨大的美丽的日珥,那是从太阳表面盘旋而上的灼热的氢气气流,它象一条长长的轻纱,飘浮在太阳火的海洋上空,梦纪般地变幻着形状和姿态,它的两端都连着日球表面,形成了一座巨大的拱门。“万年炎帝”号从这高达四十万公里的凯旋门正中缓缓地、庄严地通过。前方又出现了几道日珥,它们只有一头同太阳相连,另一头伸进了太空深处。发动机闪着蓝光的“万年炎帝”号,象穿行在几棵大火树中的一只小小的荧火虫。后来,那蓝光渐渐熄灭,发动机停止了,“万年炎帝”号的轨道已精确设定,剩下的一切都将由万有引力定律来完成了。

当飞船进入了太阳的上层大气日冕时,上方太空黑色的背景变成了紫红色,这紫红色的辉光弥漫了这里的所有空间。在下方,可以清楚地看到太阳色球中的景象,在那里,成千上万的针状体在闪闪发光,那些东西在19世纪就被天文学家们观察到了,它们是从太阳表面射向高空的发光的气体射流,这些射流使得太阳大气看上去象一片燃烧的大草原,每棵草都有上千公里长。在这燃烧的大草原下面就是太阳的光球,那是无边无际的火的海洋。

从“万年炎帝”号发回的最后的图像中,人们看到庄宇从巨大的监视屏前起身,按钮打开了透明穹顶外面的防护罩,壮丽的火的大洋展现在他面前,他想亲眼看看他童年梦幻中的世界。火之海在抖动变形,那是半米厚的绝热玻璃在熔化,很快那上百米高的玻璃壁化做一片透明的液体滚落下来。象一个初见海洋的人陶醉地面对海风,庄宇伸开双臂迎接那向他呼啸而来的6000度的飓风。在摄象机和发射设备被烧熔之前发回的最后几秒钟图象中,可以看到庄宇的身体燃烧起来,最后他的整个身体都变成了一根跳动的火炬,和太阳的火海融为一体……

接下来的景象只能猜想了:“万年炎帝”号的太阳能电池板和突出结构将首先熔化,这些熔化的部分由于其表面张力在飞船的表面形成一个个银色的小球。当“万年炎帝”号越过了色球和日冕的交界处时,它的主体开始熔化,当它深入色球2000公里后,整个色球完全熔化了。一个个分开的金属液珠合并成一个巨大的银色液球,它精确地沿着那已化为液体的计算机所设定的目标高速飞去。太阳大气的作用开始显示,液球的周围出现了一圈淡蓝色的火焰,这火焰向后拖了几百公里长,颜色向后由淡蓝渐变为黄色,在尾部变成美丽的桔红色。

最后,这美丽的火凤凰消失在浩淼的火海之中。

1月13日,地球
人类回到了马可尼之前的世界。
入夜,即使在赤道地区,夜空也充满了涌动的极光。
面对着一片雪花的电视屏幕,大多数人只能猜测和想象那块激战中的大陆的情形。

1月13日,溏沽前线
帕克将军推开了企图把他拉上直升机的82空降师的师长和几名前线指挥官,举起望远镜继续看着远方,那里,中国人的阵线滚滚而来。
“定标4000米,9号弹药装填,缓发引信,放!”
从来自在后方的射击声帕克知道,还有不到三十门105毫米的榴弹炮可以射击,这是他目前唯一可以用于防守的重武器了。
一小时前,这个阵地上唯一的一只装甲力量,日本自卫队的一个坦克营,以令人钦佩的勇气发起反冲锋,并取得了优秀的战果:在距此八公里处击毁了相当于他们坦克数目一倍半的中国坦克。但由于数量上的绝对劣势,他们在中国人的钢铁洪流面前如正午太阳下的露珠一样消失了。只有一辆日本坦克拖着黑烟和烈火回到了阵地前。一名年轻的中校从坦克里钻出来,他摘下坦克帽,面向东方跪下,拉开烧焦的衣服露出腹部,然后抽出一把伞兵刀,并用一块白手帕擦那把刀,同时向阵地这边看了看。阵地上的美国人用冰冷冷但饶有兴趣的目光看着他。他双手倒举伞兵刀大叫一声,但在最后0.1秒胆怯了,刀插进了雪地里。他掏出手枪向嘴里开了一枪,然后躺在雪地上挣扎着,用脑浆和鲜血在白雪上画出了一幅奇怪的图形,最后用手进雪里,抓着中国的土地死去了。

“定标3500米,放!”
炮弹飞行的嘶鸣声过后,在中国人的坦克阵前面掀起了一道由泥土和火焰构成的高墙。但就如同洪水面前的一道塌方一样,塌下的泥土暂时挡住了洪水,洪水最终还是漫了过来。爆炸激起的泥土落下后,中国人的装甲前锋又在浓烟中显现出来。帕克看到他们的编队十分密集,如同在接受检阅。如在前几天用这种队形进攻是自取灭亡,但在现在,当北约的空中和远程打击火力几乎全部瘫痪的情况下,这却是一种可以采用的队形,它可以最大限度地集中装甲攻击力量,以确保在战线一点上的突破。

滩头环形防线配置的失误是在帕克将军预料之中的,因为在这样的战场电磁条件下,要想准确快速地判明敌人的主攻方向几乎是不可能的。对下一步的防守他心中一片茫然,在C3I系统全而瘫痪的情况下,快速调整防御布局是十分困难的。

“定标3000米,放!”
“将军,您在找我?”法军司令若斯凯尔中将走了过来。他身边只跟着一名法军中校和一名直升机驾驶员。他没穿迷彩服,胸前的勋表和肩上的将星擦得亮亮的,但却戴着钢盔并提着一支步枪,显得不伦不类。

“听说在我们的左翼,幼鹿师正在撤出阵地。”
“是的将军。”
“若斯凯尔将军,在我们的身后,70万北约部队正在登船,这次滩头撤退的规模比敦克尔克大三倍,它的成功取决于我们的坚固防守!”
“是取决于你们的坚固防守。”
“我能得到更明白的说明吗?”
“您什么都明白!你们对我们隐瞒了真实战局,你们早就知道俄罗斯要在北线单方面停火。“
“做为北约远征军最高指挥官,我有权这样做。将军,我想您也明白,您和您的部队有接受指挥的职责。”
……
“定标2500米,放!”
……
“我只遵守法兰西共和国总统的命令。”
“我不相信现在您能收到这样的命令。”
“几个月前就收到了,在爱丽舍宫的国庆招待会上,总统亲自向我说明了在这种情况下法国军队的行为准则。”
“你们这些戴高乐的杂种,这几十年来你们一直没变![注2]”帕克终于失去控制。
“话别说得这么难听,将军,如果您不走,我也一个人留下来,我们一起光荣地战死在这东方的土地上。”若斯凯尔向帕克挥动着那支FAMS法军制式步枪说。
……
“定标2000米,放!”
……
帕克慢慢地转过身来,面对着他面前的一群前线指挥官,“请你们向坚守阵地的美军部队传达我下面的话:我们并非生来就是一支只能靠电脑才能打仗的军队,同对面的敌人一样,我们也来自一支庄稼汉的军队。几十年前,在瓜达卡那尔岛,我们在热带丛林中一个地洞一个地洞地同日本人争夺;在朝鲜的砥平里,我们用圆锹挡开中国人的手榴弹;更远一些的时候,在那个寒冷的冬夜,伟大的华盛顿领着那些没有鞋穿的士兵渡过冰封的特连顿河,创造了历史……”

“定标1500米,放!”
“我命令,销毁文件和非战斗辎重……”
“定标1200米,放!”
帕克将军戴上钢盔,穿上防弹衣,并把他那只9毫米手枪别在左腋下。这时榴弹炮的射击声沉默了,炮手正把手榴弹填进炮膛中,接着响起了一阵杂乱的爆炸声。
“全体士兵,”帕克将军看着已象死亡屏障一样在他们面前展开的中国坦克群,说:“上刺刀!”
从战场的浓烟后面,太阳时隐时现,给血战中的雪野投上变幻的光影。

注1:对这些电子战术语简介如下:跳频:发射机和接收机以同样的序列变换频率;直接序列扩频:使信号能量分散在很宽的频带上,以给侦听和干扰带来困难;零可控自适应天线:一种覆盖范围似肾形的天线,凹点指向天线无响应的敌方干扰机,以便在其它方向与已方天线通讯;猝发:短时间采用宽频带或长时间采用很窄频带发送信息;频率捷变:在遭到干扰时自动改频。

注2:1966年戴高乐将军使法国退出北约军事一体化组织,这对当时冷战中的北约是一严重打击。
这骗文章有剽窃之嫌,我在几年前在科幻世界上看过,那篇讲的是俄罗斯与北约之战,这篇文章只是把那上面的俄罗斯改成了中国罢了。
其他细节几乎完全一样。
不管怎样
好看就行
不管谁写的,我觉得写的很有动感,像是 看记录片似的,不错!
真想不到,连斑竹都视而不见。如果有人剽窃了你的文章。你还会这样说吗?
看多了。就觉得比较无聊了!
意尤未尽!
不错!
以下是引用爱生活爱拉登在2003-2-20 21:27:10的发言:
这骗文章有剽窃之嫌,我在几年前在科幻世界上看过,那篇讲的是俄罗斯与北约之战,这篇文章只是把那上面的俄罗斯改成了中国罢了。
其他细节几乎完全一样。

这才是原文,老刘为了发表才改成北约对俄罗斯的![em00]
中国太阳
刘慈欣

  水娃从娘颤颤的手中接过那个小小的包裹,包裹中有娘做的一双厚底布鞋,三个馍,两件打了大块补丁的衣裳,二十块钱。爹蹲在路边,闷闷地抽着旱烟锅。
  “娃要出门了,你就不能给个好脸?”娘对爹说。爹仍蹲在那儿,还是闷闷地一声不吭,娘又说:“不让娃出去,你能出钱给他盖房娶媳妇啊?”
  “走!东一个西一个都走球了,养他们还不如养窝狗!”爹干嚎着说,头也不抬。
  水娃抬头看看自己出生和长大的村庄,这处于永恒干旱中的村庄,只靠着水窖中积下的一点雨水过活。水娃家没钱修水泥窖,还是用的土水窖,那水一到大热天就臭了。往年,这臭水热开了还能喝,就是苦点儿涩点儿,但今年夏天,那水热开了喝都拉肚子.听附近部队上的医生说,是地里什么有毒的石头溶进水里了。
  水娃又低头看了爹一眼,转身走去,没有再回头。他不指望爹抬头看他一眼,爹心里难受时就那么蹲着拍闷烟,一蹲能蹲几个小时,仿佛变成了黄土地上的一大块土坷垃。但他分明又看到了爹的脸,或者说,他就走在爹的脸上。看周围这广阔的西北土地,干干的黄褐色,布满了水土流失刻出的裂纹,不就是一张老农的脸吗?这里的什么都是这样,树、地、房子、人,黑黄黑黄,皱巴巴的。他看不到这张伸向天边的巨脸的眼睛,但能感觉到它的存在,那双巨眼在望着天空,年轻时那目光充满着对雨的乞盼,年老时就只剩呆滞了。其实这张巨脸一直是呆滞的,他不相信这块土地还有过年轻的时候。
  一阵子风吹过,前面这条出村的小路淹没于黄尘中,水娃沿着这条路走去,迈出了他新生活的第一步。
  这条路,将通向一个他做梦都想不到的地方。

  人生第一个目标:喝点不苦的水,挣点钱
  “哟,这么些个灯!”
  水娃到矿区时天已黑了,这个矿区是由许多私开的小窑煤矿组成的。
  “这算啥?城里的灯那才叫多哩。”来接他的国强说,国强也是水娃村里的,出来好多年了。
  水娃随国强来到工棚住下,吃饭时喝的水居然是甜丝丝的!国强告诉他,矿上打的是深井,水当然不苦了,但他又加了一句:“城里的水才叫好喝呢!”
  睡觉时国强递给水娃一包硬邦邦的东西当枕头,打开看,是黑塑料皮包着的一根根圆棒棒,再打开塑料皮,看到那棒棒黄黄的,像肥皂。
  “炸药。”国强说,翻身呼呼睡着了。水娃看到他也枕着这东西,床底下还放着一大堆,头顶上吊着一大把雷管。后来水娃知道,这些东西足够把他的村子一窝端了!国强是矿上的放炮工。
  矿上的活儿很苦很累,水娃前后干过挖煤、推车、打支柱等活计,每样一天下来都把人累得要死。但水娃就是吃苦长大的,他倒不怕活几重,他怕的是井下那环境,人像钻进了黑黑的蚂蚁窝,开始真像做噩梦,但后来也惯了。工钱是计件,每月能挣一百五,好的时候能挣到二百出头,水娃觉得很满足了。
  但最让水娃满足的还是这里的水。第一天下工后,浑身黑得像块炭,他跟着工友们去洗澡。到了那里后,看到人们用脸盆从一个大池子中舀出水来,从头到脚浇下来,地下流淌着一条条黑色的小溪。当时他就看呆了,妈妈呀,哪有这么用水的,这可都是甜水啊!因为有了甜水,这个黑糊糊的世界在水娃眼中变得美丽无比。
  但国强一直鼓动水娃进城,国强以前就在城里打过工,因为偷建筑工地的东西被当作盲流遣送回原籍。他向水娃保证,城里肯定比这里挣得多,也不像这样累死累活的。
  就在水娃犹豫不决时,国强在并下出了事。那天他排哑炮时炮炸了,从井下抬上来时浑身嵌满了碎石,死前他对水娃说了一句话:
  “进城去,那里灯更多……”

  人生第二个目标:到灯更多水更甜的城里,挣更多的钱。
  “这里的夜像白天一样呀2”
  水娃惊叹说,国强说得没错,城里的灯真是多多了。现在,他正同二宝一起,一人背着一个擦鞋箱,沿着省会城市的主要大街向火车站走去。二宝是水娃邻村人,以前曾和国强一起在省城里干过,按照国强以前给的地址,水娃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他,他现在已不在建筑工地干,而是干起擦皮鞋的活来。水娃找到他时,与他同住的一个同行正好有事回家了,他就简单地教了水娃几下子,然后让水娃背上那套家伙同他一起去。
  水娃对这活计没有什么信心,他一路上寻思,要是修鞋还差不多。擦鞋?谁花一块钱擦一次鞋(要是鞋油好些得三块),这人准有毛病。但在火车站前,他们摊还没摆好,生意就来了。这一晚上到十一点,水娃竟挣了十四块!但在回去的路上二宝一脸晦气,说今天生意不好,言下之意显然是水娃抢了他的买卖。
  “窗户下那些个大铁箱子是啥?”水娃指着前面的一座楼问。
  “空调,那屋里现在跟开春儿似的。”
  “城里真好!”水娃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说。
  “在这几只要吃得苦.赚碗饭吃很容易的,但要想成家立业可就没门儿。”二宝说着用下巴指了指那幢楼,“买套房,两三千一平米呢!”
  水娃傻傻地问:“平米是啥?”
  二宝轻蔑地晃晃头,不屑理他。
  水娃和十几个人住在一间同租的简易房中,这些人大都是进城打工的和做小买卖的农民,但在大通铺上位置紧挨着水娃的却是个城里人,不过不是这个城市的。在这里时他和大家都差不多,吃的和他们一样,晚上也是光膀子在外面乘凉。但每天早晨,他都西装革履地打扮起来,走出门去像换了一个人,真给人鸡窝里飞出金凤凰的感觉。这人姓庄名宇,大伙倒是都不讨厌他,这主要是因为他带来的一样东西。那东西在水娃看来就是一把大伞,但那伞是用镜子做的,里面光亮亮的,把伞倒放在太阳地里,在伞把头上的一个托架上放一锅水,那锅底被照得晃眼,锅里的水很快就开了,水娃后来知道这叫太阳灶。大伙用这东西做饭烧水,省了不少钱,可没太阳时不能用。
  这把叫太阳灶的大伞没有伞骨,就那么簿簿的一片。水娃最迷惑的时候就是看庄车收伞:这个上伸出一根细细的电线一直通到屋里,收伞时庄宇进屋拔下电线的插销,那伞就噗的一下摊到地上,变成了一块银色的布。水娃拿起布仔细看,它柔软光滑,轻得几乎感觉不到分量,表面映着自己变形的怪像,还变幻着肥皂泡表面的那种彩纹,一松手,银布从指缝间无声地滑落到地上.仿佛是一掬轻盈的水银。当庄宇再插上电源的插销时,银布如同一朵开放的荷花般懒洋洋地伸展开来,很快又变成一个圆圆的伞面倒立在地上。再去摸摸那伞面,簿簿的硬硬的,轻敲发出悦耳的 金属声响,它强度很高,在地面固定 后能撑住一个装满水的锅或壶。
  庄宇告诉水娃:“这是一种纳米材料,表面光洁,具有很好的反光性,强度很高,最重要的是,它在正常条件下呈柔软状态,但在通入微弱电流后会变得坚硬。”
  水娃后来知道,这种叫纳米镜膜的材料是庄字的一项研究成果。申请专利后,他倾其所有投入资金,想为这项成果打开市场,但包括便携式太阳灶在内的几项产品都无人问津,结果血本无归,现在竟穷到向水娃借交房租。虽落到这地步.但这人一点儿都没有消沉,每天仍东奔西跑,企图为这种新材料的应用找到出路,他告诉水娃,这是自己跑过的第十三个城市了。
  除了那个太阳灶外,庄宇还有一小片纳米镜膜,平时它就像一块银色的小手帕摊放在床边的桌子上。每天早晨出门前,庄宇总要打开一个小小的电源开关,那块银手帕立刻变成硬硬的一块薄片,成了一面光洁的小镜子,庄宇对着它梳理打扮一番。有一天早晨,他对着小镜子梳头时斜视了刚从床上爬起来的水娃一眼,说:
  “你应该注意仪表,常洗脸,头发别总是乱乱的。还有你这身衣服,不能买件便宜点的新衣服吗?”
  水娃拿过镜子来照了照,笑着摇摇头,意思是对一个擦鞋的来说,那么麻烦没有用。
  庄宇凑近水娃说:“现代社会充满着机遇,满天都飞着金鸟儿,哪天说不定你一伸手就抓住一只,前提是你得拿自己当回事儿。”
  水娃四下看了看,没什么金鸟儿,他摇摇头说:“我没读过多少书呀。”
  “这当然很遗憾,但谁知道 呢,有时这说不定是一个优势。这个时代的伟大之处就在于其捉摸不定,谁也不知道奇迹会在谁身上发生。”
  “你……上过大学吧?”
  “我有固体物理学博士学位,辞职前是大学教授。”
  庄字走后;水娃目瞪口呆了好半天,然后又摇摇头,心想庄宇这样的人跑了十三个城市都抓不到那鸟儿,自己怎么行呢?他感到这家伙是在取笑自己,不过这人本身也够可怜够可笑的了。
  这天夜里,屋里的其他人有的睡了,有的聚成一堆打扑克,水娃和庄宇则到门外几步远的一个小饭馆里看人家的电视。这时已是夜里十二点,电视中正在播出新闻,屏幕上只有播音员,没有其它画面。
  “在今天下午召开的国务院新闻发布会上,新闻发言人透露,举世瞩目的中国太阳工程已正式启动,这是继三北防护林之后又一项改造国土生态的超大型工程……”
  水娃以前听说过这个工程,知道它将在我们的天空中再建造一个太阳;这个太阳能给干旱的大西北带来更多的降雨。这事对水娃来说太玄乎,像第一次遇到这类事一样,他想问庄宇,但扭头一看,见庄宇睁圆双眼瞪着电视,半张着嘴,好像被它摄去了魂儿。水娃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他毫无反应,直到那则新闻过去很久才恢复常态,自语道:
  “真是,我怎么就没想到中国太阳呢?”
  水娃茫然地看着他,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件连自己都知道的事,这事儿哪个中国人不知道呢?他当然知道,只是没想到,那他现在想到了什么呢?这事与他庄宇,一个住在闷热的简易房中的潦倒流浪者,能有什么关系?
  庄宇说:“记得我早上说的话吗?现在一只金鸟飞到我面前了,好大的一只金鸟儿,其实它以前一直在我的头顶盘旋,我他妈居然没感觉到!”
  水娃仍然迷惑不解地看着他。
  庄宇站起身来:“我要去北京了,赶两点半的火车。小兄弟,你跟我去吧2”
  “去北京?干什么?”
  “北京那么大,干什么不行?就是擦皮鞋,也比这儿挣得多好多!”
  于是,就在这天夜里,水娃和庄宇踏上了一列连座位都没有的拥挤的列车。列车穿过夜色中广阔的西部原野,向太阳升起的方向驰去。

  人生第三个目标:到更大的城市,见更大的世面,挣更多的钱。
  第一眼看到首都时,水娃明白了一件事:有些东西你只能在看见后才知道是什么样几,凭想像是绝对想不出来的。比如北京之夜,就在他的想像中出现过无数次,最早不过是把镇子或矿上的灯火扩大许多倍,然后是把省城的灯火扩大许多倍,当他和庄宇乘坐的公共汽车从西站拐入长安街时,他知道,过去那些灯火就是扩大一千倍,也不是北京之夜的样子。当然,北京的灯绝对不会有一千个省城的灯那么多那么亮,但这在中北京的某种东西,是那个西部的城市怎样叠加也产生不出来的。
  水娃和庄宇在一个便宜的地下室旅馆住了一夜后,第二天早上就分了手。临别时庄宇祝水娃好运,并说如果以后有难处可以找他,但当水娃让他留下电话或地址时,他却说自己现在什么都没有。
  “那我怎么找你呢?”水娃问。
  “过一阵子,看电视或报纸,你就会知道我在哪儿。”
  看着庄宇远去的背影,水娃迷惑地摇摇头。他这话可真是费解:这人现在已一文不名,今天连旅馆都住不起了,早餐还是水娃出的钱,甚至连他那个太阳灶,也在起程前留给房东顶了房费。现在,他已是一个除了梦之外什么都没有的乞丐。
  与庄宇分别后,水娃立刻去找活儿干,但大都市给他的震撼使他很快忘记了自己的目的。整个白天,他都在城市中漫无目标地闲逛,仿佛是行走在仙境中,一点儿都不觉得累。
  傍晚,他站在首都的新象征之一,去年落成的五百米高的统一大厦前,仰望着那直插云端的玻璃绝壁,在上面,渐渐暗下去的晚霞和很快亮起来的城市灯海在进行着摄人心魄的光与影的表演,水娃看得脖子酸疼。当他正要走开时,大厦本身的灯也亮了起来,这奇景以一种更大的力量攫住了水娃的全部身心,他继续在那里仰头呆望着。
  “你看了很长时间,对这工作感兴趣?”
  水娃回头,看到说话的是一个年轻人,典型的城里人打扮;但手里拿着一顶黄色的安全帽。“什么工作?”水娃迷惑地间。
  “那你刚才在看什么?”那人问,同时拿安全帽的手向上一指。
  水娃抬头向他指的方向看,看到高高的玻璃绝壁上居然有几个人,从这里看去只是几个小黑点儿。“他们在那么高干什么呀?”水娃问,又仔细地看了看,“擦玻璃?”
  那人点点头:“我是蓝天建筑清洁公司的人事主管,我们公司,主要承揽高层建筑的清洁工程,你愿意干这工作吗?”
  水娃再次抬头看,高空中那几个蚂蚁似的小黑点让人头晕目眩:
  “这……太吓人了。”
  “如果是担心安全那你尽管放心,这工作看起来危险,正是这点使它招工很难,我们现在很缺人手。但我向你保证,安全措施是很完备的,只要严格按规程操作,绝对不会有危险,且工资在同类行业中是最高的,你嘛,每月工资一千五,工作日管午餐,公司代买人身保险。”
  这钱数让水娃吃了一惊,他呆呆地望着经理,后者误解了水娃的意思:“好吧,取消试用期,再加三百,每月一千八,不能再多了。以前这个工种基本工资只有四五百,每天有活儿干再额外计件儿,现在是固定月薪,相当不错了。”
  于是,水娃成了一名高空清洁工,英文名字叫蜘蛛人。
人生第四个目标:成为一个北京人
  水娃与四位工友从航天大厦的顶层谨慎地下降,用了四十分钟才到达它的第八十三层,这是他们昨天擦到的位置。蜘蛛人最头疼的活儿就是擦倒角墙,即与地面的角度小于九十度的墙。而航天大厦的设计者为了表现他那变态的创意,把整个大厦设计成倾斜的,在顶部由一根细长的立校与地面支撑,据这位著名建筑师说,倾斜更能表现出上升感。这话似乎有道理,这座摩天大厦也名扬世界,成为北京的又一标志性建筑。但这位建筑大师的祖宗八代都被北京的蜘蛛人骂遍了,清洁航天大厦的活儿对他们几乎是一场噩梦,因为这个倾斜的大厦整整一面全是倒角墙,高达四百米,与地面的角度小到六十五度。
  到达工作位置后,水娃仰头看看,头顶上这面巨大的玻璃悬崖仿佛正在倾倒下来。他一只手打开清洁剂容器的盖子,另一只手紧紧抓着吸盘的把手。这种吸盘是为清洁倒角墙特制的,但并不好使,常常脱吸,这时蜘蛛人就会荡离墙面,被安全带吊着在空中打秋千。这种事在清洁航天大厦时多次发生,每次都让人魂飞天外。就在昨天,水娃的一位工友脱吸后远远地荡出去,又荡回来,在强风的推送下直撞到墙上,撞碎了一大块玻璃,在他的额头和手臂上各划了一道大口子,而那块昂贵的镀膜高级建筑玻璃让他这一年的活儿白干了。
  到现在为止,水娃干蜘蛛人的工作已经两年多了,这活儿可真不容易。在地面上有二级风力时,百米空中的风力就有五级,而现在的四五百米的超高层建筑上,风就更大了。危险自不必说,从本世纪初开始,蜘蛛人的坠落事故就时有发生。在冬天时那强风就像刀子一样锋利;清洗玻璃时最常用的氢氟酸洗剂腐蚀性很大,使手指甲先变黑再脱落;而到了夏天,为防洗涤药水的腐蚀,还得穿着不透气的雨衣雨裤雨鞋。如果是擦镀膜玻璃,背上太阳暴晒,面前玻璃反射的阳光也让人睁不开眼,这时水娃的感觉真像是被放在庄宇的太阳灶上。
  但水娃热爱这个工作,这一年多是他有生以来最快乐的时光。这固然因为在外地来京的低文化层次的打工者中,蜘蛛人的收入相对较高,更重要的是,他从工作中获得了一种奇妙的满足感。他最喜欢于那些别的工友不愿意干的活儿:清洁新近落成的超高建筑,这些建筑的高度都在二百米以上,最高的达五百米。悬在这些摩天楼顶端的外墙上,北京城在下面一览无遗地伸延开来,那些上世纪建成的所谓高层建筑从这里看下去是那么矮小,再远一些,它们就像一簇簇插在地上的细木条,而城市中心的紫禁城则像是用金色的积木搭起来的;在这个高度听不到城市的喧闹,整个北京成了一个可以一眼望全的整体,成了一个以蛛网般的公路为血脉的巨大的生命,在下面静静地呼吸着。有时,摩天大楼高耸在云层之上,腰部以下笼罩在阴暗的暴雨之中,以上却阳光灿烂,干活儿时脚下是一望无际的滚滚云海,每到这时,水娃总觉得他的身体都被云海之上的强风吹得透明了……
  水娃从这经历中学到了一个哲理:事情得从高处才能看清楚。如果你淹没于这座大都市之中,周围的一切是那么纷繁复杂.城市仿佛是一个无边无际的迷宫,但从这高处一看,整座城市不过是一个有一千多万人的大蚂蚁窝罢了,而它周围的世界又是那么广阔。
  在第一次领到工资后,水娃到一个大商场转了转,乘电梯上到第三层时,他发现这是一个让自己迷惑的地方。与繁华的下两层不同,这一层的大厅比较空旷,只摆放着几张大得惊人的低桌子,在每张桌子宽阔的桌面上,都有一片小小的楼群.每幢楼有一本书那么高。楼间有翠绿的草地,草地上有白色的凉亭和回廊……这些小建筑好像是用象牙和奶酪做成的,看上去那么可爱,它们与绿草地一起,构成了精致的小世界,在水娃眼中,真像是一个个小天堂的模型。最初他猜测这是某种玩具,但这里见不到孩子,桌边的人们也一脸认真和严肃。他站在一个小天堂边上对着它出神地望了很久,一位漂亮小姐过来招呼他,他这才知道这里是出售商品房的地方。他随便指着一幢小楼,问最顶上那套房多少钱,小姐告诉他那是三室一厅,每平米三千五百元,总价值三十八万。听到这数目水娃倒吸一日冷气,但小姐接下来的话让这冷酷的数字温柔了许多:
  “分期付款,每月一千五百到两千元。”
  他小心地问:“我……我不是北京人,能买吗?”
  小姐给了他一个动人的微笑:“您可真逗,户口已经取消几年了,还有什么北京人不北京人的?您住下不就是北京人了吗?”
  水娃走出商场后,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了很长时间,夜中的北京在他的周围五光十色地闪耀着,他的手中拿着售房小姐给他的几张花花绿绿的广告页,不时停下来看看。仅在一个多月前,在那座遥远的西部城市的简易房中,在省城拥有一套住房对他来说都还是一个神话,现在,他离买下那套北京的住房还有相当的距离,但这已不是神话了,它由神话变成了梦想,而这梦想,就像那些精致的小模型一样,实实在在地摆在眼前,可以触摸到了。
  这时,有人在里面敲水娃正在擦的这面玻璃,这往往是麻烦事。在办公室窗上出现的高楼清洁工总让超级大厦中的白领们有一种莫名的烦恼,好像这些人真如其俗名那样是一个个异类大蜘蛛,他们之间的隔阂远不止那面玻璃。在蜘蛛人干活儿时,里面的人不是嫌有噪声就是抱怨阳光被挡住了,变着法儿和他们过不去。航天大厦的玻璃是半反射型的,水娃很费劲地向里面看,终于看清了里面的人,那居然是庄宇!
  分手后,水娃一直惦记着庄宇,在他的记忆中,庄宇一直是一个西装革履的流浪汉,在这个大城市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过着艰难的生活。在一个深秋之夜,正当水娃在宿舍中默默地为庄宇过冬的衣服发愁时,却真的在电视上看到了他!这时,中国太阳工程正在选择构建反射镜的材料,这是工程最关键的技术核心,在十几种材料中,庄宇研制的纳米镜膜被最后选中了。他由一名科技流浪汉变成了中国太阳工程的首席科学家之一,一夜之间举世闻名。这以后,虽然庄宇频频在各种媒体出现,水娃反而把他忘记了,他觉得他们之间已没有什么关系。
  在那间宽大的办公室里,水娃看到庄宇与两年前相比,从里到外都没有变,甚至还穿着那身西装,现在水娃知道,这身当时在他眼中高级华贵的衣服实际上次透了。水娃向他讲述了自己在北京的生活,最后他笑着说:
  “看来咱俩在北京干得都不错。”
  “是的是的,都不错!”庄宇激动地连连点头,“其实,那天早晨对你说那些关于时代和机遇的话时,我几乎对一切都失去了信心,我是说给自己听的,但这个时代真的充满了机遇。”
  水娃点点头:“到处都是金色的鸟儿。”
  接着,水娃打量起这间充满现代感的大办公室来,这里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一套不同寻常的装饰物:办公室的天花板整个是一幅星空的全息图像,所以在办公室中的人如同置身于一个灿烂星空下的院子。在这星空的背景前悬浮着一个银色的圆形曲面,那是一个镜面,很像庄宇的那个太阳灶,但水娃知道,这个太阳灶面积可能有几十个北京那么大。在天花板的一角,有一盏球形的灯,与这镜面一样,这灯球没有任何支撑地悬浮在空中,发出耀眼的黄光。镜面把它的一束光投射到办公桌旁的一个大地球仪上,在其表面打出一个圆圆的亮点。那个灯球在天花板下缓缓飘移着,镜面转动着追踪它,始终保持着那束投向地球仪的光束。星空、镜面、灯球、光束、地球仪和其表面的亮点,形成了一幅抽象而神秘的构图。
  “这就是中国太阳吗?”水娃指着镜面敬畏地问。
  庄宇点点头:“这是一个面积达三万平方公里的反射镜,它在三万六千公里高的同步轨道上向地球反射阳光,在地面看上去,天空中像多了个太阳。”
  “我一直搞不明白,天上多个太阳,地上怎么会多了雨水呢?”
  “这个人造太阳可以以多种方式影响天气,比如通过改变大气的热平衡来影响大气环流、增加海洋蒸发量、移动锋面等等,这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其实,轨道反射镜只是中国太阳工程的一部分,另一部分是一个复杂的大气运动模型,它运行在许多台超级计算机上,精确地模拟出某一区域大气的运动状态,然后找准一个关键点,用人造太阳的热量施加影响,就会产生出巨大的效应,足以在一段时间内完全改变目标区域的气候……这个过程极其复杂,不是我的专业,我也不太明白。”
  水娃又问了一个庄宇肯定明白的问题,他知道自己的问题太傻,但还是鼓足勇气间了出来:“那么大个东西悬在天上,不会掉下来吗?”
  庄宇默默地看了水娃几秒钟,又看了看表,一抽水娃的肩膀说:
  “走,我请你吃饭,同时让你明白中国太阳为什么不会掉下来。”
  但事情远没有庄宇想的那么简单,他不得不把要讲授的知识线移到最底层。水娃知道自己生活在一个圆的地球上,但他意识深处的世界还是一个天圆地方的结构,庄宇费了很大劲才使他真正明白了我们的世界只是一颗飘浮在无际虚空中的小石球。这个晚上水娃并没有搞明白中国太阳为什么不会掉下来,但这个宇宙在他的脑海中已完全变了样,他进入了自己的托勒密时代。第二个晚上,庄宇同水娃到大排档去吃饭,并成功地使水娃进入了哥白尼时代。又用了两个晚上,水娃艰难地进入了牛顿时代.知道了(当然仅仅是知道了)万有引力。接下来的一个晚上,借助于办公室中的那个大地球仪,庄宇使水娃迈进了航天时代。在接下来的一个公休日,也是在那个大地球仪前,水娃终于明白了同步轨道是什么意思,同时也明白了中国太阳为什么不会掉下来。
  在这一天,庄字带水娃参观了中国太阳工程的指挥中心,在一个高大的屏幕上映出了同步轨道上中国太阳建设工地的全景:漆黑的空间中飘忽着几块银色的薄片,航天飞机在那些薄片前像几只小小的蚊子。最让水娃感到震撼的,是另一个大屏幕上从三万六千公里高度拍摄的地球,他看到,大陆像漂浮在海洋上的一张张大牛皮纸,山脉像牛皮纸的皱褶,而云层如同牛皮纸上残留的一片片白糖末……庄宇指给水娃看哪里是他的家乡,哪里是北京,水娃呆呆地看了好半天.冒出一句话:
  “站在这么高处,人想的事情肯定不一样…”
  三个月后,中国太阳的主体工程完工,在国庆节之夜,反射镜首次向地球的黑夜部分投射阳光,并把巨大的光斑固定在京津地区。这天夜里,水娃在天安门广场上同几十万人一起目睹了这壮丽的日出:西边的夜空中,一颗星星的亮度急剧增强,在这颗星的周围有一圈蓝天在扩散,当中国太阳的亮度达到最大时,这圈蓝天已占据了半个天空的面积,在它的边缘,色彩由纯蓝渐渐过渡到黄色、橘红和深紫,这圈渐变的色彩如一圈彩虹把蓝天围在中央,形成了人们所称的“环形朝霞”。
  水娃在凌晨四点才回到宿舍,他躺在狭窄的上铺,中国太阳的光芒从窗中照进来,照在枕边墙上那几张商品住宅广告页上,水娃把那几张彩纸从墙上撕了下来。
  在中国太阳的天国之光下,他曾为之激动不已的理想显得那么平淡渺小。
  两个月后,清洁公司的经理找到水娃,说中国太阳工程指挥中心的庄总让他去一下。自从清洁航天大厦的活儿干完后,水娃就再也没见过庄宇。
  “你们的太阳真是伟大!”在航天大厦的办公室中见到庄宇后,水娃由衷地赞叹道。
  “是我们的太阳,特别是你也有份儿:现在在这里看不到中国太阳了、它正在给你的家乡造雪呢!”
  “我爸妈来信说,那里今冬的雪真的多了起来!”
  “但中国太阳也遇到了大问题,”庄宇指指身后的一块大屏幕,上面显示着两个圆形的光斑,“这是在同一位置拍摄的中国太阳的图像,时隔两个月,你能看出来它们有什么差别吗?”
  “左边那个亮一些。”
  “看,仅两个月,反射率的降低用肉眼都能看出来了。”
  “怎么,是大镜子上落灰了吗?”
  “太空中没有灰,但有太阳风,也就是太阳喷出的粒子流,时间一长,它使中国太阳的镜面表层发生了质变,镜面就蒙上了一层极薄的雾膜,反射率就降低了。一年以后;镜面将变得像蒙上一层水雾一样,那时中国太阳就变成了中国月亮,就什么事都干不了了。”
  “你们开始没想到这些吗?”
  “当然想到了……我们还是谈你的事吧:想不想换个工作?”
  “换工作?我还能干什么呢?”
  “还是干高空清洁工,但是在我们这里干。”
  水娃迷惑地四下看看:“你们的大楼不是刚清洁过吗?还用专门雇高空清洁工?”
  “不,不是让你擦大楼,是擦中国太阳。”
人生第五个目标:飞向太空擦太阳
  这是一次由中国太阳工程运行部的高层领导人参加的会议,讨论成立镜面清洁机构的事。庄宇把水娃介绍给大家,并介绍了他的工作。当有人问到学历时,水娃诚实地说他只读过三年小学。
  “但我认字的,看书没问题。”水娃对与会者说。
  一阵笑声响起。“庄总,你这 是在开玩笑吗?”有人气愤地喊道。
  庄宇平静地说:“我没开玩笑。如果组成三十个人的镜面清洁队,把中国太阳全部清洁一遍需半年时间,按照清洁周期清洁队需不停地工作,这至少要有六十到九十人进行轮换,如果正在制定中的空间劳动保护法出台,这种轮换可能需要更多的人,也就是说需一百二十甚至一百五十人。我们难道要让一百五十名有博士学位的、在高性能歼击机上飞过三千小时的宇航员干这项工作吗?”
  “那也得差不多点儿吧?在城市高等教育已经普及的今天,让一个文盲飞向太空?”
  “我不是文盲!”水娃对那人说。
  对方没理他,接着对庄宇说:
  “这是对这个伟大工程的亵渎!”
  与会者们纷纷点头赞同。
  庄宇也点点头:“我早就料到各位会有这种反应。在座的,除了这位清洁工之外都具有博士学位,那么好,就让我们看看各位在清洁工作中的素质吧!请跟我来。”
  十几名与会者迷惑不解地跟着庄宇走出会议室,走进电梯。这种摩天大楼中的电梯分快、中、但三种,他们乘坐的是最快的电梯,飞快加速,直上大厦的顶层。
  有人说:“我是第一次乘这个电梯,真有乘火箭升空的感觉!”
  “我们进入同步轨道后,大家还将体验清洁中国太阳的感觉。”庄宇说,周围的人都向他投来奇怪的目光。
  走出电梯后,大家又跟着庄宇爬了一段窄扶梯,最后从一扇小铁门走出去,来到了大厦的露天楼顶。他们立刻置身于阳光和强风之中,上面的蓝天似乎比平时看到的清澈了许多,向四周望去,北京城尽收眼底。他们发现楼顶上已经有一小群人在等着,水娃吃惊地发现那竟是清洁公司的经理和他的蜘蛛人工友们!
  庄宇大声说:“现在,我们就请大家体验一下水娃的工作。”
  于是那些蜘蛛人走过来给每一位与会者扎上安全带,然后领他们走到楼顶边缘,使他们小心地站到十几个蜘蛛人作为工作平台的小小的吊板上,然后吊板开始慢慢下降,悬在距楼顶边缘五六米处不动了,被挂在大厦玻璃墙上的与会者们发出了一阵绝不掺假的惊叫声。
  “各位,我们继续开会吧!”庄宇蹲着从楼顶边缘探出身去对下面的人喊。
  “你个混蛋!快拉我们上去!”
  “你们每人必须擦完一块玻璃才能上来!”
  擦玻璃是不可能的,下面的人能做的只是死抓着安全带或吊板的绳索一动不敢动,根本不可能松开一只手去拿起放在吊板上的刷子或打开清洁剂桶的盖子。在他们的日常工作中,这些航天官员每天都在图纸或文件上与几万公里的高度打交道,但在这亲身体验中;四百米的高度已经令他们魂飞天外了。
  庄车站起身,走到一位空军大校的上面,他是被吊下去的十几个人中惟一镇定自若者。他开始擦玻璃,动作沉稳,最让水娃吃惊的是,他的两只手都在干活,并没有抓着什么稳定自己,而他的吊板在强风中贴着墙面一动不动,这对蜘蛛人来说也只有老手才能做到。当水娃认出他就是十多年前神舟八号飞船上的一名宇航员时,对眼前所见也就不奇怪了。
  庄宇间:“张大校,你坦率地说,眼前的工作真的比你们在轨道上的太空行走作业容易吗?”
  “如果仅从体力和技巧上来说,相差不是太多。”前宇航员回答说。
  “说得好;宇航训练中心的一项研究表明,在人体工程学上,高层建筑清洁工的工作与太空中的镜面清洁工作有许多相似之处:都是在危险的需要时时保持平衡的位置上,从事重复单调且消耗体力的劳动;都要时时保持着警觉,稍一疏忽就会有意外事故发生。这事故对宇航员来说,可能是错误飘移、工具或材料丢失或生命维持系统失灵等等;对蜘蛛人来说,则可能是撞碎玻璃、工具或清洁剂跌落或安全带断裂滑脱等等。在体能技巧方面,特别是在心理素质方面,蜘蛛人完全有能力胜任镜面清洁工作。”
  前宇航员仰视着庄宇点了点头:“这使我想起了那个古老的寓言:卖油人把油通过一个铜钱的方孔倒进油壶中,所需的技巧与将军把箭射中靶心同样高超,差异只在于他们的身份。”
  庄宇接着说:“哥伦布发现了美洲,库克发现了澳洲,但这些新世界都是由普通人开发的,这些开拓者在当时的欧洲处于社会的最下层。太空开发也一样,国家在下一个五年计划中把近地空间作为第二个西部,这就意味着航天事业的探险时代已经结束,它不再只是由少数精英从事的工作,让普通人进人太空,是太空开发产业化的第一步!”
  “好了好了,你说的都对!可快把我们弄上去啊!”下面的其他人声嘶力竭地喊着。
  在回去的电梯上,清洁公司的经理凑到庄宇耳边低声说:“庄总,您慷慨激昂了半天,讲的道理有点太大了吧?当然,当着水娃和我这些小弟兄的面,您不好把关键之处挑明。”
  “嗯?”庄宇询问地看着他。
  “谁都知道。中国太阳工程是以准商业方式运行的。中途差点因资金缺口而停工。现在,留给你们的运行费用没有多少了。在商业宇航中,正规宇航员的年薪都在百万以上,我这些小伙子们每年就可以给你们省几千万。”
  庄宇神秘地一笑说:“您以为,为这区区几千万我值得冒这个险吗?我这次故意把镜面清洁工的文化程度标准压到最低,这个先例一开,中国太阳运行中在空间轨道的其它工作岗位,我就可以用普通大学毕业生来做,这一下,省的可不止几千万。如您所说,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我们真的没剩多少钱了。”
  经理说:“在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进人太空是一种何等浪漫的事业,我清楚地记得,邓小平在访问肯尼迪航天中心时,把一位美国宇航员称做神仙。现在,”他拍着庄宇的后背苦笑着摇摇头,“我们彼此彼此了。”
  庄宇扭头看了看那几名蜘蛛人小伙子,放大了声音说:“但是,先生,我给他们的工资怎么说也是你的八到十倍!”
  第二天,包括水娃在内的六十名蜘蛛人进人了坐落在石景山的中国宇航训练中心;他们都是从外地来京打工的农村后生,来自中国广阔田野的各个偏僻角落。

  镜面农夫
  西昌基地,“地平线”号航天。飞机从它的发动机喷出的大团白雾中探出头来,轰鸣着开上蓝天。机舱里坐着水娃和其他十四名镜面清洁工.经过三个月的地面培训,他们被从六十人中挑选出来.首批进入太空进行实际操作。
  在水娃这时的感觉中,超重远不像传说中的那么可怕,他甚至有一种熟悉的舒适感,这是孩子被母亲紧紧抱在怀中的感觉。在他右上方的舷窗外,天空的蓝色在渐渐变深。舱外隐约传来爆破螺栓的啪啪声,助推器分离,发动机声由震耳的轰鸣变为蚊子似的嗡嗡声。天空变成深紫色,最后完全变黑,星星出现了,都不眨眼,十分明亮。嗡嗡声嘎然而止,舱内变得很安静,座椅的振动消失了,接着后背对椅面的压力也消失了,失重出现。水娃他们是在一个巨大的水池中进行的失重训练,这时的感觉还真像是浮在水中。
  但安全带还不能解开,发动机又嗡嗡地叫了起来,重力又把每个人按回椅子上,漫长的变轨飞行开始了。小小的舷窗中,星空和海洋交替出现,舱内不时充满了地球反射的蓝光和太阳白色的光芒。窗口中能看到的地平线的弧度一次比一次大,能看到的海洋和陆地的景色范围也一次比一次大。向同步轨道的变轨飞行整整进行了六个小时,舷窗中星空和地球的景色交替也渐渐具有催眼作用,水娃居然睡着了。但他很快被扩音器中指令长的声音惊醒,那声音说变轨飞行结束了。
  舱内的伙伴们纷纷飘离座椅,紧贴着舷窗向外瞅。水娃也解开安全带,用游泳的动作笨拙地飘到离他最近的舷窗,他第一次亲眼看到了完整的地球。但大多数人都挤在另一侧的舷窗边,他也一蹬舱壁窜了过去,因速度太快在对面的舱壁上碰了脑袋。从舷窗望出去,他才发现“地平线”号已经来到中国太阳的正下方,反射镜已占据了星空的大部分面积,航天飞机如同是飞行在一个巨大的银色穹顶下的一只小蚊子。“地平线”号继续靠近,水娃渐渐体会到镜面的巨大:它已占据了窗外的所有空间,一点都感觉不到它的弧度;他们仿佛飞行在一望无际的银色平原上。距离在继续缩短,镜面上现了“地平线”号的倒影。可以看到银色大地上有一条条长长的接缝,这些接缝像地图上的经纬线一样织成了方格,成了能使人感觉到相对速度的惟一参照物。渐渐地,银色大地上的经线不再平行,而是向一点会聚,这趋势急剧加快,好像“地平线”号正在驶向这巨大地图上的一个极点。极点很快出现了,所有经向接缝都会聚在一个小黑点上,航天飞机向着这个小黑点下降,水娃震惊地发现,这个黑点竟是这银色大地上的一座大楼,这座大楼是一个全密封的圆柱体,水娃知道,这就是中国太阳的控制站,是他们以后三个月在这冷寂太空中惟一的家。
  太空蜘蛛人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每天(中国太阳绕地球一周的时间也是24小时),镜面清洁工们驾驶着一台台有手扶拖拉机大小的机器擦光镜面,他们开着这些机器在广阔的镜面上来回行驶,很像在银色的大地上耕种着什么,于是西方新闻媒体给他们起了一个更有诗意的名字:“镜面农夫”。这些“农夫”们的世界是奇特的,他们脚下是银色的平原,由于镜面的弧度;这平原在远方的各个方向缓缓升起,但由于面积巨大,周围看上去如水面般平坦。上方;地球和太阳总是同时出现,后者比地球小得多.倒像是它的一颗光芒四射的卫星。在占据天空大部分的地球上,总能看到一个缓缓移动的圆形光斑,在地球黑夜的一面这光斑尤其醒目,这就是中国太阳在地球上照亮的区域。镜面可以调整形状以改变光斑的大小,当银色大地在远方上升的坡度较陡时,光斑就小而亮,当上升坡度较缓时,光斑就大而暗。
  但镜面清洁工的工作是十分艰辛的,他们很快发现,清洁镜面的枯燥和劳累,比在地球上擦高楼有过之而无不及。每天收工回到控制站后,往往累得连太空服都脱不下来。随着后续人员的到来,控制站里拥挤起来,人们像生活在一个潜水艇中。但能够回到站里还算幸运,镜面上距站最远处近一百公里,清洁到外缘时往往下班后回不来,只能在“野外”过“夜”,从太空服中吸些流质食物,然后悬在半空中睡觉。工作的危险更不用说,镜面清洁工是人类航天史上进行太空行走最多的人,在“野外”,太空服的一个小故障就足以置人于死地,还有微陨石、太空垃圾和太阳磁暴等等。这样的生活和工作条件使控制站中的工程师们怨气冲天,但天生就能吃苦的“镜面农夫”们却默默地适应了这一切。
  在进入太空后的第五天,水娃与家里通了话,这时水娃正在距控制站五十多公里处干活,他的家乡正处于中国太阳的光斑之中。
  水娃爹:“娃啊,你是在那个日头上吗;它在俺们头上照着呢,这夜跟白天一样啊!”
  水娃:“是,爹,俺是在上面!”
  水娃娘:“娃啊;那上面热吧?”
  水娃:“说热也热,说冷也冷,俺在地上投了个影儿,影儿的外面有咱那儿十个夏天热,影儿的里面有咱那儿十个冬天冷。”
  水娃娘对水娃爹:“我看到咱娃了,那日头上有个小黑点点!”
  水娃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的眼泪涌了出来,说:“爹、娘,俺也看到你们了,亚洲大陆的那个地方也有两个小黑点点!明天多穿点衣服,我看到一大股寒流从大陆北面向你们那里移过来了!”
  ……
  三个月后换班的第二分队到来,水娃他们返回地球去休三个月的假。他们着陆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每人买了一架单筒高倍望远镜。三个月后他们回到中国太阳上,在工作的间隙大家都用望远镜遥望地球,望得最多的当然还是家乡,但在四万公里的距离上是不可能看到他们的村庄的。他们中有人用粗笔在镜面上写下了一首稚拙的诗:
  在银色的大地上我遥望家乡
  村边的妈妈仰望着中国太阳
  这轮太阳就是儿子的眼睛
  黄土地将在这目光中披上绿装
  “镜面农夫”们的工作是出色的,他们逐渐承担了更多的任务,范围都超出了他们的清洁工作。首先是修复被陨石破坏的镜面,后来又承担了一项更高层次的工作:监视和加固应力超限点。
  中国太阳在运行中,其姿态总是在不停地变化,这些变化是由分布在其背面的三千台发动机完成的。反射镜的镜面很薄,它由背面的大量细梁连成一个整体,在进行姿态或形状改变时,有些位置可能发生应力超限,如果不及时对各发动机的出力给予纠正,或在那个位置进行加固,任其发展,超限应力就可能撕裂镜面。这项工作的技术要求很高,发现和加固应力超限点都需要熟练的技术和丰富的经验。
  除了进行姿态和形状调整外,最有可能发生应力超限的时间是在轨道理发时,这项操作的正式名称是:光压和太阳风所致轨道误差修正。太阳风和光压对面积巨大的镜面产生作用力,这种力量在每平方公里的镜面上达两公斤左右,使镜面轨道变扁上移,在地面控制中心的大屏幕上,变形的轨道与正常的轨道同时显示,很像是正常的轨道上长出了头发,这个离奇的操作名称由此而来。轨道理发时镜面产生的加速度比姿态和形状调整时大得多,这时“镜面农夫”们的工作十分重要,他们飞行在银色大地上空,仔细地观察着地面的每一处异常变化,随时进行紧急加固,每次都出色地完成了任务。他们的收人因此增长很多.但这中间得利最多的,还是已成为中国太阳工程第一负责人的庄宇,他连普通大学毕业生也不必雇了。
  但“镜面农夫”们都明白,他们这批人是第一批也是最后一批只有小学文化程度的太空工人了,以后的太空工人最低也是大学毕业的。但他们完成了庄宇所设想的使命:证明了太空开发中的底层工作最用要的是技巧和经验,是对艰苦环境的适应能力,而不是知识和创造力;普通人完全可以胜任。
  但太空也在改变着“镜面农夫”们的思维方式,没有人能像他们这样,每天从三万六千公里居高临下看地球,世界在他们面前只是一个可以一眼望全的小沙盘,地球村对他们来说不是一个比喻,而是眼前实实在在的现实。
  “镜面农夫”作为第一批太空工人,曾在全世界引起了轰动。但随着近地空间开发产业化的飞速发展,许多超级工程在太空中出现,其中包括用微波向地面传送电能的超大型太阳能电站,微重力产品加工厂等,容纳十万人的太空城也开始建设。大批产业工人拥向太空,他们都是普通人,世界渐渐把“镜面农夫”们忘记了。
  几年后,水娃在北京买了房子,建立了家庭,又有了孩子。每年他有一半时间在家里,一半时间在太空。他热爱这项工作,在三万多公里高空的银色大地长时间地巡行,使他的心中产生了一种超脱的宁静;他觉得自己已找到了理想的生活,未来就如同脚下的银色平原一样平滑地向前伸展。但后来的一件事打破了这种宁静,彻底改变了水娃的心路历程,这就是他与史蒂芬·霍金的交往。
  没有人想到霍金能活过一百岁,这既是医学的奇迹,也是他个人精神力量的表现。当近地轨道的第一所太空低重力疗养院建立后,他成为第一位疗养者。但上太空的超重差一点要了他的命,返回地面也要经受超重,所以在太空电梯或反重力舱之类的运载工具发明之前,他可能回不了地球了。事实上,医生建议他长住大空,因为失重环境对他的身体是最合适不过的。
  霍金开始对中国太阳没什么兴趣,他从低轨道再次忍受加速重力(当然比从地面进入太空时小得多)来到位于同步轨道的中国太阳,是想看看在这里进行的一项关于背景辐射强度各向微小异性的宇宙学观测,观测站之所以设在中国太阳背面,是因为巨大的反射镜可以挡住来自太阳和地球的于扰。但在观测完成,观测站和工作小组都撤走后,霍金仍不想走,说他喜欢这里,想多呆一阵儿。中国太阳的什么东西吸引了他,新闻界做出了各种猜测,但只有水娃知道实情。
  在中国太阳生活的日子里,霍 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镜面上散步,让人不可理解的是,他只在反射镜的背面散步,每天散步的时间长达几个小时。空间行走经验最丰富的水娃被站里指定陪博士散步。这时的霍金已与爱因斯坦齐名,水娃当然听说过他,但在控制站内第一次见到他时还是很吃惊,水娃想像不出一位瘫痪到如此程度的人怎么做出这么大的成就,尽管他对这位大科学家做了什么还一无所知。但在散步时,丝毫看不出霍金的瘫痪,也许是有了操纵电动轮椅的经验,他操纵太空服上的微型发动机与正常人一样灵活。
  霍金与水娃的交流很困难,他虽然植入了由脑电波控制的电子发声系统,说话不像上个世纪那么困难了,但他的话要通过实时翻译器译成中文水娃才能听得懂。按领导的交待,为了不影响博士思考问题,水娃从不主动搭话,但博士却很愿与他交谈。
  博士最先是问水娃的身世,然后回忆起自己的早年,他向水娃讲述童年时在阿尔班斯住的那幢阴冷的大房子,冬天结了冰的高大客厅中响着瓦格纳的音乐;还有那辆放在奥斯明顿磨坊牧场的马戏车;他常和妹妹玛丽一起乘着它到海滩去;还有他常与父亲去的齐尔顿领地的爱文家灯塔……水娃惊叹这位百岁老人的记忆力,更让他吃惊的是,他们之间居然有共同语言,水娃讲述家乡的一切,博士很爱听,当走到镜面边缘时还让水娃指给他看家乡的位置。
  时间长了,谈话不可避免地转到科学方面,水娃本以为这会结束他们之间难得的交流,但并非如此,向普通人用最通俗的语言讲述艰深的物理学和宇宙学,对博士似乎是一种休息。他向水娃讲述了大爆炸.黑洞.量子引力,水娃回去后就啃博士在上世纪写的那本薄薄的小书,再向站里的工程师和科学家请教,居然明白了不少。
  “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这里吗?”一次散步到镜面边缘时,博士对着从边缘露出一角的地球对水娃说,“这个大镜面隔开了下面的地球,使我忘记了尘世的存在,能全身心地面对宇宙。”
  水娃说:“下面的世界好复杂的,可从这里远远地看,宇宙又是那么简单,只是空间中撒着一些星星。”
  “是的,孩子,真是这样。”博士点点头说。
  反射镜的背面与正面一样,也是镜面,只是多了如一座座小黑塔似的姿态和形状调整发动机。每天散步时,博士和水娃两人就紧贴着镜面缓缓地飘行,常常从中心一直飘到镜面的边缘。没有月亮时,反射镜的背面很黑,表面是星空的倒影。与正面相比,这里的地平线很近,且能看出弧形,星光下,由支撑梁组成的黑色经纬线在他们脚下移动,他们仿佛飘行在一个宁静的小星球的表面。遇上姿态或形状调整,反射镜背面的发动机启动;这小星球的表面被一柱柱小火苗照亮,更使这里显出一种美丽的神秘。在这小小的世界之上,银河在灿烂地照耀着。就在这样的境界中,水娃第一次接触到宇宙最深层的奥秘,他明白了自己所看到的所有星空,在大得无法想像的宇宙中也只是一粒灰尘,而这整个宇宙,不过是百亿年前一次壮丽焰火的余烬。
  许多年前作为蜘蛛人踏上第一座高楼的楼顶时,水娃看到了整个北京;来到中国太阳时,他看到了整个地球;现在,水娃面对着他人生第三个壮丽的时刻,他站到了宇宙的楼顶上,看到了他以前做梦都不会想到的东西,虽然这知识还很粗浅,但足以使那更遥远的世界对他产生了一种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有一次水娃向站里的一位工程师说出了自己的一个困惑:“人类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就登上了月球,为什么后来反而缩了回来,到现在还没登上火星,甚至连月球也不去了?”
  工程师说:“人类是现实的动物,上世纪中叶那些由理想主义和信仰驱动的东西是没有长久生命力的。”
  “理想和信仰不好吗?”
  “不是说不好,但经济利益更好,如果从那时开始人类就不惜代价,做飞向外太空的赔本买卖,地球现在可能还在贫困之中,你我这样的普通人反而不可能进入太空,虽然只是在近地空间。朋友,别中了霍金的毒,他那套东西一般人玩不了的!”
  水娃从此变了,他仍然与以前一样努力工作,表面平静地生活,但显然在想着更多的事。
  时光飞逝,二十年过去了。这二十年中,水娃和他的伙伴们从三万六千公里的高度清楚地看到了祖国和世界的变化,他们看到,三北防护林形成了一条横贯中国东西的绿带,黄色的沙漠渐渐被绿色覆盖,家乡也不再缺少雨水和白雪,村前干枯的河床又盈满了清流……这一切也有中国太阳的一份功劳,它在改变大西北气候的宏大工程中起了很大的作用。除此之外,这些年中国太阳还于了许多不寻常的事,比如融化乞力马扎罗山的积雪以缓解非洲干旱,使举行奥运会的城市成为真正的不夜城……
  但对于最新的技术来说,用这种方式影响天气显得过于笨拙,且有太多的负作用,中国太阳已完成了它的使命。
  国家太空产业部举行了一个隆重的仪式,为人类第一批太空产业工人授勋。这不仅仅是表彰他们二十年来的辛勤而出色的工作,更重要的是,这六十位只有小学和初中文化程度的青年进人太空工作,标志着太空开发已对所有人敞开了大门,经济学家们一致认为,这是太空开发产业化的真正开端。
  这个仪式引起了新闻媒体的极大注意,除了以上的原因,在普通大众心中,“镜面农夫”们的经历具有传奇色彩,同时,在这个追逐与忘却的时代,有一个怀旧的机会也是很不错的。
  当年那些憨厚朴实的小伙子现在都已人到中年,但他们看上去变化并不是太大,人们从全息电视中还能认出他们。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已通过各种方式接受了高等教育,其中有一些人还获得了太空工程师的职称,但无论在自己还是公众的眼里,他们仍是那群来自乡村的打工者。
  水娃代表伙伴们讲话,他说:“随着电磁输送系统的建成,现在进入近地空间的费用,只及乘飞机飞越太平洋费用的一半,太空旅行已变成了一件平常而平淡的事。但新一代人很难想像,在二十年前进入太空对一个普通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很难想像那会是怎样令他激动和热血沸腾,我们就是那样一群幸运者。
  “我们这些人很普通,没什么可说的,我们能有这样不寻常的经历是因为中国太阳。这二十年来,它已成为我们的第二家园,在我们的心目中它很像一个微缩的地球。最初,我们把镜面上的接缝当做北半球的经纬线,说明自己的位置时总是说在北纬多少度、东经西经多少度;到后来,随着我们对镜面的熟悉,渐渐在上面划分出了大陆和海洋,我们会说自己是在北京或莫斯科,我们每个人的家乡在镜面上也都有对应的位置,对那一块我们擦得最勤……在这个银色的小地球上我们努力工作,尽了自己的责任。先后有五位镜面清洁工为中国太阳献出了生命,他们有的是在太阳磁爆暴发时没来得及隐蔽,有的是被陨石或太空垃圾击中。
  现在,这块我们生活和工作了二十年的银色土地就要消失了,我们很难用语言表达自己的感受。”
  水娃沉默了,已是太空产业部部长的庄宇接过了话头说:“我完全理解你们的感受,但在这里可以欣慰地告诉大家:中国太阳不会消失!这我想你们也都知道了,对于这样一个巨大的物体,不可能采用上世纪的方式,让它坠入大气层烧掉,它将用另一种方式找到自己的归宿:其实很简单,只要停止进行轨道理发,并进行适当的姿态调整,太阳风和光压将最终使它超过第二宇宙速度,离开地球成为太阳的卫星。许多年后,行星际飞船会在遥远的地方找到它,那时我们也许会把它变成一个博物馆,我们这些人会再次回到那银色的平原上,一起回忆我们这段难忘的岁月。”
  水娃突然显得激动起来,他大声问庄宇:“部长先生,你真的认为会有这一天,你真的认为会有行星际飞船吗?”
  庄宇呆呆地看着水娃,一时说不出话来。
  水娃接着说:“上世纪中叶,当阿姆斯特朗在月球上印下第一个脚印时,几乎所有的人都相信人类将在十到二十年之内登上火星。现在,八十六年过去了,别说火星了,月球也再没人去过,理由很简单:那是赔本买卖。
  “上世纪冷战结束后,经济准则一天天地统治世界,人类在这个准则下也取得了巨大的成就。现在,我们消灭了战争和贫困,恢复了生态,地球正在变成一个乐园。这就使我们更加坚信经济准则的正确性,它已变得至高无上,渗透到我们的每个细胞中,人类社会已变成了百分之百的经济社会,投入大于产出的事是再也不会做了。对月球的开发没有经济意义,对行星的大规模载人探测是经济犯罪,至于进行恒星际航行,那是地地道道的精神变态,现在,人类只知道投入、产出。并享受这些产出了!”
  庄宇点点头说:“本世纪人类的太空开发仍局限于近地空间,这是事实,它有许多更深刻的原因,已超出了我们今天的话题。”
  “没有超出,现在,我们有了一个机会,只需花很少的钱就能飞出近地空间进行远程宇宙航行。太阳光压可以把中国太阳推出地球轨道,同样能把它推到更远的地方。”
  庄宇笑着摇摇头:“呵,你是说把中国太阳做为一个太阳帆船?从理论上说是没问题的,反射镜的主体薄而轻,面积巨大,经过长期的光压加速,理论上它会成为人类迄今发射过的速度最快的航天器。但这也只是从理论而言,实际情况是,一艘船只有帆并不能远航,它上面还要有人,一艘无人的帆船只能在海上来回打转,连港口都驶不出去,记得史蒂文森的《金银岛》里对此有生动的描述。要想借助于光压远航并返回,反射镜需要精确而复杂的姿态控制,而中国太阳是为在地球轨道上运行而设计的,离开了人的操作,它自己只能沿着无规则的航线瞎飘一气,而且飘不了太远。”
  “不错,但它上面会有人的,我来驾驶它。”水娃平静地说。
  这时,收视统计系统显示,对这个频道的收视率急剧上升,全世界的目光正在被吸引过来。
  “可你一个人同样控制不了中国大阳,它的姿态控制至少需要……”
  “至少需要十二人,考虑到星际航行的其它因素,至少需要十五到二十人,我相信会有这么多志愿者的。”
  庄宇不知所措地笑笑:“真没想到,我们今天的谈话会转移到这个方向。”
  “庄部长,二十年多前,你不止一次地改变了我的人生方向。”
  “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你沿着那个方向走了这么远,已远远超过我了。”庄宇感慨地说,“好吧,很有意思,让我们继续讨论下去吧!嗯……很遗憾,这个想法是不可行的:中国太阳最合理的航行目标是火星,可你想过没有,中国太阳不可能在火星上登陆,如果要登陆;将又是一笔巨大的开支,会使这个计划失去经济上的可行性;如果不登陆,那和无人探测器一样,有什么意思呢?”
  “中国太阳不去火星。”
  庄宇迷惑地看着水娃,“那去哪里?木星?”
  “也不是木星,去更远的地方。”
  “更远?去海王星?去冥王……”庄宇突然顿住,呆呆地盯着水娃看了好一会儿,“天啊,你不会是说……”
  水娃坚定地点点头:“是的,中国太阳将飞出太阳系,成为恒星际飞船!”
  与庄宇一样,全世界顿时目瞪口呆。
  庄车两眼平视前方,机械地点点头:“好吧,就让我们不当你是在开玩笑,你让我大概估算一下……”说着他半闭起双眼开始心算。
  “我已经算好了:借助太阳的光压,中国太阳最终将加速到光速的十分之一,考虑到加速所用的时间,大约需四十五年时间到达比邻星。然后再借助比邻星的光压减速,完成对半人马座三星系统的探测后,再向相反的方向加速,再用几十年时间返回太阳系。听起来是个美妙的计划,但实际上只是一个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梦想。”
  “你又想错了,到达比邻星后中国太阳不减速,以每秒三万多公里的速度掠过它,并借助它的光压再次加速,飞向天狼星。如果有可能,我们还会继续蛙跳,飞向第三颗恒星,第四颗……”
  “你到底要干什么?”庄宇失态地大叫起来。
  “我们向地球所要求的,只是一套高可靠性但规模较小的生态循环系统。”
  “用这套系统维持二十个人上百年的生命?”
  “听我说完,和一套生命低温冬眠系统。在航行的大部分时间我们处于冬眠状态,只在接近恒星时才启动生态循环系统;按目前的技术,这足以维持我们在宇宙中航行上千年。当然,这两套系统的价格也不低,但比起人类从头开始一次恒星际载人探测来,它所需资金只有其千分之一。”
  “就是一分钱不要,世界也不会允许二十个人去自杀。”
  “这不是自杀,只是探险,也许我们连近在眼前的小行星带都过不去;也许我们会到达天狼星甚至更远,不试试怎么知道?”
  “但有一点与探险不同:你们肯定是回不来了。”
  水娃点点头:“是的,回不来了。有人满足于老婆孩子热炕头,从不向与己无关的尘世之外扫一眼;有的人则用尽全部生命,只为看一眼人类从未见过的事物。这两种人我都做过,我们有权选择各种生活,包括在十几光年之遥的太空中飘荡的一面镜子上的生活。”
  “最后一个问题:在上千年的时间里,以每秒几万甚至十几万公里的速度掠过一颗又一颗恒星,发回人类要经过几十年甚至几个世纪才能收到的微弱的电波,这有太大意义吗?”
  水娃微笑着向全世界说:“飞出太阳系的中国太阳,将会使享乐中的人类重新仰望星空,唤回他们的宇宙远航之梦,重新燃起他们进行恒星际探险的愿望。”

  人生的第六个目标:飞向星海,把人类的目光重新引向宇宙深处
  庄宇站在航天大厦的楼顶,凝视着天空中快速移动的中国太阳。在它的光芒下,首都的高楼投下了无数快速移动的影子,使得北京仿佛是一个随着中国太阳转动的大面孔。
  这是中国太阳最后一次环绕地球运行,它已达到了第二宇宙速度,将飞出地球的引力场,进入绕太阳运行的轨道。这人类第一艘载人恒星际飞船上有二十个人,除水娃外,其他人是从上百万名志愿者中挑选出来的,其中包括三名与水娃共事多年的“镜面农夫”。中国太阳还未启程就达到了它的目标:人类社会对太阳系外宇宙探险的热情再次出现了。
  庄宇的思绪回到了二十三年前的那个闷热的夏夜,在那个西北城市,他和一个来自干旱土地的农村男孩登上了开往北京的夜行列车。
  作为告别,中国太阳把它的光斑依次投向各大城市,让人们最后一次看到它的光芒。最后,中国太阳的光斑投向大西北,水娃出生的那个小村庄就在光斑之中。
  村边的小路旁,水娃的爹娘同乡亲们一起注视着向东方飞行的中国太阳。
  水娃爹喊道:“娃啊,你要到老远的地方去吗?”
  水娃从太空中回答:“是啊爹,怕是回不了家了。”
  水娃娘问:“那地方很远?”
  水娃回答:“很远,娘。”
  水娃爹问:“比月亮还远吗?”
  水娃沉默了几秒钟,用比刚才低许多的声音说:“是的,爹,比月亮远些。”
  水娃的爹娘并不觉得特别难受,娃是在那比月亮还远的地方干大事呢!再说,这可是个了不起的年头,即使是远在天涯海角的人,随时都可以和他说话,还可以在小电视上看见他,这跟面对面没啥子区别。但他们不会想到,随着时间的流逝,那小屏幕上的儿子将变得越来越迟钝,对爹娘关切的问话,他要想好长时间才能回答。他想的时间开始只有几秒钟,以后越来越长,一年后,爹娘每问一句话,儿子将呆呆地想一个多小时才能回答。最后儿子将消失,他们将被告之水娃睡觉了,这一觉要睡四十多年。在这以后,水娃的爹娘将用尽余生,继续照顾那块曾经贫瘠现已肥沃起来的土地,过完他们那充满艰辛但已很满足的一生。他们最后的愿望将是:在遥远未来的一天,终于回家的儿子能看到一个更美好的家园。
  中国太阳正在飞离地球轨道,它在东方的天空中渐渐暗下去,它周围的蓝天也慢慢缩为一点,最后,它将变为一颗星星融入群星之中,但早在这之前;恒星太阳的曙光就会把它完全淹没。
  曙光也照亮了村前的这条小路,现在它的两旁已种上了两排白杨,不远处还有一条与它平行的小河。二十四年前的那天,也是在这清晨时分,在同样的曙光下,一个西北农家的孩子怀着朦胧的希望在这条小路上渐渐远去。
  这时北京的天已经大亮,庄宇仍站在航天大厦的楼顶,望着中国太阳最后消失的位置,它已踏上了漫长的不归路。中国太阳将首先进人金星轨道之内,尽可能地接近太阳,以获得更大的加速光压和更长的加速距离,这将通过一系列复杂的变轨飞行来实现,其行驶方式很像大航海时代驶逆向风的帆船。七十天后,它将通过火星轨道;一百六十天后,它将掠过木星;两年后.它将飞出冥王星轨道成为一艘恒星际飞船,飞船上的所有人将进人冬眼;四十五年后它将掠过半人马座,宇航员们将短暂苏醒,自中国太阳启程一个世纪后,地球才能收到他们发回的关于半人马座的探测信息;这时,中国太阳正在飞向天狼星的路上,由于半人马座三星的加速,它的速度将达到光速的百分之十五,将于六十年后,也就是自地球启程一个世纪后到达天狼星,当中国太阳掠过这个由天狼星A、B构成的双星系统后,它的速度将增加到光速的十分之二,向星空的更深处飞去。按照飞船上生命冬眼系统能维持的时间极限,中国太阳有可能到达波江座-ε星,甚至可能(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很小)最后到达鲸鱼座79星,这些恒星被认为可能有行星存在。
  谁也不知道中国太阳将飞多远,水娃他们将看到什么样的神奇世界,也许有一天他们对地球发出一声呼唤,要上千年才能得到回音。但水娃始终会牢记母亲行星上的一个叫中国的国度,牢记那个国度西部一片干旱土地上的一个小村庄,牢记村前的那条小路,他就是从那里启程的。
谁能找到以前发表在JC上的全频带阻塞干扰 同人小说?
看刘的作品就是爽!
好,真的好。后面的那1篇更好
全频带阻塞干扰同人续集——歌,是红色的

Ashura 10月5日 02:25:48



全频带阻塞干扰同人续集——歌,是红色的
作者 zick_zion
1月13日,06:39分,河北,廊坊前线。
陆军A集团军第2师师长费尔封大校用包着沾满了泥土与血污的绷带的手
举起了望远镜,望向联军阵地。联军阵地上一片寂静,在浓烟似的白雾
中好象无人的死域,甚至有乌鸦飞落踱来踱去。
“在睡觉”,师长不无恶意的想,“太阳快照屁股了,好象懒猪似 的。”
如果可以来一次奇袭就好了。师长费力地把这个诱人的想法又按了下
去。可以做的话他早就做了。联军虽然没有了卫星支持,但战场上大大
小小的光纤监视器仍然不少。“而我又没有了重火力。”他苦笑。
“他们在休息准备,下午大概就会打过来了。”声音来自身后,是政
委。“要先进攻吗?至少现在可以让他们睡眠不足,毕竟他们昨晚也没
睡好。”政委说的是昨晚的一次偷袭,但是被联军发现了,一个营只回
来一个多连。这次失败打消了费尔封再次奇袭的想法。
“不,我们没有火力支持,而且被发现的可能太大。”
“不是大规模的。”政委说。“我带敢死队去。”
“什么?!”师长猛地转身死死盯住政委。
政委以他一贯没有表情的脸迎着目光,尽管脸色因失血而略显苍白。
“死守是守不住的。我们需要构筑阵地的时间,而且攻击总比挨炸损失
小。最重要的,是赢得西北集群赶到围歼的时间!你是师长,只能我
去。浓雾至少还要持续1个小时,一百来人摸得进去。”
的确,全师的军官不剩几个了,连士兵共余2400多人,大多负伤,只有
随身武器。副师长和参谋长他们在前几天一次联军奇袭中战死了。一支
海豹突击队摸进了2号指挥所,当参谋们用手枪阻挡破障手和突击队时,
副师长和参谋长销毁了文件和扳动了一个手柄。轰的一声,100多人的指
挥部拉了2倍数目的联军士兵和几架AH_64直升机陪葬。
06:51分。政委长吸了两口气,他有些紧张。放松,腹部用力,深深吸
气,再慢慢吐出来。好,这样好多了。他转过头,看到师长满是“你行
吗”的表情。他笑了笑,一把扣上头盔:“放心,十几年前我可是打架 的一把好手!”
政委带着敢死队员们向战壕中的战友和用血肉筑成的胸墙敬了个礼,转
身走入了浓雾之中。
“老刘,走好。”他听到师长小声说。“客气个啥?十几年的朋友
了。”政委笑笑,停了一下:“有个万一,仗打完后,代我去看看你嫂 子和强强。”
双方阵地相隔只有200来米的开阔地,在浓雾的掩护下政委带着敢死队轻
易地摸进了本该戒备森严的日军重装甲旅指挥部。
奇袭无疑是成功的,但没有俘虏,因为带不走。外面的日军和英军听到
了枪声,一下子炸了营,慌慌张张地爬起床拿起枪,边提裤子边冲了过
来;有几辆坦克也慌慌张张地发动转炮塔,甚至有两辆的炮管都撞在一
起,眼看不能用了。
“哼,要是我的兵,非踹几脚不可”,政委想,“没个组织纪律性,成
什么样子!”不知不觉他把这几句话嘟哝了出来,身边的队员们“噗
嗤”一声都笑了出来。政委还是老样子!战士们很奇怪地都放松了下
来,心情也变得轻松。
接下来的战斗是漫长而残酷的,混乱的联军企图拔掉锲进阵地拖住和对
面阻挡自己撤退路线的钉子;而这两颗钉子就好象是钻石做的又钉在花
岗岩上似的,偏偏他们选择了联军士气和精神状况最衰弱的时候。联军
知道若打不开通道就面临被绝对优势的中国陆军全歼的命运,开始了对
他们来说少有的疯狂冲击;而受命堵截的好象刚从血池中爬出来的狂热
的解放军军官们带领着同样狂热的士兵们也发起了反冲击。
两军的一切战术,现代化武器,通讯系统和理智的存在现在已毫无意
义;现在主宰这片土地的是疯狂。两军的状态只有一点点不同:同样疯
狂的士兵们,联军眼中的是恐惧绝望后悔与迷茫,中国军人们眼中是仇 恨决心与狂喜。
中国陆军A集团军2师政委刘喜的身边只剩下了三十几个活人,弹尽粮
绝,疲惫的站也站不起来,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是看着被打退的联军重
新集结准备冲锋,也就是等死。
回顾往昔,刘喜无限感慨。他是三秦子弟,从小就是孩子王,打架惹事
少不了他,最大的梦想是当英雄。长大后,就入了军校,后来当上了连
政委,也认识了她。结婚,生子,现在儿子也12了,虎头虎脑偏又登门
告状的不断,一如父亲当年。现在自己又好象回到了少年时光,终于走
回了梦想:英雄。能够这样生活,战死,上天待我不薄。他笑了。他想
起了战前看的一部古代战争片,是战国的故事——《华夏》。秦晋英
雄,燕赵豪杰!作为一个职业军人他认为这部片子很真实,让人热血沸
腾,是部好片;但是这部片子却因缺少“人性”和“感情”也就是男女
爱情花絮来制造谈资和吸引影评家的目光而落选了金鸡奖,获奖片名
《风花雪月》。《华夏》的主题歌他很喜欢,一直记得。于是他就小声
地唱了出来。好象叫《国殇》,上学时学过。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唱了两遍后,声音越来越大。先是身边的人唱了起来,然后对面己方阵
地也在唱。歌声响彻整个战场,雄浑而悲壮。歌声中面色苍白的伤员们
脸上又泛起了红晕,战士们眼睛越来越亮,表情越来越平静,脊梁越来
越挺。歌声中联军面色越来越苍白,手越来越哆嗦,脸上越来越慌。
不知第几次的联军冲击波越来越近,坦克和步兵战车隆隆作响。
“带长剑兮挟秦弓......”,大家把手雷在面前排好。
“带长剑兮挟秦弓......”,一片上刺刀的声音。
“带长剑兮挟秦弓......”,一轮手雷和火箭筒后,肉搏战开始。
眼前一片血红,只看得到敌人。看准了军徽就是一刀,一脚,一口过
去,爬不起来就滚入联军群中引爆集束手雷同归于尽。阵地成了三十多
个浑身是血的不死怪物的舞台,挨了多少枪,挨了多少刀,可他们就是 不死!
“带长剑兮挟秦弓......”,身边的战士越来越少,歌声却越来越大。师长
他们冲溃了正面联军的一个团冲过来了;空中的隆隆声响起,西北集群
的空突师到了。铺天盖地的直升机覆盖了这个联军先锋旅阵地,用火箭
弹与机炮一次次将联军阵地深犁。
“带长剑兮挟秦弓......”,就连通讯网络中都充斥着这首战歌。
“带长剑兮挟秦弓......”,放眼望去,都是高唱着战歌,血泪纵横,全身
血污扎满绷带在冲锋的中国士兵。再远处,是西北集群两个重装甲师的
钢铁洪流。援军到了。
廊坊守住了,联军的北方退路堵截了。至1月13日下午14:47,廊坊阻击
战结束。是役长达数周,计共歼美军一个整编装甲师,日军两个机步
师,英军和澳军各一个装甲旅,法军一个轻突旅和德军一个自走跑团,
计67000人余,堵住了联军北进的道路,也最终锁住了联军撤退的脚步。
负责防御和阻击的陆军A集团军第2师,损失12000余人,计损率93%,校
以上高级军官除师长政委外全部阵亡,尉官余11人。
同样的事发生在联军南撤的主港口杭州湾。1月12日零点,前身为某红军
师的109空降师在壮行宴3小时后突击了主港口,短时间内将港内船只全
部击沉。随后陷入重围的他们以半疯狂状态唱着本师的师歌进行着反打
击和一次次的同归于尽。歌词是这样的:“北征扫五胡,南伐定七蛮,
东驱夷,西击狄,碧血荐轩辕,执长刀,尽美酒,我自狂歌血自流......”
他们完美地完成了一半命令:破坏所有联军退却的手段,他们违反了军
长的另一半命令:“留一个连别去吧,无论如何,给109师留点种 子......”
联军占领军指挥官基维尔中将曾以美国驻华武官身份多年生活在中国,
是个中国通。当他听懂中国人正在唱什么的时候,脸色一下变得煞白。
他知道这样的举动对东方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他没有浪费时间,下达命
令:不惜一切代价夺回港口。
109师凭借所有掩护物——库房,集装箱,沉船,废墟,弹坑,车辆残
骸,碎肉块堆成的尸山,发起决死的抵抗。孤军作战十一天后,港口被
联军重炮和导弹彻底地化作了一片焦土。港口的歌声逐渐变小,但从未 消失。
大陆战争结束后,109伞兵师奉命就地受降。当全师阵容——79个满身血
污的虚弱的伤员在中尉代师长带领下昂首挺胸迈着整齐的步伐齐唱着师
歌穿过大路两边人群组成的长廊开进城时,他们与对面军容盛大整洁营
养良好而士气萎靡的他们的俘虏们构成了鲜明的对比。全城只闻呜咽之
声。如果你翻开战后历史课本的当代史部分,你会发现关于这一幕有这
样的叙述:“这一刻,杭州城泪下如雨。”
阻塞干扰在1月20日结束,当1月21日潜伏在大洋中的34艘潜艇的半数用
常规弹头夷平了联军为首五国首都等128座城市后,中国大陆上的所有联
军部队都收到了来自本国的命令,或投降,或死战后被歼。1月31日,大
陆战争正式结束,这一天,计有日,越,菲,马来,印尼五国投降,
美,英,俄,法,澳等国赔款和签署和平协议。这一天,正是除夕。
八月一日,英雄冢在黄帝陵下建成。成林的龙旗,国旗和军旗之下,成
方阵的军人们在三总长的带领下叩皇天,后土,叩祭黄帝陵,拜祭战
友,将骨灰盒送入公墓。今年的天气很不正常,时值八月,天空中竟下 起了小雪。
整个过程长达四个小时,全程一片肃穆,人们在雪花中一动不动;尽管
每个人都已满脸是泪,却没有人发出一丝声音。整个仪式由全国所有电
视台转播,并放映了缴获的两次廊坊与杭州的战场录象。这一刻,全国
一片死寂,没有孩子们的欢笑声,没有汽车的鸣笛声,也没有市场的喧
闹声。那低的几乎听不到的,是男人们握拳和咬牙的咯咯声,女人们捂
住嘴极力忍住的呜咽声,还有人们的泪珠滑落到地上的水滴声。
在人大代表们的帮助下,军人和官员们完成了整个仪式。最后所有人向
墓群敬礼,合唱那两首鲜血染红,在战争中已流传极广的战歌: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
“北征扫五胡,南伐定七蛮,东驱夷,西击狄,碧血荐轩辕,执长刀,
尽美酒,我自狂歌血自流......”
歌声越来越高,人们的胸越来越挺,背越来越直,眼睛越来越亮,前襟 也越来越湿。
“子魂魄兮为鬼雄。”十号首长将目光投向无垠的田野。雪已经停了。
纯白的初雪覆盖下的麦田在阳光下辉煌的有些刺眼。他眯起了双眼,脑
海中浮现出了庄宇和林冰的脸。
楼上的所谓的“续”,不客气的说就是狗尾续貂,毫无原文的气势和美感,也让人看不出这是不是一场21世纪的战争!嘿嘿

说的重了点,作者见谅
全频带阻塞干扰同人——歌,是红色的 作者 zick_zion
   
   
      1月13日,06:39分,河北,廊坊前线。
   
      陆军A集团军第2师师长费尔封大校用包着沾满了泥土与血污的绷带的手举起了望远镜,望向联军阵地。联军阵地上一片寂静,在浓烟似的白雾中好象无人的死域,甚至有乌鸦飞落踱来踱去。
   
      “在睡觉”,师长不无恶意的想,“太阳快照屁股了,好象懒猪似的。”
   
      如果可以来一次奇袭就好了。师长费力地把这个诱人的想法又按了下去。可以做的话他早就做了。联军虽然没有了卫星支持,但战场上大大小小的光纤监视器仍然不少。“而我又没有了重火力。”他苦笑。
   
      “他们在休息准备,下午大概就会打过来了。”声音来自身后,是政委。“要先进攻吗?至少现在可以让他们睡眠不足,毕竟他们昨晚也没睡好。”政委说的是昨晚的一次偷袭,但是被联军发现了,一个营只回来一个多连。这次失败打消了费尔封再次奇袭的想法。
   
      “不,我们没有火力支持,而且被发现的可能太大。”
   
      “不是大规模的。”政委说。“我带敢死队去。”
   
      “什么?!”师长猛地转身死死盯住政委。
   
      政委以他一贯没有表情的脸迎着目光,尽管脸色因失血而略显苍白。
   
      “死守是守不住的。我们需要构筑阵地的时间,而且攻击总比挨炸损失小。最重要的,是赢得西北集群赶到围歼的时间!你是师长,只能我去。浓雾至少还要持续1个小时,一百来人摸得进去。”
   
      的确,全师的军官不剩几个了,连士兵共余2400多人,大多负伤,只有随身武器。副师长和参谋长他们在前几天一次联军奇袭中战死了。一支海豹突击队摸进了2号指挥所,当参谋们用手枪阻挡破障手和突击队时,副师长和参谋长销毁了文件和扳动了一个手柄。轰的一声,100多人的指挥部拉了2倍数目的联军士兵和几架AH_64直升机陪葬。
   
      06:51分。政委长吸了两口气,他有些紧张。放松,腹部用力,深深吸气,再慢慢吐出来。好,这样好多了。他转过头,看到师长满是“你行吗”的表情。他笑了笑,一把扣上头盔:“放心,十几年前我可是打架的一把好手!”
   
      政委带着敢死队员们向战壕中的战友和用血肉筑成的胸墙敬了个礼,转身走入了浓雾之中。
   
      “老刘,走好。”他听到师长小声说。“客气个啥?十几年的朋友了。”政委笑笑,停了一下:“有个万一,仗打完后,代我去看看你嫂子和强强。”
   
      双方阵地相隔只有200来米的开阔地,在浓雾的掩护下政委带着敢死队轻易地摸进了本该戒备森严的日军重装甲旅指挥部。
   
      奇袭无疑是成功的,但没有俘虏,因为带不走。外面的日军和英军听到了枪声,一下子炸了营,慌慌张张地爬起床拿起枪,边提裤子边冲了过来;有几辆坦克也慌慌张张地发动转炮塔,甚至有两辆的炮管都撞在一起,眼看不能用了。
   
      “哼,要是我的兵,非踹几脚不可”,政委想,“没个组织纪律性,成什么样子!”不知不觉他把这几句话嘟哝了出来,身边的队员们“噗嗤”一声都笑了出来。政委还是老样子!战士们很奇怪地都放松了下来,心情也变得轻松。
   
      接下来的战斗是漫长而残酷的,混乱的联军企图拔掉锲进阵地拖住和对面阻挡自己撤退路线的钉子;而这两颗钉子就好象是钻石做的又钉在花岗岩上似的,偏偏他们选择了联军士气和精神状况最衰弱的时候。联军知道若打不开通道就面临被绝对优势的中国陆军全歼的命运,开始了对他们来说少有的疯狂冲击;而受命堵截的好象刚从血池中爬出来的狂热的解放军军官们带领着同样狂热的士兵们也发起了反冲击。
   
      两军的一切战术,现代化武器,通讯系统和理智的存在现在已毫无意义;现在主宰这片土地的是疯狂。两军的状态只有一点点不同:同样疯狂的士兵们,联军眼中的是恐惧绝望后悔与迷茫,中国军人们眼中是仇恨决心与狂喜。
   
      中国陆军A集团军2师政委刘喜的身边只剩下了三十几个活人,弹尽粮绝,疲惫的站也站不起来,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是看着被打退的联军重新集结准备冲锋,也就是等死。
   
      回顾往昔,刘喜无限感慨。他是三秦子弟,从小就是孩子王,打架惹事少不了他,最大的梦想是当英雄。长大后,就入了军校,后来当上了连政委,也认识了她。结婚,生子,现在儿子也12了,虎头虎脑偏又登门告状的不断,一如父亲当年。现在自己又好象回到了少年时光,终于走回了梦想:英雄。能够这样生活,战死,上天待我不薄。他笑了。他想起了战前看的一部古代战争片,是战国的故事——《华夏》。秦晋英雄,燕赵豪杰!作为一个职业军人他认为这部片子很真实,让人热血沸腾,是部好片;但是这部片子却因缺少“人性”和“感情”也就是男女爱情花絮来制造谈资和吸引影评家的目光而落选了金鸡奖,获奖片名《风花雪月》。《华夏》的主题歌他很喜欢,一直记得。于是他就小声地唱了出来。好象叫《国殇》,上学时学过。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唱了两遍后,声音越来越大。先是身边的人唱了起来,然后对面己方阵地也在唱。歌声响彻整个战场,雄浑而悲壮。歌声中面色苍白的伤员们脸上又泛起了红晕,战士们眼睛越来越亮,表情越来越平静,脊梁越来越挺。歌声中联军面色越来越苍白,手越来越哆嗦,脸上越来越慌。
   
      不知第几次的联军冲击波越来越近,坦克和步兵战车隆隆作响。
   
      “带长剑兮挟秦弓……”,大家把手雷在面前排好。
   
      “带长剑兮挟秦弓……”,一片上刺刀的声音。
   
      “带长剑兮挟秦弓……”,一轮手雷和火箭筒后,肉搏战开始。
   
      眼前一片血红,只看得到敌人。看准了军徽就是一刀,一脚,一口过去,爬不起来就滚入联军群中引爆集束手雷同归于尽。阵地成了三十多个浑身是血的不死怪物的舞台,挨了多少枪,挨了多少刀,可他们就是不死!
   
      “带长剑兮挟秦弓……”,身边的战士越来越少,歌声却越来越大。师长他们冲溃了正面联军的一个团冲过来了;空中的隆隆声响起,西北集群的空突师到了。铺天盖地的直升机覆盖了这个联军先锋旅阵地,用火箭弹与机炮一次次将联军阵地深犁。
   
      “带长剑兮挟秦弓……”,就连通讯网络中都充斥着这首战歌。
   
      “带长剑兮挟秦弓……”,放眼望去,都是高唱着战歌,血泪纵横,全身血污扎满绷带在冲锋的中国士兵。再远处,是西北集群两个重装甲师的钢铁洪流。援军到了。
   
      廊坊守住了,联军的北方退路堵截了。至1月13日下午14:47,廊坊阻击战结束。是役长达数周,计共歼美军一个整编装甲师,日军两个机步师,英军和澳军各一个装甲旅,法军一个轻突旅和德军一个自走跑团,计67000人余,堵住了联军北进的道路,也最终锁住了联军撤退的脚步。负责防御和阻击的陆军A集团军第2师,损失12000余人,计损率93%,校以上高级军官除师长政委外全部阵亡,尉官余11人。
   
      同样的事发生在联军南撤的主港口杭州湾。1月12日零点,前身为某红军师的109空降师在壮行宴3小时后突击了主港口,短时间内将港内船只全部击沉。随后陷入重围的他们以半疯狂状态唱着本师的师歌进行着反打击和一次次的同归于尽。歌词是这样的:“北征扫五胡,南伐定七蛮,东驱夷,西击狄,碧血荐轩辕,执长刀,尽美酒,我自狂歌血自流……”
   
      他们完美地完成了一半命令:破坏所有联军退却的手段,他们违反了军长的另一半命令:“留一个连别去吧,无论如何,给109师留点种子……”
   
      联军占领军指挥官基维尔中将曾以美国驻华武官身份多年生活在中国,是个中国通。当他听懂中国人正在唱什么的时候,脸色一下变得煞白。他知道这样的举动对东方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他没有浪费时间,下达命令:不惜一切代价夺回港口。
   
      109师凭借所有掩护物——库房,集装箱,沉船,废墟,弹坑,车辆残骸,碎肉块堆成的尸山,发起决死的抵抗。孤军作战十一天后,港口被联军重炮和导弹彻底地化作了一片焦土。港口的歌声逐渐变小,但从未消失。
   
      大陆战争结束后,109伞兵师奉命就地受降。当全师阵容——79个满身血污的虚弱的伤员在中尉代师长带领下昂首挺胸迈着整齐的步伐齐唱着师歌穿过大路两边人群组成的长廊开进城时,他们与对面军容盛大整洁营养良好而士气萎靡的他们的俘虏们构成了鲜明的对比。全城只闻呜咽之声。如果你翻开战后历史课本的当代史部分,你会发现关于这一幕有这样的叙述:“这一刻,杭州城泪下如雨。”
   
      阻塞干扰在1月20日结束,当1月21日潜伏在大洋中的34艘潜艇的半数用常规弹头夷平了联军为首五国首都等128座城市后,中国大陆上的所有联军部队都收到了来自本国的命令,或投降,或死战后被歼。1月31日,大陆战争正式结束,这一天,计有日,越,菲,马来,印尼五国投降,美,英,俄,法,澳等国赔款和签署和平协议。这一天,正是除夕。
   
      八月一日,英雄冢在黄帝陵下建成。成林的龙旗,国旗和军旗之下,成方阵的军人们在三总长的带领下叩皇天,后土,叩祭黄帝陵,拜祭战友,将骨灰盒送入公墓。今年的天气很不正常,时值八月,天空中竟下起了小雪。
   
      整个过程长达四个小时,全程一片肃穆,人们在雪花中一动不动;尽管每个人都已满脸是泪,却没有人发出一丝声音。整个仪式由全国所有电视台转播,并放映了缴获的两次廊坊与杭州的战场录象。这一刻,全国一片死寂,没有孩子们的欢笑声,没有汽车的鸣笛声,也没有市场的喧闹声。那低的几乎听不到的,是男人们握拳和咬牙的咯咯声,女人们捂住嘴极力忍住的呜咽声,还有人们的泪珠滑落到地上的水滴声。
   
      在人大代表们的帮助下,军人和官员们完成了整个仪式。最后所有人向墓群敬礼,合唱那两首鲜血染红,在战争中已流传极广的战歌:“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
   
      “北征扫五胡,南伐定七蛮,东驱夷,西击狄,碧血荐轩辕,执长刀,尽美酒,我自狂歌血自流……”
   
      歌声越来越高,人们的胸越来越挺,背越来越直,眼睛越来越亮,前襟也越来越湿。
   
      “子魂魄兮为鬼雄。”十号首长将目光投向无垠的田野。雪已经停了。纯白的初雪覆盖下的麦田在阳光下辉煌的有些刺眼。他眯起了双眼,脑海中浮现出了庄宇和林冰的脸。
   
      “好个小雪初晴天。”不知不觉,他已泪流满面。
好文章!
顶!
还可以
哪里有刘慈欣的“超新星纪元”全文?多谢
网上应该不会有全文吧,只有去买了,有点贵啊,不过,你爱科幻你怕谁,去买哈
以前看过 剽窃没意思
很可惜为了出版作者将敏感的地方都改了,所以大家会看到2个不同版本。
好文章!
好文章!我觉的有气势!狗尾草的不错,不管是什么世纪,军人都要有那种精神和气势!
这样的精神是永远需要的
等你想搞全频带阻塞时,美国人已经用光子通信了
以下是引用爱生活爱拉登在2003-2-20 21:27:00的发言:
这骗文章有剽窃之嫌,我在几年前在科幻世界上看过,那篇讲的是俄罗斯与北约之战,这篇文章只是把那上面的俄罗斯改成了中国罢了。
其他细节几乎完全一样。

不知道就不要乱讲
刘大哥的文章向来精彩、大气、而这篇又相当感人![em06][em06][em06][em06][em08][em08][em09][em09]
刘慈欣同志的科幻文章偶最喜!!!!有篇叫《带上她的眼睛》,美!!!!
以下是引用二__月__风在2003-11-13 21:40:00的发言:
等你想搞全频带阻塞时,美国人已经用光子通信了

光子通信是什么dd?既然你这么推崇美国大人的技术,你就解释给我们无知的人听听嘛。别就拿个名词来吓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