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花——记三次入朝---郭柏林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超级军网 时间:2024/04/26 04:56:45


火花
——记三次入朝(一)
郭柏林

1950年冬,我还是一名高中三年级学生,很快就要毕业上大学了。万恶的美帝国主义发动了侵朝战争,在学校党组织和青年团的号召下,毅然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参加了革命队伍。我在雷达101营机务训练队学习了一年半内燃机、电工学、无线电学和雷达机务,结业后,分配到新成立的雷达11连担任见习技术员。
                                                                                                                                                                                                                       第一次过江
        一九五二年的十月一日,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三周年纪念日。全国各地各族人民都载歌载舞,游行集会来庆祝自己的节日。地处中朝边境的小镇辑安(现集安),这一天天气特别晴朗,蔚蓝色的天空挂着几片白云,显得蓝天更高。虽然己是中秋季节,太阳照在大地上,照在每个人的身上,仍使人感到一片温暖。这时在小镇的体育场内,正在组织各单位的篮球比赛,观众虽然不多,但也热热闹闹的呈现出一片和平景象。
        体育场位于县城的一角,背面靠山,四周长满了一排排十几米高的大杨树,这一排排树不但是篮球队员和围观群众的纳凉胜地,同时也给这小小操场增加了隐蔽效果。在这排杨树下边正停放着十一台卡车,是伪装好了的军用卡车。它们是早晨由火车运到辑安的,准备晚上渡过鸭绿江的一支雷达部队。
        这支部队对外叫中国人民志愿军电讯十一中队,是新组建的雷达十一连,隶属于东北防空部队雷达一○一营。装备两部313式雷达,是二战时期日本造的;供两部雷达机用的四台汽油发电机是苏联造的;供通信联络用的收发报机是缴获国民党的;为了保护这些装备,配备了四挺127毫米的高射机枪是苏联造的。它们分装在这十一台卡车上,行军目的地是朝鲜元山。我是这个分队的见习技术员,刚从雷达一○一营机务训练队毕业,当时24岁。
        晚饭后经过指导员杨振轩的简短动员,没等太阳落山就出发了。集安距离江桥还有十几里路,汽车跑起来只是十几分钟,等到了江边口岸办完手续过桥时太阳早已落山了。
        作为一名志愿军战士出国作战是我想往已久的事了。朝鲜战争爆发前我还是一名高中三年级学生,很快就要毕业上大学了,万恶的美帝国主义发动了侵朝战争,在学校党组织和青年团的号召下,毅然放弃上大学的机会,参加了革命队伍。在雷达一○一营机务训练队学习了二年内燃机,电工学、无线电学及雷达机务,一起参军的同学已经有一部分赴朝参战了。今天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愿望。特别是几天前看的电影“抗美援朝”中的志愿军战士在军乐队和老百姓的欢送下,雄赳赳气昂昂地跨过鸭绿江时,是那样的神气,那样的威风凛凛真是让自己羡慕极了。早就想自己什么时候能像他们那样耀武扬威地出国作战呢?可是这次出国和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没有乐队,没人欢送,几辆汽车也完全用树枝伪装起来,晚上过江,夜间行车,就连汽车尾灯中的小灯泡也都取了出来了,以免汽车司机踩刹车时发出红光,我们就是这样堰旗息鼓地过了鸭绿江。
        车队由十一辆不同型号的汽车组成。除了苏联的吉斯 150和嘎斯运输车外,还专门配备一台美国GMC十轮卡车,车上装有汽车备件和修理工具及一名非军籍的老汽车修理工,这台车安排在车队最后,以备其他车辆发生问题时及时支援。当汽车过江开上朝鲜土地时,心情真是无比激动,昨天在沈阳火车站送行场面又浮现在眼前……
        连队是在沈阳铁西李官堡组建的,汽车在沈阳车站装上火车,营里领导都到车站为我们送行,并通知我们东北防司领导,也要来亲自送行,让我们在火车道旁边列队等候(因为货车不停在站台上),我们一直等到快要开车了首长也没来。我们只好上车等候(其中有一台闷罐车),就在火车一声吼叫开始起动时,我们看见一台小汽车急驶而来,停下后首长跳下车来追着起动的火车边跑边喊“我来送你们来了……”其他什么也没听见,就连首长的面目也没看清,火车已把欢送的人群抛下远远看不见了。这虽然是很短的一刹那,但首长的心意我们是明白的,不是所有出国连队首长都送到车站,这说明我们这次出国任务的艰巨性和危险性,元山地处朝鲜东海岸,接近“三八”线,因此在连队出发前几天,专门从陆军调来一名姓李的连长,以备情况紧急时领我们打游击。
        朝鲜的公路坡陡、弯急、路窄,夜间行车又不开灯所以车队的速度很慢,汽车经过满浦、江界,天亮前车队在山中一个小村庄停下来了,车靠在山边的树林里,大家一齐动手把车伪装好了后,除了十几名司机被安排在老百姓屋睡觉外,我们就在自己的汽车附近休息。几个人坐在一起吃出发前连里发的军用饼于,炊事员给送来在老百姓家烧的开水。大家边吃边喝,边说边笑感到很有意思,都说比在公园里吃野餐还美。中午还是开水、饼干,晚上还是饼干、开水。尽管出发前领导讲的吃饭重要性记忆犹新,但我还是只吃了两块饼干,因为实在再咽不下去。出国后第一个中秋节就在饼干开水中度过去了。
        月亮出来的时候,部队又出发了,经过两个多小时的山路,汽车驶出了荒草岭,眼前出现了大平原长津湖。长津湖是志愿军出国时和美国兵作战的战场。在明亮的月光下随时可清楚地看见倒在公路两侧涂有白色五角星的美军坦克和卡车残骸。长津湖又是敌机经常出没的地方,还算运气好,我们并没碰上敌机。汽车顺着湖边跑,后半夜两点多种,我们到达了雷达四连驻地,咸兴西北仁兴里。咸兴是咸镜南道首府,是东临日本海的大平原。雷达四连是比我们早一年入朝的老大哥部队。连领导已接到国内通知说我们今夜到达这里,因此早已派人在公路边等候,把我们迎进村里。让出了他们全部住房(老百姓民房),并给我们准备了丰盛的早餐。我们饱餐了一顿,又美美地睡了半天。吃过晚饭,月亮出来时告别了四连同志,我们又出发了。
        汽车从仁兴里出发南下,经过兴上,很快就驶进山区。在两个山包中间是一片洼地,有一座小桥,汽车穿过小桥,见前面的汽车停了下来,我们都下了车,一看是第二辆汽车开进公路右边的炸弹坑里去了,因为弹坑很小又是前两个车轮子同时下去的;所以汽车只向前倾斜了一个角度并没翻车。可是这辆满载的嘎斯车靠自己的动力和大家推是爬不出来的、正在大家没办法的时候,排长喊了一声“快去截后边的牵引车,把它拖出来”(车队只配备了一根牵引绳,放在最后的牵引车上,别的车无法拖车),我看看大家无人响应我说排长我去吧,得到排长同意后,我就背起我的七九步枪向来的方向走去。
        为了行车安全,出发前规定每台汽车之间距离不得小于50米。我们乘的车是第四辆,我一边数着车数第五,第六…一边顺公路往回走,当我数到第11台车时,赶紧举起右手边摆边喊“停下、停下”,不知什么原因这辆车连速都没减,竟在我身边飞驶而过。当时我想可能由于车队拉的距离太长,中间夹了人民军的车辆,我就又截了后边的几个车,但一个也没停车,我不再往后走了,站了一会儿,这才想起来就是没人来截车,后边的十辆车还是会到达弹坑边去拖车的,我这次盲目的执行了一个毫无意义的命令,结果白跑一趟。想到这一点情绪也没有了,慢慢地转身向弹坑方向走去,使我大吃一惊的是当我走到深坑时,早已车走坑空啥也没有了。
        我吓坏了,我虽然是入伍快二年的兵,但入伍后一直在机训队学习雷达机务,步兵常识可谓一点没有,这种突然变化的情况我是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但我的头脑还是清醒的,稍加思考后,当即决定往回走到咸兴找四连。因为元山距离这里有多远,怎么走都不知道,只知道元山是江原道首府,地方很大,就是到了元山也不知道部队住在哪里,因为具体地点对我们是保密的,只有连队领导才知道具体位置,所以就是到了元山也找不到部队。另外当时我朝鲜活一句也不会说,搭车问路都没条件,再说兜里没有钱(东北流通券不准带出国,朝鲜钱连啥样也没见过),吃饭住宿都成问题。至于回四连。只要顺原路往回走,肯定能到,而且也不会太远,因为汽车只走了一个多小时(“因为出国前手表已寄回家去了”),估计最多也不超过30公里吧。决心下定之后,我马上顺原路返回。
        我所有的行装都被汽车拉走了,只是背着一支步枪,50发子弹和一个装牙具的军用背包顺公路北上,来往的车辆不停地在我身边穿过,步行的人确只有我一个。因为我不会朝鲜话,也没截汽车(就是截了也不会停),这时天上的月亮特别亮,周围又是一片开阔地,所以视线特别好。走了半个多小时后走进山里情况就不一样了。月亮被高山遮住,道路又窄又弯,5米以外看不清楚,山上的树被秋风一吹发出沙沙的响声,我的心也跟着跳了起来。因为我长这么大一个人没走过山路,更何况是在夜间,又是在国外,人生地不熟,好像随时都可能从树林中窜出来野兽或敌人向我袭击。我越想越怕,越怕越想,我不敢走了,我停下来向四周看了看,树被风吹的枝摇叶动,好像敌人就藏在树林里面伺机向我偷袭,我又不敢停了,要赶快离开这片树林于是我把子弹推上枪膛,端着枪前后观察一下向前走去。
        下了小山包以后,路旁有个小村庄,几间破乱的茅屋零星的分散在公路两侧。时已深夜,村子里静的没有一个人,几间茅屋里没有透出一点灯光,我也没敢叫门,因为我不会朝鲜活又不知道哪家是好人,哪家是坏人。这时突然听到前边有嘻嘻哈哈的说笑声,随着出现了几个人影,由远而近,当我在月光下确认他们是朝鲜人民军时,我就迎上前去。大约有五六个朝鲜人民军不知在哪喝的酒回来,一边走一边说笑边喷出满嘴酒味。他们看见我也都停了下来,我们互相比划了半天,但由于语言不通,双方无法交谈。我只好拿树枝在地上写了“政府”二字,下面划了个大问号。意思是问他们政府在什么地方,他们转来转去看了半天都摇头表示不懂。我以为他们看不清,就把其中一人手拉过来,在他手上写“政府”二字他们看了后还是摇头(后来才知道朝鲜管村政府叫里委员会)。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我忽然灵机一动“你们有会日语的吗?”我用日语说,这回好几个人都回答了,通过日语交谈,我说我到咸兴去执行任务,问他们道路怎么走,路途有没有特务土匪等,他们都—一做了回答,、并告诉我不会遇上坏人,我告别他们端起枪向前走去。在快到村口时,看到一名军人正在给停在路旁的汽车加水,我走上前去借月光一看,原来是一名志愿军司机,我像见到亲人一样,赶紧跑到车边,这时他也发现了我,连忙下了车惊讶的问我:“到那里去,为什么一个人走路?”我听了后眼泪差点没掉下来,真像迷路的孩子见了亲娘一样,真想把这半宿的苦水都告诉他,但理智控制了我没那么做。我回答他“到咸兴执行紧急任务,必须晚上走,他告诉我;“这地方土匪特务特别多,夜间一个人是不能走路的”。我说:“我不怕,我有枪”,他告诉我:“如果你不拿枪还好一点,拿枪走路就更不安全”。他建议我住下来等天亮再走。我告诉他这地方我不熟悉又不会朝鲜话找不到地方住;他答应给我找个地方住,并表示他车是往南走,不然的话他可以送我到咸兴,我向他表示感谢。于是他就领我到公路旁的防空哨所(朝鲜战争期间朝鲜前方的主要公路都设有防空哨,一听见飞机声音就鸣枪报警,过路汽车听见枪声及时关灯),把我交给一个人民军,和他连说带比划的讲了几句,然后告诉我你就住在这儿吧,明天吃完早饭你再走,他已经同意了。当时我心里不知多么感谢这位志愿军,可惜连他的姓名也没问一下,更不知道他是那个部队的了。这位志愿军走后,人民军把我带下公路,就在公路下边柳树林子里有个帆布帐篷,里边有几个草垫子摆在一起,上边睡着几个人民军,我随便找了个空位置,抱着枪枕着挂包睡了起来。
        早晨的太阳照进帐篷的时候我已经醒了,一看周围的人民军还在熟睡,我来个不辞而别,背起背包,提起步枪,踏上公路向北走去。这时太阳已经升起,路上已有了行人,有时还有大牛车往来,但汽车连个影也看不见了。早晨空气特别新鲜,天气  不冷不热,正是走路的大好时机,昨夜紧张的情绪一扫而光,脚步也越走越快,不知不觉的已走出山区,前边出现了一片平原,左右十分开阔一眼望不到边。我一边走一边左右看,发现公路右边不到50米处就是铁路。我想公路弯弯曲曲,上坡下坡,还时有岔道,铁路既平又直,又无岔道,走铁路一定省力省时,又不用问路(我不会问路),于是我决定离开公路走上铁路。平原地带铁路比公路高出几米,上了铁路的路基后,视野大为开扩,四周环视一下,这个平原确实不小,铁路两边都是金黄色的稻田。这时正是收获季节,一片片熟透了的稻田里,不少男男女女用镰刀在割稻子,也有的地方已经割完,捆好的稻子一堆堆的码在地里晒干,好像没有战争的和平景像。再往远处看隐约可见几幢被炸坏了的楼房,我知道那就是咸兴,离我要去的地方已经不远了。我暗自赞赏自己弃公路走铁路的英明决定,心里一高兴脚下也加快了速度,大踏步地向前奔去。不久从后边传来了飞机的马达声,我回头一看两架美军飞机F-80从后面山里钻出来,它们一到平原就降低高度,顺着铁路线丢下了几颗炸弹,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轰的几声巨响,前边已是烟火迷漫,随着出现几个弹坑。我连滚带爬地下了铁路,一头钻进了稻草堆里。这时两架敌机在天空绕了半个圈子,又在前方铁路线上丢了几颗炸弹,然后向东飞去。这时我才觉得自己是何等愚笨无知,为什么别人不走铁路而自己却走呢?特别是当敌机轰炸时附近的老百姓满不在乎,有的照样割稻子,有的抬头看热闹,唯一怕死的躲在草堆里的是拿枪的志愿军战士,自己的脸红了真丢人,好在他们根本没注意我的行动,我赶紧钻出草堆离开铁路回到公路上继续向北走去。
        在公路的一个小岔道上,四连的两名战士在等我,把我领到连部,连长对我说,十一连昨天宿营后,才发现我掉队了,当即向国内报告了,营领导研究后认为我会回到四连,所以才通知连队,派人到道口等我。并告诉了我就在四连等着。十一连会派车来接我。汽车走了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我却走了半宿加半天。
        在四连住了十多天,十一连派来了汽车把我接回了连队,到达连队后才知道我们的驻地是江原道,安边郡,释王寺面,引逗门里,距元山约20公里的小村庄。四面都是稻田,东边靠日本海,西边不远就是山。两部313雷达相距约500米,分别架设在平原上挖的防空洞里,天线立在外面,上面插满松枝伪装,敌机每天都要光临几次,似乎没有目标的乱炸,乱扫射。因为接近“三·八”线,所以敌机来时路上行人要躲在树林里,更不能像咸兴附近白天可以走牛车。敌机一来,附近高射炮就开火,在飞机附近立即出现几朵白云。按连里规定,我们每天起床后就打好背包,随时准备转移,白天上下班人员分散走,每人手中都拿一棵松枝;敌机一来就地蹲下把松枝举在头上以免暴露目标。晚上则合衣而眠,遇有敌机轰炸,必须从防空洞出来伏在附近地面上。开始大家都害怕,执行的也比较认真,可是敌机不分昼夜,天天在你头上转,天长日久也就习以为常了。胆子越来越大了,你丢你的炸弹,我睡我的觉,白天走路也不愿拿松枝了,可是连队领导却一点也没有松懈麻痹,敌机一来时就把我们从屋子里撵出来,因为一但暴露目标后果是不堪设想的,连里高射机枪排只有两挺高射机枪,怎么也保护不了两个雷达的安全。
        因为我是技术员要随时保证雷达的正常工作,所以就睡在雷达工作室里。它是一个像菜窖一样的防空洞,四周和顶篷都是用直经20厘米大小的园木堆成的,上边再覆上半米厚的土,顶蓬中央开了个40厘米见方的孔,雷达天线就从这里伸出来。洞里既冷又潮,我就在机器旁边搭了个板铺睡在上边。下雪天,雪花能从天线孔飘进来落在我的脖子上。机器一开里边嗡嗡直叫,操纵手大声通报情况,我在这样的恶劣环境下竟能照常睡大觉。一天晚上我睡的正香,一阵电话铃声把我吵醒,我一看屋里没人,原来刚好是夜间零点,当班操纵员刚关掉雷达,下班回“宿舍”叫下一班值班人员还没来到,我只得接电话是指挥室命令开机,我马上起来开好机,这时在电话耳机里听见另一部雷达的操纵员正向指挥室通报情况。当我把雷达天线转到正东方位时,发现了在海面上三批敌机间距30公里,直线向雷达站方向飞来,我把雷达机交给接班的操纵员后,穿好衣服走出地下室,已听见飞机声音,第一批敌机已飞临雷达阵地上空了。从声音上听出大约有三、四架小型机,在阵地上空转了半圈就扔下了炸弹。白天飞机扔炸弹可以看见,像啤酒瓶子似的从天空下降,离自己多远,是否需要卧倒心里是有数的,可是晚上就不一样了,只能听见它下降的声音,看不见弹体,因此心里没底,需要等到落地爆炸后,才可放下心来。当时我刚走到门口,眼前突然一团火光,一股气流把我推到防空洞内,洞内漆黑一片没电了。操纵员告诉我通往指挥室的两部电话也全不通了。我赶紧爬起来向油机房跑去。油机房距雷达工作室约有50米,也是地下室,我听到了油机在转,进屋一看室内通亮,知道电机安然无恙而是电源线炸断了。我急忙关掉了送电开头,并迅速的修复了电缆线,送电后天线又转起来了,这时指导员也来了,正在指挥电话员抢修电话线路。这时第二批敌机又飞临上空,同样扔下了一批炸弹,但这次是丢在了距我阵地二公里处一个叫松下里的小村庄。松下里我们经常去,那是一片小松树林环境十分优美,因为有树林掩护;这里的居民还是住在自己的破房子里(附近居民都住防空洞)。炸弹爆炸后当时火光冲天,接着第三批敌机也把炸弹扔到着火的村庄里。天亮后我们去松下里看到小小的村子完全毁灭了,而我们雷达站却安然无恙。
        由于敌机活动频繁,除加强雷达伪装外,每隔一段时间雷达需要转移阵地。在半径十几公里范围内,修筑好几个预备阵地,雷达机轮流在各个阵地上架设。其中一个是在小山包上,山下是通往铁原的公路,每到夜晚汽车一辆接一辆地在公路上行驶。小山包里面已挖空。山洞四通八达,北边进去可以从南边出来。在东南出口处是一个水泥碉堡,原为封锁公路的重机枪阵地,现早已没人使用。我们就把雷达机架在碉堡内。天线架在山坡上,输送线从射击口进入碉堡内。在我们转移到这里来的第二天,天气特别好,万里无云,我们还没吃完早饭,四架P—51敌机却提前上班了,顺着公路扫射。这时我方的高射炮也在各个山头上开火了。我们走出山洞,边吃饭边看热闹,这时突然一架敌机中弹起火,大家高兴地跳起来“打中了,打中了”一个个无心吃饭,都在山坡上看热闹,只见天空中突然出现一朵白云,驾驶员跳伞了,被击中的敌机一头栽在山包上,我到朝鲜虽然快两个月了,每天都有敌机骚扰,我方高射武器也不断射击,但亲眼看见击落敌机还是第一次。大家心情都十分激动,就见降落伞徐徐降落,伞下的驾驶员也看的清清楚楚,我们都进山洞取出了枪准备抓驾驶员。这时一驾敌机向东海方向飞去,另两架敌机在降落伞上空向周围盘旋扫射。似在保护驾驶员,慢慢的降落伞飘在山后不见了,只能看见两架敌机还在后山上空盘旋扫射。大家正在为敌驾驶员没落在我们阵地上而感到遗憾时,东方天空出现了一个黑点,逐渐向头顶上空飞来,当大家看清楚是直升机时又都活跃起来了。我以前只在照片上看过直升飞机,这是第一次见到实物,只见它由小到大,渐渐的飞到我们头顶,到山后降低了高度,我们看不见了。这时两架P—51飞机还在盘旋扫射,四周的高射武器也不停地射击,场面甚是壮观,不到几分种,直升飞机又从山包后升起,它们一起向东方飞走了。一切恢复平静,但敌驾驶员的命运却成了大家讨论的热门话题。一周后指导员传达了友军通报,我们才知道了事情的结果。原来敌驾驶员飘落在山后的我志愿军工兵连的驻地,当时全连人员都在工地上施工,家里只剩下一名炊事员和一名文化教员,当飞行员落地时,炊事员迎上去缴获了他的手枪,并想把他拽到伙房里去,但驾驶员反抗不走。这时文化教员也来了,帮助炊事员拽,但还是弄不走敌驾驶员。当时两架敌机在上空扫射外边人进不来。文化教员看弄不走飞行员就奔过去抢炊事员手中的枪,想把驾驶员打死,但炊事员却坚持抓活的,不让文化教员打,正在坚持的时候,直升飞机下来了。文化教员一看不好,对驾驶员打了一枪,就跑进防空洞去了。炊事员没办法也跑回去了。就这样直升飞机把驾驶员救走了,在附近施工的工兵连,只由领导组织防空隐蔽,没有组织全连的轻武器对敌机射击(重武器留在家里没带上工地),致使他们的营救活动得逞,因此连领导和文化教员都受到了处分,而炊事员则受到表扬。通报最后还提出了再遇到类似事件时应如何处理的几项规定。听完通报后大家都感到没抓住敌驾驶员实在可惜。被击落的敌机残骸离我们阵地比较近,领导组织我们去拆卸飞机另件(飞机没爆炸),缴获了一挺摔断枪管的12.7毫米重机枪,和几箱子弹,其它一些没用的东西大家拿着玩了。
        一九五三年元旦刚过,我奉命回国执行新的任务。从一九五二年十月一日出国,到一九五三年一月三日回国正好三个月,领得一枚抗美援朝纪念章。


火花
——记三次入朝(一)
郭柏林

1950年冬,我还是一名高中三年级学生,很快就要毕业上大学了。万恶的美帝国主义发动了侵朝战争,在学校党组织和青年团的号召下,毅然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参加了革命队伍。我在雷达101营机务训练队学习了一年半内燃机、电工学、无线电学和雷达机务,结业后,分配到新成立的雷达11连担任见习技术员。
                                                                                                                                                                                                                       第一次过江
        一九五二年的十月一日,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三周年纪念日。全国各地各族人民都载歌载舞,游行集会来庆祝自己的节日。地处中朝边境的小镇辑安(现集安),这一天天气特别晴朗,蔚蓝色的天空挂着几片白云,显得蓝天更高。虽然己是中秋季节,太阳照在大地上,照在每个人的身上,仍使人感到一片温暖。这时在小镇的体育场内,正在组织各单位的篮球比赛,观众虽然不多,但也热热闹闹的呈现出一片和平景象。
        体育场位于县城的一角,背面靠山,四周长满了一排排十几米高的大杨树,这一排排树不但是篮球队员和围观群众的纳凉胜地,同时也给这小小操场增加了隐蔽效果。在这排杨树下边正停放着十一台卡车,是伪装好了的军用卡车。它们是早晨由火车运到辑安的,准备晚上渡过鸭绿江的一支雷达部队。
        这支部队对外叫中国人民志愿军电讯十一中队,是新组建的雷达十一连,隶属于东北防空部队雷达一○一营。装备两部313式雷达,是二战时期日本造的;供两部雷达机用的四台汽油发电机是苏联造的;供通信联络用的收发报机是缴获国民党的;为了保护这些装备,配备了四挺127毫米的高射机枪是苏联造的。它们分装在这十一台卡车上,行军目的地是朝鲜元山。我是这个分队的见习技术员,刚从雷达一○一营机务训练队毕业,当时24岁。
        晚饭后经过指导员杨振轩的简短动员,没等太阳落山就出发了。集安距离江桥还有十几里路,汽车跑起来只是十几分钟,等到了江边口岸办完手续过桥时太阳早已落山了。
        作为一名志愿军战士出国作战是我想往已久的事了。朝鲜战争爆发前我还是一名高中三年级学生,很快就要毕业上大学了,万恶的美帝国主义发动了侵朝战争,在学校党组织和青年团的号召下,毅然放弃上大学的机会,参加了革命队伍。在雷达一○一营机务训练队学习了二年内燃机,电工学、无线电学及雷达机务,一起参军的同学已经有一部分赴朝参战了。今天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愿望。特别是几天前看的电影“抗美援朝”中的志愿军战士在军乐队和老百姓的欢送下,雄赳赳气昂昂地跨过鸭绿江时,是那样的神气,那样的威风凛凛真是让自己羡慕极了。早就想自己什么时候能像他们那样耀武扬威地出国作战呢?可是这次出国和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没有乐队,没人欢送,几辆汽车也完全用树枝伪装起来,晚上过江,夜间行车,就连汽车尾灯中的小灯泡也都取了出来了,以免汽车司机踩刹车时发出红光,我们就是这样堰旗息鼓地过了鸭绿江。
        车队由十一辆不同型号的汽车组成。除了苏联的吉斯 150和嘎斯运输车外,还专门配备一台美国GMC十轮卡车,车上装有汽车备件和修理工具及一名非军籍的老汽车修理工,这台车安排在车队最后,以备其他车辆发生问题时及时支援。当汽车过江开上朝鲜土地时,心情真是无比激动,昨天在沈阳火车站送行场面又浮现在眼前……
        连队是在沈阳铁西李官堡组建的,汽车在沈阳车站装上火车,营里领导都到车站为我们送行,并通知我们东北防司领导,也要来亲自送行,让我们在火车道旁边列队等候(因为货车不停在站台上),我们一直等到快要开车了首长也没来。我们只好上车等候(其中有一台闷罐车),就在火车一声吼叫开始起动时,我们看见一台小汽车急驶而来,停下后首长跳下车来追着起动的火车边跑边喊“我来送你们来了……”其他什么也没听见,就连首长的面目也没看清,火车已把欢送的人群抛下远远看不见了。这虽然是很短的一刹那,但首长的心意我们是明白的,不是所有出国连队首长都送到车站,这说明我们这次出国任务的艰巨性和危险性,元山地处朝鲜东海岸,接近“三八”线,因此在连队出发前几天,专门从陆军调来一名姓李的连长,以备情况紧急时领我们打游击。
        朝鲜的公路坡陡、弯急、路窄,夜间行车又不开灯所以车队的速度很慢,汽车经过满浦、江界,天亮前车队在山中一个小村庄停下来了,车靠在山边的树林里,大家一齐动手把车伪装好了后,除了十几名司机被安排在老百姓屋睡觉外,我们就在自己的汽车附近休息。几个人坐在一起吃出发前连里发的军用饼于,炊事员给送来在老百姓家烧的开水。大家边吃边喝,边说边笑感到很有意思,都说比在公园里吃野餐还美。中午还是开水、饼干,晚上还是饼干、开水。尽管出发前领导讲的吃饭重要性记忆犹新,但我还是只吃了两块饼干,因为实在再咽不下去。出国后第一个中秋节就在饼干开水中度过去了。
        月亮出来的时候,部队又出发了,经过两个多小时的山路,汽车驶出了荒草岭,眼前出现了大平原长津湖。长津湖是志愿军出国时和美国兵作战的战场。在明亮的月光下随时可清楚地看见倒在公路两侧涂有白色五角星的美军坦克和卡车残骸。长津湖又是敌机经常出没的地方,还算运气好,我们并没碰上敌机。汽车顺着湖边跑,后半夜两点多种,我们到达了雷达四连驻地,咸兴西北仁兴里。咸兴是咸镜南道首府,是东临日本海的大平原。雷达四连是比我们早一年入朝的老大哥部队。连领导已接到国内通知说我们今夜到达这里,因此早已派人在公路边等候,把我们迎进村里。让出了他们全部住房(老百姓民房),并给我们准备了丰盛的早餐。我们饱餐了一顿,又美美地睡了半天。吃过晚饭,月亮出来时告别了四连同志,我们又出发了。
        汽车从仁兴里出发南下,经过兴上,很快就驶进山区。在两个山包中间是一片洼地,有一座小桥,汽车穿过小桥,见前面的汽车停了下来,我们都下了车,一看是第二辆汽车开进公路右边的炸弹坑里去了,因为弹坑很小又是前两个车轮子同时下去的;所以汽车只向前倾斜了一个角度并没翻车。可是这辆满载的嘎斯车靠自己的动力和大家推是爬不出来的、正在大家没办法的时候,排长喊了一声“快去截后边的牵引车,把它拖出来”(车队只配备了一根牵引绳,放在最后的牵引车上,别的车无法拖车),我看看大家无人响应我说排长我去吧,得到排长同意后,我就背起我的七九步枪向来的方向走去。
        为了行车安全,出发前规定每台汽车之间距离不得小于50米。我们乘的车是第四辆,我一边数着车数第五,第六…一边顺公路往回走,当我数到第11台车时,赶紧举起右手边摆边喊“停下、停下”,不知什么原因这辆车连速都没减,竟在我身边飞驶而过。当时我想可能由于车队拉的距离太长,中间夹了人民军的车辆,我就又截了后边的几个车,但一个也没停车,我不再往后走了,站了一会儿,这才想起来就是没人来截车,后边的十辆车还是会到达弹坑边去拖车的,我这次盲目的执行了一个毫无意义的命令,结果白跑一趟。想到这一点情绪也没有了,慢慢地转身向弹坑方向走去,使我大吃一惊的是当我走到深坑时,早已车走坑空啥也没有了。
        我吓坏了,我虽然是入伍快二年的兵,但入伍后一直在机训队学习雷达机务,步兵常识可谓一点没有,这种突然变化的情况我是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但我的头脑还是清醒的,稍加思考后,当即决定往回走到咸兴找四连。因为元山距离这里有多远,怎么走都不知道,只知道元山是江原道首府,地方很大,就是到了元山也不知道部队住在哪里,因为具体地点对我们是保密的,只有连队领导才知道具体位置,所以就是到了元山也找不到部队。另外当时我朝鲜活一句也不会说,搭车问路都没条件,再说兜里没有钱(东北流通券不准带出国,朝鲜钱连啥样也没见过),吃饭住宿都成问题。至于回四连。只要顺原路往回走,肯定能到,而且也不会太远,因为汽车只走了一个多小时(“因为出国前手表已寄回家去了”),估计最多也不超过30公里吧。决心下定之后,我马上顺原路返回。
        我所有的行装都被汽车拉走了,只是背着一支步枪,50发子弹和一个装牙具的军用背包顺公路北上,来往的车辆不停地在我身边穿过,步行的人确只有我一个。因为我不会朝鲜话,也没截汽车(就是截了也不会停),这时天上的月亮特别亮,周围又是一片开阔地,所以视线特别好。走了半个多小时后走进山里情况就不一样了。月亮被高山遮住,道路又窄又弯,5米以外看不清楚,山上的树被秋风一吹发出沙沙的响声,我的心也跟着跳了起来。因为我长这么大一个人没走过山路,更何况是在夜间,又是在国外,人生地不熟,好像随时都可能从树林中窜出来野兽或敌人向我袭击。我越想越怕,越怕越想,我不敢走了,我停下来向四周看了看,树被风吹的枝摇叶动,好像敌人就藏在树林里面伺机向我偷袭,我又不敢停了,要赶快离开这片树林于是我把子弹推上枪膛,端着枪前后观察一下向前走去。
        下了小山包以后,路旁有个小村庄,几间破乱的茅屋零星的分散在公路两侧。时已深夜,村子里静的没有一个人,几间茅屋里没有透出一点灯光,我也没敢叫门,因为我不会朝鲜活又不知道哪家是好人,哪家是坏人。这时突然听到前边有嘻嘻哈哈的说笑声,随着出现了几个人影,由远而近,当我在月光下确认他们是朝鲜人民军时,我就迎上前去。大约有五六个朝鲜人民军不知在哪喝的酒回来,一边走一边说笑边喷出满嘴酒味。他们看见我也都停了下来,我们互相比划了半天,但由于语言不通,双方无法交谈。我只好拿树枝在地上写了“政府”二字,下面划了个大问号。意思是问他们政府在什么地方,他们转来转去看了半天都摇头表示不懂。我以为他们看不清,就把其中一人手拉过来,在他手上写“政府”二字他们看了后还是摇头(后来才知道朝鲜管村政府叫里委员会)。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我忽然灵机一动“你们有会日语的吗?”我用日语说,这回好几个人都回答了,通过日语交谈,我说我到咸兴去执行任务,问他们道路怎么走,路途有没有特务土匪等,他们都—一做了回答,、并告诉我不会遇上坏人,我告别他们端起枪向前走去。在快到村口时,看到一名军人正在给停在路旁的汽车加水,我走上前去借月光一看,原来是一名志愿军司机,我像见到亲人一样,赶紧跑到车边,这时他也发现了我,连忙下了车惊讶的问我:“到那里去,为什么一个人走路?”我听了后眼泪差点没掉下来,真像迷路的孩子见了亲娘一样,真想把这半宿的苦水都告诉他,但理智控制了我没那么做。我回答他“到咸兴执行紧急任务,必须晚上走,他告诉我;“这地方土匪特务特别多,夜间一个人是不能走路的”。我说:“我不怕,我有枪”,他告诉我:“如果你不拿枪还好一点,拿枪走路就更不安全”。他建议我住下来等天亮再走。我告诉他这地方我不熟悉又不会朝鲜话找不到地方住;他答应给我找个地方住,并表示他车是往南走,不然的话他可以送我到咸兴,我向他表示感谢。于是他就领我到公路旁的防空哨所(朝鲜战争期间朝鲜前方的主要公路都设有防空哨,一听见飞机声音就鸣枪报警,过路汽车听见枪声及时关灯),把我交给一个人民军,和他连说带比划的讲了几句,然后告诉我你就住在这儿吧,明天吃完早饭你再走,他已经同意了。当时我心里不知多么感谢这位志愿军,可惜连他的姓名也没问一下,更不知道他是那个部队的了。这位志愿军走后,人民军把我带下公路,就在公路下边柳树林子里有个帆布帐篷,里边有几个草垫子摆在一起,上边睡着几个人民军,我随便找了个空位置,抱着枪枕着挂包睡了起来。
        早晨的太阳照进帐篷的时候我已经醒了,一看周围的人民军还在熟睡,我来个不辞而别,背起背包,提起步枪,踏上公路向北走去。这时太阳已经升起,路上已有了行人,有时还有大牛车往来,但汽车连个影也看不见了。早晨空气特别新鲜,天气  不冷不热,正是走路的大好时机,昨夜紧张的情绪一扫而光,脚步也越走越快,不知不觉的已走出山区,前边出现了一片平原,左右十分开阔一眼望不到边。我一边走一边左右看,发现公路右边不到50米处就是铁路。我想公路弯弯曲曲,上坡下坡,还时有岔道,铁路既平又直,又无岔道,走铁路一定省力省时,又不用问路(我不会问路),于是我决定离开公路走上铁路。平原地带铁路比公路高出几米,上了铁路的路基后,视野大为开扩,四周环视一下,这个平原确实不小,铁路两边都是金黄色的稻田。这时正是收获季节,一片片熟透了的稻田里,不少男男女女用镰刀在割稻子,也有的地方已经割完,捆好的稻子一堆堆的码在地里晒干,好像没有战争的和平景像。再往远处看隐约可见几幢被炸坏了的楼房,我知道那就是咸兴,离我要去的地方已经不远了。我暗自赞赏自己弃公路走铁路的英明决定,心里一高兴脚下也加快了速度,大踏步地向前奔去。不久从后边传来了飞机的马达声,我回头一看两架美军飞机F-80从后面山里钻出来,它们一到平原就降低高度,顺着铁路线丢下了几颗炸弹,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轰的几声巨响,前边已是烟火迷漫,随着出现几个弹坑。我连滚带爬地下了铁路,一头钻进了稻草堆里。这时两架敌机在天空绕了半个圈子,又在前方铁路线上丢了几颗炸弹,然后向东飞去。这时我才觉得自己是何等愚笨无知,为什么别人不走铁路而自己却走呢?特别是当敌机轰炸时附近的老百姓满不在乎,有的照样割稻子,有的抬头看热闹,唯一怕死的躲在草堆里的是拿枪的志愿军战士,自己的脸红了真丢人,好在他们根本没注意我的行动,我赶紧钻出草堆离开铁路回到公路上继续向北走去。
        在公路的一个小岔道上,四连的两名战士在等我,把我领到连部,连长对我说,十一连昨天宿营后,才发现我掉队了,当即向国内报告了,营领导研究后认为我会回到四连,所以才通知连队,派人到道口等我。并告诉了我就在四连等着。十一连会派车来接我。汽车走了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我却走了半宿加半天。
        在四连住了十多天,十一连派来了汽车把我接回了连队,到达连队后才知道我们的驻地是江原道,安边郡,释王寺面,引逗门里,距元山约20公里的小村庄。四面都是稻田,东边靠日本海,西边不远就是山。两部313雷达相距约500米,分别架设在平原上挖的防空洞里,天线立在外面,上面插满松枝伪装,敌机每天都要光临几次,似乎没有目标的乱炸,乱扫射。因为接近“三·八”线,所以敌机来时路上行人要躲在树林里,更不能像咸兴附近白天可以走牛车。敌机一来,附近高射炮就开火,在飞机附近立即出现几朵白云。按连里规定,我们每天起床后就打好背包,随时准备转移,白天上下班人员分散走,每人手中都拿一棵松枝;敌机一来就地蹲下把松枝举在头上以免暴露目标。晚上则合衣而眠,遇有敌机轰炸,必须从防空洞出来伏在附近地面上。开始大家都害怕,执行的也比较认真,可是敌机不分昼夜,天天在你头上转,天长日久也就习以为常了。胆子越来越大了,你丢你的炸弹,我睡我的觉,白天走路也不愿拿松枝了,可是连队领导却一点也没有松懈麻痹,敌机一来时就把我们从屋子里撵出来,因为一但暴露目标后果是不堪设想的,连里高射机枪排只有两挺高射机枪,怎么也保护不了两个雷达的安全。
        因为我是技术员要随时保证雷达的正常工作,所以就睡在雷达工作室里。它是一个像菜窖一样的防空洞,四周和顶篷都是用直经20厘米大小的园木堆成的,上边再覆上半米厚的土,顶蓬中央开了个40厘米见方的孔,雷达天线就从这里伸出来。洞里既冷又潮,我就在机器旁边搭了个板铺睡在上边。下雪天,雪花能从天线孔飘进来落在我的脖子上。机器一开里边嗡嗡直叫,操纵手大声通报情况,我在这样的恶劣环境下竟能照常睡大觉。一天晚上我睡的正香,一阵电话铃声把我吵醒,我一看屋里没人,原来刚好是夜间零点,当班操纵员刚关掉雷达,下班回“宿舍”叫下一班值班人员还没来到,我只得接电话是指挥室命令开机,我马上起来开好机,这时在电话耳机里听见另一部雷达的操纵员正向指挥室通报情况。当我把雷达天线转到正东方位时,发现了在海面上三批敌机间距30公里,直线向雷达站方向飞来,我把雷达机交给接班的操纵员后,穿好衣服走出地下室,已听见飞机声音,第一批敌机已飞临雷达阵地上空了。从声音上听出大约有三、四架小型机,在阵地上空转了半圈就扔下了炸弹。白天飞机扔炸弹可以看见,像啤酒瓶子似的从天空下降,离自己多远,是否需要卧倒心里是有数的,可是晚上就不一样了,只能听见它下降的声音,看不见弹体,因此心里没底,需要等到落地爆炸后,才可放下心来。当时我刚走到门口,眼前突然一团火光,一股气流把我推到防空洞内,洞内漆黑一片没电了。操纵员告诉我通往指挥室的两部电话也全不通了。我赶紧爬起来向油机房跑去。油机房距雷达工作室约有50米,也是地下室,我听到了油机在转,进屋一看室内通亮,知道电机安然无恙而是电源线炸断了。我急忙关掉了送电开头,并迅速的修复了电缆线,送电后天线又转起来了,这时指导员也来了,正在指挥电话员抢修电话线路。这时第二批敌机又飞临上空,同样扔下了一批炸弹,但这次是丢在了距我阵地二公里处一个叫松下里的小村庄。松下里我们经常去,那是一片小松树林环境十分优美,因为有树林掩护;这里的居民还是住在自己的破房子里(附近居民都住防空洞)。炸弹爆炸后当时火光冲天,接着第三批敌机也把炸弹扔到着火的村庄里。天亮后我们去松下里看到小小的村子完全毁灭了,而我们雷达站却安然无恙。
        由于敌机活动频繁,除加强雷达伪装外,每隔一段时间雷达需要转移阵地。在半径十几公里范围内,修筑好几个预备阵地,雷达机轮流在各个阵地上架设。其中一个是在小山包上,山下是通往铁原的公路,每到夜晚汽车一辆接一辆地在公路上行驶。小山包里面已挖空。山洞四通八达,北边进去可以从南边出来。在东南出口处是一个水泥碉堡,原为封锁公路的重机枪阵地,现早已没人使用。我们就把雷达机架在碉堡内。天线架在山坡上,输送线从射击口进入碉堡内。在我们转移到这里来的第二天,天气特别好,万里无云,我们还没吃完早饭,四架P—51敌机却提前上班了,顺着公路扫射。这时我方的高射炮也在各个山头上开火了。我们走出山洞,边吃饭边看热闹,这时突然一架敌机中弹起火,大家高兴地跳起来“打中了,打中了”一个个无心吃饭,都在山坡上看热闹,只见天空中突然出现一朵白云,驾驶员跳伞了,被击中的敌机一头栽在山包上,我到朝鲜虽然快两个月了,每天都有敌机骚扰,我方高射武器也不断射击,但亲眼看见击落敌机还是第一次。大家心情都十分激动,就见降落伞徐徐降落,伞下的驾驶员也看的清清楚楚,我们都进山洞取出了枪准备抓驾驶员。这时一驾敌机向东海方向飞去,另两架敌机在降落伞上空向周围盘旋扫射。似在保护驾驶员,慢慢的降落伞飘在山后不见了,只能看见两架敌机还在后山上空盘旋扫射。大家正在为敌驾驶员没落在我们阵地上而感到遗憾时,东方天空出现了一个黑点,逐渐向头顶上空飞来,当大家看清楚是直升机时又都活跃起来了。我以前只在照片上看过直升飞机,这是第一次见到实物,只见它由小到大,渐渐的飞到我们头顶,到山后降低了高度,我们看不见了。这时两架P—51飞机还在盘旋扫射,四周的高射武器也不停地射击,场面甚是壮观,不到几分种,直升飞机又从山包后升起,它们一起向东方飞走了。一切恢复平静,但敌驾驶员的命运却成了大家讨论的热门话题。一周后指导员传达了友军通报,我们才知道了事情的结果。原来敌驾驶员飘落在山后的我志愿军工兵连的驻地,当时全连人员都在工地上施工,家里只剩下一名炊事员和一名文化教员,当飞行员落地时,炊事员迎上去缴获了他的手枪,并想把他拽到伙房里去,但驾驶员反抗不走。这时文化教员也来了,帮助炊事员拽,但还是弄不走敌驾驶员。当时两架敌机在上空扫射外边人进不来。文化教员看弄不走飞行员就奔过去抢炊事员手中的枪,想把驾驶员打死,但炊事员却坚持抓活的,不让文化教员打,正在坚持的时候,直升飞机下来了。文化教员一看不好,对驾驶员打了一枪,就跑进防空洞去了。炊事员没办法也跑回去了。就这样直升飞机把驾驶员救走了,在附近施工的工兵连,只由领导组织防空隐蔽,没有组织全连的轻武器对敌机射击(重武器留在家里没带上工地),致使他们的营救活动得逞,因此连领导和文化教员都受到了处分,而炊事员则受到表扬。通报最后还提出了再遇到类似事件时应如何处理的几项规定。听完通报后大家都感到没抓住敌驾驶员实在可惜。被击落的敌机残骸离我们阵地比较近,领导组织我们去拆卸飞机另件(飞机没爆炸),缴获了一挺摔断枪管的12.7毫米重机枪,和几箱子弹,其它一些没用的东西大家拿着玩了。
        一九五三年元旦刚过,我奉命回国执行新的任务。从一九五二年十月一日出国,到一九五三年一月三日回国正好三个月,领得一枚抗美援朝纪念章。
第二次入朝
        回国后我被派到桓仁雷达连,代理付连长,一个月后又到营部(这时东北已有两个雷达营,我们仍属一营领导)接受了新的赴朝任务。由我带一名排长,一名班长到朝鲜勘测从咸兴到清津沿海岸线的地形,选择可供架设雷达的阵地。在十万分之一地图上,找到了大致的目标点,然后到实地勘测。这次是由付营长送我们到咸兴四连,说也凑巧,上次出国是国庆节晚上而这次正好赶上阴历除夕年三十。一台苏式十辆卡车吉斯151,还是从集安过江,因为是单车又是熟路,上次两宿的路程不到一夜就跑到了。天亮前已经过了荒草岭到达长津湖,大家都很高兴很快就要到达成兴。可就在这时天空突然出现两枚照明弹,汽车马上停下来了,这时我们才听见飞机声,我们都下了车,因为是除夕夜没有月亮,两颗照明弹特别耀眼,由降落伞挂着悬浮在汽车上边,把汽车照的一清二楚,司机(是地方战勤人员,不是军人)早已吓傻了,趴在地上不动。到过朝鲜战场的人都知道,飞机扔下照明弹后绕一圈回来就会攻击目标的,在这万分紧急的情况下,付营长掏出手枪,拉起了司机命令他马上开车,司机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把车开下了公路,开上了与公路交叉的河堤上。付营长站在汽车脚踏板上,我们几个人跟在汽车后边跑,这时后边公路上已经响起了炸弹声和机枪扫射声,但我们的汽车已经离开公路了。飞机飞走了,照明弹灭了,天空又是一片漆黑,地面上又恢复了平静。这虽然只是几分钟的事,但汽车已经开上大堤好几公里,大堤有三米高两米多宽,吉斯151汽车在上边根本无法调头,司机只好挂上倒挡,比老牛车还慢的往回倒车,等重上公路时天己放亮了。到达四连刚把汽车伪装好,白班的飞机已飞临头顶了。这一天是大年初一,早晨吃完饺子就睡觉了。下午在付营长主持下,我们和四连领导共同研究一下这次任务,路线,宿营地等。从咸兴出发沿海岸线北上,到清津为止时间需要二十几天,大约在三月中旬前可完成任务返回国内。根据任务需要,由四连派出一台嘎斯51汽车,一名司机,两名警卫战士和一名翻译,带了足够的汽油和二十几天的主付食品。出发前付营长又强调了时间,要求在三月十日前必须返回营部,我们一行七人第二天就出发了。这是我当兵二年来第一次离开集体,离开领导,独立执行任务。
        当时朝鲜的公路比较发达(和当时我国农村公路比较),而北朝鲜的主要城市又大部分靠海,从咸兴到清津的公路基本上和铁路平行走,二者时远时近时而公路在右时而铁路在右总是距离很近。夜里虽然没有月亮,但仍可模糊的看见铁路轮廓。因为是第一天行军,我们完全没有睡意,一边说笑,一边左顾右看,不知不觉已走了大半夜,汽车突然一个急转湾,上下一颠停了下来,我一看汽车正横在铁路上。原来又是一个公路铁路交叉口,这个道口上没有垫木,汽车前轮冲过铁轨,后轮则卡在两条铁轨之间了,因为路上有雪汽车打滑,司机烘了两下油门而后轮还是上不了铁轨,这时前方传来了火车叫声,我们赶紧下车帮助司机推,这时司机也急了,猛一踩油门,汽车冲出了铁轨,这时本应向右打方向盘,使车身与公路平行,但由于车速太快道路又滑,汽车一下冲下了两米高的公路翻了个九十度熄火了,车上的物资大部都甩了出来。奇怪的是司机也没伤,汽车也没坏,但汽车是走不了啦。真倒霉,我们只好坐在路旁,等向过路的汽车求援了。大约等了半个小时,迎面来了一辆汽车,还没等我们打招呼就主动停下来了。一看是志愿军汽车翻在沟理,二话没说拿出牵引绳,轻松的把我们的汽车拽出来了,我一看原来是一台斯克达大型载重汽车。翻译千恩万谢的向他们说了很多客气话,他们也说了几句开车走了。我们几个人赶紧把掉下的东西装在车上准备上路,我想第一天出来就翻车,真是出师不利,好在没有伤人,为了平稳一下司机情绪,干脆在附近找个老百姓家住下了。
        测量点是在家选好的,并按照五万分之一地图划出了大概的地形地貌,现在是根据图上画的到实地勘测。用方向盘测出四周仰角,在座标纸上画上仰角图,再画出距中心五百米半径的地形、地物、房屋、道路等地形图,并需了解当地交通、气象、水文、治
        正月十五元宵节早晨天亮前我们到达了北青,这是一个郡所在地,以盛产苹果远近闻名。这里住有一个华侨,姓刘的老头和四连很熟悉,这次司机把我们领到这里来住下了。老头不到六十岁,来朝多年,以种菜为生(在朝鲜的华侨大部分开菜园子或饭馆),兼营点其它副业,生活得很好也颇有积蓄。朝鲜战争爆发后,祖国已先后几次安排华侨回国,老头舍不得在朝鲜的财产,就和十来岁的小孙子一起留守看家,家中其他人均已迁回国内。春节前家里来了一群土匪把家中东西抢劫一空,由于土匪用抢来的中国钱兑换朝鲜币,被朝鲜公安人员发现破案。北青内务署(相当县公安局)通知老头去认领失物,老头到内务署看见自己几天前丢失的物品收音机、挂钟、布匹、香皂等摆满了屋子,公安人员问老头是你的吗?,老头回答是。内务署人员叫老头回家写收据并找两名保证人明天来领东西。老头高高兴兴地回到家,第二天拿着手续去领东西时发现好东西不见了,桌上只剩些破乱衣服,公安人员指着些破烂说“这是你的东西,拿回去吧”,老头问其它东西呢?“没看见,只有这些”。“我昨天还看见有收音机……”公安人员当时打断他的话说“这些东西是你的你就拿走,不是你的说明你的案子还没破,你回去等着吧,何时破案通知你,你再来领你的东西吧”。老头一气之下啥也没要就回家了。眼看着自己的东西被他们分掉却无可奈何。回家来骂了半天“高丽衙门”算是出了日气。
        这次见到我们来了,特别高兴,亲自做了好几个菜(大部分用我们带的材料),并拿出酒来招待我们。除了翻译以外,我们都不喝酒,几杯酒下肚之后,老头精神焕发,打开了话匣子。“我活了几十年,经过了几个朝代,见过许多军队,没看见过志愿军这样好的军队,说话和气,不打人,不骂人,这样仁义之师简直可以和张大帅的队伍比忠臣,我当时很不高兴,心想堂堂的中国人民志愿军怎么能和土匪张作霖的部队比呢?但看他喝了点酒,又是第一次见面,也就没吱声。老头接着说“这里没外人,我想问一下,你们到别处也这样吗”?“大叔这是什么意思”我真的不高兴了。“咱们都是中国人,当然啦你们到我家是要客气一点的,我是说比如你们到了高丽棒子家(他一在这样称呼朝鲜人)遇到高丽棒子也这样文明吗?”
        “志愿军是中国共产党,毛主席领导的队伍,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是这个军队的唯一宗旨,我们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我很不高兴的接着说“不然我们为什么能在朝鲜战场上以劣势装备打败了武装到牙齿的美帝国主义军队呢?还不是因为美军在朝鲜烧杀抢掠,奸淫妇女,无恶不做,无所不为,你没听说吗?美国兵以为朝鲜饭碗是金子的,宁可交枪,也不交铜碗的故事吗?”我很激动地把在国内学习的材料都给他讲了出来。
        “你看见了吗?”
        “我虽然没亲眼看见,可是美军在朝鲜的所做所为是有目共睹的,全世界爱好和平的人民没有不知道的”。
        “年轻人啊,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啊”,他又喝了一口酒,不紧不慢地说“你没看见,我可看见了”。
        “我看见了老毛子(指原苏联)了。他们  1945年 8月份出兵朝鲜时的所做所为那才不是人干的事呢,看见好东西就抢,见到妇女就追,在光天化日之下拽在马路上就干,简直是牲畜一样……”老头也有点激动了。接着把45年光复时苏联红军在朝鲜的违纪行为有声有色的讲了出来。听老头边比划边讲,我不说话了,心想你看见了,我也亲眼看见过苏联红军45年在东北的罪行。那时我们还是学生装,我家住在东北开原,家乡很早就把门关上,甚至有的年轻女人剃了光头……,苏军在东北的行为同样激起了东北人民的愤怒。后来上级领导说来东北这批苏军是从监狱里放出来的犯人,因为作战急需才调来东北,因此纪律很差,这批少数人不能代表红军。现在看起来苏军在朝鲜的行为和他们在东北的行为完全一样。我知道用犯人的解释是说服不了老头的,再说那来那么多犯人呢?因此我就不再说了。可老头却没完的接着说他见到的美军情况;“美军在朝鲜仁川登陆时也到达了北青,老百姓都从防空洞里出来,第二天晚上,北青街上亮起了电灯,接着电影院就开业了,大喇叭也唱了起来,又运来了几十年没见过的头号洋白面,白的像雪花似的,跟大帅时期吃的面一样白,我一看时机到了就在电影院旁边租了间房子,开饭馆叫中华料理、卖馒头,饺子、面条等。美国兵来吃饭时也不问价钱,吃完了掏出一把钱扔下就走,你不用数,只多不少,就这样在短短时间里,我就发财了”
        话不能唠下去了,我只好转移话题,当老头谈到他大半辈子经历时,说的有声有色。饭后我反来复去地想找出这次谈话的答案,躺在炕上怎么也睡不着,最后终于想出了这次谈话的答案。张作霖统治东北时老头还年轻,这时他赶大车拉脚,走南闯北见过世面,和兵、匪都打过交道,“九一八”事变后跑到朝鲜,以种菜为名,暗中贩卖鸦片,朝鲜战争爆发前已成为当地富户,战争爆发后绝大多数的华侨都回了国,他宁可冒生命危险也不顾放弃发财机会,左右周旋于各种势力间也真不容易,这种生活环境养成的世界观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经过几天的辛勤工作,我们测绘了瑞川、北青、吉卅、金策等几个点,于三月初到达最后一站清津。清津是我们这次勘测的重点,出国前领导还交给另外一项任务,就是到清津时去咸镜北道内务部(相当省公安厅)说明一些情况以取得他们谅解。情况是这样的:去年秋季,东北防司情报处派出的郭玉泽参谋为主的一行五人,到清津一带勘测雷达阵地,他们在野外作业时老百姓感到很奇怪(清津一带当时没有志愿军驻防)以为是特务就向政府报告了,当地公安人员把他们“请”到了内务部,在一个山洞里,客客气气的缴了他们的枪,好吃好喝的招待他们,但不能出去。经过朝方再三询问,他们只是说东北防司派出来的(有通行证为证,但朝方不相信),任务和目的一句也没问出来。后经朝方和东北军区联系,确认是我们派出人员,才把他们放出来。这件事弄的双方都不愉快,我这次来就是向内务部领导说明情况并向他们道歉。
        咸镜北道政府所属的主要机关都在山洞里办公,只有内务部长的办公室在清津靠北边的一个小山包上,向阳的一面修了个水泥平房,后门直通山洞,平时部长在里面办公,遇有敌机骚扰时,防时可进入山洞内。接待我们的是一位大校部长,我递上了介绍信(这是这次执行任务时带来唯—一张盖有东北防司方印的介绍信)说:“这是我的介绍信请审查”,部长接过来后并没仔细看就放在桌子上了。随后叽哩哇啦说了起来,经过翻译后我知道了几天前东北防司已发来了电报说我们这几天要来,所以他早有思想推备。我连忙说明来意“上次我们的同志来的匆忙,没有带介绍信,也没和贵方联系,就勘测贵国的地形实在是不应该,这次首长让我来是专门向您道歉的……”没等我把话说完部长抢着说“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上次的做法也是迫不得已,还请贵军能够谅解”。接着他把当时情况向我们做了详细说明。原来清津是朝鲜北部的最大城市,距中苏朝边境都不远。政治情况特别复杂,除一般特务外,也是国际间谍经常活动的地方。去年曾有一伙人穿着志愿军的服装在市内公开挂出了“中国人民志愿军清津留守处”的牌子、护照、公章一应俱全,并和好多政府机关取得联系,公开在市内活动,后来查出原来是一个特务组织,被他们一网打尽。所以上次我们同志来看地形,虽然穿军装,也持有合法护照但还是引起了他们的怀疑,以致发生了误会。接着我把这次来清津的任务是为了在清津找一个理想的阵地,布置两部雷达以监视日本海方向的敌机,按领导意图告诉了这位部长以后,部长显得特别高兴,当即表示欢迎,并答应给予一切方便条件。当我按规定要了解当地政治,军事情况时,部长让一名上尉取出了一幅军用地图放在桌子上,边看边向我们介绍清津地区的情况,清津是咸镜北道所在地。位于朝鲜北部,东边靠海,西边是大平原。再往西就进入大山。除经常有敌机骚扰外,海面上也有敌舰出没,并向陆地发射炮弹,炮弹可射击到平原任何地区,直到西边山内。五二年朝鲜设置了一个射程二十公里的海岸炮兵团,从此敌舰只好停泊在距海岸二十公里以外的海域上向岸上发射炮弹,但仍然可以打到西边山里去,每天来骚扰的敌人飞机以P—51为主,有时来F80。在罗南(距清津二十几公里)山顶上驻有一个人民军高炮营,以保卫铁路桥为主,一般飞机来时是不开火的(和元山一带不一样),驻守在清津的人民军加上内务部队约有一个半师(没有志愿军驻防),足以对付从海上进犯的小股敌人,如果敌大批部队(超过三个师)登陆时我军则放弃阵地,保护政府部门撤退到会宁(咸镜北道的一个郡)山区去。但据情报分析目前敌人尚无大规模军事行动计划,因此在清津布置雷达是安全的,我们将全力保护你们的安全。我十分感谢的告别了部长,回驻地后重新整理了所有阵地资料,我们的任务完成了,准备回国。
        因为清津距我国图门比较近,因此这次回国是从清津到南阳过图门江回国,就不再返回咸兴经集安回国了。翻译听说从清津到南阳有火车每晚对开一次,我和排长,班长商量一致同意坐火车回去,因为我们都坐了二十多天汽车,又冻又累,换换胃口,因此叫司机和两名警卫战士在清津等候,翻译把我们送过江去,再坐火车回清津,然后把汽车开回咸兴四连。汽车把我们送到火车站,候车室内一片漆黑,售票口也无人管理,翻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挤上去卖了三张去南阳的火车票,可是从检票口到列车门根本没人看管,我们相视一笑,白费劲了。我们上了火车见车箱和我们国内的一样只是把中间两排座位拿掉,放了一个汽油桶改做的火炉,周围放了一堆劈柴,谁怕冷谁往炉子里添木材(没有列车员)。车箱窗户全部用胶合板钉死,外面透不出光去,旅客自带的腊烛点在自己座位旁边,每只烛光下都聚集一堆乘客,车箱里人不多,有很多空位置,我们都带有手电筒,很快找到了位置坐下来,等了很久很久火车终于开出了清津车站。不久所有的烛光都熄灭了,车箱内一片漆黑,炉子也因为没人添柴而熄灭了,乘客大部分睡着了,我们也跟着迷糊起来。
        天亮前火车停在一个山洞里不走了,旅客纷纷下车,经过翻译了解,才知道每天火车都到南阳,旅客下车后天亮前火车返回山洞,晚上再到南阳拉旅客去清津,今天晚点,火车就不到南阳了,等到天黑火车才能到南阳站拉乘客,着急的旅客可以自己走,不着急的要等到天黑坐火车,我们因为回国心切,又没带重东西,当然不想再等一天,就跟随其他旅客步行向南阳走去。山洞距南阳约5公里,走了一个多小时,到达南阳时天已经大亮了。南阳和图门一江之隔,能清楚的看见对岸的房屋,家家烟囱都在冒烟,可能是做早饭吧,离开祖国虽然只有几十天,但一下子看见祖国的炊烟,倍感亲切,恨不得一脚跨过江去投入祖国怀抱。谁也不想在南阳吃早饭,大步流星的向南阳口岸检查站走去。
        检查站设在图门江公路大桥桥头上,南阳这边是朝鲜检查站,桥那边是图门中国检查站。来往过境人员必须经过这里的检查,过境人员都是中朝两国老百姓,志愿军在这里过江还是一次。我们进屋后看见墙上挂着的时钟正好指在九点上(朝鲜时间)。一名朝鲜人民军大尉接待了我们,检查了通行证,简单的问了翻译几句就在护照上盖章了。接着防疫部门又查看了我们的防疫注射证,也顺利的通过了。该办的手续已全部办完正要走时,旁边坐着的海关人员站起来走到郑克思班长面前,看了看他身上背的方向盘和三角支架问这是什么?我连忙说这是勘测地形用的方向盘,那知他连连摆手表示他不懂中国话,让我们说朝鲜活。当时我很奇怪,那有海关人员不懂中国话的呢?你成天和中国人打交道,不明白中国话怎么能行呢?但没办法,他就是不明白,只好我说一句,翻译翻一句,然后再把他讲的朝鲜话翻译成中文告诉我。
        “这仪器是那里来的?”
        “我们从中国带来的。”
        “护照上携带物品栏里为什么没写?”
        “通行证上只写携带的主要东西,不是所携带的东西全写”。
        “根据朝鲜人民共和国海关法××条,各种仪器未经批推不许出口”。
        “这是我们从中国带来的,你可以看上边有标示牌,是上海光明仪器厂出品,它即不是朝鲜造的,也不是日本留下的,为什么不让带走?”
        “那需要经过批准。”
        当我们知道批准机关是在十公里以外的山沟里时,大家一致表示不去。可是对方也不让步,不去批准就不能带过江去。这时我真有点生气了,我想按规定志愿军过江时只由检查站的人民军检验护照和防疫证明,海关是检查老百姓携带物品,防止偷漏税的,他为什么来找我们麻烦呢?我当即跟翻译说“不让带我们就不带了,方向盘、望远镜都给你留下,你给我们打个收据就行了,但你必须在明天上午把它送到东北军区我们急用,送不到后果由你们负责,你给打收据吧。”这位海关明知道我们在刁难他,因为在当时条件情况下无论如何他明天上午也送不到沈阳,所以既不留东西,也不让我们走,我一点办法没有啦。这时郑班长突然大叫一声:“妈的,太熊人了,我接你:”说着举起三角架向海关人员头上打去,我连忙用手迎住往下落的三角架,一边说“有话慢慢说,不许打人,”海关人员一见转身就跑,边跑边说“走吧,走吧,”一句中国话不懂的海关人员突然讲起了中国话,我说“不用批准了吗?”“不用了,不用了”。“共和国海关法××条呢?”“没关系,没关系,你们走吧。”
        我真是哭笑不得,出了检查站门口对郑说“他不让走不对,可你也不应该打人家呀?你不知打人是违犯纪律吗?”郑说“你真是实心眼,我能打他吗?我只想吓唬他。”我想也有道理,要不是郑班长来了这么一招,今天是不会让我们顺利过江的。我越想越窝囊,对翻译说“我们回去找他,不走了”说着转身又回到检查站。海关看见我们又回来了以为我们要打他呢想走,我说“你别走,过来!坐下,他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了。我告诉翻译我讲一句你给我翻一句,然后摆出郑重其事的样子说:“我代表过江的中国人民志愿军向你们朝鲜海关提出抗议。你是朝鲜民主主义共和国的海关人员,在这里是代表朝鲜政府执行任务的,你的一言一行都关系到共和国的形象。你不该刁难过往人员,如果这些仪器按照你们海关法确实不准出口,别说要打你,就是杀了你也不能放他过去,因为你的任务是维护朝鲜人民共和国的利益啊。如果查明白了这些仪器是来自中国,我们带来又带回去你们就不要和志愿军为难。这是不友好的表现。我说一句翻译给翻一句。我以为他一定找理由辩护,但没这样,听完了后他只简单的说几句朝鲜话,翻译告诉我他表示接受,今后一定改正。
        在桥头上我和翻译握手告别,并对他这几天工作表示感谢,同时通过他向四连领导表示感谢。翻译准备晚上乘火车返回清津,我们三人过桥到了祖国图门,乘晚上火车经长春去沈阳。
        坐在宽敞明亮的祖国火车上,心情很是轻松,开车后列车员过来主动和我们打招呼,当知道我们是从朝鲜过来的志愿军时当即向车长报告了。不久车长来了向我们表示欢迎,建议我们回国应好好休息一下,并把我们让到了硬卧车厢(整个卧铺车空着,没人坐)。我们坐下来后,车长说你们三位是首批从朝鲜回来乘坐本次列车的志愿军乘客,为了表示祖国人民对志愿军的热爱和慰问,列车将举办一次欢迎大会。虽然我们再三推迟还是没用,因为车长说这也是对全体乘客的抗美援朝教育是我们列车的任务,你们必须出席。
        欢迎会是在列车中部车厢里召开的,每节车厢推举二名旅客代表参加。当车长领我们进入车厢时,全体旅客自动站起来,鼓掌欢迎我们,把我们让到中间位置上坐下后,列车员把事先准备好的大红花(纸造的)给我们每人戴上一朵,欢迎会开始了。列车长首先发言他说“劳苦功高的志愿军同志在朝鲜战场上战斗负伤,今天乘坐我们这次列车去沈阳治病(可能是他想出来的)是我们这趟列车的光荣,也是大家旅客的光荣,我们以热烈的掌声表示欢迎”。随着一阵热烈的掌声,列车长说了些开会的重要意义和每个旅客应如何向志愿军学习等。我们坐在下边听得面红耳赤,我们在朝鲜既没打过仗,更没负过伤,只是去朝鲜执行一段任务,就受到如此殊荣,真是惭愧。但我们知道我们是沾志愿军的光了,志愿军在祖国人民心中是伟大光荣的象征。因此我今后也一定努力完成本职工作未报答祖国人民的关怀。在这次晚会上我首先受到一次爱国主义教育。接着让我们讲话,他俩当然不肯讲,而我既没参加过这种场面的大会,又没有丝毫准备,只好向列车长求援,“对不起,我没啥可讲的,我没上过前线,连美国鬼子啥样都没见过你让我讲啥呀?”车长说“群众情绪很高,不讲是不行了,你在朝鲜的所见所闻,随你讲点,对我们都是新鲜的。”我只好讲了在这次执行任务中,汽车翻在铁路下边,老百姓如何何顶着敌机扫射帮助我们拖车,表现了朝鲜人民万众一心,支援战争并大公无私的协助中国人民志愿军的故事讲了一遍(是把元山,咸兴及这次几个场面穿插在一起的合并起来讲的)算是过关了。但我都认为这次讲话语无论次,东拉西扯,是最失败的一次讲话。紧接着是各车厢代表发言,大部分都是讲听了最可爱的人英雄事迹很受鼓舞自己如何向志愿军学习,作好工作以实际行动支援抗美援朝战争之类的话。还有一名美术工作者为我们三个各画了一张铅笔素描像,送给了我们,使欢迎会达到了高潮。然后是文娱活动,首先由列车员唱了几支歌,然后是旅客自愿演唱。我们因为太累向旅客们道了歉意,回到卧铺车厢休息。我躺在卧铺上,再一次感到祖国大家庭的温暖和祖国人民的可爱,我又受到了一次现实的爱国主义教育。
        一九五三年三月六日上午,我们到达东北军区防司情报处,汇报了这次任务的执行情况,领导对我说“他们二人可以回营部休息,你必须马上返回朝鲜执行新的任务。
                                                                                                                                             第三次入朝
        在我们赴朝鲜勘测地形的同时,国内又新组建一个连队,雷达十三连,准备进驻清津,我被任命为十三连见习技术付连长。连队集结于距延吉十几公里的朝阳川,连队已做好一切准备,只等我回来确定阵地位置后马上过江。我当天从沈阳返回延吉,于五三年三月七日上午到达连队。九台崭新的吉斯一150型汽车整齐的排成一行,仍然是两部313式日本雷达,但轻武器比十一连出国时配备的好多了(十一连除连干部是驳壳枪以外,排长都是冲锋枪,而十三连排以上干部是我国自己造的崭新51式手枪)。所有的连领导我一个也不认识,但见面后都很热情,因为他们早就盼我回来了。没顾得上休息,就由付营长主持开会研究行动方案,决定由我和邢付指导员作为先遣队,带一台车,两名司机(其中一名是朝鲜的地方老司机,兼当翻译),一个警卫班和三名电话员共十八人先走,到清津修阵地,架电话线路和号房子,做好准备工作,三天后全连出发。这样我们下午出发,晚间就到达了图门。过江时,在我方口岸办理手续,一切顺利,到了对岸南阳又遇到了麻烦。
        我们的护照上按规定写的是:兹有郭柏林等十八人,汽车一台,手枪二支……。可是南阳检查站要我们在登记薄上写出十八个人的姓名,性别,年令,职业……详细登记,并要对汽车上所携带的物品逐件检查。我据理力争,说我们是集体行动,向来都是登记某某等几人从来没有逐个登记的先例,我们现在是十八人如果是一个连,一个团过境,你们能逐个登记过来吗?至于物品因为是军事行动,你们没有逐件检查的必要,也没有这个权力。但是他们还是强调,根据朝鲜人民共和国口岸条例××条,人员必须逐个登记,物品必须逐件检查。
        正在我们在屋内交涉的时候,竟有一名人民军登上了汽车后轮胎,拿手电筒向车厢里照了起来,当即被我战士拽了下来。这时室内僵持不下,屋外争吵乱嚷。人民军大尉说  “如果不逐个登记,逐件检查就不能放行”。这时邢付指导员说“不让走我们回去,这次出国任务无法完成的严重后果你们要负完全责任”。当即叫司机调头回国。人民军大尉一看,只好按我们的规矩登记放行了。
        汽车离开了南阳很快就进入了大山。山路崎岖,又是夜间不开灯,汽车速度明显的慢下来。付指导员和两名司机坐在驾驶室里,我和其他战士坐在车厢上,三月的夜间寒风刺骨,我们都穿棉大衣,毡绒帽的帽耳朵紧紧的绑在脸上。大部分同志是第一次出国精神都很振奋,有说有笑,可是到了后半夜一个个都打起瞌睡来了。这时我提醒大家不要睡觉;因为汽车一但出事睡觉的是要吃亏的。开始还好,又过了一些时间还是坚持不了,一个一个的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因为我有了几次经验始终坚持不让自己睡着,当时我坐在驾驶室后边的车大厢前右角,瞪大眼睛看着前方。汽车爬上了高山,经过一个急转弯向下坡驶去,我突然发现汽车右前轮子开下了公路,随着汽车一歪,我大喊一声“不好,要翻车”没等我说完,我已随着汽车翻下山去,只觉得眼前一黑就啥也不知道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恍恍惚惚的听见有人讲话,并有哼哼呀呀的呻吟声,我想起来翻车了。当时我仰卧在山坡上没感觉那疼,但却起不来,我使劲想起来,还是不行,我只好躺在地上不动了。这时天已大亮,可能看见我动了几下,付司机走了过来;我告诉他把我手枪拿走,他问我在什么地方?我告诉他在我皮带上挂着(当时皮带扎在大衣外面,手枪皮套挂在皮带上,由于仰卧手枪压在身下),他当即把我的皮带解开从腰间抽了出来,但手枪还是压在身底下,他只得把我上身周了起来,拿走了手枪,这时我又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时已经躺在老百姓炕上,后来才知道这次事故发生在1953年3月8日凌晨三点钟左右,地点是朝鲜咸镜北道钟诚郡三峰洞,当时汽车翻了360度,停下来六轮沾地。因车上装的是修工事用的锹镐、汽油桶等沉重物品,所以损失特别严重。除两名司机和坐在汽车后边的警卫战士翻车时甩出去受点轻伤外;有5名同志当场牺牲,8名同志伤势严重,在朝鲜老百姓的协助下把我们受伤的同志送往医院。
        真是万幸就在钟城郡内住着一个朝鲜人民军医院,全名叫朝鲜人民军荣誉战伤者病院。医院的规模很大,病房分布在周围十几公里的老百姓家,因为附近都是山沟,所以非常隐蔽,里边住的都是经过前方治疗后伤情比较稳定的朝鲜人民军伤员。我们是这个医院第一批收治的志愿军伤员,再加上我们的伤势比较严重,在这个医院里我们享受着特殊的待遇。我们八人分住在两个老百姓家,相距约500米,每个病房配一名专职护士(其他,一名护士管好几个人民军病房),昼夜不离守候在我们身边(到后来我们伤情稳定下来后,才改为早晨来晚上走),除了执行医务护理外,其他起居生活等都管。在我们病房里,把老百姓土墙周围挂上白床单,上边贴上从画报上剪下来的新闻照片,每周更换一次。给我们8个人单独开一个小灶,伙食标准高出人民军伤员一倍,一名朝鲜老大妈给我们做饭和烧开水(人民军不喝开水)。附近居民听说有志愿军在此住院,三天两头都有村政府和老百姓前来慰问,拿来的慰问品大都是鸡蛋、苹果,我们也见不到慰问人员;慰问品全部由医院收下,补充到我们伙食中去,除每餐都有肉蛋以外,每天每人发五个苹果,重伤员则由小护士给剥了皮,一块一块的向嘴里喂。当我们伤势好转后,很觉得过意不去,就向医院领导提出取消这种特殊化。要求和人民军一样待遇,却遭到了院方的拒绝,告诉我们“这里条件很差,我们知道就是再努力也赶不上你们国内医院,我们只有尽最大努力来弥补这个差距,不足的地方还希望你们原谅”。听了后我们的眼睛都湿了,在战争年代,中朝人民用鲜血凝成的友谊是牢不可破的。我又受到了一次现实的国际主义教育。
        我的伤当时是在头部,说来也奇怪,头上戴着的棉帽,翻车时却没丢(帽耳扣在脖子上)也没坏,头都摔出了二寸多长的口子;脚上穿着新发的大头鞋,左脚鞋摔的张开了嘴,但左脚没破一点皮。由于头部受伤严重,当时形成严重的脑振荡,时睡时醒的一个星期才恢复正常。后来听护士说“你来的时候真吓人啊,眼睛总是闭着,连大夫给你做手术;处理你头上伤口时你也没睁眼睛,偶尔睁开眼睛,我们给你喂饭,喂不到两三口,你又睡着了……”当时我想真是老天保佑,我是在休克条件下做的手术,不然该多害怕呀。
分配给我们病房的护士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朝鲜姑娘,名叫李南星,个子不高却很活泼,开始中国话一句不会,却会讲简单的日语。她的任务是每天为我们打针吃药,还负责我们的衣食住,当时我每天打三针,一针消炎的,一针止疼的,一针葡萄糖,不吃药也不上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的身体逐步恢复正常,针也不打了,护士的负担也越来越轻了。这时天气也逐渐暖和起来,每天吃完中午饭,都由护士领我们三人(一个重伤不能起来)到房后的小山包上晒太阳,让我们教她说中国话,教她唱中国歌“东方红”“白毛女’等,与此同时我也学会了简单的朝鲜日常用语,和用朝鲜话唱“金日成将军之歌’“洛东江边’等歌曲。这段时间是我入朝以来最轻松,最自在的日子
        一天我们也和医院人员一起换季,每人发一套兰色棉制服,换下来穿了一冬的黄军装。棉制服上有四个兜(当时我们的军上衣只有上面两个兜),我们穿上都感到很新鲜(因为不是黄军衣)可是当我用手去掏左上衣口袋时,才发现左手怎么也抬不起来,小臂不能弯曲,因为左臂不疼不痒所以住院这些天竟不知道,医生也没检查出来。当我把情况报告了大夫,经过大夫的详细检查后确定是左臂三角肌肉萎缩,并告诉我必须及时治疗,否则左臂将成残废。这对我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当时情绪一落千丈。第二天医生来告诉我,他们已经研究了治疗方案,征求我的意见,就是把我身上的一块肉切下来,再埋到肋下去,这叫作埋藏疗法,是苏联发明的先进经验,是当时最先进有效的治疗方法。我听了后,当即表示不做。下午邢付指导员来了(他住在另一个病房,因右腿骨折行动不便,所以不常来),和我说是医院领导让他来做我工作的。经过我们两人商量,意见是一致的,就是不做,因为我们不能冒危险做这样奇怪的手术,就是真有效也要回国内医院再做,因为这里的条件太差。就这样,他回去向医院领导说明情况,说我思想不通不愿做手术。医生没办法,又拿出来第二方案,就是注射一种针剂封闭。当时我还是不想治,因为这一段时间一天打三针已经打烦了,好容易停下来,这回又打,真不想再打了,可是又没有理由拒绝医生的好心,只好答应了。开始打的很少逐渐一天天的增加剂量,就这样治疗一段时间毫无效果。
        四月中旬,付营长亲自带汽车来接我们转院回国,从此结束了我们打针吃药,到沈阳后再派人把她送回朝鲜。这一措施又给我们过境增加了麻烦。汽车到达南阳口岸,付营长到屋里去办理手续,一名人民军出来检查人数时发现了女护士,当即提出她不能过境。尽管付营长再三说明她是医院派来照顾伤员的护士,没有她,伤员在路上打针吃药是不行的。但朝方仍坚持其共和国口岸法××条,朝鲜人民无正当手续不能出境,我们说保证一周内将她送回来,但朝方还是不同意,一方坚持要带,一方坚持不放,又僵了起来。后来双方达成协议,由朝方口岸人员到中方口岸办事处,和我方口岸商量。于是人民军大尉(还是和我打交道的那人)就乘我们的汽车和我们一起过桥到达图门口岸。当付营长和我方边境口岸人员说明情况后,我方边防站长对人民军大尉说,让他们把她带过去吧,一周内把人送回来,如果不按期送回去,你们找我要人。就这样人民军大尉无可奈何的回到了南阳口岸。到沈阳后,派人把小护士送回朝鲜,我们则转入沈阳陆军总医院。沈阳陆军总院位于马路湾附近;规模条件和朝鲜医院比真是天上地下。这时我除了左臂抬不起来以外,其他已基本痊愈,因此由外科转入神经科。经过会诊检查后,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医生把我叫到办公室,告诉我诊断结果是左臂三角肌萎缩,(当时测定我右手握力是40左手握力是0),目前无有效治疗方法。只有坚持锻炼,强制关节活动才可能恢复部份功能,但不能彻底复原。因此已不适合继续在部队服役,建议我去荣军学校学习。我听了后差点掉下泪来,坐在屋里一言不发,心想在朝鲜医院说能治而我没治,抱很大希望回到国内来治疗,又反而不能治,你让我说啥呢?我说不能治就不治了,我回我们部队去,荣军学校我是不去的。老军医和气地说“年轻人都这样,为革命做出了贡献,祖国人民是不会忘记你们的,到荣军学校学点文化,学点技术,将来好参加祖国社会主义建设”我听了后不耐烦的说:“荣军学校我不去,文化我也不学,你们能治我就治,不能治我回原部队”。老医生看着我摇摇头说“年轻人,真没办法”。
第二天我回到营部把情况向营领导作了汇报,并说医院让我到荣军学校,我没去。领导当即让卫生队一名军医和我一起回到医院办了出院手续,把我领回营部。第二天由营部军医陪我去地方医院(位于沈阳中山广场附近的中国医科大学,是沈阳当时最大的医院)去检查,结果和陆军总院的诊断完全相同,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法,只有加强锻炼。同去的军医坚持要治疗时,医生说“那就作理疗吧,他只能帮助锻炼”。于是我们交了十天的钱,每天上午来医院治疗一次,在左手腕上绑上一个电极,另一个可以活动的电极在左臂三角肌上来回滚动,根据感觉调正电流大小,每次十分钟。过了几天我感到一点效果也没有,左臂照样一点也台不起来,我就想干脆不治回朝鲜自己锻练去吧,于是我找到营部书记说:“给我开张通行证吧,我要回连队”,书记说你的胳膊好了吗?我说好啦就这样骗了一张通行证,当日乘火车去了图门。
        一九五三年五月一日早晨到达图门,这时才想起来我一个人到朝鲜去没有钱怎么买火车票呢?但又不知道什么地方能兑换朝鲜钱,就到街上去找银行。当我看见一个机关的牌子上写着“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驻图门领事馆”时,就走了进去。里边的一名工作人员接待了我,我说明了来意后,他说:“今天是五一劳动节不办公,”我说我任务紧急,今晚必须过江时,他告诉我个窍门,让我在图门买几条香烟,到南阳卖了,不但解决朝鲜钱的问题还能赚一些。我听了后感到惊讶,堂堂的朝鲜领事馆怎么能讲出这种话来呢?我说谢谢你的好意教导,但中国人民志愿军是不准走私的。后来他给我写了一张条子,告诉我拿这个条子上火车就不用买票了。我看了看一个字也不认识,又没盖公章,我还是表示感谢的离开了领事馆。在街上买了足够一宿吃的点心,就奔大桥检查站走去。在国内办完出境手续我走上江桥。这时我想以前三次过图门江,每次都和南阳口岸检查站发生矛盾,这次就我一个人过江,我下决心对方怎样刁难我也不和他们吵了,决心下定我平心静气的走进了南阳检查站。屋里还是那几个老熟人,我掏出来通行证友好的对人民军大尉说:“这是我的通行证,这是我的携带物品,请检查”说完后等待他们的报复,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大尉笑着说:“不用检查了我们是老朋友啦”,很快的给我办理了入境手续。当他从通行证上知道我去清津时说“火车晚上十点钟才开呢,你就在这里休息吧”。说着把我领到屋里休息室,指着一张木床对我说:“你就睡在我这张床上吧,九点钟我来叫你”,我把没钱买车票,图门领事馆同志给我开一张条子说拿它可以上车告诉了大尉,大尉说:“你太认真了,什么车票,晚上我送你去车站,你就放心的睡吧”。果然大尉晚上把我送到车站,找到了人民军车厢(战争时期朝鲜每列客车都有一节军人车厢,老百姓不能坐)我再三对他表示感谢和大尉分手了。车上根本无人查票。天亮前火车到达清津车站。因为道路比较熟,我于上午到达连队。连长赵忠印和指导员周振东见我回来都很高兴,我汇报了在几个医院的诊治情况和这次回来的经过。连长当即把我回到连队的消息向营部发报。后来知道连队3月份在朝阳川听到我们翻车的消息后,第二天全连提前出发了,到达清津按我们绘制的阵地资料图,准确地找到了雷达架设点和指挥室位置,现在早已正常执行任务了。听说我回来,机训队的老同学崔致格、马世厚、。王家驹都来看我,相见之后高兴的跳起来。从此我开始了日常的技术工作和艰苦的左臂锻练。
        一九五三年六月初东北成立了第三个雷达营,营部设在吉林市,我们连划归三营领导。
        六月上旬的一天,接到营部电报,准备成立雷达十四连,进驻端川。命令我带人到端川修筑可架设一台PYC-2的雷达阵地。经过连里领导研究决定由我带一台汽车,两名司机(老司机杨勇,付司机金顺焕是朝族战士兼翻译),一个警卫班开赴端川。端川是地处咸兴和清津之间的一座县城,东面是海,西面是山,中间是大平原。因为是我年初勘测的地形,所以这一带环境比较熟悉。我和两名司机在郡委员会内,会见了郡委员长(相当我们的县长)。当我说明来意并请他大力协助后,委员长当即找来了郡森林管理所所长,共同研究了这次任务,并责成所长具体任务,由他负责完成。这位所长姓黄,出生在我国敦化,朝鲜战争爆发后回国,能讲简单的中国话,这次见到我们来了特别高兴,当天把我们领到他家中见到了他的妻子(也生在中国和他一起回的朝鲜),第二天就领我们到山上去砍树,我们利用三天时间砍了一百多颗直径二十公分左右的落叶松,把它们拉在山下的公路旁,我们白天在阵地上修筑工事,每晚用汽车往回拉一趟木材。
        端川位于咸兴和清津之间,白天是不能跑汽车的,晚间行车都开大灯,听见飞机及时关灯。第三天晚上吃过晚饭后黄所长来了,提出今天他要替我去运木材,让我好好休息一下,在他诚意要求下我只好答应了。天黑时他和两名司机两名警卫战士出发了。天逐渐的明起来,不久下起了蒙蒙小雨,这时我放心了,因为端川地区有雨天白天汽车也能走,一般情况雨天飞机是不出来的。我准备早点休息,没过多长时间忽然听到有飞机扫射的声音,我赶紧出外面看,见西南方向有两颗照明弹高悬天空,又听到飞机扫射声和炸弹爆炸声连成一片,不久照明弹熄灭了,大地又恢复一片黑暗和沉寂,我当即产生了一种不祥的感觉,因为我知道这时我们的汽车正在路上,但愿方才被打的不是我们的汽车。我不能再睡了,我回到屋里等,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每次运木材一般不超过两小时,可现在还是不见汽车回来,我知道我的预感是正确的,我们的汽车肯定出事了。我一个人走上公路,看从南往北行驶的汽车一辆辆的驶过去,还是不见我们汽车回来,我一直站到深夜,公路上汽车渐渐少了,我无精打采的回到屋里,等待着噩耗的降临。午夜一点左右,屋外传来脚步声,我赶紧迎了出去,见战士刘永福(翻车时和我一起受伤住院的)和一个朝鲜老百姓来了,见到我就说“付连长,我们汽车出事了”我马上问伤人没有?“黄所长和杨勇,金顺焕都死了”听到后我脑袋嗡的一声,差点爆炸。我虽然早已预料汽车会出事;但却没想到去的人会牺牲。我忙问“人在哪里”,离这约十几里路叫直节里的小村子,我叫刘永福回去休息,带另外三名战士随同朝鲜民兵向黑暗中走去。
        事情是这样的,当汽车装好木材要往回开的时候,天气渐阴下起了小雨,大家高兴的以为飞机今天不会来了,可以放心的开大灯跑了。当时司机杨勇开车,黄所长坐在驾驶室中间,翻译小金靠右车门,两名战士站在车大厢前部的木板上,双手扶着驾驶室,汽车开着大灯跑。汽车刚离开山间小路上公路不久,车上的战士听见老百姓喊防空!防空!班长当即鸣枪对空报警,另一名战士则用手敲打驾驶室,司机听见后马上关灯,与此同时战士看见驾驶室上一串火星,汽车像一匹野马向前冲去,撞断了路旁两颗杨树,汽车速度减了下来,最后撞在一颗较粗的杨树上,左前轮擦着大树过去了,左边叶子板被树于刮掉,大树卡在汽车驾驶室左边车门和大厢板之间,汽车熄火了。两名战士跳下车来,打开右边车门(左车门被大树档住不能开)血从驾驶室流向脚踏板上。当两名战士把车上三人拖出驾驶室时,发现黄因头部中弹当即死亡,杨勇和小金也浑身是血,但还没有停止呼吸。原来汽车开着大灯在公路上跑,被敌机发现,当即俯冲下来向汽车扫射,当司机听到车上警报时立即关掉大灯,就在同时两颗子弹横穿过驾驶室铁皮顶打进室内。敌机第一次扫射后见地面没起火,汽车灯也关了,以为没击中,才抛下两颗照明弹寻找汽车,但这时汽车已卡在大树下,飞机当然发现不了,只好在公路扔下两枚炸弹,又扫射了一通飞走了。事情发生后朝鲜民兵赶到现场,我们班长看车,战士刘永福组织民兵用车上的木板做了两付担架,抬着两人向附近的救护站走去(战争时期朝鲜各里委员会都设有紧急救护站),但因流血过多(没人懂止血措施)没等到救护站小金就闭上了眼睛,到救护站后一针没打完杨勇同志也牺牲了。刘当即派一名民兵看守烈士遗体,自己和另一名民兵回驻地向我报告。
        我们到达救护站时天将放亮,这时烈士遗体已被运到室内(战争时期朝鲜有很多空屋子),我留下一名战士接替民兵守护烈士遗体,随两名战士沿公路走到了出事地点,看见汽车歪在公路旁的一棵大树下,隐蔽的很好,黄所长已被朝鲜政府抬走。我们的班长正在用水刷洗驾驶室内血迹。老百姓给送来的早饭放在一边,一口也没吃,见我后哭着把汽车被打的经过讲了一遍;我安慰了他几句,我见汽车隐蔽的很好,空中根本发现不了,就留下一名战士看车,我们回到了直节里。这时我们的人员已经到达直节里。
这时已是六月上旬,是朝鲜农田插秧季节,老百姓很早就下田干活去了。我们到了里委员会,找到了里委员长(他知道发生的情况,没下田插秧在家等着),我连说带比划,当他知道我要他做两付棺材时,很感到为难,一是没木料,二是没有人,当我提出我们有木料你们只出人就行了,但他还是强调农忙时节人抽不出来。我气的没办法,语言又表达不出来。我正在无计可施的时候,来了一名朝鲜人民军上尉,用流利的中国话对我说:  “听说志愿军牺牲了,领导派我来,问有什么困难?”这真是雪中送炭,我把情况说了一遍,他马上和里委员长研究,我虽然听不懂他们讲话,但看得出来,委员长还是强调农忙不能抽人,上尉跟他吵了一翻后,双方协商达成一致意见,木材由我们出,其他材料人民军拿,里委员长出一个木匠,人民军出一个木匠共同完成任务。我听了后表示非常感谢,这时人民军上尉问我吃没吃午饭,我说连早饭还没吃呢,于是让战士们到人民军部队食堂吃了午饭。等把棺材做好,将烈士成殓起来,埋在向阳山坡上的松树林边,天已经黑了。第二天上午全体战士集合在烈士墓前;举行了简单的吊唁仪式,号召大家向烈士学习,化悲痛为力量,坚决按时完成烈士遗留下来的任务。
        下午我去驻地后面的小山包上,这里住了一个人民军高炮部队运输小队,小队长是一名准尉,经常到我们驻地来玩,我向他求援,希望他能协助我们弄回来打环了的汽车,他说他们的汽油特别紧张,我答应给他加满一油箱汽油,他愉快的答应了,晚饭后,他开来一台嘎斯一63型牵引车,并带来十几名人民军战士(都是司机),我们就出发了。由于汽车被大树卡住,前左轮子悬空,必须先把沟垫平;几个轮子全着地才能拖车,这个工程量是很大的,战士们都到附近搬石头垫坑,这时村里的老百姓不分男女都自动上来帮忙,用头顶,用手搬紧张的干了起来,很快的大家就都汗流浃背了,我让战士买了一草袋苹果,招待朝鲜军民,大家的干劲更大了,很快的把坑垫平,牵引时两边人推的推,拉的拉,在人民军准尉的指挥下,很快的把汽车拖了出来。等牵回驻地,已经是后半夜了。通过这件事我再一次体会到,中朝两国军队在共同战斗中凝结成的友谊是牢不可破的,英雄的朝鲜人民支援战争,热爱志愿军的英勇业绩也将永垂青史,军民团结起来就是再强大的敌人也是可以战胜的。我又一次亲身经历受到了一次爱国主义和国际主义教育。
        这次事件的发生,无疑对我是一个很大打击,为我们完成这次任务增加了很多困难,不仅交通运输不行了,就连翻译也牺牲了。但是我们从清津出发时,没有考虑到遇有特殊情况如何联系(和连、营),家里可能正在准备,七月上旬在我们修好阵地上架设机器呢,无论如何也不能等机器来没地方架呀,就是天大的困难也要在月底前完成阵地修建任务。决心下定了,我虽然两个昼夜没好好休息,天亮后我还是步行去端川郡人民委员会。再次会见了郡委员长,这次我们用日语交谈,委员长的日语讲的很好,我首先对黄所长的牺牲表示哀悼,委员长告诉我,黄是一名很好的劳动党员,可能因为他是中国生人,所以对志愿军有特殊的感情,这次拉木材本不是他的任务,但是谁知道这次竞牺牲在途中。他妻子更是痛不欲生。我说这是贵那培养出来的好干部,也是朝鲜人民的骄傲。请代我向其家属表示哀悼。接着谈到了正题,虽然发生了意外事故,但任务还是要完成,经双方研究,每天保证给我们二十台牛车运输物资,遇事可直接和委员长联系。我们终于在月末完成了任务,每天晚上轮流派人在公路上等候十四连同志的到来。七月上旬十四连的同志终于在指导员张景恩、副连长葛万才率领下进驻端川,顺利的把雷达机架设在修好的阵地上。   
        我把牺牲两名同志的情况向十四连党支部作了汇报,并拟好电文向营部发出。第二天我们和十四连全体同志到烈士墓前召开了隆重的追悼大会。指导员代表全连向烈士宣誓,号召全连干部战士向烈士学习,努力完成本职工作为国争光。十四连给我们修好了打坏的汽车,派一名司机把我们送回清津。临行前我们最后一次来到烈士墓前向杨勇、金顺焕两位烈士告别。看见一起来的两名同志长眠在朝鲜土地上,我痛哭失声的说你们安息吧,我要把你们英勇事绩向上级报告,你们的血不会白流,祖国人民永远不会忘记你们的。两位烈士的音容笑貌,至今还铭记在我的脑海里。
        我又一次完成了祖国人民交给我的光荣任务,带领一班人返回了清津连队。在朝鲜人民军和中国人民志愿军的沉重打击下,七月二十七日美军终于在没有战胜的条约上签了字,结束了近三年的罪恶战争。不久我也奉调回国。

附记:
         忆昔思今一生无悔

                                    郭柏林

2002.3.30

回忆一九五0年, 美帝出兵侵朝鲜。
党的号召我响应,保家卫国离校园。
 
青年学子集塔湾,学习技术近两年。
汽车电工内燃机,雷达原理无线电。
 
结业分配十一连,首次入朝驻元山。
轰炸扫射全无惧,保证雷达常运转。
 
二次入朝看地形,冰天雪地路难行。
走遍朝鲜东海岸,完成任务返回营。
 
三次入朝去清津,翻车负伤在三峰。
死神挽留近两月,终又重续人间情。
 
四次入朝到端川,修建阵地十四连。
不幸牺牲两战友,牢记遗志永向前。
 
停战以后离清津,先驻孤店后珲春。
五六年来调团部,技术工作七冬春。
 
直至一九六三年,调到一营去延边。
延吉设立指挥所,下辖六个雷达连。
 
营长工作干六年,双调雷达四七团。
战备值班和训练,团职工作整十年。
 
离队转业到长春,二轻公司扎下根。
六十退休离岗位,无忧无虑度光阴。
 
回放革命五十年,为党为民做贡献。
如今退休回家轻,每月开支八百元。
 
布衣疏食精神爽,安步当车亦欣然。
人与人间不攀比,与世无争少麻烦。

锻炼身体常走步,每天四套太极拳。
偶有闲情弄笔墨,知足常乐心里安。
老骥自知夕阳短,快快乐乐度晚年。


         赞叹,支持老前辈,共和国的脊梁

         赞叹,支持老前辈,共和国的脊梁


                                                                                                                                          第三次入朝
        希望他们这些为共和国作出了舍生忘死牺牲,奉献了自己全部的老战士,能够被尊重,被照顾,衣食无忧,安度晚年。

                                                                                                                                          第三次入朝
        希望他们这些为共和国作出了舍生忘死牺牲,奉献了自己全部的老战士,能够被尊重,被照顾,衣食无忧,安度晚年。
看来双方的配合也不是亲密无间啊!不知道双方有没有在下层互派联络员,军代表,这样可以消除一些无谓的摩擦
我也是很奇怪当时的两国到底关系如何,好像就是海关不行,基层村干部不行,军队,地方党委还可以,计较支持志愿军,但是内务部门好像对志愿军警惕性很高。


其实斯大林一句话就可平息朝鲜战争,事后也是由于斯大林去世,继任者不支持战争,半岛很快就停战了。此场造成上百万人伤亡,更多人无家可归的战争其实是美苏的博弈,中国只不过是棋子而已,根本影响不了结局。八年后的越南战争,中国未大量派出作战人员,越南只靠苏联的支持,居然赶走了纯美帝统一了国家,就是一个很好的佐证,这也让金大胖感到中国出兵根本就是多余的,只要抱住苏联的大腿就可以了,在日后的外交上,朝越始终站在苏联一边,可怜那几十万散落在朝鲜战场上的幽魂!
这两场战争都发生在中苏紧张时期,就是苏联为考验中国而设的局,其中朝鲜战争前毛访苏联时,曾与斯大林争执,被软禁在寓所,英国媒体曝露后,大英帝国于50年1月要求和中国建交,这极大地刺激了斯大林,认识到中华人民共和国已和之前的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不同,不能再用老办法控制中国,就设了这么个局考验老毛的忠诚,这是俄国人的惯用伎俩,之前沙皇曾用蒙古残部对付土耳其,哥萨克人进攻大清。而越南战争也是发生在赫鲁晓夫访华,对毛的政策提出批评,造成中苏关系紧张,当然还有东欧与西方的对峙,但苏联却把战争放在亚洲而不是东欧。

其实斯大林一句话就可平息朝鲜战争,事后也是由于斯大林去世,继任者不支持战争,半岛很快就停战了。此场造成上百万人伤亡,更多人无家可归的战争其实是美苏的博弈,中国只不过是棋子而已,根本影响不了结局。八年后的越南战争,中国未大量派出作战人员,越南只靠苏联的支持,居然赶走了纯美帝统一了国家,就是一个很好的佐证,这也让金大胖感到中国出兵根本就是多余的,只要抱住苏联的大腿就可以了,在日后的外交上,朝越始终站在苏联一边,可怜那几十万散落在朝鲜战场上的幽魂!
这两场战争都发生在中苏紧张时期,就是苏联为考验中国而设的局,其中朝鲜战争前毛访苏联时,曾与斯大林争执,被软禁在寓所,英国媒体曝露后,大英帝国于50年1月要求和中国建交,这极大地刺激了斯大林,认识到中华人民共和国已和之前的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不同,不能再用老办法控制中国,就设了这么个局考验老毛的忠诚,这是俄国人的惯用伎俩,之前沙皇曾用蒙古残部对付土耳其,哥萨克人进攻大清。而越南战争也是发生在赫鲁晓夫访华,对毛的政策提出批评,造成中苏关系紧张,当然还有东欧与西方的对峙,但苏联却把战争放在亚洲而不是东欧。
蛮有兴趣看到这一资料。
退休每月才八百?!
何年月的事?
发动机爱好者 发表于 2014-1-21 17:41
其实斯大林一句话就可平息朝鲜战争,事后也是由于斯大林去世,继任者不支持战争,半岛很快就停战了。此场造 ...
你真能扯啊,朝鲜战争美国已经到了鸭绿江畔,中国不出兵,北方国境线就面临一个世界最强的敌对国家,就必须重兵布防,东北的重工业基地也无法建设。

越南中国虽然没有直接和美国作战,防空和筑路部队一样不少,关键是美军从来就没有打到过北越,越南人自己就能搞定,朝鲜战争初期也是北棒子自己玩的,没想到大流氓出场,中国也只好一起搅和了。
学术!学术!学术!学术!学术!
老前辈抗美援朝真是不容易
老战士们的功勋永在!
读老前辈这样的回忆录,觉得很真实。
老爷子卫国辛劳,能体会到郑班长打棒子海关的情景。
步兵常识可谓一点没有,这种突然变化的情况我是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但我的头脑还是清醒的,稍加思考后,当即决定往回走到咸兴找四连。因为元山距离这里有多远,怎么走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