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们，关于战争的记忆

爷爷是一个山东农民，日本人来时，才10来岁。自己娃娃的时候，爷爷和村里的老人们给讲战争年代的事情。

日本人来的时候，先是日本人没来，就看见大片的国军了，黑压压路上跑的全是人，大车小车，都往西边的东明跑了。爷爷说，以前，去到西边的东明，就是外省的地头了。

再后来，发现有些兵没走，有了枪，成了土匪了，大白天跑到集上抢钱。不知咋的，邻村一地痞也有枪了，还是匣子枪。姨姥娘家开了馒头房，赊了馒头，不给钱。姨姥爷上门讨，地痞抬手就是一枪，打在门框子上，吓的姨姥爷连滚带爬跑回来，再不敢去。

再后来，日本人看着真要是来了，见到飞机，以前都没见过的，飞机来的时候，大家都跑出来看。后来飞机多了，时不时的过来，飞得也低。一天南边集上满是人，扔了炸弹，街口炸出一个大坑，都翻出黑水来，炸翻了四五辆大车，牲口人的胳膊腿、肠子飞的到处都是。

后来，日本人到了县里，弄了治安队。村里也有俩日本兵，住在村长那边，日本人一般不出来找事。但伪军过去日本人那里，都要跑进村里抓几只鸡，然后被老太太站在街上骂上一个钟头的娘。

再后来，八路过来了，开始不知道。一天晚上，临村的俩鬼子被砍了。第二天早上，才被人看到。被剁倒在床上，枪也没了。当天，村里的鬼子就都搬到镇子上去了。

八路常是晚上过来，也住过爷爷家里，爷爷说八路就是咱乡下人，都和气，吃饭买粮，走的时候，给把院子扫了，把水缸挑满了。就是家伙看着不中，有新跟进来的，就是拿着口刀。老家是武术之乡，看着那刀，也就是街口卖艺的家什。

村里一个练过两手的远亲小伙，后来不知道啥时候跑去八路了。开始也不知道，都看着在县里给鬼子当伙夫呢。一天晚上，亲戚一家都跑光了，说是出事了。小伙子在县里晚上弄死俩鬼子。后来说是一个鬼子进厨房找吃的，直接扣到水缸里淹死了。然后把哨兵也弄到厨房淹死，带上一条枪跑掉了。当天晚上，八路就带着亲戚一家都跑光了。白天，鬼子过来几十个，看人跑了，就烧了房子。抗日胜利时，回来过，当了排长了。后来跟国民党打，往南边去了，再后来说是打到越南交界的地方死了，家门口给挂了块烈属的牌子。

插一个事情，中学的时候，在德州这边，清明节，学校组织扫墓。到邻村去，排了队，走了十里八里的路才到，队伍那个长。邻村边上几个坟头，砖砌的墓碑。都没大看仔细，仪式结束。看着几个蔫蔫的老头蹲在旁边树底下抽烟袋。同学好事，过去问：这里埋着谁啊。老头说：八路啊。

有一天夜里头，鬼子摸进来了，围了村，说有八路。一早，统统赶去场院，围起来，牵着大洋狗，架着机枪。让翻译喊，有三个八路，出来没事，不出来，就一个个的杀。看着要下手，八路出来了。鬼子抓住，给绑结实了，放三四条大洋狗挨个咬。老头说，大腿上的肉一块块的给撕下来，撕的满地碎肉，都是咱庄稼人啊，满场院的人看着都哭，那个惨啊。几个老头说着，吧嗒吧嗒掉眼泪，一边拿着袖子抹。偶们听着，也都眼红。后来八路回来，翻出来奸细，一个二混子，因为几块大洋给日本人说的。拉到坟头上，给毙了，晾了两天都没人收尸。

四个坟头，那一个是谁啊，老头执着旱烟枪，说东边的那个，是后来埋一块儿的，说那个是村里人，狠，是个班长。老人站起来，拿着棍子比划，说是会拼刺刀。碰上鬼子了，人都打光了，子弹也没了，被鬼子围了圈，走不掉。跟鬼子拼刺刀，鬼子性子也烈，也是一个个的上，这个班长下手狠，连着攮死了8个鬼子，鬼子害怕了。后来一枪刺树上了，还没拔出来，其他鬼子赶紧围上去给扎死了。

回头再说老家这边。爷爷说，八路打仗厉害，一般都见不着人，平时看着也都好好的。忽的一下子，就把镇子上的鬼子据点给端了，一家伙打死10多个鬼子，几十个伪军。枪都拿了去，拿不走的家什、粮食，就都分给庄户家。然后不等城里的鬼子出来，又都跑没影了。

抗日胜利，国民党的兵回来了，老人说国民党的兵不行，打人。驻村里，要好房住，不给，真拿枪托子砸人。邻里家的一个大爷爷刚结婚，被抢了婚房，拦着，被当兵的一枪托打的满脸血，现在脑门上还一块子疤。爷爷说，国民党官还是客气的，对小孩子，还给分糖。国民党过来驻军，把村里的树都给砍了，把村周围的寨墙都加高一圈，村里人也都吓得慌，后来突然走掉了，没在村里打。

国民党抓壮丁厉害，街南边一家，孩子还十几，跟着他老爹赶着大车去南边村里赶集，老爹去趟茅子，出来，就只剩下大车了。一打听，过来个大卡车，抓了几十个爷们都给拉走了。过了两年，从徐州那边拄着拐回来了，打断了一条腿，给放回来了。

再后来，抗美援朝了，村里也去了一个。回来，说他们那个连就剩下仨。守个山头，被美国人飞机、大炮不知炸了多少遍，就像掉在灰窝里。打完炮，美国兵就一片一片的往上爬。打到后面，突然发现自己身边都没人了，美国兵眼看着上来了，赶紧拉了几个死人给自己盖上，才没死了。美国兵一上来，咱这边也打炮，瞅着乱的当口，就往外面扔手榴弹，也不管炸着炸不着，好歹让美国人离自己远点。晚上，美国人就退下去，但轰轰的打炮，还用高射机枪扫，这个爷爷说：蹲在坑里，机枪扫过来，呼呼呼的就过来了，就像刮风一样。打了两天，第三个晚上，静下来了，也不敢乱跑，也没气力跑，蹲在坑里，拿着手榴弹。睡得晕乎乎的，听着好像有人说话，刚要拉手榴弹，被摁住了，这才看着是咱自己的队伍上来了。

被抬下去，回到下边，一看，就仨了，俩重伤。能动弹的，就自己。两天两夜没吃没喝，洗脸，嘴上的干皮一抹就下来了，生生的疼。过了阵子，司令给颁奖章，一个连，就仨了，俩坐着，自己站着。司令先给那俩坐着的握了手，走到俺这里哭了，抱着俺哇哇的哭，围着百八十人，都哇哇的哭。

后来退下来，在城里做小干部，脑袋活泛，跟着几个人倒卖大洋，一天给抓住了，事挺大，主犯毙了四个，就自己没死，但给抹了干部。那爷爷说的时候笑着：那是共产党还记得俺的功，没有枪毙俺。 爷爷是一个山东农民，日本人来时，才10来岁。自己娃娃的时候，爷爷和村里的老人们给讲战争年代的事情。

日本人来的时候，先是日本人没来，就看见大片的国军了，黑压压路上跑的全是人，大车小车，都往西边的东明跑了。爷爷说，以前，去到西边的东明，就是外省的地头了。

再后来，发现有些兵没走，有了枪，成了土匪了，大白天跑到集上抢钱。不知咋的，邻村一地痞也有枪了，还是匣子枪。姨姥娘家开了馒头房，赊了馒头，不给钱。姨姥爷上门讨，地痞抬手就是一枪，打在门框子上，吓的姨姥爷连滚带爬跑回来，再不敢去。

再后来，日本人看着真要是来了，见到飞机，以前都没见过的，飞机来的时候，大家都跑出来看。后来飞机多了，时不时的过来，飞得也低。一天南边集上满是人，扔了炸弹，街口炸出一个大坑，都翻出黑水来，炸翻了四五辆大车，牲口人的胳膊腿、肠子飞的到处都是。

后来，日本人到了县里，弄了治安队。村里也有俩日本兵，住在村长那边，日本人一般不出来找事。但伪军过去日本人那里，都要跑进村里抓几只鸡，然后被老太太站在街上骂上一个钟头的娘。

再后来，八路过来了，开始不知道。一天晚上，临村的俩鬼子被砍了。第二天早上，才被人看到。被剁倒在床上，枪也没了。当天，村里的鬼子就都搬到镇子上去了。

八路常是晚上过来，也住过爷爷家里，爷爷说八路就是咱乡下人，都和气，吃饭买粮，走的时候，给把院子扫了，把水缸挑满了。就是家伙看着不中，有新跟进来的，就是拿着口刀。老家是武术之乡，看着那刀，也就是街口卖艺的家什。

村里一个练过两手的远亲小伙，后来不知道啥时候跑去八路了。开始也不知道，都看着在县里给鬼子当伙夫呢。一天晚上，亲戚一家都跑光了，说是出事了。小伙子在县里晚上弄死俩鬼子。后来说是一个鬼子进厨房找吃的，直接扣到水缸里淹死了。然后把哨兵也弄到厨房淹死，带上一条枪跑掉了。当天晚上，八路就带着亲戚一家都跑光了。白天，鬼子过来几十个，看人跑了，就烧了房子。抗日胜利时，回来过，当了排长了。后来跟国民党打，往南边去了，再后来说是打到越南交界的地方死了，家门口给挂了块烈属的牌子。

插一个事情，中学的时候，在德州这边，清明节，学校组织扫墓。到邻村去，排了队，走了十里八里的路才到，队伍那个长。邻村边上几个坟头，砖砌的墓碑。都没大看仔细，仪式结束。看着几个蔫蔫的老头蹲在旁边树底下抽烟袋。同学好事，过去问：这里埋着谁啊。老头说：八路啊。

有一天夜里头，鬼子摸进来了，围了村，说有八路。一早，统统赶去场院，围起来，牵着大洋狗，架着机枪。让翻译喊，有三个八路，出来没事，不出来，就一个个的杀。看着要下手，八路出来了。鬼子抓住，给绑结实了，放三四条大洋狗挨个咬。老头说，大腿上的肉一块块的给撕下来，撕的满地碎肉，都是咱庄稼人啊，满场院的人看着都哭，那个惨啊。几个老头说着，吧嗒吧嗒掉眼泪，一边拿着袖子抹。偶们听着，也都眼红。后来八路回来，翻出来奸细，一个二混子，因为几块大洋给日本人说的。拉到坟头上，给毙了，晾了两天都没人收尸。

四个坟头，那一个是谁啊，老头执着旱烟枪，说东边的那个，是后来埋一块儿的，说那个是村里人，狠，是个班长。老人站起来，拿着棍子比划，说是会拼刺刀。碰上鬼子了，人都打光了，子弹也没了，被鬼子围了圈，走不掉。跟鬼子拼刺刀，鬼子性子也烈，也是一个个的上，这个班长下手狠，连着攮死了8个鬼子，鬼子害怕了。后来一枪刺树上了，还没拔出来，其他鬼子赶紧围上去给扎死了。

回头再说老家这边。爷爷说，八路打仗厉害，一般都见不着人，平时看着也都好好的。忽的一下子，就把镇子上的鬼子据点给端了，一家伙打死10多个鬼子，几十个伪军。枪都拿了去，拿不走的家什、粮食，就都分给庄户家。然后不等城里的鬼子出来，又都跑没影了。

抗日胜利，国民党的兵回来了，老人说国民党的兵不行，打人。驻村里，要好房住，不给，真拿枪托子砸人。邻里家的一个大爷爷刚结婚，被抢了婚房，拦着，被当兵的一枪托打的满脸血，现在脑门上还一块子疤。爷爷说，国民党官还是客气的，对小孩子，还给分糖。国民党过来驻军，把村里的树都给砍了，把村周围的寨墙都加高一圈，村里人也都吓得慌，后来突然走掉了，没在村里打。

国民党抓壮丁厉害，街南边一家，孩子还十几，跟着他老爹赶着大车去南边村里赶集，老爹去趟茅子，出来，就只剩下大车了。一打听，过来个大卡车，抓了几十个爷们都给拉走了。过了两年，从徐州那边拄着拐回来了，打断了一条腿，给放回来了。

再后来，抗美援朝了，村里也去了一个。回来，说他们那个连就剩下仨。守个山头，被美国人飞机、大炮不知炸了多少遍，就像掉在灰窝里。打完炮，美国兵就一片一片的往上爬。打到后面，突然发现自己身边都没人了，美国兵眼看着上来了，赶紧拉了几个死人给自己盖上，才没死了。美国兵一上来，咱这边也打炮，瞅着乱的当口，就往外面扔手榴弹，也不管炸着炸不着，好歹让美国人离自己远点。晚上，美国人就退下去，但轰轰的打炮，还用高射机枪扫，这个爷爷说：蹲在坑里，机枪扫过来，呼呼呼的就过来了，就像刮风一样。打了两天，第三个晚上，静下来了，也不敢乱跑，也没气力跑，蹲在坑里，拿着手榴弹。睡得晕乎乎的，听着好像有人说话，刚要拉手榴弹，被摁住了，这才看着是咱自己的队伍上来了。

被抬下去，回到下边，一看，就仨了，俩重伤。能动弹的，就自己。两天两夜没吃没喝，洗脸，嘴上的干皮一抹就下来了，生生的疼。过了阵子，司令给颁奖章，一个连，就仨了，俩坐着，自己站着。司令先给那俩坐着的握了手，走到俺这里哭了，抱着俺哇哇的哭，围着百八十人，都哇哇的哭。

后来退下来，在城里做小干部，脑袋活泛，跟着几个人倒卖大洋，一天给抓住了，事挺大，主犯毙了四个，就自己没死，但给抹了干部。那爷爷说的时候笑着：那是共产党还记得俺的功，没有枪毙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