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35优秀吗？——晨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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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11月，美国《空军杂志》网站刊载了洛克希德副总裁、F-35项目主管斯蒂芬·奥布莱恩（Stephen O’Bryan）的访谈，网上有人摘要翻译，引起对F-35是否优秀的再次争论。

奥布莱恩是前F-18飞行员，当然知道说话轻重。但他更是洛克希德副总裁、F-35项目主管，连《空军杂志》执行总编约翰·蒂尔帕克在执笔的时候，也不由得提上一句：这只能当作是最理想的情况。奥布莱恩指出，执行打击任务时，第三代战斗机需要预警机、电子战飞机、战场监视飞机以及巡航导弹的支援，但F-35只需要4架飞机互相支援就足够，这也是正常的。事实上，除了隐身以外，F-35配备的电子系统在原则上都可以用于第三代战斗机的升级，实际差别没有那么大。至于预警机，那时奥布莱恩吹牛了，那不是F-35所能取代的。巡航导弹也不是F-35所能取代的。美国空军最后下线的B-52也已经50年的机龄了，还不舍得退役，还要使用30年，就是因为B-52依然是最好的空重发射巡航导弹的平台。美国海军也一样，最新的“弗吉尼亚”级攻击核潜艇计划加装一截导弹发射舱，特别加强潜射巡航导弹的携带量和迅速发射能力，作为海空一体战的重要部分。

奥布莱恩指出，F-35的RCS实测表明，其隐身性能比除F-22之外任何飞机都好。他还加了一句：F-35是全向隐身。作为隐身战斗机，F-35的隐身比F-15、F-16、F-18等第三代战斗机更好，这是正常的。但比任何其他飞机都好，莫非比B-2还好？这就有点不可思议了。B-2的迎面RCS可能不比F-22更低，但全向RCS很均匀，没有明显的漏洞，这一点连F-22都比不上。若是只和战斗机相比，那除了F-22，还能和谁比呢？F-35的隐身性比F-22更加容易维护，这也是应该的，F-22的隐身涂层技术已经20年了，没有进步还行？有意思的是，奥布莱恩指出，F-35的隐身涂层经过一段时间的使用，会更加光顺，实际上增加隐身性能。这个比较有意思。隐身涂层需要最大限度地光顺，以降低电磁波的散射，这是谁都知道的道理，洛克希德尤其如此。洛克希德在为F-35涂覆隐身涂层的时候，很难想象不尽力做到光顺。对于一架单价1亿美元以上的战斗机，把涂层抹光顺了应该是最起码的，不会在这里偷工减料。但随着使用反而更加光顺，这只能是隐身涂层本身较软，会随着空气动压把涂层抹匀。要是这样的话，软性的涂层恐怕更容易发生的不是气流抹匀，而是被低空的沙尘、树叶、飞鸟而刮花。

奥布莱恩指出，F-35的电子战能力相当于、甚至好于上一代的专用电子战飞机。他还以美国空军在EF-111退役后没有专用电子战飞机、美国海军陆战队也没有专门电子战飞机为例，旁证F-35的电子战威力。这个说法有意思。澳大利亚是F-35的国际合作伙伴之一，也确认将订购F-35。另一方面，由于F-35的推迟，澳大利亚订购了24架F-18F，并把其中12架改装为EA-18G。除非洛克希德忘记对澳大利亚说了，否则F-35具有超过上一代专用电子战飞机能力的事情澳大利亚不会不知道，知道了也不会额外投资14.4亿美元把12架F-18F改装为EA-18G了，尤其是这些EA-18G投入使用的时间和整个使用周期和F-35大体重叠。至于美国海军陆战队，他们为了死保F-35B的基本产量，以确保项目的生存和降低成本，坚决抵制购买任何F-18E/F的压力，即使在航母上和海军混编的航母联队里也打算采用F-35B，而抵制采购F-35C。只是在副国防部长Robert Work的强大压力下，才为了和海军更大通用，把航母上的F-35B换成F-35C。用美国海军陆战队没有购买EA-18G做例子是彻头彻尾的误导。

奥布莱恩对F-35的空战能力也着重提到。F-35A具有满载机内燃油、武器的情况下飞9g的能力。为了降低高过载对机体加强带来的增重，F-35B降低到7g，F-35C降低到7.5g。奥布莱恩没有提及的是，不管哪一个型号，F-35的推重比低、翼载高，所以以爬升率、稳盘速率和半径这些传统数据为代表的持续机动性好不到哪里去。这是物理规律决定的，没有魔术在里面。但F-35A确实是可以拉9g的，也就是说对敏捷性有相当高的要求。不能作稳定的持续机动，但可以在短时间里迅速改变机头指向，只是无法维持而已。高敏捷性对于先敌发射很重要，但高敏捷性和低机动性的组合有一个大问题：高度依赖导弹的一击毙命。否则的话，用高敏捷机动抢先发射后，自身能量损失较大，而导弹就没有把敌机敲掉，接下来的空战就比较被动。奥布莱恩声称F-35可以在空战中绕着大多数战斗机转圈圈，这作为形象的比喻是可以的，但真的要这么做的话，持续机动性不足的问题就暴露了，谁绕着谁转圈圈还不好说呢。

F-35的机内武器舱只能挂载4枚（计划增加到6枚）AIM-120中程空空导弹。AIM-120具有优秀的机动性，可以用作近距格斗导弹，问题是发射方式的限制：在F-35的机内挂载模式下，只能用投放-点火的发射方式，而这种方式只适合于在平稳飞行中进行，在高g机动中无法保证投放的导弹与飞机可靠分离。F-35的翼下是可以挂载AIM-9X的，但那样就破坏了隐身。F-35B和C还没有机内航炮，外挂航炮吊舱的话也无疑要破坏隐身。如果F-35B或者C用于防空作战，就有一个纠结：到底是全内载AIM-120而冒一旦近战就没有可用空战武器的风险，还是同时翼下挂载AIM-9X但冒隐身穿帮的风险？F-35具有先进的全向光电预警、探测、跟踪、火控功能，但这些技术在本质上是和第三代战斗机相容的，没有适当升级也达不到同等能力的道理。事实上，波音F-18E Block III计划采用由波音为X-32而研发的航电发展而来的系统，这在本质上和洛克希德为X-35研制的航电是同一个等级的。

奥布莱恩还刻意强调，F-35甚至有能力攻击尾后的敌机。事实上，俄罗斯在90年代就有过类似的说法，后来不再强调。并不是因为这能力消失了，而是因为只有有限的实战效用。后向射击首先要解决目标探测和火控问题，俄罗斯没有解决，F-35或许解决了。但导弹在180度转向之后的能量损失是无法避免的。导弹追击敌机，在本质上也是能量机动。极大地增强导弹的初始能量当然是可能的，但导弹的能量水平是以“正常”射击包线决定的，以后向射击为设计基础将极大地超过正常射击的需求，造成成本、重量的增加；以正常射击为设计基础则限制了后向射击的能量。F-35的后向射击很可能只是一个销售上的噱头。

有意思的是，奥布莱恩指出，F-35可以在不用加力推力的情况下，以M1.2冲刺150英里（约241公里）。如果把速度降低到M0.9，航程更是大得多。F-35是为高亚音速巡航设计的，但能以M1.2冲刺241公里并不惊人。装备F110发动机的F-14D战斗机在90年代就可以用非加力推力做超过音速的巡航。欧洲“台风”也是一样，还有其他的例子。他们都需要用加力推力跨过音速，然后降低推力到非加力推力保持超音速巡航。但一般不把这称为超巡，是因为绝大多数战斗机都可以做到高亚音速巡航，低于M1.5的超巡对M0.9的亚巡没有实质性的优势。奥布莱恩在这里又玩了一个花枪。

那么F-35优秀吗？F-35肯定是一架优秀的战斗轰炸机，在对地攻击方面和部分关键技术方面甚至比F-22还要优秀，头盔显示系统、用激光数据链隐蔽、高速地传送数据等是F-22都尚且不具备的能力。这从来不是F-35的争议所在。除了成本和研发周期，对F-35争议最大的是空战能力。奥布莱恩试图粉饰这一灰暗的图画，使得支持F-35的人们兴奋异常，但粉饰是经不起风雨冲刷的，F-35的问题一个也没有减少。该是正视问题而不是粉饰太平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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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11月，美国《空军杂志》网站刊载了洛克希德副总裁、F-35项目主管斯蒂芬·奥布莱恩（Stephen O’Bryan）的访谈，网上有人摘要翻译，引起对F-35是否优秀的再次争论。

奥布莱恩是前F-18飞行员，当然知道说话轻重。但他更是洛克希德副总裁、F-35项目主管，连《空军杂志》执行总编约翰·蒂尔帕克在执笔的时候，也不由得提上一句：这只能当作是最理想的情况。奥布莱恩指出，执行打击任务时，第三代战斗机需要预警机、电子战飞机、战场监视飞机以及巡航导弹的支援，但F-35只需要4架飞机互相支援就足够，这也是正常的。事实上，除了隐身以外，F-35配备的电子系统在原则上都可以用于第三代战斗机的升级，实际差别没有那么大。至于预警机，那时奥布莱恩吹牛了，那不是F-35所能取代的。巡航导弹也不是F-35所能取代的。美国空军最后下线的B-52也已经50年的机龄了，还不舍得退役，还要使用30年，就是因为B-52依然是最好的空重发射巡航导弹的平台。美国海军也一样，最新的“弗吉尼亚”级攻击核潜艇计划加装一截导弹发射舱，特别加强潜射巡航导弹的携带量和迅速发射能力，作为海空一体战的重要部分。

奥布莱恩指出，F-35的RCS实测表明，其隐身性能比除F-22之外任何飞机都好。他还加了一句：F-35是全向隐身。作为隐身战斗机，F-35的隐身比F-15、F-16、F-18等第三代战斗机更好，这是正常的。但比任何其他飞机都好，莫非比B-2还好？这就有点不可思议了。B-2的迎面RCS可能不比F-22更低，但全向RCS很均匀，没有明显的漏洞，这一点连F-22都比不上。若是只和战斗机相比，那除了F-22，还能和谁比呢？F-35的隐身性比F-22更加容易维护，这也是应该的，F-22的隐身涂层技术已经20年了，没有进步还行？有意思的是，奥布莱恩指出，F-35的隐身涂层经过一段时间的使用，会更加光顺，实际上增加隐身性能。这个比较有意思。隐身涂层需要最大限度地光顺，以降低电磁波的散射，这是谁都知道的道理，洛克希德尤其如此。洛克希德在为F-35涂覆隐身涂层的时候，很难想象不尽力做到光顺。对于一架单价1亿美元以上的战斗机，把涂层抹光顺了应该是最起码的，不会在这里偷工减料。但随着使用反而更加光顺，这只能是隐身涂层本身较软，会随着空气动压把涂层抹匀。要是这样的话，软性的涂层恐怕更容易发生的不是气流抹匀，而是被低空的沙尘、树叶、飞鸟而刮花。

奥布莱恩指出，F-35的电子战能力相当于、甚至好于上一代的专用电子战飞机。他还以美国空军在EF-111退役后没有专用电子战飞机、美国海军陆战队也没有专门电子战飞机为例，旁证F-35的电子战威力。这个说法有意思。澳大利亚是F-35的国际合作伙伴之一，也确认将订购F-35。另一方面，由于F-35的推迟，澳大利亚订购了24架F-18F，并把其中12架改装为EA-18G。除非洛克希德忘记对澳大利亚说了，否则F-35具有超过上一代专用电子战飞机能力的事情澳大利亚不会不知道，知道了也不会额外投资14.4亿美元把12架F-18F改装为EA-18G了，尤其是这些EA-18G投入使用的时间和整个使用周期和F-35大体重叠。至于美国海军陆战队，他们为了死保F-35B的基本产量，以确保项目的生存和降低成本，坚决抵制购买任何F-18E/F的压力，即使在航母上和海军混编的航母联队里也打算采用F-35B，而抵制采购F-35C。只是在副国防部长Robert Work的强大压力下，才为了和海军更大通用，把航母上的F-35B换成F-35C。用美国海军陆战队没有购买EA-18G做例子是彻头彻尾的误导。

奥布莱恩对F-35的空战能力也着重提到。F-35A具有满载机内燃油、武器的情况下飞9g的能力。为了降低高过载对机体加强带来的增重，F-35B降低到7g，F-35C降低到7.5g。奥布莱恩没有提及的是，不管哪一个型号，F-35的推重比低、翼载高，所以以爬升率、稳盘速率和半径这些传统数据为代表的持续机动性好不到哪里去。这是物理规律决定的，没有魔术在里面。但F-35A确实是可以拉9g的，也就是说对敏捷性有相当高的要求。不能作稳定的持续机动，但可以在短时间里迅速改变机头指向，只是无法维持而已。高敏捷性对于先敌发射很重要，但高敏捷性和低机动性的组合有一个大问题：高度依赖导弹的一击毙命。否则的话，用高敏捷机动抢先发射后，自身能量损失较大，而导弹就没有把敌机敲掉，接下来的空战就比较被动。奥布莱恩声称F-35可以在空战中绕着大多数战斗机转圈圈，这作为形象的比喻是可以的，但真的要这么做的话，持续机动性不足的问题就暴露了，谁绕着谁转圈圈还不好说呢。

F-35的机内武器舱只能挂载4枚（计划增加到6枚）AIM-120中程空空导弹。AIM-120具有优秀的机动性，可以用作近距格斗导弹，问题是发射方式的限制：在F-35的机内挂载模式下，只能用投放-点火的发射方式，而这种方式只适合于在平稳飞行中进行，在高g机动中无法保证投放的导弹与飞机可靠分离。F-35的翼下是可以挂载AIM-9X的，但那样就破坏了隐身。F-35B和C还没有机内航炮，外挂航炮吊舱的话也无疑要破坏隐身。如果F-35B或者C用于防空作战，就有一个纠结：到底是全内载AIM-120而冒一旦近战就没有可用空战武器的风险，还是同时翼下挂载AIM-9X但冒隐身穿帮的风险？F-35具有先进的全向光电预警、探测、跟踪、火控功能，但这些技术在本质上是和第三代战斗机相容的，没有适当升级也达不到同等能力的道理。事实上，波音F-18E Block III计划采用由波音为X-32而研发的航电发展而来的系统，这在本质上和洛克希德为X-35研制的航电是同一个等级的。

奥布莱恩还刻意强调，F-35甚至有能力攻击尾后的敌机。事实上，俄罗斯在90年代就有过类似的说法，后来不再强调。并不是因为这能力消失了，而是因为只有有限的实战效用。后向射击首先要解决目标探测和火控问题，俄罗斯没有解决，F-35或许解决了。但导弹在180度转向之后的能量损失是无法避免的。导弹追击敌机，在本质上也是能量机动。极大地增强导弹的初始能量当然是可能的，但导弹的能量水平是以“正常”射击包线决定的，以后向射击为设计基础将极大地超过正常射击的需求，造成成本、重量的增加；以正常射击为设计基础则限制了后向射击的能量。F-35的后向射击很可能只是一个销售上的噱头。

有意思的是，奥布莱恩指出，F-35可以在不用加力推力的情况下，以M1.2冲刺150英里（约241公里）。如果把速度降低到M0.9，航程更是大得多。F-35是为高亚音速巡航设计的，但能以M1.2冲刺241公里并不惊人。装备F110发动机的F-14D战斗机在90年代就可以用非加力推力做超过音速的巡航。欧洲“台风”也是一样，还有其他的例子。他们都需要用加力推力跨过音速，然后降低推力到非加力推力保持超音速巡航。但一般不把这称为超巡，是因为绝大多数战斗机都可以做到高亚音速巡航，低于M1.5的超巡对M0.9的亚巡没有实质性的优势。奥布莱恩在这里又玩了一个花枪。

那么F-35优秀吗？F-35肯定是一架优秀的战斗轰炸机，在对地攻击方面和部分关键技术方面甚至比F-22还要优秀，头盔显示系统、用激光数据链隐蔽、高速地传送数据等是F-22都尚且不具备的能力。这从来不是F-35的争议所在。除了成本和研发周期，对F-35争议最大的是空战能力。奥布莱恩试图粉饰这一灰暗的图画，使得支持F-35的人们兴奋异常，但粉饰是经不起风雨冲刷的，F-35的问题一个也没有减少。该是正视问题而不是粉饰太平的时候了。